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南都，林曼第一次见到谢禹州，那个原本平平无奇的星期天，经过时间的打磨，在她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开门的王姐打量着高玉芳和林曼，“谢先生不在家。”
“他说——”高玉芳陪笑。
“借住的老乡，进来吧。”王姐说。
高玉芳笑道，“谢大哥说禹州在家，让我们找他，他在吗？”
王姐没有搭茬。
母女俩随王姐到了客厅。
黑衣少年斜躺在米白色雕花皮沙发里，一条长腿搭着扶手，另一只脚随意地放在茶几上，脚丫光着，白得晃眼。
王姐提高音量，“禹州，来客人了。”
他两只手把着游戏机，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
林曼抬眸看过去，他的侧脸凹凸有致，头发闪烁着细碎的光。
“禹州，”高玉芳讪讪的，“你爸让我们来找你。”
谢禹州充耳不闻，客厅电视屏幕上一片血.腥，惨叫声连连。
“叫哥哥。”高玉芳推一推身边的林曼。
林曼咬了咬唇，看着青春帅气的少年，轻声叫道，“哥。”
叫出声，她的脸瞬间烧红。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几不可闻，一下子飘走。
可是少年抬头看了过来。
随着他转头，一道银光闪过林曼的眼，她晃过劲来，看到他耳廓上戴着十字形的耳钉，闪亮尖锐。
视线移到他的脸上，瞬间惊艳了她的视线，原来人间真有这么好看的脸。
黑色的头发随意落在额前，皮肤净白如冬日初雪，干净透亮，与他身上黑色T恤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双眼睛暗黑，深邃而淡漠，鼻梁高高挺立，唇色微红，脸颊线条流畅，从下巴延伸下去，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他的眸色却是极冷淡的，似夹裹着雪色，带有寒意，让人不自觉想要逃离。
“滚！”
一道清晰的声音落入林曼耳朵里。
他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打游戏。
林曼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
尽管他没在看她，但她感觉处处都是眼睛，暴露了她的窘迫。
高玉芳拉一把林曼，低声道，“曼曼，咱到一边去，别打扰哥哥了。”
林曼心酸得要命，低下头挪到脚步。
电话响了，是谢志军打给高玉芳的，问她们到家了没有，一路是否顺利，寒暄几句后，他嘱咐道，“弟妹，你带着孩子安心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他接着说道，“我这边厂子安顿好就联系谢禹州转学的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麻烦你照看他。”
“没事，没事。”见了谢禹州本尊后，高玉芳心里也没底能照看他，却也应承着。
“曼曼上学的事我跟光华高中的裴校长讲好了，和禹州在一个学校，让禹州明天早上带她去学校找裴校长。”
这是高玉芳最悬心的一件事，听到这里，她安心许多。
谢志军顿一顿，“弟妹，禹州说话冲，你担待些，曼曼是小姑娘，不要委屈了，别理那混小子。”
“禹州这孩子挺好的。”高玉芳应着声，“您放心。”
这边断了电话，谢禹州的手机在沙发上振动。
谢禹州扔掉游戏机，皱眉抄着手机起身上楼。
他不耐的声音传下来，“你老家人是寄生虫吗，偏要住我们家——”
门砰地一声合上，他的声音被夹断。
尴尬的安静。
“我带你们到卧室，谢先生已经安排好了。”王姐说。
母女俩的卧室在一楼，一人一间，独立卫浴，洗漱、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间，林曼的心情却跌到谷底。
～～～
五月的夜晚，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下了晚自习的她没有在校门口看见爸爸林建国熟悉的身影。
林建国每晚都会开摩托车接她回家，而且向来守时，怎么今天反常，林曼匆忙往家跑。
途中，她留意着每一个路人，没有一个是爸爸。前面，有警车的灯在雨夜闪烁，几个交警忙乎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她的心开始狂跳，她慌乱钻进围观的人群，看见她的爸爸躺在地上，曾经刚毅明朗的脸上，血水、雨水混成一块……
110、120呜呜地来，妈妈、爷爷奶奶、大伯全家、乡亲们陆续出现，哭声骂声雨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林曼恍恍惚惚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是没有准备的生离死别，把她的心撕裂在那个雨夜。对这飞来横祸，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没人听她说话，她不知能问谁。
办完林建国的后事，村户间闲言碎语，说她是来路不明的“扫把星”，克死了村书记林建国，大伯一家说女孩不能顶门立户，传宗接代，林家家产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撺掇爷爷奶奶把房和地给收回，母女俩顿时无家可归，村主任看不过，让她们寄居在村部杂物间。
这一切像一场噩梦，她好希望醒来，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爸爸身边，听他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讲到兴起，爸爸会拿根棍子挥舞旋转。
可惜生活不是梦，女孩不得不一夜长大。
暑假里，高玉芳到县城打短工，除了保洁和饭馆打杂再没什么合适的岗位，林曼跟着去了，瞒着妈妈出去找工作，超市收银要年满十八岁，路过KTV看了两眼，差点被醉汉拉进去陪酒，最后发了半天传单，挣了五十块钱，县城不大，碰见高玉芳，说什么也不让她干了。
后来，爸爸的老战友谢志军得知她们处境艰难，力邀她们到南都读书生活。
～～～～～～～～
林曼收回思绪，把带来的书整齐地码在书架上。
有下楼的脚步声，她看一眼，是谢禹州。
他单手插兜走到门厅踢开脚上的拖鞋，蹬上一双运动鞋。
“禹州，你吃晚饭吗？”王姐赶上前询问。
“不吃。”谢禹州面无表情地答。
接着大门砰地一声磕上，“轰轰轰”地响几声，林曼从窗户看出去，竹影间，他骑着一辆银白色的摩托车飞驰而去。
前脚谢禹州离开，后脚王姐说她有事，高玉芳母女想吃什么自己做。
林曼把书和资料仔细地往桌子上摆，高玉芳进来了。
“曼曼，”高玉芳收拾着林曼的衣物说道，“明天我去找活，挣了钱咱租房子，怪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妈妈，”林曼看一眼高玉芳，轻轻笑了笑，“刚到南都人生地不熟的，找活别太急，这里条件这么好，先住着。”
“嗯，你谢叔给我微信打了些钱，让咱们先用。”高玉芳说，“我——”
“妈，这钱不能收，”林曼急忙说道，“咱们住在谢叔叔家里，他又帮我联系学校，已经不好意思了，再不能拿人家的钱。”
高玉芳笑道，“你放心，我不收。明天去了问问学费怎么交，我预备好了，高中嘛不贵的。”
到了晚间十点多，还不见谢禹州的身影，因颠簸了一天，高玉芳又想明天早点收拾出门去找工作，主人未归也不好先睡，她便有些着急，总是起身看向外面。
林曼执意让妈妈先去休息，她习惯晚睡，边学习边等他回来。
四下俱寂，唯独门厅和林曼房间的灯亮着，她坐在台灯下静静地看书。
偶尔有风扫过竹叶，沙沙地响。
夜已深，有摩托车的轰隆声由远及近，在暗夜里更是清晰，想是谢禹州回来了吧，林曼站起来，探身往外张望。
是他，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林曼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林曼给自己打气，怕什么，他就是说话难听，又不吃人。
家里的灯亮着，谢禹州打开门见林曼立在门口，他的眉头一皱。
他旁若无人地掠过她身边，往楼上走，空气中留下一缕夜风混杂着烟草的味道。
“那个……”林曼鼓足勇气开了口，“等一下。”
谢禹州停在台阶间，转过头来，看着林曼。
“明天上学，我们几点走？”
他俯视着林曼，眼如沉潭，“我们？”
“谢叔叔说让你带我去学校。”林曼试探着问。
果然，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他不过是个工具人。
他没有理她，转身就要走。
“如果你不想带我，”林曼急忙说道，“你告诉我怎么走，去找谁，我自己去。”
“你谁啊？”他敛眉看她。
“我，”林曼略是错愕，顿了下说，“我叫林曼。”
“管你是谁，你给我记住，”谢禹州用手指着林曼，声音很冷，眼神更冷，“别TM烦老子。”
林曼脱口而出：“你这么暴躁，是因为我吗？”
“嗬，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他冷笑一声，漠然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你不要这么凶嘛，好不好？”林曼眼圈泛红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住在这里打扰了你，我很抱歉，我保证，什么事都听你的安排，尽可能不影响你的生活。求你让我留下吧，我已经无家可归。”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清风拂过，那双灵动的小鹿眼认真地望着谢禹洲。
谢禹州的心软了一下。
他似乎无法拒绝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
开门的王姐打量着高玉芳和林曼，“谢先生不在家。”
“他说——”高玉芳陪笑。
“借住的老乡，进来吧。”王姐说。
高玉芳笑道，“谢大哥说禹州在家，让我们找他，他在吗？”
王姐没有搭茬。
母女俩随王姐到了客厅。
黑衣少年斜躺在米白色雕花皮沙发里，一条长腿搭着扶手，另一只脚随意地放在茶几上，脚丫光着，白得晃眼。
王姐提高音量，“禹州，来客人了。”
他两只手把着游戏机，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
林曼抬眸看过去，他的侧脸凹凸有致，头发闪烁着细碎的光。
“禹州，”高玉芳讪讪的，“你爸让我们来找你。”
谢禹州充耳不闻，客厅电视屏幕上一片血.腥，惨叫声连连。
“叫哥哥。”高玉芳推一推身边的林曼。
林曼咬了咬唇，看着青春帅气的少年，轻声叫道，“哥。”
叫出声，她的脸瞬间烧红。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几不可闻，一下子飘走。
可是少年抬头看了过来。
随着他转头，一道银光闪过林曼的眼，她晃过劲来，看到他耳廓上戴着十字形的耳钉，闪亮尖锐。
视线移到他的脸上，瞬间惊艳了她的视线，原来人间真有这么好看的脸。
黑色的头发随意落在额前，皮肤净白如冬日初雪，干净透亮，与他身上黑色T恤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双眼睛暗黑，深邃而淡漠，鼻梁高高挺立，唇色微红，脸颊线条流畅，从下巴延伸下去，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他的眸色却是极冷淡的，似夹裹着雪色，带有寒意，让人不自觉想要逃离。
“滚！”
一道清晰的声音落入林曼耳朵里。
他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打游戏。
林曼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
尽管他没在看她，但她感觉处处都是眼睛，暴露了她的窘迫。
高玉芳拉一把林曼，低声道，“曼曼，咱到一边去，别打扰哥哥了。”
林曼心酸得要命，低下头挪到脚步。
电话响了，是谢志军打给高玉芳的，问她们到家了没有，一路是否顺利，寒暄几句后，他嘱咐道，“弟妹，你带着孩子安心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他接着说道，“我这边厂子安顿好就联系谢禹州转学的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麻烦你照看他。”
“没事，没事。”见了谢禹州本尊后，高玉芳心里也没底能照看他，却也应承着。
“曼曼上学的事我跟光华高中的裴校长讲好了，和禹州在一个学校，让禹州明天早上带她去学校找裴校长。”
这是高玉芳最悬心的一件事，听到这里，她安心许多。
谢志军顿一顿，“弟妹，禹州说话冲，你担待些，曼曼是小姑娘，不要委屈了，别理那混小子。”
“禹州这孩子挺好的。”高玉芳应着声，“您放心。”
这边断了电话，谢禹州的手机在沙发上振动。
谢禹州扔掉游戏机，皱眉抄着手机起身上楼。
他不耐的声音传下来，“你老家人是寄生虫吗，偏要住我们家——”
门砰地一声合上，他的声音被夹断。
尴尬的安静。
“我带你们到卧室，谢先生已经安排好了。”王姐说。
母女俩的卧室在一楼，一人一间，独立卫浴，洗漱、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间，林曼的心情却跌到谷底。
～～～
五月的夜晚，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下了晚自习的她没有在校门口看见爸爸林建国熟悉的身影。
林建国每晚都会开摩托车接她回家，而且向来守时，怎么今天反常，林曼匆忙往家跑。
途中，她留意着每一个路人，没有一个是爸爸。前面，有警车的灯在雨夜闪烁，几个交警忙乎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她的心开始狂跳，她慌乱钻进围观的人群，看见她的爸爸躺在地上，曾经刚毅明朗的脸上，血水、雨水混成一块……
110、120呜呜地来，妈妈、爷爷奶奶、大伯全家、乡亲们陆续出现，哭声骂声雨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林曼恍恍惚惚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是没有准备的生离死别，把她的心撕裂在那个雨夜。对这飞来横祸，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没人听她说话，她不知能问谁。
办完林建国的后事，村户间闲言碎语，说她是来路不明的“扫把星”，克死了村书记林建国，大伯一家说女孩不能顶门立户，传宗接代，林家家产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撺掇爷爷奶奶把房和地给收回，母女俩顿时无家可归，村主任看不过，让她们寄居在村部杂物间。
这一切像一场噩梦，她好希望醒来，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爸爸身边，听他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讲到兴起，爸爸会拿根棍子挥舞旋转。
可惜生活不是梦，女孩不得不一夜长大。
暑假里，高玉芳到县城打短工，除了保洁和饭馆打杂再没什么合适的岗位，林曼跟着去了，瞒着妈妈出去找工作，超市收银要年满十八岁，路过KTV看了两眼，差点被醉汉拉进去陪酒，最后发了半天传单，挣了五十块钱，县城不大，碰见高玉芳，说什么也不让她干了。
后来，爸爸的老战友谢志军得知她们处境艰难，力邀她们到南都读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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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曼收回思绪，把带来的书整齐地码在书架上。
有下楼的脚步声，她看一眼，是谢禹州。
他单手插兜走到门厅踢开脚上的拖鞋，蹬上一双运动鞋。
“禹州，你吃晚饭吗？”王姐赶上前询问。
“不吃。”谢禹州面无表情地答。
接着大门砰地一声磕上，“轰轰轰”地响几声，林曼从窗户看出去，竹影间，他骑着一辆银白色的摩托车飞驰而去。
前脚谢禹州离开，后脚王姐说她有事，高玉芳母女想吃什么自己做。
林曼把书和资料仔细地往桌子上摆，高玉芳进来了。
“曼曼，”高玉芳收拾着林曼的衣物说道，“明天我去找活，挣了钱咱租房子，怪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妈妈，”林曼看一眼高玉芳，轻轻笑了笑，“刚到南都人生地不熟的，找活别太急，这里条件这么好，先住着。”
“嗯，你谢叔给我微信打了些钱，让咱们先用。”高玉芳说，“我——”
“妈，这钱不能收，”林曼急忙说道，“咱们住在谢叔叔家里，他又帮我联系学校，已经不好意思了，再不能拿人家的钱。”
高玉芳笑道，“你放心，我不收。明天去了问问学费怎么交，我预备好了，高中嘛不贵的。”
到了晚间十点多，还不见谢禹州的身影，因颠簸了一天，高玉芳又想明天早点收拾出门去找工作，主人未归也不好先睡，她便有些着急，总是起身看向外面。
林曼执意让妈妈先去休息，她习惯晚睡，边学习边等他回来。
四下俱寂，唯独门厅和林曼房间的灯亮着，她坐在台灯下静静地看书。
偶尔有风扫过竹叶，沙沙地响。
夜已深，有摩托车的轰隆声由远及近，在暗夜里更是清晰，想是谢禹州回来了吧，林曼站起来，探身往外张望。
是他，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林曼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林曼给自己打气，怕什么，他就是说话难听，又不吃人。
家里的灯亮着，谢禹州打开门见林曼立在门口，他的眉头一皱。
他旁若无人地掠过她身边，往楼上走，空气中留下一缕夜风混杂着烟草的味道。
“那个……”林曼鼓足勇气开了口，“等一下。”
谢禹州停在台阶间，转过头来，看着林曼。
“明天上学，我们几点走？”
他俯视着林曼，眼如沉潭，“我们？”
“谢叔叔说让你带我去学校。”林曼试探着问。
果然，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他不过是个工具人。
他没有理她，转身就要走。
“如果你不想带我，”林曼急忙说道，“你告诉我怎么走，去找谁，我自己去。”
“你谁啊？”他敛眉看她。
“我，”林曼略是错愕，顿了下说，“我叫林曼。”
“管你是谁，你给我记住，”谢禹州用手指着林曼，声音很冷，眼神更冷，“别TM烦老子。”
林曼脱口而出：“你这么暴躁，是因为我吗？”
“嗬，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他冷笑一声，漠然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你不要这么凶嘛，好不好？”林曼眼圈泛红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住在这里打扰了你，我很抱歉，我保证，什么事都听你的安排，尽可能不影响你的生活。求你让我留下吧，我已经无家可归。”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清风拂过，那双灵动的小鹿眼认真地望着谢禹洲。
谢禹州的心软了一下。
他似乎无法拒绝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