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蝶
*
我第一次见胡桃，是在璃月港外山道上，那座门一样开口的山脚下。我那阵子在那儿唯一一家客栈做跑堂，老板什么也不懂，偏在璃月港门前开客栈，这里条件也不怎么好，有名的大饭馆大酒楼近在眼前，走几步路就到的距离，哪个傻的会搁这儿住啊，也就偶尔歇歇脚喝点茶。咱这小店在繁华的璃月地带如此冷清，老板的脑抽功不可没，没倒闭，我也没走的唯一原因就是老板是个逃家创业的阔少爷，有钱，任性，薪水实在是不错，不然这种地方，门可罗雀，老板神神叨叨，同事一个满脑子英雄救美话本子，一个满脑子讨另一个做媳妇，无聊至此，鬼才要待哩。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胡桃，一个难以捉摸、有意思至极的姑娘。我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头戴方角帽，穿的一身暗沉沉深色衣裳，制式瞧着颇为考究，像是个肃穆的、有身份的小姐，下身却只穿一条短裤，露出两条大白腿，顿时那股严肃劲儿就被打散。她甚至没穿鞋袜，不知是进河里淌了一遭，湿透了被她扔我们灶房火堆旁烤。
她滴溜着眼问我灶房哪里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这姑娘了。她身量还不够高，坐在椅子上晃着两只光裸的脚丫，摇头晃脑地吟诗——更像顺口溜。
见我留意她，她便笑着朝我招手：“来来来，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看好咯！”她说着，打个响指，捏出一簇火苗。
我：“哇！”
“然后哦……”她将手掌盖上去，拢起飘摇的火，直至握拳，再猛地张开手指，“嘿！……火蝴蝶！飞啦！”
她笑得前支后仰，赤线勾勒的蝴蝶飞过她眯起来的眼，融碎进空气里。
我自然捧场：“哇——！”
她像其他歇脚的客人一样不过要了壶茶，将别在帽子上的白色花枝取下来，一朵泡进茶里，一朵撕开花瓣散在茶杯漂着，一朵簪在我头上——天哪，多么轻佻！又多么可爱。这家被大少爷钱袋子撑着没倒闭的小店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我觉得我在这里再干上一年也没问题。
胡桃鞋袜烤得差不多干就走了，而我继续留了下来，等待着她，或者下一个像她一般的人光临小店。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留意着每个人，却再没遇见过那样的人，于是我向我那阔老板请辞了。
*
虽然没能在店里再见胡桃，但我与她并非就此无缘。第二次见面地点也不怎么样，在夜间的无妄坡。我跟人在这儿合办了试胆大会，收割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小年轻的钱袋，为了吸引更多人，制造刺激和噱头，我特地在这儿多置办了些无害的小玩意。白天来还是夜里来其实没什么差别，无妄坡有自己的天气，只是非有人要求得要“完全的”氛围，拖到傍晚开始，等最后一对小情侣两股战战地离开，我们才开始收拾场地，而布置在深处的小玩意则落在了我头上。
唠叨这么多就是为说明，那时候已经入夜，而我是最后一个深入无妄坡收尾的可怜人。
我确信不是自己心理作祟，虽然天色永远阴暗，但夜里的无妄坡确实比白日要更为阴森诡谲，一边暗骂邪门，一边凭借记忆找最后一个小道具，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阴冷凝重的东西压在肩头。
……不是吧。
听说这种时候不能回头，不能对视，我僵着身子，闭上眼猛地转身，将手上偷偷拎着的枯枝砸下去，却只听一声算不得多亮的闷响，分明是砸到了实物！
我飞快地睁眼扫了一下。
“哎呀呀，反应那么大。”数月不见的小姑娘穿好鞋袜，似乎被逗笑，“这么晚来无妄坡做什么？”
我如实相告，她又噗嗤笑出声，用一根神气的烧火棍抵开我那寒酸的枯枝，迈步便走。见我不动，她回头来，火线勾勒的蝴蝶飞过，照亮她的脸：“呆愣着干嘛，我送你下山。”
我赶忙跟上。
她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踢着步子走在前头，烧火棍耍着花枪从左手舞到右手，那些火焰化作的蝴蝶旋转在她周身，光虽微弱，却比萤火更温暖也更敞亮，足以指引前路。
将我送到月光照拂之处，胡桃笑嘻嘻地：“怕鬼还来无妄坡？这世上可没有鬼。”
她是在笑我刚见她时嘴里喊的“鬼啊”。其实我看清是她以后就闭嘴了。
“我是不信有鬼的。”我辩解道，“这不是被吓到了，嘴里下意识瞎喊么。”
“哼哼~”她也不知信没信，火蝴蝶纷纷散去，她随之不见踪影。
*
“我是不信有鬼的。”
这话竟让我遭报应了。也是，这个存在神与灵的世界，有什么理由没点鬼呢？
青面獠牙，通身煞气，一尊活生生的鬼就在我面前。
恐怖，恐怖，太恐怖了，威压令人胆寒，恐惧贯穿百骸，我这回真的两股战战，深觉不妙。
我当即纳头便拜：“大王饶命！我的肉很难吃的！”
恶鬼并不理会我，利器刺穿□□、挑破更加玄乎的什么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下一个是我吗？我不会真要交代在这儿吧？绝望之时我听见那些单方面杀戮的动静停下了，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是个年轻少年的声音：“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句话都未讲完，他滴下污血的枪尖挑起我的衣领，转瞬之间我便来到山外。我斗胆抬眼，带我出来的恶鬼原来生着一张人面，那青面獠牙的是面具，此刻正挂在腰间。
他没再说一句话，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只在眼前留下迅速消散的黑气，还有……青色的蝴蝶。
蝴蝶？我努力回想，恐惧扭曲了记忆，他的脸我根本没敢细看，也没记住，就隐约印象有他的枪尖、面具突起的角、周身具现化的黑气，以及，这鬼的手腕上，似乎镶嵌有青碧的宝石。
传闻仙人三眼五显，莫非……这位是大仙？
我不太确定。鬼会有如此好心肠？
*
“又是你？”胡桃挑眉。
我挠一挠后脑勺：“哈哈，客官，您记得我？”
“夜里在无妄坡晃悠，连棺材本都抠，让我损失了一个客户呢。”胡桃似笑非笑，“怎么不记得？”
“那不是，您在那种地方跟我卖棺材，像是就地就能埋了我似的。”我给她端好茶点，“哪天死不是死，烂在地里，或者一把火烧了，我都感觉不到，管那时候作甚，我这还想多活几年呢。”
胡桃来了兴致，跟我多唠嗑了几句：“以前怎么好像没在这儿见过你？”
“我也是临时招来的工啦，这茶馆最近可热闹了，人手不足我才来的，名角云堇，名嘴茶博士，跑腿时听听曲儿听听说书，也挺不错。”
戏台上的角儿扭着身段，咿咿呀呀地唱那庄周梦蝶蝶儿飞，胡桃听得摇头晃脑，眼珠子一转，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我只知道那一定超乎想象、有趣之极。
我为她满上茶，低头时听见她极小声地跟着哼：“萍聚萍散已看透，自尊自重当坚守——”
角儿唱：“情长情短平常事，何去何从随缘酬——”
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近乎没心没肺地笑着，剪梅双目却好似含情。
我默默地退下。
是谁家少年郎能让这姑娘动心？不是对着花草、对着星月、对着无足轻重的我一样，随时可以付诸的浅薄心动，而是更加温柔、也更加坚韧的感情。直到我辞去茶馆的临时工位，我也很少想过这个问题。
*
夜间的无妄坡阴森更胜，琉璃袋这见鬼玩意儿忒是难采，然而不卜庐开的价实在诱人，这我怎么忍得住？金钱能使鬼推磨，更能叫人不怕死，我攀着岩壁，小心翼翼去够一株紫色的花。
将花蕊朝下的植株摘下时，寂静的夜里，我听见有人在唱歌。
那声音很熟悉，是我一见倾心的有趣之人，她在唱那段时间云堇先生开过几次的嗓的戏折子。我捏着琉璃袋，细细听了几句，全是从不同戏折里拆出来的句子，七零八落，衔接起来却荒诞又自有方圆。她随心所欲地唱自己喜欢的故事。
我听着曲儿攀上峰顶，阳光终日无法照拂的这座山坡上，两个瞧着年纪相仿的少年坐在一起。在他们身边，金红与青黑的火焰交织在一起，散逸在阴暗中，唯有两片碎屑飞得格外远，我瞧见两只线条勾勒的蝴蝶，一赤一青。
我终于透过恐惧的掩盖，记起那日似鬼似仙的人的脸——分明还是少年模样，与胡桃一般大小。
哪有这么俊俏又纯情的恶鬼。我趴在山头，远远看着两位年少的男女，女孩子唱戏从不学角儿压着嗓子，只用自己真声唱，戏词飘荡到很远。那男孩子只是坐着，看着她，看不清脸，却无端显得安静又认真，不见半分戾气。
我艰难地翻身，采个琉璃袋搞得腰酸背痛一身毛病，难受死了。不过我心情很好，这些能卖好多钱。
走出无妄坡的地界，踩着西垂的月色，我捏着嗓子，慢悠悠哼起从角儿那里听来的半句词：“庄周呀，你自诩修得清静道，却不清不静惹尘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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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胡桃，是在璃月港外山道上，那座门一样开口的山脚下。我那阵子在那儿唯一一家客栈做跑堂，老板什么也不懂，偏在璃月港门前开客栈，这里条件也不怎么好，有名的大饭馆大酒楼近在眼前，走几步路就到的距离，哪个傻的会搁这儿住啊，也就偶尔歇歇脚喝点茶。咱这小店在繁华的璃月地带如此冷清，老板的脑抽功不可没，没倒闭，我也没走的唯一原因就是老板是个逃家创业的阔少爷，有钱，任性，薪水实在是不错，不然这种地方，门可罗雀，老板神神叨叨，同事一个满脑子英雄救美话本子，一个满脑子讨另一个做媳妇，无聊至此，鬼才要待哩。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胡桃，一个难以捉摸、有意思至极的姑娘。我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头戴方角帽，穿的一身暗沉沉深色衣裳，制式瞧着颇为考究，像是个肃穆的、有身份的小姐，下身却只穿一条短裤，露出两条大白腿，顿时那股严肃劲儿就被打散。她甚至没穿鞋袜，不知是进河里淌了一遭，湿透了被她扔我们灶房火堆旁烤。
她滴溜着眼问我灶房哪里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这姑娘了。她身量还不够高，坐在椅子上晃着两只光裸的脚丫，摇头晃脑地吟诗——更像顺口溜。
见我留意她，她便笑着朝我招手：“来来来，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看好咯！”她说着，打个响指，捏出一簇火苗。
我：“哇！”
“然后哦……”她将手掌盖上去，拢起飘摇的火，直至握拳，再猛地张开手指，“嘿！……火蝴蝶！飞啦！”
她笑得前支后仰，赤线勾勒的蝴蝶飞过她眯起来的眼，融碎进空气里。
我自然捧场：“哇——！”
她像其他歇脚的客人一样不过要了壶茶，将别在帽子上的白色花枝取下来，一朵泡进茶里，一朵撕开花瓣散在茶杯漂着，一朵簪在我头上——天哪，多么轻佻！又多么可爱。这家被大少爷钱袋子撑着没倒闭的小店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我觉得我在这里再干上一年也没问题。
胡桃鞋袜烤得差不多干就走了，而我继续留了下来，等待着她，或者下一个像她一般的人光临小店。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留意着每个人，却再没遇见过那样的人，于是我向我那阔老板请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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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能在店里再见胡桃，但我与她并非就此无缘。第二次见面地点也不怎么样，在夜间的无妄坡。我跟人在这儿合办了试胆大会，收割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小年轻的钱袋，为了吸引更多人，制造刺激和噱头，我特地在这儿多置办了些无害的小玩意。白天来还是夜里来其实没什么差别，无妄坡有自己的天气，只是非有人要求得要“完全的”氛围，拖到傍晚开始，等最后一对小情侣两股战战地离开，我们才开始收拾场地，而布置在深处的小玩意则落在了我头上。
唠叨这么多就是为说明，那时候已经入夜，而我是最后一个深入无妄坡收尾的可怜人。
我确信不是自己心理作祟，虽然天色永远阴暗，但夜里的无妄坡确实比白日要更为阴森诡谲，一边暗骂邪门，一边凭借记忆找最后一个小道具，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阴冷凝重的东西压在肩头。
……不是吧。
听说这种时候不能回头，不能对视，我僵着身子，闭上眼猛地转身，将手上偷偷拎着的枯枝砸下去，却只听一声算不得多亮的闷响，分明是砸到了实物！
我飞快地睁眼扫了一下。
“哎呀呀，反应那么大。”数月不见的小姑娘穿好鞋袜，似乎被逗笑，“这么晚来无妄坡做什么？”
我如实相告，她又噗嗤笑出声，用一根神气的烧火棍抵开我那寒酸的枯枝，迈步便走。见我不动，她回头来，火线勾勒的蝴蝶飞过，照亮她的脸：“呆愣着干嘛，我送你下山。”
我赶忙跟上。
她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踢着步子走在前头，烧火棍耍着花枪从左手舞到右手，那些火焰化作的蝴蝶旋转在她周身，光虽微弱，却比萤火更温暖也更敞亮，足以指引前路。
将我送到月光照拂之处，胡桃笑嘻嘻地：“怕鬼还来无妄坡？这世上可没有鬼。”
她是在笑我刚见她时嘴里喊的“鬼啊”。其实我看清是她以后就闭嘴了。
“我是不信有鬼的。”我辩解道，“这不是被吓到了，嘴里下意识瞎喊么。”
“哼哼~”她也不知信没信，火蝴蝶纷纷散去，她随之不见踪影。
*
“我是不信有鬼的。”
这话竟让我遭报应了。也是，这个存在神与灵的世界，有什么理由没点鬼呢？
青面獠牙，通身煞气，一尊活生生的鬼就在我面前。
恐怖，恐怖，太恐怖了，威压令人胆寒，恐惧贯穿百骸，我这回真的两股战战，深觉不妙。
我当即纳头便拜：“大王饶命！我的肉很难吃的！”
恶鬼并不理会我，利器刺穿□□、挑破更加玄乎的什么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下一个是我吗？我不会真要交代在这儿吧？绝望之时我听见那些单方面杀戮的动静停下了，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是个年轻少年的声音：“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句话都未讲完，他滴下污血的枪尖挑起我的衣领，转瞬之间我便来到山外。我斗胆抬眼，带我出来的恶鬼原来生着一张人面，那青面獠牙的是面具，此刻正挂在腰间。
他没再说一句话，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只在眼前留下迅速消散的黑气，还有……青色的蝴蝶。
蝴蝶？我努力回想，恐惧扭曲了记忆，他的脸我根本没敢细看，也没记住，就隐约印象有他的枪尖、面具突起的角、周身具现化的黑气，以及，这鬼的手腕上，似乎镶嵌有青碧的宝石。
传闻仙人三眼五显，莫非……这位是大仙？
我不太确定。鬼会有如此好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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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胡桃挑眉。
我挠一挠后脑勺：“哈哈，客官，您记得我？”
“夜里在无妄坡晃悠，连棺材本都抠，让我损失了一个客户呢。”胡桃似笑非笑，“怎么不记得？”
“那不是，您在那种地方跟我卖棺材，像是就地就能埋了我似的。”我给她端好茶点，“哪天死不是死，烂在地里，或者一把火烧了，我都感觉不到，管那时候作甚，我这还想多活几年呢。”
胡桃来了兴致，跟我多唠嗑了几句：“以前怎么好像没在这儿见过你？”
“我也是临时招来的工啦，这茶馆最近可热闹了，人手不足我才来的，名角云堇，名嘴茶博士，跑腿时听听曲儿听听说书，也挺不错。”
戏台上的角儿扭着身段，咿咿呀呀地唱那庄周梦蝶蝶儿飞，胡桃听得摇头晃脑，眼珠子一转，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我只知道那一定超乎想象、有趣之极。
我为她满上茶，低头时听见她极小声地跟着哼：“萍聚萍散已看透，自尊自重当坚守——”
角儿唱：“情长情短平常事，何去何从随缘酬——”
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近乎没心没肺地笑着，剪梅双目却好似含情。
我默默地退下。
是谁家少年郎能让这姑娘动心？不是对着花草、对着星月、对着无足轻重的我一样，随时可以付诸的浅薄心动，而是更加温柔、也更加坚韧的感情。直到我辞去茶馆的临时工位，我也很少想过这个问题。
*
夜间的无妄坡阴森更胜，琉璃袋这见鬼玩意儿忒是难采，然而不卜庐开的价实在诱人，这我怎么忍得住？金钱能使鬼推磨，更能叫人不怕死，我攀着岩壁，小心翼翼去够一株紫色的花。
将花蕊朝下的植株摘下时，寂静的夜里，我听见有人在唱歌。
那声音很熟悉，是我一见倾心的有趣之人，她在唱那段时间云堇先生开过几次的嗓的戏折子。我捏着琉璃袋，细细听了几句，全是从不同戏折里拆出来的句子，七零八落，衔接起来却荒诞又自有方圆。她随心所欲地唱自己喜欢的故事。
我听着曲儿攀上峰顶，阳光终日无法照拂的这座山坡上，两个瞧着年纪相仿的少年坐在一起。在他们身边，金红与青黑的火焰交织在一起，散逸在阴暗中，唯有两片碎屑飞得格外远，我瞧见两只线条勾勒的蝴蝶，一赤一青。
我终于透过恐惧的掩盖，记起那日似鬼似仙的人的脸——分明还是少年模样，与胡桃一般大小。
哪有这么俊俏又纯情的恶鬼。我趴在山头，远远看着两位年少的男女，女孩子唱戏从不学角儿压着嗓子，只用自己真声唱，戏词飘荡到很远。那男孩子只是坐着，看着她，看不清脸，却无端显得安静又认真，不见半分戾气。
我艰难地翻身，采个琉璃袋搞得腰酸背痛一身毛病，难受死了。不过我心情很好，这些能卖好多钱。
走出无妄坡的地界，踩着西垂的月色，我捏着嗓子，慢悠悠哼起从角儿那里听来的半句词：“庄周呀，你自诩修得清静道，却不清不静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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