万静纯还在发愣，已有人高声反驳：“凭什么啊？让王泽邦弹36号弹的曲子呗！”
王泽邦小朋友闻言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陆兆雪继续指点江山，喋喋不休，学生们愁眉苦脸。
一片混乱。
工作人员终于找上万静纯：“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们补偿你五百代金券，麻烦你劝劝你朋友……”
三百升级到了五百！
这息事宁人的巨大诚意，这唾手可得的金钱利益！
万静纯立刻一叠声答：“没问题没问题，闹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哈哈……”
主持人也迅速救场：“想不到今天的比赛有这么重磅的嘉宾来助阵！特别感谢陆兆雪教授带领爱徒光临、指导！接下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天所有到帮帮超市消费的顾客，全单打！九！折！”
人群终于满意散去。
万静纯领了券，大方加码，分了小哥一百。
小哥欢天喜地跑没影了，要帮她把饭菜先热好：对标海底捞嘛。
她留在原地，悄悄往那位陆兆雪教授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教授和两个年轻人正背对着她跟评委交流，直把对方说得连连点头。
亲切直呼她“36号选手”的男生不在那。
万静纯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往电梯走。
有人大步流星往电梯口一站，站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灰色障碍。
她抬起头，居然有点庆幸，这些年他变化不大。
还是那样的黑发，灰色连帽衫，眼神也还是那么冷淡阴郁。
只是细究起来，少了些青涩和纯真吧。
“周煜。”万静纯启声，语调轻快，“好久不见啊。”
那人一眨眼，突然笑了。
不入流的商场，胡闹般的比赛，在裙角擦擦手就开始的演奏，为了几百块代金券揭竿而起的生活。
曾经和他打得不可开交，风头一度比肩他的钢琴天才万静纯，如今落魄起来，还能这么……有趣。
第一个蹦进周煜脑子里的形容词，居然是有趣。
“嗯。”他说，“是很久了。”
周煜笑起来很好看。
有上位者的自鸣得意，有久别重逢的故作友好，又有潜伏者收网一刻的尽在掌握。
好看得太刺眼了。
万静纯转身就跑。
“万静纯！”
身后传来周煜的怒吼声。
但她太爱面子了，所以不敢停下。
∮
命运有时公平到好笑。比如万静纯第一次遇到周煜的情景和心境，跟今天完全相反。
那时她斗志昂扬，他失魂落魄。
是他狂奔不止，是她穷追不舍。
那是初三的暑假，万静纯此生最为耀武扬威的夏天。
她以优异成绩，成为臻嘉艺术中学助学金的唯一获奖者，未来三年，所有费用全免。
对家道中落的万静纯而言，这可谓天大的好消息。
万静纯她爸搞果蔬生意起家。最发达的时候，枫林市的果蔬市场份额，她爸占七成。
不发达的时候，万静纯的钢琴也被卖了还债，一家四口，挤在城中村的自建房里，用一楼门面个开果蔬店。
很不幸，现在就是万家不发达的时候。
不过家里破产时她还小，又有父母哥哥宠爱，万静纯虽然从富二代沦落成有点艺术追求的精神小妹，烦恼依然无限接近0。
还未开学，大把时间无处消磨，万静纯整天骑着辆二手单车，春风得意，招摇过市。
这天也不例外。
她穿着哥哥淘汰的二手T恤和沙滩裤，脚蹬一双发黄的运动鞋，一路狂飙到村口的小卖部：“王爷爷好！”
“万静纯！”万静纯她妈在买卫生纸，正好逮着她的飙车恶行，“唉，小流氓。”
“是大钢琴家嘛。”王爷爷笑着纠正。
不止小卖部的王爷爷知道。整个七月，凡是来万家乐果蔬店买菜的，都免费获得了万静纯她爸赠送的葱姜蒜调味礼包一份。
别问，问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女儿要去臻嘉艺中读书啦？啊免费的，学费免费。葱姜蒜当然也免费啦！
绕过村口的大榕树，便到了枫河边。
枫林市地势南高北低，枫河也由南向北流。因而有钱人住在南边的山上，空气清新，水质甜美。
穷人嘛，自然就住在北边的下游啦。
万静纯先从北至南，啃哧啃哧爬坡。
骑累了，就转个弯到河对面，由南向北，顺势而下。
等的就是这一刻。
不用费力，单车也呼啦啦跑得飞快，清风徐来，阳光散漫。
夏天总是比其他季节难忘惬意一点。
没多久，村口的大榕树又在眼前。
妈妈还在小卖部聊天，万静纯怕被抓住唠叨，就没拐进村，继续往前。
单车又溜了一段，面前人多了起来。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在河道边，围着个挺奇怪的男生。
他大概和万静纯同龄，正是抽条的年纪，又瘦又高，大热天，穿着件灰色长袖连帽衫，十分显眼，格格不入。
“你跳啊！”“你跳！”
“有本事你就跳啊！”
“小哥，这河很浅的，淹不死人。”
“哈哈哈……”
“你不跳我走了啊！”
得，又是唐必强那几个小弟在兴风作浪。
万静纯见了此情此景，横眉冷对，极其不爽。
她虽然孤身一人，也没在怕的。毕竟，这帮小弟的大哥是唐必强，而唐必强的大哥，是万秀俊。
而万秀俊，城中村第一村霸，是她亲哥。
虽然万秀俊去外地上大学了没回，但影响力和咖位犹在。血浓于水啊，万静纯代哥治理村中秩序，合理且必要。
于是万静纯加快蹬车的力度，猛冲向路中间的人。
要不怎么说唐必强当不上第一村霸呢，他正专心致志看着河道的动静，幸灾乐祸，完全没料到有人暗算。
一阵破铜烂铁的碰撞声后，唐必强躺在地上，无能狂怒：“万静纯你瞎啊！”
万静纯早有预防，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去推开几个起哄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又在欺负人？”
“谁欺负他了，他都不是我们村的。”领头的一个很不爽，但无奈她有靠山，梗着脖子辩解，“是他自己要跳河。”
枫河下游流经城中村这段，河道窄了，水也稍浅，不像条河，倒像个臭水渠。河边只有些矮铁丝网，好几处还被钓鱼佬弄破了。
任周围怎么吵吵嚷嚷，那个据说是要跳河的男生，只是面朝铁丝网上的破洞站着，沉默地置身事外。
万静纯闻言，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帽兜，严防他真跳，喝退众人：“不认识你们还起哄？他真跳了怎么办啊？都给我走，走走走走走！走啦！”
“你他妈撞我唐爷？”有个小子看了一眼呜呼哀哉的唐必强，上手一推搡万静纯，“你个小兔崽子活腻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一带谁地盘！”
万静纯虽然气势嚣张，身形仍是小胳膊小腿，哪经得起这么一推，手忙脚乱，摔到了铁丝网上。
见她要倒，那人或许是觉得，她也是无辜被他波及，犹疑着伸出手，扶了扶她的肩。
“你才活腻了，你打听打听我哥是谁！”
虽然撞得有些痛，万静纯底气依然很足，站稳就来了个嚣张的河东狮吼。
“别吵别吵，走了！这是万秀俊他妹！”另一个小喽啰还算会看眼色，把闹起来那个往身后拉。
万静纯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脖子，盯着唐必强臊眉搭眼地指挥众人各回各家，才问被晾在一旁的人：“喂，你没事吧？”
“没事。”
那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轻生念头也像是被闹没了，转身就走。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万静纯跟上去，倒着走在他面前，思索了一阵，“你叫什么名字？”
“不可能。”他加快了点脚步，飞快否认，“我不认识你。”
“哦……也是。”万静纯看得出，此人虽然打扮简单，但皮肤白净，神情高傲，五官轮廓气质不凡，是个实打实的帅哥胚子，一看就不是村里那些顶着太阳疯跑、帮家里打下手的粗野男生。
那肯定不可能认识了。
万静纯又被他勾起些好奇：“为什么要跳河呢？你死了爸妈会很伤心的。”
“因为我死了他们会伤心。”
他只是把万静纯的话改了几个字，却让小小年纪的万静纯大为震撼。
“啊？”万静纯小心问，“他们对你不好吗？会打你吗？”
“让我整天练琴。”
这就是万静纯和周煜第一次见面。
城北的穷丫头趾高气扬，城南的小少爷楚楚可怜。
周煜也不知怎么，就对她说了缘由。
明明根本没指望她理解。
这种村里的丫头连钢琴都没摸过吧，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苦。
“啊——”她却激动得蹦起来，“是、是弹钢琴吗？我也会弹钢琴！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呀？我可以去找你玩。”
周煜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又絮絮叨叨劝：“你不喜欢弹钢琴吗？我觉得钢琴很好啊，能把曲子顺利弹下来的那一瞬间超级有成就感，对吧。我以后很想当钢琴家，可是我家比较穷啦，买不起自己的钢琴，这样练习的时间就比别人少，根本赢不了嘛。不过没关系，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周煜还是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下来。
她又道：“我爸妈倒是不会逼我练琴，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些啊。可是，我猜，你爸妈应该也是为你好吧？毕竟老师说了，不疯魔不成活嘛，不练习就是没办法掌握演奏技术的，手指和肌肉功能也不能很好开发，更不用谈表现力啦，理解啦，自己的风格什么的……”
万静纯仿佛重逢旧友般，唠得特别开心，毕竟全村也找不出一个同龄人能跟她聊这些。
没想到那人却猛地一个箭步往回跑，留她莫名其妙在后面喊：“喂！”
这次，那人头也不回，扒开铁丝网，钻进去。
跳得很决绝。
“啊啊啊啊——”万静纯吓得屁滚尿流追上，第一反应就跟着跳了下去。
完全忘了自己不太会游泳。
接触到河面的一瞬间，她就因为不会憋气，呛了口水，腥气在鼻腔咽喉火辣辣地蔓延。
猛力挣扎了许久，万静纯终于浮出了半个头，慌乱中一边拍打水面，胡乱仰头高喊：“喂……喂！咳、咳、咳，喂！啊啊啊！”
唐必强那几个小子没事就来游泳，她自问也不矮，怎么这河底就老是碰不到？
她又咳了几声，心中浮上一丝死寂悲凉：我还没有去新学校弹过一天琴呢。
但我是为了救钢琴人才而死，也算是死得悲壮，死得其所，死得重于泰山了。万静纯自我安慰。
一个不稳，她又往河底沉了几分，脚底乱蹬，似乎踢到几丛淤泥。
好在有人揪着她的衣领，把她缓缓扯出了水面。
那人不知怎么浮了起来，抓住了她。
水把他的头发拨至脑后，露出好看的额头轮廓，一双瞳仁黑冷如极夜，毫不客气地喝令：
“不想死就别乱动。”
王泽邦小朋友闻言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陆兆雪继续指点江山，喋喋不休，学生们愁眉苦脸。
一片混乱。
工作人员终于找上万静纯：“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们补偿你五百代金券，麻烦你劝劝你朋友……”
三百升级到了五百！
这息事宁人的巨大诚意，这唾手可得的金钱利益！
万静纯立刻一叠声答：“没问题没问题，闹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哈哈……”
主持人也迅速救场：“想不到今天的比赛有这么重磅的嘉宾来助阵！特别感谢陆兆雪教授带领爱徒光临、指导！接下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天所有到帮帮超市消费的顾客，全单打！九！折！”
人群终于满意散去。
万静纯领了券，大方加码，分了小哥一百。
小哥欢天喜地跑没影了，要帮她把饭菜先热好：对标海底捞嘛。
她留在原地，悄悄往那位陆兆雪教授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教授和两个年轻人正背对着她跟评委交流，直把对方说得连连点头。
亲切直呼她“36号选手”的男生不在那。
万静纯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往电梯走。
有人大步流星往电梯口一站，站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灰色障碍。
她抬起头，居然有点庆幸，这些年他变化不大。
还是那样的黑发，灰色连帽衫，眼神也还是那么冷淡阴郁。
只是细究起来，少了些青涩和纯真吧。
“周煜。”万静纯启声，语调轻快，“好久不见啊。”
那人一眨眼，突然笑了。
不入流的商场，胡闹般的比赛，在裙角擦擦手就开始的演奏，为了几百块代金券揭竿而起的生活。
曾经和他打得不可开交，风头一度比肩他的钢琴天才万静纯，如今落魄起来，还能这么……有趣。
第一个蹦进周煜脑子里的形容词，居然是有趣。
“嗯。”他说，“是很久了。”
周煜笑起来很好看。
有上位者的自鸣得意，有久别重逢的故作友好，又有潜伏者收网一刻的尽在掌握。
好看得太刺眼了。
万静纯转身就跑。
“万静纯！”
身后传来周煜的怒吼声。
但她太爱面子了，所以不敢停下。
∮
命运有时公平到好笑。比如万静纯第一次遇到周煜的情景和心境，跟今天完全相反。
那时她斗志昂扬，他失魂落魄。
是他狂奔不止，是她穷追不舍。
那是初三的暑假，万静纯此生最为耀武扬威的夏天。
她以优异成绩，成为臻嘉艺术中学助学金的唯一获奖者，未来三年，所有费用全免。
对家道中落的万静纯而言，这可谓天大的好消息。
万静纯她爸搞果蔬生意起家。最发达的时候，枫林市的果蔬市场份额，她爸占七成。
不发达的时候，万静纯的钢琴也被卖了还债，一家四口，挤在城中村的自建房里，用一楼门面个开果蔬店。
很不幸，现在就是万家不发达的时候。
不过家里破产时她还小，又有父母哥哥宠爱，万静纯虽然从富二代沦落成有点艺术追求的精神小妹，烦恼依然无限接近0。
还未开学，大把时间无处消磨，万静纯整天骑着辆二手单车，春风得意，招摇过市。
这天也不例外。
她穿着哥哥淘汰的二手T恤和沙滩裤，脚蹬一双发黄的运动鞋，一路狂飙到村口的小卖部：“王爷爷好！”
“万静纯！”万静纯她妈在买卫生纸，正好逮着她的飙车恶行，“唉，小流氓。”
“是大钢琴家嘛。”王爷爷笑着纠正。
不止小卖部的王爷爷知道。整个七月，凡是来万家乐果蔬店买菜的，都免费获得了万静纯她爸赠送的葱姜蒜调味礼包一份。
别问，问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女儿要去臻嘉艺中读书啦？啊免费的，学费免费。葱姜蒜当然也免费啦！
绕过村口的大榕树，便到了枫河边。
枫林市地势南高北低，枫河也由南向北流。因而有钱人住在南边的山上，空气清新，水质甜美。
穷人嘛，自然就住在北边的下游啦。
万静纯先从北至南，啃哧啃哧爬坡。
骑累了，就转个弯到河对面，由南向北，顺势而下。
等的就是这一刻。
不用费力，单车也呼啦啦跑得飞快，清风徐来，阳光散漫。
夏天总是比其他季节难忘惬意一点。
没多久，村口的大榕树又在眼前。
妈妈还在小卖部聊天，万静纯怕被抓住唠叨，就没拐进村，继续往前。
单车又溜了一段，面前人多了起来。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在河道边，围着个挺奇怪的男生。
他大概和万静纯同龄，正是抽条的年纪，又瘦又高，大热天，穿着件灰色长袖连帽衫，十分显眼，格格不入。
“你跳啊！”“你跳！”
“有本事你就跳啊！”
“小哥，这河很浅的，淹不死人。”
“哈哈哈……”
“你不跳我走了啊！”
得，又是唐必强那几个小弟在兴风作浪。
万静纯见了此情此景，横眉冷对，极其不爽。
她虽然孤身一人，也没在怕的。毕竟，这帮小弟的大哥是唐必强，而唐必强的大哥，是万秀俊。
而万秀俊，城中村第一村霸，是她亲哥。
虽然万秀俊去外地上大学了没回，但影响力和咖位犹在。血浓于水啊，万静纯代哥治理村中秩序，合理且必要。
于是万静纯加快蹬车的力度，猛冲向路中间的人。
要不怎么说唐必强当不上第一村霸呢，他正专心致志看着河道的动静，幸灾乐祸，完全没料到有人暗算。
一阵破铜烂铁的碰撞声后，唐必强躺在地上，无能狂怒：“万静纯你瞎啊！”
万静纯早有预防，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去推开几个起哄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又在欺负人？”
“谁欺负他了，他都不是我们村的。”领头的一个很不爽，但无奈她有靠山，梗着脖子辩解，“是他自己要跳河。”
枫河下游流经城中村这段，河道窄了，水也稍浅，不像条河，倒像个臭水渠。河边只有些矮铁丝网，好几处还被钓鱼佬弄破了。
任周围怎么吵吵嚷嚷，那个据说是要跳河的男生，只是面朝铁丝网上的破洞站着，沉默地置身事外。
万静纯闻言，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帽兜，严防他真跳，喝退众人：“不认识你们还起哄？他真跳了怎么办啊？都给我走，走走走走走！走啦！”
“你他妈撞我唐爷？”有个小子看了一眼呜呼哀哉的唐必强，上手一推搡万静纯，“你个小兔崽子活腻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一带谁地盘！”
万静纯虽然气势嚣张，身形仍是小胳膊小腿，哪经得起这么一推，手忙脚乱，摔到了铁丝网上。
见她要倒，那人或许是觉得，她也是无辜被他波及，犹疑着伸出手，扶了扶她的肩。
“你才活腻了，你打听打听我哥是谁！”
虽然撞得有些痛，万静纯底气依然很足，站稳就来了个嚣张的河东狮吼。
“别吵别吵，走了！这是万秀俊他妹！”另一个小喽啰还算会看眼色，把闹起来那个往身后拉。
万静纯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脖子，盯着唐必强臊眉搭眼地指挥众人各回各家，才问被晾在一旁的人：“喂，你没事吧？”
“没事。”
那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轻生念头也像是被闹没了，转身就走。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万静纯跟上去，倒着走在他面前，思索了一阵，“你叫什么名字？”
“不可能。”他加快了点脚步，飞快否认，“我不认识你。”
“哦……也是。”万静纯看得出，此人虽然打扮简单，但皮肤白净，神情高傲，五官轮廓气质不凡，是个实打实的帅哥胚子，一看就不是村里那些顶着太阳疯跑、帮家里打下手的粗野男生。
那肯定不可能认识了。
万静纯又被他勾起些好奇：“为什么要跳河呢？你死了爸妈会很伤心的。”
“因为我死了他们会伤心。”
他只是把万静纯的话改了几个字，却让小小年纪的万静纯大为震撼。
“啊？”万静纯小心问，“他们对你不好吗？会打你吗？”
“让我整天练琴。”
这就是万静纯和周煜第一次见面。
城北的穷丫头趾高气扬，城南的小少爷楚楚可怜。
周煜也不知怎么，就对她说了缘由。
明明根本没指望她理解。
这种村里的丫头连钢琴都没摸过吧，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苦。
“啊——”她却激动得蹦起来，“是、是弹钢琴吗？我也会弹钢琴！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呀？我可以去找你玩。”
周煜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又絮絮叨叨劝：“你不喜欢弹钢琴吗？我觉得钢琴很好啊，能把曲子顺利弹下来的那一瞬间超级有成就感，对吧。我以后很想当钢琴家，可是我家比较穷啦，买不起自己的钢琴，这样练习的时间就比别人少，根本赢不了嘛。不过没关系，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周煜还是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下来。
她又道：“我爸妈倒是不会逼我练琴，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些啊。可是，我猜，你爸妈应该也是为你好吧？毕竟老师说了，不疯魔不成活嘛，不练习就是没办法掌握演奏技术的，手指和肌肉功能也不能很好开发，更不用谈表现力啦，理解啦，自己的风格什么的……”
万静纯仿佛重逢旧友般，唠得特别开心，毕竟全村也找不出一个同龄人能跟她聊这些。
没想到那人却猛地一个箭步往回跑，留她莫名其妙在后面喊：“喂！”
这次，那人头也不回，扒开铁丝网，钻进去。
跳得很决绝。
“啊啊啊啊——”万静纯吓得屁滚尿流追上，第一反应就跟着跳了下去。
完全忘了自己不太会游泳。
接触到河面的一瞬间，她就因为不会憋气，呛了口水，腥气在鼻腔咽喉火辣辣地蔓延。
猛力挣扎了许久，万静纯终于浮出了半个头，慌乱中一边拍打水面，胡乱仰头高喊：“喂……喂！咳、咳、咳，喂！啊啊啊！”
唐必强那几个小子没事就来游泳，她自问也不矮，怎么这河底就老是碰不到？
她又咳了几声，心中浮上一丝死寂悲凉：我还没有去新学校弹过一天琴呢。
但我是为了救钢琴人才而死，也算是死得悲壮，死得其所，死得重于泰山了。万静纯自我安慰。
一个不稳，她又往河底沉了几分，脚底乱蹬，似乎踢到几丛淤泥。
好在有人揪着她的衣领，把她缓缓扯出了水面。
那人不知怎么浮了起来，抓住了她。
水把他的头发拨至脑后，露出好看的额头轮廓，一双瞳仁黑冷如极夜，毫不客气地喝令：
“不想死就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