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日和

    *

    荒泷一斗扑到床上,长手长脚的大个子一张床都铺不下,两条小腿悬在半空。他嫌弃床垫太硬,把一旁叠好的被子随意摊开,翻身滚上去垫在身下,又扯了枕头来抱,终于舒服了,于是看向另一头梳妆台前的女人:“你们化妆都要这么久的?哪来那么多事做。”

    “你找我有事?”九条裟罗正往脸上擦乳液,半合着眼,单刀直入,声音平稳到冷淡,“有事情要么现在说,要么等我工作完回来说。”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他理直气壮,“等你忙完?哼,你就不会有忙完的时候。”

    没事找事。判断完毕,九条裟罗就不理他了。荒泷一斗也不管她的态度,趴在床上撑着脑袋看她化妆。房间里有很淡的香气,女人对着镜子涂脂抹粉、妆扮自己的时候,却无端像个正在审阅军队、整装待发的将军。

    是很像。他思维有些发散。他见过她锻炼回来的样子,运动背心包裹着坚实漂亮的肌肉,这曲线柔曼,骨子里却端正到古板的女人是个练家子,入过伍,战力惊人——他早已切身体会过,嘶,想想身上就要幻痛。

    荒泷一斗盯着她不出声时,与观察蚂蚁窝的孩子别无二致。他确实有双孩子般的眼睛,或许?九条裟罗没和小孩相处过,她在业务上斩落无数棘手的单子,却从未见过这么让人头疼的家伙。自说自话,聒噪烦人,她好心收留离家出走的小年轻,他却赖着不走,然后,在某一日毫无预兆地求婚。

    ……求婚。

    因为太过于荒谬,她当时甚至生不起气来。成年人哪会把孩子话当真,只是这年轻人行动力惊人,实在难缠,她到底也没能成功把他赶出去。

    “大户人家也要这么忙?难道不是躺在家里数钱就好?”在床上摊成一长条的青年没话找话,本人却完全没有自觉,“你家是家族企业吧。”

    “我是养子。”九条裟罗扑上散粉,回话语气比起内容是堪称骇人的漫不经心,“而且,九条家已经倒台了。”

    她也说不清,万众瞩目的昨日与跌落保身的如今,究竟哪个时候她更忙碌。不过至少现在办事要成功,形象要求是远高于曾经的,气色绝不能显露疲态,否则她不会在梳妆台前待上那么久。

    “那正好。”荒泷一斗满不在乎,“一身轻松,方便以后搬来和我住。”

    又把什么当作理所当然一样提起,但九条裟罗早已免疫。

    “口气不小。”女人话中连嘲讽的意味都浅淡到难以察觉,“你能好得过我这层楼?”

    她的寓所宽敞到占据一整层楼,再收容十个荒泷一斗也是足够的,虽然那样吵得过分扰民。而地价同样惊人,十个荒泷一斗奋斗一辈子也是买不起的。

    落魄的有钱人,也还是有钱人。

    “哦,那我和你住呗。”他顺畅地改口,又被轻易激起好胜心,“当然,只是因为便利!省得本大爷多干活。老子可不会输给你!”

    他莫名其妙生出的过分笃定体现在方方面面,那是九条裟罗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自然,荒泷一斗身上与她难以相容的点是海了去了,比方说,第一次见时,她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到了这个年纪还一口一个本大爷?不曾被教做人过么?

    只是相处下来,那颗被狂妄又吵闹的表象掩盖住的,坦坦荡荡的赤子之心毫无保留地显露,一些事便也潜移默化了然于心。像他这样的性格。她偶尔会想。那些闲话他不会在乎。和她的疲惫不同。

    这样的家伙难伺候,又可以说简单好糊弄。在熟稔而舒适的环境里,比如说她的寓所,便会同被顺毛理过的大型恶犬一样,暂时收起那些尖锐张扬的口癖……虽说重新捡起也实在过于容易。

    眼下,对于他的狂言,九条裟罗只是冷笑一声。她当他说孩子话,不予置评,只是总还是不能完全当作耳旁风,一不留神就被激得火起。

    荒泷一斗却又不说话了。

    她的笑很稀罕,更吝啬于对他表露,所以哪怕只是一声闷在喉咙里的轻笑,他也听得很仔细。

    片刻后,他突然出声:“我们做吧。”

    九条裟罗描画眼线的手分毫不曾失去稳定:“不要。”

    这对话不是第一次了,年轻的后生从不掩饰对她□□的觊觎。她身材超棒啊,不是吗?

    “为什么?”他不满。

    “我不和未成年上床。”

    “哈?四舍五入差不多吧,我难道要等上一年?”

    “你成年了我也不要。”

    九条裟罗的拒绝相当迅速,完全是不假思索。他的攻势却依旧不减。

    “我体力很好啊。”他说,“不是都说年轻男生最好?尤其是我这样十八九的。”

    她的动作第一次因他而停滞。九条裟罗皱眉:“你哪里学来这些?”

    “哼,男人都这样。”荒泷一斗懒洋洋地翻身,“你别像我学校里那些老师,只要考虑跟不跟我做就行。”

    她毫不犹豫:“不行。”

    她说的不行,而不是不要。他注意到了,但出于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妙心情,他刻意将这含着不说,莫名地洋洋得意,哼起歌来,好像赢了什么。

    九条裟罗深呼吸,没忍住骂了句“蠢货”。

    她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孩子,其实一直都很有教养。怪只怪有些人天生不对付,她也被烦到会说脏话。

    直到荒泷一斗都快在床上睡着,他才听到一句“起来”。

    站在床边的女人梳妆完毕,气势逼人,艳色夺目,居高临下看他时神情也冷傲:“自己把床铺收拾好,别等我揍你。”

    他完全不受威严所摄:“啊?这多舒服!哪有人在家里还叠豆腐块?”

    这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在她转身离开前,他拉住她手腕。

    “不给做,那亲一个总行吧?”

    他又恢复了那种得意的神态。

    而她面露嫌恶。

    却没有给压上来的高大青年一个惯常的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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