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嘉林说得认真,可惜一句话是否为真与此无关。

    “不过是为清影堂开脱罪责的谎话,少来糊弄老儿。”

    “丞相大人,”君雅望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轻叹一声,也走到君瑶身边来,“您因为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肯定她是清影堂堂主,而现在我们人就在这里,您为何不愿意相信我们呢?”

    秦柏侧身看了眼安静地候在自己身边的秦诚,而后将目光落到君雅望身上,“老夫的所作所为——不容你们这群小辈置喙。三小姐,说出月下阶的位置,这件事就与你无关了;事后所有,老夫一人承担,绝无二话。”

    欧嘉林微微抬手拦住想要说话的君瑶,“丞相大人,您是在逃避事实,而且我想,您的计划已经被第三方打乱了。”

    “胡言乱语。”

    “那您不妨去清影堂一看究竟。”

    秦柏的语气愈发不屑,“想骗老夫去你们的地盘?”

    “好了”君瑶并不喜欢欧嘉林的“循循善诱”,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丞相,我带您去月下阶就是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惊讶地看向君瑶。

    她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对秦柏说道:“我带您去,是想用事实告诉您,我的母亲她所言属实——那药已经没有了。”

    看着那湿润的双眸中满藏的怜惜与坚定,欧嘉林不禁低头,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可那是月下阶……”秦诚在一旁犹豫,他并不认为事情必须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才可以得到解决。

    “当作谢礼好了。”君瑶看向秦诚,“我很感谢你们将那块令牌送还给我。它对我来说,无比珍贵。”

    “诚儿,马上备车。”秦柏说完又转向君瑶,“距离远吗?”

    “不远。”君瑶微微笑道。

    大家很快聚集到丞相府侧门,君瑶本想让欧嘉林将君雅望送回将军府,沈南星陪自己去就可以了,可雅望非要陪她,现在秦诚正在准备第二辆马车。

    君瑶和君雅望与秦柏相对而坐,余下三人乘第二辆车,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你们先去吧,我想回堂里一趟。”

    “小南山方向,一路上我会注意给你留标记的。”君瑶没有多问,秦柏焦急的神情也带动着她的情绪。

    “好,很快就与你们会和。”欧嘉林摆摆手,送走了两辆马车。

    还没走到会客堂,一阵嘈杂声便传进自己的耳朵;欧嘉林将左手覆到剑柄之上,但没有减缓前行的步调。

    有归海在,不该会有人闹才是。

    归海正将阿魏护在身后,任由被绳索绑住的“君瑶”困顿挣扎。

    “你怎么回来了?”阿魏最先看到了欧嘉林,见对方一直皱眉看着在木椅上扑腾的女子,像是在疑惑,便开口解释道:“醒来后她太暴躁,我只好下了一针软筋散;阿海嫌吵,就给她把嘴堵住了。”

    “第一个假扮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阿海和我都认为她已经被杀了。你那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欧嘉林此时才看向阿魏,“因为堂主啊,事情的发展与我所预想的轨迹截然不同,我只好临时回来带人走。”

    “你才体会到?”归海还紧盯着被绑的人,“其实她就是装老成,明明最为感情用事的人是她才对,还成天说我……诶,那可是上好的黄花梨,你别乱踹,小心再让我娘子给你扎一针啊!”

    “那他们人呢?”阿魏轻轻推了归海一下。

    “月下阶。”欧嘉林缓步走到被绑的人面前。

    “那是什么地方?”归海边说边握住方才阿魏推自己的那只手。

    “这个问题,这位姑娘可以为你解答。”欧嘉林俯身逼近女子的双眼后又瞬间直起身子,“可惜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路上再说吧。我想,今晚一定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有意思’,还真是值得考量。”轻哼了一声,归海让阿魏在这里稍等片刻,自己去备车。

    “那种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阿魏走到欧嘉林身边,观察起被绑的姑娘的面色。

    “是的,阿魏姐。毕竟堂主都说要带他们去了,所以我想它真的存在吧。”不管木椅上的人的怒目而视,欧嘉林淡然地继续说着,“以前我第一次听人说起的时候,也不相信。”

    “听你这意思,后来怎么就信了?”

    “因为卿明,听说了一些他的事情。”

    一时之间,阿魏并没有理清二者之间的联系,“什么?”

    “不是堂主,是已经去世的那位。”

    谈及故人,阿魏顿时没有了说下去的欲望。还好归海的动作很快,“推让”一番后,到底还是欧嘉林扛起了被绑的女子。在扶阿魏登上马车时,归海察觉到阿魏的表情不对,转头对欧嘉林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此时欧嘉林正好拿下女子口中的布绢——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知道自己是在和谁作对吗?你们休想——”

    欧嘉林又立刻将布绢塞了回去,女子的音色很亮,音调很高,只说了两句,就已经闹得人头疼。

    “归海,你刚才说话了?”

    “他问你月下阶是什么。”阿魏说着推了一把归海的后背,让他安心驾车,顺便还将马车帘布勾了上去。在心中轻叹一声,归海想之后再看情况就是了,当下只能顺着阿魏的意思。

    “月下阶是前朝藏宝地。”

    “前朝不就是堂主她家的祖辈?”归海拉着纤绳,眼看前方,身体却努力往后靠着与车内的人对话。

    “是这样的,据说那里有富可敌国的宝藏。”

    “所以丞相是想趁机谋反?”归海的注意力被极大地转移,“他想借着这批钱财招兵买马,揭竿而起,趁虚而入?”

    “阿海,丞相的话不能算是揭竿。”阿魏的关注点一直奇特又清晰。欧嘉林却不禁笑了,“不是,归海,你忘了吗,丞相的人已经被她掉包了。”

    “对啊,这么说,她是谁的人?”

    欧嘉林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像是单纯逗弄归海,“你觉得呢?”

    “还用说,指定是隋慕好,有一就有二!说不准人家一开始就是奔着宝藏来的。”

    然后一个猛男又被自家夫人推搡了一下。

    阿魏正好坐在归海身后侧,很是顺手。

    “这位姑娘刚才说‘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吗’,听上去是一个我们不能轻易得罪的人。那么,在我看来,有这般心思和胆量的自然逃不开隋皇室的人了。”

    “哦?”欧嘉林看了一眼仍在挣扎闹腾的女子,“阿魏姐怎么直接将江息诸国排除了?就因为这人是由隋捷送去君府的?”

    “事情大概不会那么复杂。”

    “所见略同。那阿魏姐觉着,是出自皇室中谁的手笔?”

    “不外乎——”

    女子突然安静。

    “阿魏姐?”欧嘉林冲着阿魏悄悄地做了个口型。

    “嗯,我是说,自然是慕好公主了。”

    女子一脸逞强的倔强,但轻微的表情变化依然没有逃开欧嘉林的眼睛,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后,欧嘉林和阿魏相视一笑;进入桃花林后,女子不再折腾,阿魏便将布绢取了下来,他们也顺利地沿着君瑶留下来的残枝标记快速行进。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女子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正常——也不知道正常的标准是什么,只是现在它不会吵得人烦躁。阿魏已经坐去归海的身边,同他一起驾车前行,辨认专属于清影堂的标记,无心顾及女子;而欧嘉林是不想回应——和心怀二意的人说话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情绪与时间。

    “喂,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算了,欧嘉林轻叹一声。

    “因为现在你是被抓的,所以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突然想问你,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停顿了三秒,女子才回答道:“现在我都被抓了,你觉得我的任务完成了嘛?”

    “你反问我啊,那看来你不仅是完成了,还完成得不错。”一副言之凿凿的语调。

    “我可不觉得赔上性命的话还能算‘不错’。”

    欧嘉林闻言一挑眉,“你还真找到了?厉害,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的?”

    女子又不说话了。

    “你瞧瞧你,这下午的天儿多闷,咱俩也算认识,闲聊会儿多好?”欧嘉林似笑非笑着,阿魏却把这话听了去,回身看向欧嘉林。

    女子看见阿魏有些惊讶的小表情,冷笑一声,说:“当着他们的面,你倒是敢说与我相识。”

    “我行得端坐得直,有何不敢?倒是你,怎么不在隋慕好身边,反而被皇帝送到君府去了?”

    “为了月下阶啊,你们不都知道了吗?”

    “答非所问。给过你两次机会,既然你都不肯配合,那我就只好冒犯了”说完这四个字后,欧嘉林在阿魏愈发惊讶的注视下,将手伸向女子的后颈。

    “喂!”可惜女子依然双手被缚,拨浪鼓般地摇头抵抗毫无作用。

    那枚红色的烙印就静静地藏在女子的衣领下一掌的位置,见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女子霎时停止了反抗,眼中的厌恶变成委屈与不甘。

    阿魏轻推了一下归海,马车的速度随即缓了下来。

    “事实已经清晰明了,你是皇家的死士。”欧嘉林语气淡淡地说出女子极度不想面对的现实。“可你已经暴露,为何没有自杀?”

    “我……”女子几度哽咽,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阿魏将女子的痛楚看在眼里,似是对欧嘉林的冷冰冰的语气有些不满,起身回到车厢,将右手覆在女子紧握的双拳之上,“嘉林,你出去帮阿海吧;阿海,继续赶路。”

    欧嘉林理解阿魏的仁心,既然已经知道幕后操纵者,那自己也没必要步步紧逼了。有些事情暂时不清楚,那不急,之后他总会知道的。

    有了欧嘉林的帮忙,归海赶起车轻松非常——也有了心思闲聊。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她是隋慕好身边的侍女,不过在我看来,性质可能更倾向于护卫。”看着归海探询的眼神,欧嘉林补充道:“那时候我与隋慕好有一些——公事上的往来。”

    “那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是皇帝的人了吗?”

    “嗯,差不多吧。死士是直接效忠于他的。”顾及车内两位姑娘的情绪,一些事情他终究是没有问,也没有说。他没有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隋慕好的贴身侍女就换成了别人,没有问是什么契机让她成为一名死士;他还想起那天晚上,在将军府中,她站在隋慕好身后,昏暗的梁木下,那个有神放光、忠心护主的眼神。

    在隋慕好身边时,她随时准备着奉献生命保护公主。如此忠仆,欧嘉林实在好奇其中的原因,好奇她为何现在成为一名死士,本应一如既往地效忠,却贪生得要死。

    就算是死,也要活下去吗?

    或许刚才自己不该那般冷酷无情的,欧嘉林心想道。

    前往月下阶的丞相一行人——

    出城后,秦柏的情绪将将恢复平静,就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被骗;但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想起君瑶的母亲,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至于欧家那小子说的话……秦柏索性就后倚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君雅望没有秦柏那般起伏变化的情绪,她只是还在为君瑶的决定吃惊。“姐姐——”哪怕是小小的轻唤,君瑶也迅速做出回应,一只手覆到她的右手之上,歪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月下阶……”

    “差不多再有一刻钟就到了,这丞相家的马不太行——”

    “咳——嗯。”秦柏微微换了下头靠的方向,马车颠簸,脖子有些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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