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之后,柳春娘又观望了几日,四处打听,张员外家的私塾办的倒也不错,只不过收费甚高,像柳春娘姐弟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付不起的。  柳春娘倒想着找些活计多挣点钱,可是女子能做的本来就少,又都是诸如刺绣、歌舞一类,这些她都不会,琴棋书画也样样都不精通。

    本朝风气,追求女子端庄贤淑,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大多都在内宅料理家事。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有可能读些诗书文章,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就连识字都是妄想。

    况且那些千金小姐读的书认的字,大多也都是为了以后成了当家主母看看账本、管理庶务用得上的,或者是《女训》《女诫》这类讲求女德的书籍。女子不能为官倒也罢了,连经商都不被许可,因此柳春娘刚到这的时候,极其不适应。  柳春娘打听过,其实本朝女性也不全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说有位“飞燕将军”,将门虎女,一支红缨枪用的十分威风,十五岁便上了战场,立下战功无数。可即便如此,当今皇帝也并未赐下一官半职,只是封了县主以作嘉奖,“飞燕将军”的名号还是民间传出来的。  这么看来,想找个工作可太难了,想找个赚钱的工作就是难上加难。  因此,来这儿这么多天,她还是和原主一样,靠着浆洗衣服维持生计。  一日,秋郎回了家嘴里便嘀嘀咕咕些什么,柳春娘好奇问道:“秋郎,你说什么呢?”  秋郎便答道:“阿姐,何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是说,‘美丽的贤惠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你从哪听来这么句话?”柳春娘笑道。  秋郎道:“我听素素说的。素素说,她爹嘴里总是念叨着这么句话,每次说起来,她娘就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素素她爹念过几年书,自视甚高,总是看不起素素娘是个粗人。柳春娘以为这两口子孩子都有了,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却不曾想素素娘成日里总听这种话,受这种委屈。  柳春娘还在感叹,便又听秋郎问道:“阿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眼睛还亮亮的。  柳春娘总不能说是自己学过,便随口说道:“阿姐以前听别人说过,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咱们家隔壁是个书生,我常听他读书,便记下来了一些。”  说起这个,柳春娘又有了别的想法。  秋郎如今已经七岁了,古人科考本就艰难,考到花甲之年的大有人在。虽说不是一定要考取功名,但秋郎这个岁数,放在现代都已经上小学了,如今他却还未开蒙,按现代人的说法,那就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况且,她们姐弟二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学堂呢,就算要攒钱,谁知道要攒到猴年马月。  思及此,柳春娘心里便有了主意——  她虽然早都毕业好几年了,但高中语文课本里的知识倒还记得一些,这个大云朝从未听说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这些人,但有《诗经》啊!  刚才秋郎不还念叨呢。  《诗经》里的内容虽然学的不多,但好在印象深刻,先一边念叨着教秋郎会背了,一边给他讲解。  柳春娘道:“秋郎,这首诗叫《关雎》,阿姐教你可好?”  “好!”  秋郎的确聪明,一首诗多教他几遍便能背下来,只是在秋郎问道如何书写的时候,柳春娘犯了难。  她只会写简体中文,大云朝用的文字她倒是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字体,她能认一些,认不出的字有些联系上下文也能连蒙带猜的认几个,但要是写就不行了,因此只好作罢。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柳春娘教了首《关雎》,又教了首《蒹葭》,便准备教他个新的:“秋郎,前几日阿姐给你教的都是男女情爱美好的篇章,今天阿姐教你一个反例,这首诗叫《氓》。”  门里,柳春娘一句,男孩稚嫩的童声跟着一句,一句念完,柳春娘便停下来耐心的解释。  门外,秦淮川驻足。  他今日本来是出门采购,路过此处便听到里面有人在念诗。朝路过的人打听,才知道是上次在满月宴上和他说话的柳姑娘家。  没想到这柳姑娘读过书。  秦淮川走神的时间,柳春娘把整首诗都念完了。  念过之后,还要对秋郎教育一番:“秋郎,你要记住,日后娶了妻,可千万不能亏待于她。女子不易,为你管理家宅,生儿育女,一生劳碌,你可千万不能做那负心薄幸之人……”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谁?”柳春娘连忙开门,不禁讶异,“秦公子?”  秦淮川连忙拱手上前道:“在下失礼。只因路过此处,听到柳姑娘带着弟弟读书,心生好奇,没想到打扰了二位。”  ”阿姐,有什么话先让秦公子进来说吧。“秋郎道。  柳春娘连忙将人请了进来,实在是秦淮川那张脸太过出众,柳春娘都没细听他说了什么。  反应过来,连忙道:“让秦公子见笑了,我懂得少,便随口教他几句。”  秦淮川听了,便随口考问了两句,答得虽有些磕绊但并未出大错,毕竟他才跟着念了一遍。  “这孩子倒是聪慧。”秦淮川道,“不知道愿不愿意跟着我念书?”    柳春娘心内惊讶,道:“听说秦公子最为刻苦,小孩子贪玩,怕影响秦公子念书。”  “这倒无妨,不如每隔一日来找我,我教他读书习字,如何?”秦淮川问道  柳春娘和秋郎对视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秦先生。”  “倒不用谢我。”秦淮川拦住,“只是这孩子如今可取了名字?”  大云朝中,不论男女,皆在七八岁的时候由父亲或先生取大名。秋郎没上学,父亲又早逝,自然是没取名。  秦淮川便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柳姑娘对令弟寄予厚望,愿秋郎像经过切磋琢磨的玉石一样,不断修炼自己,才可为君子。便取名为——‘珩’可好?”  柳春娘姐弟自然觉得好。

    自从柳珩跟着秦淮川念书,柳春娘也松快了不少,看着柳珩每日用功读书,日子也有了盼头。秦淮川帮了他们姐弟二人这么大一个忙,柳春娘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帮。只是她如今没什么钱财,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对方。  人一旦困了,就有人来递枕头。再过些时日便是端阳节,洛泉镇素来有赛龙舟的习俗,往年也就镇子上的人共同乐一乐,今年听说要举办一场龙舟比赛,洛泉镇周边的几个镇子都要参加。镇上的几家员外不愿丢了面子,正满镇子的张贴告示,广纳贤才,怕逊色于他人。听说这次镇上员外也都准备颇丰,若是赢了,彩头可不少。  柳春娘本就是龙舟运动员,又听说彩头丰厚,连忙问了报名处赶过去。

    报名处人多的很,膀大腰圆的壮士,日日劳作的庄稼汉,甚至还有入过军营的,柳春娘也不着急,便在后面排起了队。  可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报名登记人员一看她过来,眼皮都没抬,说道:“下一个。”  柳春娘重复道:“我说我要报名。”  “你?就你?”那人道,“你家里父兄、丈夫知道你来这,怕不是要气死。你现在走,我便不给你声张出去。”  柳春娘道:“我并未成亲,家里父亲早逝。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为什么怕声张。”  “你既未成亲为何跑这来说这些糊涂话?传出去哪还有人家要你,快走快走,莫要耽误我们的工夫。”那人道。  柳春娘道:“你既是登记报名之人,我就活生生的站在这,你为何要赶我走。”  那人道:“你一女子,我如何登记。”  柳春娘道:“我可不曾听说有女子不能登记的规矩。”  那人道:“虽不曾有,但众人皆知。”  二人在此争执,已经有人不满起来。  “那女人在那做甚?”  “说是要报名?”  “男人们的场子女人就别凑热闹了!”  更有好事者道:  “莫不是来这相看汉子的?来这看,哥哥我年富力强,壮实得很,要不要给我做媳妇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春娘忍了又忍,终是扬长而去。

    没过多久,就听人说龙舟队已经开始训练了。  端阳节快到了,又有热闹的龙舟竞渡,镇上总是喜气洋洋的。  柳春娘找了一日去洛泉湖看龙舟队训练。  这次的比赛是十二人龙舟,张员外对此此竞赛颇为重视,闲来无事便到洛泉湖边来看。  队员们一个个身强体壮,衣服都被撑的鼓鼓囊囊的,划手一个个练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张员外颇为满意,对着身旁下人道:“依我看,这次龙舟竞渡的头筹,非咱们洛泉镇莫属了。”  旁边的人也都应和着。  柳春娘却看出来了问题。  那些划手确实不缺力气,但技巧不太好,这倒也无妨,时间还够,多练些时日不成问题。只是那鼓手,敲鼓的力气弱些,口号喊得也不够响亮,最重要的是——  节奏感不太好。  柳春娘又看了一会儿,听旁边的人念叨:  “那鼓手是谁,长得倒是俊俏。”  “听说是张员外家的公子。”  “不过,张员外家的公子不是自幼读书吗,怎么这次的比赛也来了?”  “听说张员外有意让他在这次龙舟竞渡中出风头,又舍不得做划手累着,便当了鼓手。”  柳春娘皱了皱眉,略一思索,还是走到张员外面前。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张员外身旁的下人问道。  柳春娘道:“我瞧着员外此次龙舟竞渡颇为看重,便想着,来给员外进言献策,能让我们洛泉镇在此次比赛拔得头筹。”  张员外上下打量了柳春娘一眼,说道:“怎么,我看这龙舟队好得很,你觉得,不够优秀?”  柳春娘道:“各位队员气宇轩昂,孔武有力,只是龙舟竞渡,靠的不是蛮力。”  “哦?”张员外有了兴趣,“那你说说,靠的是什么。”  柳春娘道:“技巧,默契,气势,缺一不可。”  不等张员外说话,柳春娘抢道:“员外不如让我试一试,我便与员外打个赌。若我要是失败了,员外这次准备的彩头,我给两倍;若我成功了,就让我参加这次的龙舟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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