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望也知道现在不是说私话的时候,于是就靠在君瑶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君瑶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君雅望的双手,开始放空。

    在短暂又漫长的二十三年里,君瑶与月下阶总共有过三次联系。

    “父亲父亲,月下阶是什么意思啊?”

    手握双华的小女孩伏在君祎的膝边,未脱稚嫩的她依然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而这份好奇从拆卸她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要来的铁扇开始。

    “你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

    “喏,我摆弄了几下扇子,里面有一个小铁片‘咻’地掉到地上啦,上面有好多字,但就这三个字比较大,我问过华诚哥哥,他也不知道,所以我来问父亲嘛。”

    “嗯,”没有指责孩子的顽皮,君祎弯腰抱起自己的乖女儿,“月下阶啊,就像前院的乐廊、像你的卧房,它只是一个地方的名字。”

    “那这个地方在哪儿啊?”

    “君君对这个感兴趣?”

    “因为这个名字很好听嘛,月下月下,是不是在那里看月亮,月亮就会特别好看?”

    君祎微微笑道:“等你长大了,自己去看。”

    “不嘛不嘛,父亲您先和我说说,如果好看我再去;如果不好看,那我岂不是白去啦?”

    “可是爹也没有去过,这下怎么办呢?”

    “啊——”小小的君瑶从父亲的怀里挣脱,一本正经地站在父亲的面前,“那样的话,我先去看看,如果好看,我就回来告诉您,然后我再陪您去看一次。”

    “如果不好看呢?”

    “那我就赶快回家,告诉您千万不要去咯。这么简单,父亲真笨呐——”

    这是第一次,却也是唯一一次君瑶与父亲谈论月下阶的事情,而那枚标注了月下阶位置的小铁片从那时起就被君瑶放在她存放双华的木匣夹层中。其实,随着时间的前移,月下阶这三个字出现的次数太少,君瑶已然淡忘。直到第二次,君瑶连夜奔回向父亲讨药。当时的她无暇顾及,但在被皇宫的人带走之前,她重新找出那枚铁片,由君华诚陪同,二人去寻找过月下阶。

    他们的确找到了被铁片标注的巨大石块,但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藏宝地,什么富可敌国的金银珠玉。

    此时此刻,君瑶随在秦柏的身边前往月下阶——而这是她与月下阶的第三次联系。

    先前,沈南星找到她时,她还无聊地躺在休憩室的床榻上,翘着腿,翻来覆去地数着梁上的横木——从起初的反抗过后,这样的“闲散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算着时间,总归该有人来找她了,只是她没想到是沈南星。

    甫一见面,沈南星就将假君瑶的事情说给她听,当说到第二个假扮的人叫作欢欣,一名君雅望见过的君府仆从时,君瑶就想到那日秦诚说过的事情——他看到隋慕好的贴身侍女与一君府仆从秘密谈话。

    不需要额外的证据推敲,欢欣与欢喜,脱不开隋慕好的指派了。

    那时,君瑶就是这样想的。

    随沈南星进到丞相书房内的密室时,君瑶看到在众人面前失态抽泣的秦柏,不忍的感性战胜了逻辑的理性,她想带这位老人去月下阶,想让他了却心结。现在,在去往月下阶的路上,君瑶倒是没有什么冲动后的后悔,只是静下心来想想,她想不通。

    年初就以为母亲服侍的名义将欢欣送去君府,五个月后的现在才如此拙劣地动手,期间甚至还多步一招,隋慕好那般细腻的心思,不该做出这样矛盾的计划才是;除此之外,君瑶也想不通隋慕好为何要搭秦柏的“顺风车”,又为何对月下阶感兴趣。

    各种想不通联系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君瑶想,自己不该先入为主地将这一切安在隋慕好身上。

    天色逐渐昏暗,秦柏又开始焦躁,再加上脖颈酸痛——“三小姐啊,我们还要多久?”

    君瑶掀开车帘向外仔细看了看,“马上,不到一里了。”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呼喊声。

    “喂——”

    向后一瞧,竟是自家的马车。

    归海还在冲前面大喊着。

    “你的朋友?”愈到终点,秦柏面上倒是愈发平静了。

    “嗯,丞相,我们要到了。”

    “好。”

    “大人,”驾车的人突然勒马停下,“前方好像有小批人马,是否由我先行查看?”秦柏则看向君瑶,双眼带了些压抑的怒气,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君雅望也有些紧张地抓着君瑶的衣襟。

    “不要打草惊蛇。丞相大人,月下慢行,别有风味,赏个光?”

    “大人,可能有危险——”

    “罢了,下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三小姐,请吧。”毕竟转念一想,纵然君瑶有再大的神通,也不能未卜先知。

    “大人,请。”

    三人下车后,君瑶对君雅望嘱咐道:“你去南叔身边,不必担心我。去吧,归海他们就在后面,你同大家在一起。”

    “喂——”赶到秦柏身边时,归海差点儿拉不住马。君瑶不禁皱眉,“收声,有人。”

    归海一秒转换成老实的模样,转身扶阿魏下车,而后,欧嘉林带着一女子来到大家面前。清影堂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身居高位的丞相竟然会对一个侍女有印象,秦柏认得欢欣。

    “这是我们在清影堂中发现的假扮君瑶的人,”欧嘉林“介绍”道,“我想,这并不是丞相的人,是吗?”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前面的人是公主?”

    两百米外的盈盈篝火表明他们的目的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不,丞相大人,她是死士。”

    秦柏不是笨人,自然懂得对方的言下之意。想起今年年初时隋捷不知从何处听闻他要去君府,还特地到丞相府请他一并带欢欣去,甚至瞬间推翻了自己对清影堂多年来的怨恨。秦诚担忧地要上前搀扶却被推开,秦柏看着眼前火光,不知源自月下阶,还是他的内心与双眼。

    “三小姐,烦请继续带路。”

    “你们在这儿等我。”君瑶先是嘱咐好清影堂众人,再转身与秦柏一同离去。

    经沈南星提醒,归海将阿魏和君雅望带回自家的马车里,怕她们晚风着凉;本想让欢欣一起,可是这姑娘失魂落魄的劲儿没消,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原地不动的人还有欧嘉林,看着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沈南星走过来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她那么说了,就不要瞎担心。”又侧身对欢欣说:“姑娘,你现在自由了。”

    “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死。”了无生机的语气。

    “那你就先和我们一道吧,至少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沈南星指了指自家的马车,“先上去休息吧。”

    欧嘉林还是保持着眼看前方的姿势,“你有话想和我说?”

    “什么?”

    “不然为何将他们都支走?”

    简直是哭笑不得,沈南星再次拍欧嘉林的肩膀,不过这次力度大了一些,“这只是简单的关心,别想太多。我去找归海了,你就在这儿站着吧你。”

    另一边,离火光越近,秦诚感觉秦柏的呼吸就越急促一分。连君瑶都出声提醒他情绪不要太过起伏,秦柏一一不理。

    一百米之后,秦柏已经气冲冲地走到最前,君瑶和秦诚走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君瑶知道他们的身边一定有暗卫保护,但她实在迫切地想要知道——

    “秦公子,那枚君府的腰牌……”

    “嗯?”君瑶突然没了下文,秦诚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得尴尬地回了一个语气词。

    “那枚腰牌的主人,你可知他……现在如何?”

    “听义父说,当年他将那人捡回丞相府,可惜人没有救下来。”

    君瑶沉默了。

    “那个人对三小姐来说,很重要吗?”

    “是啊,很重要。”君瑶的话音里充斥着一番追忆的沧桑感,“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挚友。”

    “节哀。”秦诚突兀地、一下又一下地扇着扇子,期望以此得到平静。

    而君瑶的回忆结束在一百米之后,不知为何她很庆幸,没有在这里看到隋慕好。

    一个肃穆悲凉的身影,篝火映得他的身影忽明忽暗,秦柏箭步上前,一把把住他的肩膀,将人转向面朝自己,而后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打完后又不自禁后退两步,布满细纹的眼尾都带着秦柏心中的震惊与失望。

    被打的人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有左脸脸颊上散落的几丝头发证明刚才这位九五之尊挨了打。

    “以前受过老师不少训诫,挨巴掌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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