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义二十二年,七月六日,夏。

    这一天,在郑、崔两族的援护下,赤凰王朝二皇女亲率联合军队顺利攻入南望城内,并一举斩下了敌将的脑袋,极大地鼓舞了军心。

    此后,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联合军队共计歼灭敌有生力量千余人,赵氏逃兵、俘虏若干,同时还解救出了被逆党囚/禁在炎州刺史府内的颢州刺史嵇承与朱州刺史郑钜二人,而等到众人好不容易打扫完战场的时候,已是次日拂晓时分。

    鲜血干涸成如泥泞般的污/秽,蜷缩在残缺的砖瓦缝中不再流淌。——踏着朝阳初起的霞光,在近卫的搀扶下,伤痕累累的皇女不顾身后老军医气急败坏的叫骂,一步步走向了那名在赵氏拥护下刚刚登位不久的‘新帝’,

    又或者,

    “.......我应该叫你,赵欢欢?”

    ...

    .......

    初见的第一眼,总是让人无法克制地想起从前。

    发似青山绿,眉是却月眉......是了,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我与赵星言为敌十载,仓仓皇皇一年又一年,早已将仇恨连同她的样貌刻在了心底,如今好不容易才使她沦为了我刀下的一缕亡/魂,于是从前种种便都成了过往,前尘旧梦本不可追忆,偏偏就是在这值得人高兴的时刻,竟又让我窥得故人一面。

    再回想起曾经凰墨书对我说过,赵星言打算用自己的女儿顶替她的位置,以及赵夫人口中的那个“欢欢”,一幅已酝酿了十几年的画卷就此缓缓展开,画中众人的面容在我脑海一一闪过,她们中有的或已逝去、亦或安好,然而无论立场如何,却都无一例外地裹挟着我向前迈出步子,直至站定在仇敌之子的面前,对有与她着相似容颜的‘凰墨书’如是问道:

    “.......我应该叫你,赵欢欢,对吗?”

    “错了,”

    ‘凰墨书’...不,赵欢欢轻蔑一笑。——她被罗允俘虏,此刻双手双脚俱被绳索所束缚,以阶下囚的姿态被人强迫着跪在我的面前,却始终高昂自己的头颅,就连眉眼间扬起的弧度都与她那已死在我手上的母亲分毫不差,说话时的语气更是熟悉得令人厌恶,在席稚廉近乎杀/人般的视线一字一句对我说道:“你当尊我一声‘姐姐’才对,”

    “——妹妹。”

    话音刚落,我果断出手,拦下了席稚廉即将砍下赵欢欢脑袋的刀,但那锋利的一端已经没入她的皮肤些许,血流潺潺在她的脖颈上淌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可即便如此,我也未能从赵欢欢的脸上找出半点惧色。

    要不怎说,‘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呢?——见我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赵欢欢先是一怔,视线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凰凌世!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是你的血脉至亲,也是赵氏拥立的新帝!——今日你若胆敢杀我,便要背上弑/亲的罪名,受天下文人之唾骂,为黎民苍生所不/耻!并且从今往后,将再无人敢追随于你,凰氏江山也将注定毁在你的手上!”

    “呵哈哈哈....来啊!凰凌世!来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如若不然,他日我定要让你曝/尸于荒野,被野/狗/啃/食,生生世世都不能解脱!”

    “你敢吗!凰凌世!?你一向自诩正派,可敢做出这等戕/害/手/足、泯/灭/人/性的坏事——哈哈哈!你敢吗!?”

    赵欢欢笑得十分用力,配合她败军之将的身份显得尤为猖狂,那声音不知传递了多远,仿佛要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过来似的,惹得一旁的席稚廉再度躁/动起来,是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才使得席稚廉勉强克制住了自己。

    另一边,我始终维持着沉默的态度,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赵欢欢,看着她笑过了头,佝偻着身姿大口大口地喘气、又吸气,待她差不多缓过来后,方才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有何不敢?”

    赵欢欢立时僵在了原地。

    平心而论,若单纯撇开立场与偏见而谈,那赵星言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而聪明人养出来的孩子,只要不是天/生/愚/钝、乃至到了与野/兽无异的程度,就算再笨,也总不至于笨到看不清当前的局势。所以我料想,作为赵星言的女儿,赵欢欢应当比我更清楚,从赵氏举全族之力与我为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对这一族群不会有任何的仁/慈之心。

    “赵欢欢,”

    时光倒流,岁月在指缝中缠/绵/缱/绻,杀/意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遍布全身——我嚼着赵欢欢的名字,就像在嚼一块难以下咽的皮/革,又忍不住将她吐了出来、踩在鞋底反复碾了又碾,讥笑道:

    “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我明明都已经叫出了你的名字,却还是把你当作我的皇姐吧?”

    事实正如我所料,赵欢欢果然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于是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除愤怒与怨恨外的其他情绪,却还是强撑着挺直脊背冲我吼道:“少在这儿装腔作势,凰凌世!——是或不是,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是吗?”我反问她,“你确定吗?”

    “...什么意思?”

    我并未言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赵欢欢,与她无声地对峙着,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赵欢欢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那双桃红如血的眼睛微微颤动着,与赵星言临死之前的眼神颇为相似,可惜我已经没有耐心再陪她上演相同的戏目了,于是转头示意席稚廉道:“带上来。”

    “是,殿下。”

    席稚廉动作迅速,不多时便牵着一条铁链走了回来,上面拴了一个又一个的活人,既有老人、也有婴幼.......全部都是被联合军队俘虏的赵氏族人。放眼看去,长长的俘虏队伍简直望不到头,而此时,我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凰凌世!你怎么敢.....!!”

    这一次,赵欢欢彻底慌了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从身旁士兵的手里接过长刀,又匆忙回头叫着身后众多族人的姓名,奋力地挪动着身躯想要将她们都挡在身后,可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徒劳无力。

    “赵欢欢,”

    阳光下,只见那刀身光洁如镜,两面各自映出我和赵欢欢的面容,冷气森森凛若冰霜,中间一道霞光横劈而过,好似一堵看不见的高墙将我二人分隔在了两岸,虽此生相见仅此寥寥,却俨然成了彼此心头一根难拔的刺。

    我道:

    “你知道么?...去年三月,我的父君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的母皇,则被烧死了御书房内,与我的三弟、五弟一同长眠。”

    “我的长姐,死里逃生,却被你和你的母亲算计,不仅要让你顶替她的身份,甚至还要杀了她、夺取她手中的传国玉玺;还有我的四弟,至今仍下落不明。”

    “至于我——凰凌世,则被你们一族整整折/辱/欺/压了十一年,朝中百官我无人可信也就罢了,就连身边的宫人也接连背叛,或以利诱、或被威胁,时时刻刻都想取走我的性命。”

    “现在,我的国/家、我的王朝,也因为你们而处在了危难之中——赵欢欢,我且问你,若换做是你经历这一切,你握着你手中的那柄剑,可还问得出敢不敢这种话么?”

    “我如何不敢!?”赵欢欢咬紧牙关,强撑着与我对峙,“你凰氏一族作孽良多,早就为天地所不容!如今我与赵氏揭竿而起,不过是顺应民意、为万世立命罢了!有何不敢!?”

    不得不说,赵欢欢说这句话时的样子,颇有她母亲的风范,想来若是赵星言还活着,听见这话,应当会露出欣慰的笑...可惜而今胜负已定,于是赵欢欢的这段诡/辩,自然也就成了她临死前最后留给我乐子。

    讲真,这种话说出去连狗都不信,真不知道赵氏这群人是怎么说出口的......

    我在心底暗暗腹诽,所幸干脆无视了赵欢欢的叫嚣,将视线放在了她身后的一众赵氏族人身上。

    对待敌人,尤其还是对待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已经战败了的敌人,我总是没有太多耐心的,抬手便轻易夺走一人性命,在男子悲切的哭嚎声中漠然地看着那人的身体瘫倒在我脚下,从此世间再无生息。

    然而仅仅是只杀一人,是远不足矣平息我的愤怒。——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于是一时间,被俘虏的一众赵氏族人全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有人害怕得哭泣,有人则在诅咒我,还有的就像赵欢欢这样,宛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双目几欲裂开,若不是有绳索与铁链阻拦,恐怕她们早已冲上来将我撕成碎片:

    “凰凌世——!!!!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你滥/杀成性!终有一日!你必将得到报应!不得好死!!”

    “承君吉言,”我并未回头,执刀而立,冷冷一笑,随后再度出手,就这么当着赵欢欢的面开始屠/戮她的族人。

    我仍清楚地记得,这些人大多都曾参与过对我的围攻,是我与父君的死/敌,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肮/脏的罪状,如今一朝战败,却反过来做出受害者的样子,好似我才是那个造就了一切不幸的恶徒,如此面目,更令我觉得不耻,脸色愈发凛冽。

    偶有一两个襁褓中的婴幼发出啼哭,家中长辈皆跪地向我求情,恳求我能够放过无辜稚子,我也只是略微犹豫片刻,将长刀干脆利落地送进了他们的心脏,亲手送他们一家去往地狱尽头相会。

    仇恨永远不会平息,就像田地里的草籽一样,迟早会长出大片的草地,而若我因一时心软放过了他们,恐怕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这些背负着仇恨长大的孩子都将会成为我新的敌人。

    所以我必须不留活口,哪怕今日过后,我就将背上嗜杀的千古罪名,也绝不会放过一人。

    赵氏之罪,在于贪嗔痴三毒【①】,其罪深切不可饶恕,唯有死亡方能消解一二,而我——凰凌世,此身杀/业,终得地/狱/报,阎/罗殿前见孽/镜,八热八寒魂/魄灭【③】

    长靴所过之处,无不遍布各种谩骂与尖叫,一如去年三月羽都城破时,百姓们在我耳畔凄厉的哭嚎声。——顺着铁链的方向,我一人执刀,将一众被俘虏的赵氏族人全都杀了干净,不远处的赵欢欢也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惊惧,直至最后喉咙嘶涩得再发不出半点声音,趴伏在这血液汇集而成的河流中抽泣着。

    “婶婶…姑母……”

    等我平静下来之时,四周已是死一般的寂静,余光扫去,周围守着的联合士兵无不脸色发白、面露恐慌,不敢与我对视,唯恐我杀/性上头、将他们也一并都杀了去,唯有席稚廉读不懂气氛,面不改色地踩着遍地的尸/体朝我而来,只为递给我一张手帕,让我擦一擦脸上的血迹。

    那张手帕并不干净,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与血迹,味道也有些难闻,可我还是接过了手帕,用它简单擦了擦自己的脸,随口问道:“这里,你带来了多少人?”

    席稚廉答:“回殿下,加上伪/帝,总计七十二人。”

    我点点头,也就是说,方才我一共杀了七十人,因为除了赵欢欢这个仇人之女外,我还特地留了一个人。

    而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夫人,此刻的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已不是一句简单的憔悴就概括得了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从一开始,就是与他的夫人、乃至家族都有着血/海/深/仇的凰凌世,我憎恨赵氏,连同与她们有关的一切也算在其中,于是他的命,就再由不得他了。

    到底是心存愧疚,沉默片刻,我主动打破了僵局,对赵夫人道:“赵夫人,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听到我的声音,赵夫人方才缓缓地转动眼球看向了我,他的眼睛已彻底失去神采,宛如一潭死水,正空洞地倒映着我的脸。

    “...陛下,你总是这般无情。”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实在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毕竟我之所以留赵夫人到最后,也是因为他对我还有一些用罢了。

    于是这一次,轮到我陷入了沉默之中。——见我半晌没有回话,赵夫人惨然一笑,他的周围遍地都是族人们的尸/体,有些还残留着生前的温度,盛不住的泪一颗紧接着一颗的投入血/河之中,不知是否是在悔恨曾将我当作了无害的‘屈南纪’。

    “自古以来,最是天家无情...呵、呵呵...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怎么偏偏就是堪不破,枉我白白执着守了这么些年,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

    “所爱已死,我也再不想活了。——陛下,你杀了我吧,只愿来生,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我就能亲手杀了你了。”

    “不、你不准!!”一旁颓废的赵欢欢猛然惊醒,拼了命地回头想要阻止我,奈何满地的尸/体与血/河拦住了她的去路,每每尝试起身,都会因鲜/血而滑倒,只能不断扭动着身体冲着这边吼道:

    “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男人罢了,也妄想入我赵氏宗/祠?...不、我不准!!你给我滚开!滚出这里!不准再用我赵氏的名号!”

    “够了...欢欢,已经够了,”赵夫人哭着说,“我已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就让我同夫人一起去吧。”

    可赵欢欢犹不死心,身体一面继续扭动着试图爬行,一面不干不净地骂着:“不可以!宦竹!你不配!我赵氏威名,岂是你这个蠢人能够玷/污的!你已经毁了我的母亲,毁了赵氏,现在难道还要再毁了我吗!?——你个白痴!蠢货!我不认!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不认你!!!滚开!!我不准、我不准你死在这里!!!”

    面前这出父女反目的戏码,对我而言可谓是无聊至极,毕竟我对赵星言的家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调节一下这对父女的矛盾........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手腕一转,将长刀架在了赵欢欢的眉心处,道:

    “赵夫人,你我本不应是敌人,赵氏之罪实在不该牵扯你一介男子...今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亲口承认赵欢欢的身世,在所有人面前坦白她是赵星言的女儿,我便答应你,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若是我不承认呢?”

    我默了一瞬:“…那我便只好,在你面前,将赵欢欢千/刀/万/剐了。”

    “哈、哈哈...”赵夫人低声笑道,眼泪混合着血液打湿了他的面容,他笑得凄凉、也哭得悲切,就连我都忍不住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我这一生,还有选择的机会么?你们总是这样,总是不将我看作是人.......”

    赵夫人喃喃着,而另一边的赵欢欢则仍在怒吼,她甚至主动求死、打算一头撞进刀尖,想要借我之手了结自己的性命,以此来保全赵夫人不必亲口承认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可惜我对她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压在脚下,刀锋紧贴着她的脖颈,催促道:

    “赵夫人,请说。”

    看着被人用刀架住的女儿,赵夫人不得已开了口,闭着眼睛一面流泪一面承认了赵欢欢的身世。

    只听他道:“欢欢,的确是我与星言的女儿没错。”

    “那为何赵星言一直不肯公开承认她的身份。”

    “这是因为,十六年前,我曾见过天子一面。”

    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就是非常老俗套的故事了。——十六年前,一个靠卖艺为生的琴师无意间窥得天子盛颜,然而二者间的身份差距太过悬殊,琴师自知难以攀越,便只好将之永远地铭刻在心底,恕不知,那一日,待在天子身边的臣子,其实也注意到了琴师。

    “天子多/情,身边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哪里还看得见我呢?但星言却向我许诺,愿与我相伴厮守一生,可那时的我心中只装得下陛下一人......”

    臣子爱而不得,于是便使了手段,利用家中权/势/逼/迫琴师同意了亲事,而二人成婚后不久,琴师诞下一女,取名曰——欢欢。

    头胎得女,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偏偏琴师竟然宣称,此女是他与天子的女儿.......天子大惊,自然不肯承认,于是这个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私/生子。【④】

    更为讽刺的是,随着年岁渐长,这个被当作天子私/生/子的孩子无论是从发色、瞳色、长相,乃至性格方面都与赵星言极为相似,却因为她父亲的一己妄念,导致她不能堂堂正正的使用母族的姓氏,也无法将自己称为赵氏族人,只能被迫跟着父亲姓‘宦’。

    ...而这,便是赵欢欢作为赵星言之女,但却始终无法登上台面的原因,也是赵星言执意要让宦欢欢顶替凰墨书的身上成为新帝的理由之一。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炎州刺史府尘封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被揭开,说完这一切的赵夫人已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口中一直着念叨赵星言的名字,被我压住的宦欢欢亦再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流着泪不可置信喃喃道:“我竟然、真的,真的一直都是娘的女儿....?”

    “欢欢,是爹对不住你...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和星言,是我害了你们...”

    赵夫人掩面忏悔,可即便如今他承认了宦欢欢就是赵星言的女儿的事实,赵星言也听不见了。

    此情此景,饶是我心冷如铁石,也不禁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原本我只是想着,让赵夫人承认赵欢欢的身份,以此为凰墨书正名,免得后面再跳出来几个什么欢欢喜喜之流冒充我的皇姐,没想到竟然知道了这桩莫名其妙的往事,也幸好宦欢欢最后是赵星言的女儿,若不然,这次我恐怕连自己人都不能放过了...

    “求您杀了我吧,殿下...杀了我吧,求您,让我死吧...呜...”

    坦白了一切赵夫人已心存死志,如宦欢欢所言,他已毁了赵星言、毁了赵氏、毁了宦欢欢,更毁了自己,如今他的夫人战死,族中大半族人都在他的眼前被我屠/戮,仅仅余下了自己和女儿,如此残忍的一幕,或许死在我的刀下,对他而言何尝不算一种解脱?

    我叹息一声,大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片刻,答应了赵夫人的请求,随后便在宦欢欢痛苦的哭嚎声中一刀夺走了赵夫人的性命,又转头果断了结宦欢欢,父女二人的鲜血一路蔓延,与她们的族人汇集在了一起。

    至此,赵氏一族被联合军队俘虏的七十二名族人全部被我所杀,而我即将背上这七十二人的性命,继续完成我的大业,去实现昔日对父君许下的诺言。

    家仇已报,但国恨还远远没有结束……此次镇西军南下伐赵,本就是借了郑、崔两族的力,而即便是顺利打下了南望城,也不意味着从此我就能高枕无忧。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清理炎州境内残留的赵氏势力,并稳住因为战乱而变得浮动的人心,其后才轮到招兵买马、扩张军队,平定天下,否则若是贸然带着部队攻打钧州,不仅会弄丢这块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土地,还会让自己没了性命。

    所以我只能暂时摁下心中急切,问席稚廉:“...下人那边,清理干净了没?”

    席稚廉垂下眼睑,“回殿下,罗都督正在清理。”

    罗允?…也是,他一贯最会看人心,正巧整顿内部这种事他比我熟悉多了,若是由他来做,我也就放心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过问了.......”说话时,我已疼痛难忍,身子一个趔趄,手中长刀几乎握不稳,险些直接摔在地上,好在席稚廉及时接住了我,让我得以靠在他的怀中喘息。

    “殿下!!”

    “我没事,就是...刚刚动得多了,有点疼......”

    看着席稚廉惊惶的脸,我下意识地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免得一会儿他又闹出什么动静,可身体的力气却在一点一点消散,好似我已提前透支过了似的,已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殿下伤势未愈,就从一头杀到另一头,怎么会不疼?!”

    意识渐渐模糊的感觉非常难受,我挣扎着、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然而这一行为被席稚廉所洞悉,他少见地对我发了脾气,不顾我的反抗就要将我抱起送往军医处,一转头我却已经陷入昏迷。

    “殿下!!”

    兴许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又或许是我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原因,隐隐约约,我似乎做了一个奇怪梦。

    起初梦中只是一片黑暗,而后天空逐渐晴朗,有乐器悠扬的声音从一端传来,像是谁家的宴会上,世家权贵们寻欢作乐的笑声。

    不远处,有一簇桃花垂下枝头,遮住了人群中那人的脸,她头戴冕冠、身着红衣,远远地看见我,竟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向我走来。

    那人走得很慢,仿佛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算穷尽一生的时间也走不完,甚至于她越是行走、我们的距离就越是遥远,那冕冠上摇曳的珠翠声响亦随之响个不停。

    忽然一阵凉风拂过,吹起了我二人的衣袍,她才好像终于接受了自己无法靠近我的事实般,缓缓抬起双臂,好似是在发出邀请一般,向我伸出了手。

    青烟袅袅,佛经声声,在那朦胧且虚幻的世界中,她唤我——

    “.......星言,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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