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鬼堂堂
*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这是九条裟罗对荒泷一斗说的第一句话。
一听便知身份，走在花见坂时常能看见身着制式服装的幕府军士，像他这样招摇的人更是被请去奉行所喝茶的常客，不管是同心还是与力，一开口都是这句话，他听都听得烦了，眼神都不耐给一个。
她的第二句话是：“我是隶属天领奉行的九条裟罗，奉将军大人的意志执行‘眼狩令’，请交出你的神之眼。”
这话一下子便精准撬动荒泷一斗那颗逆反心。
什么人哪，一上来就要抢东西的？
“哈？”他当然不乐意了，“你说给本大爷就要给？神之眼？这破石头虽然没什么用，但就凭它好看，本大爷戴了很多年了，戴出感情了，凭什么给你？不给！”
他不仅不给，还要好好同这人说道说道，天领奉行就厉害了？还能这样蛮不讲理！
随着顿生的不满，他转过头，头一回正眼看向来人，高个儿，短发，神情冷肃，身形虽然清瘦，但挺拔的身姿绝不会给人柔弱的错觉，相反，她身上强大的气场一瞬间激起了荒泷一斗流淌在鬼族血脉中好斗的天性——嚯，还是个天狗！
他改变主意了。
“喂，天狗，跟本大爷堂堂正正打一架！赢了再谈这石头的事！”
他跃跃欲试，活动着筋骨走上前，久岐忍不在身边，没人能阻止热血上头的荒泷一斗——他自个儿早就将小弟的劝诫抛之脑后了。
“我拒绝。”九条裟罗皱眉，“请不要如此喧哗。”
她的视线扫向被荒泷一斗的大嗓门吸引驻步的人群，也不顾忌快贴到身前的青年，转身吩咐随从军士去疏散人流。
她在轻视他，至少在荒泷一斗看来是如此。他心火骤起：“喂！是天狗就和本大爷正面打！一决胜负！”
九条裟罗没让他感到被怠慢多久，她正视着他，语气不疾不徐，面色冷淡，说话倒是意外耐心：“将军大人追求的‘永恒’容不下‘变数’，神之眼是‘不安定’的因素，为了抵达‘永恒’，我们应当消除威胁它的存在……神之眼也是如此，眼狩令就是为此而执行。”
但是荒泷一斗没有那个心思听：“你要抢本大爷的东西，还不是破坏‘永恒’？什么道理！”
“若是心术不正之人掌握‘神之眼’的力量，稻妻的根基便会受到动摇……”
“本大爷可是良民！”
“执法殃及无辜实乃抱歉，但这样的力量被一般民众掌握、随意使用，也实在是埋下一种不定时就会爆发的危险……”
“不听！快跟本大爷决斗！”
“为此，不如统一将神之眼交与将军大人，杜绝一切神之眼可能招致的灾祸……”
“你这天狗磨磨唧唧！忒是无聊！打赢了本大爷再来放大话！”
……
叨叨嚷嚷，鸡同鸭讲，也不知是哪一方更不讲理。
九条裟罗的声音如冷泉一般静澈，少有波澜，她自认已经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与诚意，想要劝说面前聒噪的鬼族青年理解将军大人的长远布局。
只可惜对牛弹琴，荒泷一斗看着很不耐烦听她说话，顶嘴却是越发来劲，嗓门也愈来愈大，简直到了惊人的地步。群众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便是有天领奉行众阻隔，他们也远远地，找各种角度伸长脖子来看热闹。
这样引人注目，她本预想的平稳执法也被迫失败。
也罢，神明的意志宏远，凡人……凡鬼无法轻易参透也是在所难免的。
荒泷一斗眼见九条裟罗止住话头，极轻极轻地叹气。若不是他离得近，若不是他是知觉敏锐的鬼，说不定就要错过这个冷傲的天狗难以察觉的无奈流露。他觉得很好，这硬邦邦的家伙终于要正视他的武斗邀请！
“我名九条裟罗，隶属天领奉行九条家。”女人的姿态丝毫不曾变过，挺拔如松，带着战场淬炼的杀伐之气，“请不要一直草率地叫我‘天狗’。”
“哼，九条天狗！”荒泷一斗充耳不闻，气焰高涨，“听好了，本大爷是荒泷天下独尊一斗！”
“现在，就和本大爷分……”
战前宣言尚未放完，他便被按倒在地。
天狗熔金般的眼中不含一丝情感，似乎他不过是一棵树、一捧土，被那双眼倒映也只是一瞬，不值得被分出再多注意。
漆黑的羽翼闪现又消失，仿若骤然失稳时重影的幻觉，被人的族群驯养的天狗出手不曾丢失与生俱来的轻捷，压制鬼人时的力道却出乎意料的坚实，在轻盈与稳重交织的矛盾感爆发的一线中，荒泷一斗看着九条裟罗蹲下身，属于军人的指套带着终日训练造就的磨损，质感略有毛糙，那样的手指拂过他裸露的胸口时带起隐秘的电流。她扯住了他的颈环，施力迫他抬头。
九条裟罗面色寡淡，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什么占道的物件一样。
那一刻或许很短，但荒泷一斗的感知却被无限拉长，他的心跳似乎也在流速极缓的时间里停摆了。
“我赢了，你的神之眼也一并收缴。”九条裟罗站起身，手中是一枚用巧劲从颈环上分离下的神之眼。她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荒泷一斗目视着她愈走愈远，也愈发难受，浑身是劲却使不出，他觉得不对头，却也说不出是为什么，越发焦躁。
直到他看见金色的轮廓在她手心一闪而过。
对了，神之眼——
他福至心灵。
那可是夺眼之仇啊，夺眼之仇！！怎么能忍！
“九条天狗！你揍的这一顿老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等着！老子要向你发起复仇决斗！”
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有碍市容。九条裟罗睨了他一眼。赤鬼面上纯粹的战意却隔着相当的距离也不曾减弱，好似扑面而来。
哪里像是刚刚被她打败的样子。
九条裟罗面无表情，心思难测。
“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战。”她抱起手臂，重心偏移，站姿虽变得随意，身上严肃的压迫感却更盛，“我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们择日再战。”
“那好！”荒泷一斗笑得狂妄又兴奋，甚至有种稚童般的无邪，他喊道，“你是天狗，本大爷是鬼族，按照我们古老的妖怪规矩，复仇一战得在十字路口进行相扑对决！日子就约在……”
九条裟罗倏然变色。
*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这是九条裟罗对荒泷一斗说的第一句话。
一听便知身份，走在花见坂时常能看见身着制式服装的幕府军士，像他这样招摇的人更是被请去奉行所喝茶的常客，不管是同心还是与力，一开口都是这句话，他听都听得烦了，眼神都不耐给一个。
她的第二句话是：“我是隶属天领奉行的九条裟罗，奉将军大人的意志执行‘眼狩令’，请交出你的神之眼。”
这话一下子便精准撬动荒泷一斗那颗逆反心。
什么人哪，一上来就要抢东西的？
“哈？”他当然不乐意了，“你说给本大爷就要给？神之眼？这破石头虽然没什么用，但就凭它好看，本大爷戴了很多年了，戴出感情了，凭什么给你？不给！”
他不仅不给，还要好好同这人说道说道，天领奉行就厉害了？还能这样蛮不讲理！
随着顿生的不满，他转过头，头一回正眼看向来人，高个儿，短发，神情冷肃，身形虽然清瘦，但挺拔的身姿绝不会给人柔弱的错觉，相反，她身上强大的气场一瞬间激起了荒泷一斗流淌在鬼族血脉中好斗的天性——嚯，还是个天狗！
他改变主意了。
“喂，天狗，跟本大爷堂堂正正打一架！赢了再谈这石头的事！”
他跃跃欲试，活动着筋骨走上前，久岐忍不在身边，没人能阻止热血上头的荒泷一斗——他自个儿早就将小弟的劝诫抛之脑后了。
“我拒绝。”九条裟罗皱眉，“请不要如此喧哗。”
她的视线扫向被荒泷一斗的大嗓门吸引驻步的人群，也不顾忌快贴到身前的青年，转身吩咐随从军士去疏散人流。
她在轻视他，至少在荒泷一斗看来是如此。他心火骤起：“喂！是天狗就和本大爷正面打！一决胜负！”
九条裟罗没让他感到被怠慢多久，她正视着他，语气不疾不徐，面色冷淡，说话倒是意外耐心：“将军大人追求的‘永恒’容不下‘变数’，神之眼是‘不安定’的因素，为了抵达‘永恒’，我们应当消除威胁它的存在……神之眼也是如此，眼狩令就是为此而执行。”
但是荒泷一斗没有那个心思听：“你要抢本大爷的东西，还不是破坏‘永恒’？什么道理！”
“若是心术不正之人掌握‘神之眼’的力量，稻妻的根基便会受到动摇……”
“本大爷可是良民！”
“执法殃及无辜实乃抱歉，但这样的力量被一般民众掌握、随意使用，也实在是埋下一种不定时就会爆发的危险……”
“不听！快跟本大爷决斗！”
“为此，不如统一将神之眼交与将军大人，杜绝一切神之眼可能招致的灾祸……”
“你这天狗磨磨唧唧！忒是无聊！打赢了本大爷再来放大话！”
……
叨叨嚷嚷，鸡同鸭讲，也不知是哪一方更不讲理。
九条裟罗的声音如冷泉一般静澈，少有波澜，她自认已经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与诚意，想要劝说面前聒噪的鬼族青年理解将军大人的长远布局。
只可惜对牛弹琴，荒泷一斗看着很不耐烦听她说话，顶嘴却是越发来劲，嗓门也愈来愈大，简直到了惊人的地步。群众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便是有天领奉行众阻隔，他们也远远地，找各种角度伸长脖子来看热闹。
这样引人注目，她本预想的平稳执法也被迫失败。
也罢，神明的意志宏远，凡人……凡鬼无法轻易参透也是在所难免的。
荒泷一斗眼见九条裟罗止住话头，极轻极轻地叹气。若不是他离得近，若不是他是知觉敏锐的鬼，说不定就要错过这个冷傲的天狗难以察觉的无奈流露。他觉得很好，这硬邦邦的家伙终于要正视他的武斗邀请！
“我名九条裟罗，隶属天领奉行九条家。”女人的姿态丝毫不曾变过，挺拔如松，带着战场淬炼的杀伐之气，“请不要一直草率地叫我‘天狗’。”
“哼，九条天狗！”荒泷一斗充耳不闻，气焰高涨，“听好了，本大爷是荒泷天下独尊一斗！”
“现在，就和本大爷分……”
战前宣言尚未放完，他便被按倒在地。
天狗熔金般的眼中不含一丝情感，似乎他不过是一棵树、一捧土，被那双眼倒映也只是一瞬，不值得被分出再多注意。
漆黑的羽翼闪现又消失，仿若骤然失稳时重影的幻觉，被人的族群驯养的天狗出手不曾丢失与生俱来的轻捷，压制鬼人时的力道却出乎意料的坚实，在轻盈与稳重交织的矛盾感爆发的一线中，荒泷一斗看着九条裟罗蹲下身，属于军人的指套带着终日训练造就的磨损，质感略有毛糙，那样的手指拂过他裸露的胸口时带起隐秘的电流。她扯住了他的颈环，施力迫他抬头。
九条裟罗面色寡淡，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什么占道的物件一样。
那一刻或许很短，但荒泷一斗的感知却被无限拉长，他的心跳似乎也在流速极缓的时间里停摆了。
“我赢了，你的神之眼也一并收缴。”九条裟罗站起身，手中是一枚用巧劲从颈环上分离下的神之眼。她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荒泷一斗目视着她愈走愈远，也愈发难受，浑身是劲却使不出，他觉得不对头，却也说不出是为什么，越发焦躁。
直到他看见金色的轮廓在她手心一闪而过。
对了，神之眼——
他福至心灵。
那可是夺眼之仇啊，夺眼之仇！！怎么能忍！
“九条天狗！你揍的这一顿老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等着！老子要向你发起复仇决斗！”
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有碍市容。九条裟罗睨了他一眼。赤鬼面上纯粹的战意却隔着相当的距离也不曾减弱，好似扑面而来。
哪里像是刚刚被她打败的样子。
九条裟罗面无表情，心思难测。
“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战。”她抱起手臂，重心偏移，站姿虽变得随意，身上严肃的压迫感却更盛，“我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们择日再战。”
“那好！”荒泷一斗笑得狂妄又兴奋，甚至有种稚童般的无邪，他喊道，“你是天狗，本大爷是鬼族，按照我们古老的妖怪规矩，复仇一战得在十字路口进行相扑对决！日子就约在……”
九条裟罗倏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