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赐婚

    范无救现在极端地恼火,别问,问就是功夫不到家。

    她今天可谓是一路上受尽折磨,先不提她一夜没睡早上抱着把九品刀站在范府的门口时险些被当做找茬的——虽然她的确很像找范闲的茬——再不提范若若好奇且欲言又止的眼神,范思辙毫无用处压低声音的絮絮叨叨,光是范闲为了和林婉儿同马车,竟是直接供出了她也随行这件事,就让她无法承受叶灵儿那目光灼灼的架势。

    好不容易挨到了地方,范无救自是没有兴趣跟着范思辙他们摸鱼野炊采花,在马车中眯了一会儿,她一路上跟着范若若找到了太平别院,准备妥帖,甚至给自己的后路都准备好了,要是真的打不过燕小乙,大不了喊一声闲闲救命,虽然会恶心到自己,但总能逼五竹出手帮她一下。并且有范闲在,她这等行为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光靠品级而论,她虽为九品上,却不实在,若真要和那些与大宗师一线之隔的高手比起来,大概还少了那么一点契机。

    但——

    就在她握紧刀想要跳出去喊一声“燕小乙你这个狗贼!”的时候,她、被、敲、晕、了。

    五竹出手快狠准,甚至提早察觉了范无救的动作,在她刚迈出去一步的时候,就已经下手了,那姑娘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动静,反手一抬,抵住了第一招,还没发出疑惑,第二式就紧随之而来,她虽有反抗的能力,但没能扛住几下,一点憋屈地和范若若肩靠肩去了。

    待到悠悠转醒的时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我真是信了他们的邪了。

    范无救脖子疼得厉害,五竹应是早就看出她的品级,下手实在。

    她晃晃悠悠地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太平别院,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树,思索片刻,并无兴趣继续折回原地与范闲同行。

    硬闯太平别院找大内侍卫统领的麻烦这事儿,要真给她一个做她还真没这个胆子,范闲全身而退是因为他是庆帝亲儿子,对付一个燕小乙她尚无十成把握,庆帝若真的想要她死,她恐怕连太平别院的门儿都出去,但思来想去,她也不好意思再回滕梓荆家,最近范闲在给滕梓荆放假,所以今日驾马车的都是王启年,虽然是白日,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再把自己修饰成个亮闪闪的电灯泡,站着摸了摸口袋,准备去红楼再混两晚上。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她在第三天谢必安亲自前来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殿下什么时候娶我,我就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嫌走路累得慌,路上蹭了辆马车入城,熟门熟路且大摇大摆地进了红楼,她算这里的熟客,也算半个股东,自是没人会对她的出现产生任何惊异,还有姑娘主动上来询问她怎么近日都没有来,范无救笑着推辞,进了固定的屋子,还未跟苏巧巧多说两句,对方就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姑娘近几日不在府内?”苏巧巧问道。

    范无救被问得一愣,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近几日离家出走,只是点点头,不多言其他的。

    苏巧巧面露难色:“前几日江州来了信,派人去送的时候不知道您不在,是……谢公子露的面,直接就将信留下了。”

    范无救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你说,江州来信了,而且信还在殿下那里?”

    苏巧巧点头。

    范无救觉得这回没有直接回去还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要是李承泽看了那封信,她还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她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身世,用自己这几年下来攒的一点人脉,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的,她恰好调查到江州的时候,李承泽也派她去江州处理事务。

    “那信上有说什么吗?”

    “姑娘猜得一切都对,”苏巧巧道,“姑娘所讲的江州的范家与京都范家的确有些联系,似是早有往来,但从表面来看,习武与时代从官应是毫无瓜葛,在江州关于范家的消息都被刻意埋起来了,近几日才传出来一点消息……姑娘应是江州范家的小姐。”

    “没有,”范无救果断地打断了苏巧巧的话,“我不是,死在我旁边的那个是。”

    —

    自从上次踏青一事后,范闲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范无救了,他其实也不多在意这件事,只是范无救突然间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带她同行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消失了几天,这几日他忙着各种事情,又被召入宫中,自是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注意范无救。他彼时正被当作‘死马’进宫,刚一步踏上马车,就看到一个姑娘直接撩开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范闲被吓了一跳,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今日驾车的是滕梓荆,看到范闲的反应,及时开口:“她说与你约好了。”

    范闲拍了两下胸口,反问:“她说的话你也信?”说罢,他不等滕梓荆说话,看向范无救,“你在这里做什么?”

    范无救平波无澜:“等你带我入宫。”

    范闲问:“你入宫做什么?”

    范无救道:“二殿下答应过我,此次宫宴必有我的位置,更何况庄墨韩也在,我就不能去瞧瞧?”

    范闲对于范无救提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惊异,他迈上马车,也没进去,就和滕梓荆共坐一排,“你也是文坛大家的粉丝?”

    范无救放下帘子,整个人靠在木板上,闭上了眼睛,“这倒不必,”她扬声缓道,“我对文坛大家没兴趣,但是我对吃瓜有兴趣啊。”

    范闲不明所以,直到入殿后,酒未入肚几杯,局面却早就锋芒毕露了,他借着酒精晃悠了两下身体,总算是明白范无救那句吃瓜是什么意思,合计着——是吃他的瓜啊。

    范无救坐在第二排最后的位置,接近大门口,是一个干了坏事适合逃跑的地方。

    她笑得一脸看戏,晃着酒盏对范闲挤眉弄眼了一下,似乎是验证了她的确是在吃范闲的瓜的心态,她坚决着自己的内心,保证不去看李承泽任何一眼,实际上内心荡漾得不像话,起初她随范闲一起入宫,保持着一张自闭脸什么都不说,仔细算来,已十几日未曾见过李承泽,她倒是有些不自在。

    李承泽只是先与范闲交谈了几句,他合着袖子,今日穿得素雅,随后忽得便说,你既什么都不肯给我,你身边这姑娘我眼熟得很,既合眼缘,你倒不如给我吧?

    范闲皮笑肉不笑,这姑娘本就是殿下的人,本就不在我这,殿下又何必说笑呢……范姑娘,你走成同手同脚了。

    已经走远的范无救贼后悔把刀上交保管了,不然她现在还能抽出来给范闲两下子。

    现在庄墨韩言语已出,范闲必当是不会如他们的意的,当初隔着屏幕看的东西如今便活生生的在眼前,范无救倒是止不住有些激动。

    范闲在背诗,却也是在说着一种话——他们来自己同一个地方,来自同一个社会,可以说是同一类人。

    他出口成诗,纵使范无救知道这些诗其实并不是范闲自己所写的,也偶尔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位老乡欺世盗名,白嫖诗词,但其实也能算得上是佩服,毕竟整本红楼都能背下来的人,总会有让人敬佩的点的。

    她倒不是觉得范闲多么惹人注目,只是隐约从透过对方身上看到了些其他东西。

    一份过往的记忆罢了。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这诗是范闲看着范无救说的,他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首诗,喝得摇摇欲坠,却步伐稳健,走了几步,在众官员的注目下缓缓走到最后,猛地双手撑在范无救的桌面上,看了她两眼,须而一挥袖子,就走回了殿中。

    范无救此次抿了两口酒,颇为上头,范闲都这么问她了,她若是不回点什么,还挺不自在,她弯唇笑,提声便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她没有什么高调子,读到最后反而成了个疑问句,轻飘飘的,直接把范闲听得朗声大笑起来,提音发狠,语调高亢激昂了些: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与范无救一唱一和,竟是给足了范无救面子,折返回去,一把夺过她举起的酒杯,一口饮尽,除了让其他人对二人的关系感到疑惑的同时,落入李承泽的眼中便极不是滋味。

    这段短小的插曲并不能值得太多人在意,这一夜百首杰作应世而出,注定将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将文坛砸得波澜四起,范无救自认不是什么文人,但总归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那些必读的、必备的,熟悉至极的诗词一句一句被范闲这么说出,诵出,震惊四座,反叫她生出了一点对原本归宿的眷恋。

    她骂‘son of bitch’的时候的时候只有范闲能懂,唱你算什么男人的时候也只有范闲可以接,如今他问可知心能几人,她便回答莫愁,都没说明白,但一来二去,似是又都说明白了。

    她于是更笑:“小范大人是好人。”

    范闲彻底喝醉了,他在殿中敲击乐器,在殿中喝酒吟诗,他在诺达的宫中肆意妄为,在座位中跌撞着行走,他回范无救:“你也许也是。”

    范无救摇摇头,和一个醉汉讲清醒的话:“我不是。”

    她与范闲来自同一个世界,便注定会有些相似的共情,只是这些共情落入其他人的眼中,便有些不对味了。

    这是一场闹剧,以庄墨韩这位文坛大师吐血作为结束。

    范无救坐着纹丝不动,她一旁的侍从宫人都急着喊着去查看那位文坛大师的状况,放任范闲一个人醉醺醺的在那里躺着,似乎还在呓语着些什么,但这些都不说范无救在意的事情,她低头想再找点吃的,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盘子,略有些不满。

    范闲还轮不到她去看,范无救不多喝酒,也没吃饱,但是看了一场戏的乐趣却让她整个人颇为清醒,一场好戏就是应该坐在最后面慢慢地看,好好地看,也不枉她早就求着李承泽给她一次参加宴席的机会。

    长公主与庄墨韩合谋诬陷范闲,范闲殿上背诗壮举一出,现场版总比记忆版的要好看得多。

    那厢闹剧刚刚结束,殿上已经剩不得多少人了,主要都是去照顾庄墨韩了,范无救跟着范闲前来,但不打算跟着他一同离去,揽了揽袖子,准备在李承泽再注意到她之前提前跑步,就看到李承泽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到殿中,挥袖合掌而跪,行了一礼:“小范诗仙今日一举,可谓神仙降世,文武双全,国之荣幸。”

    他宴席开始之前就为范闲谋过好处,如今再来一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范无救这般想着,却只听——

    “陛下,趁着余兴,儿臣斗胆有一事相求陛下。”

    “儿臣与怀安情投意合已久,相订终生,还望陛下为儿臣与谢怀安——赐婚。”

    第17章宫中遇窃

    这便赐婚了?

    这便要成亲了?

    这便就是等明年开春的好日子要结婚了?

    范无救被侍女引着到淑贵妃屋内时,仍有些意识不清楚。庆帝问她意愿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这事要是不答应能当人?’,可待到冷风吹一吹,忽然间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李承泽这一出下来,无疑是把一个巨大的糖衣炮弹直直地砸到她的脑袋上面,叫她从里到外都甜滋滋的,若是非要尝出点苦涩,那也转瞬就被甜味给覆盖了。

    淑贵妃说是邀她一聚,实际上只是对方在看书,给她准备了些吃食,让她垫垫没吃饱的肚子,范无救脑子还没清醒,也不想多说话,玩了一会儿狸猫,才堪堪开口,“贵妃娘娘,殿下他……”那狸猫被喂养得着实肥,圆滚滚的一团,毛色却柔软鲜亮,每次她看到都想着好好揉一揉,只是这猫性子也燥,来了好几回了,这还是第一回让她抱上了。

    淑贵妃抬头,慢条斯理地回复她:“他应是早回去了,你二人现在已订婚,你在与他回府,对你的名声不好。”

    范无救哂笑:“我在这京都里面还有什么名声啊?”

    这京都传得最快的就是各类消息,更是对宫里面的那些人儿的事情更为关注,她光明正大出入红楼,揍人杀人,若人为刀俎,便天下皆是鱼肉,又是姑娘家出生,哪还剩下半点好印象?只怕全是喂给了茶馆里面说戏人了。

    淑贵妃不急不恼:“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还是要注意些。”

    范无救本以为对方要留宿她,些许是宫中规矩横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那肥胖的狸猫到点就睡,也不肯陪她多玩一会儿,喵喵叫了几声就窝在她的腿上沉沉睡去,她实在无聊,便主动想着离去,淑贵妃本意似是就只与她交谈几句,临行前倒是放下了书,让侍女从里屋拿出了一个盒子,那木盒做工精致,只是里面的钗子就显得有些——

    淑贵妃看范无救疑惑的眼神,竟是垂了眉目笑了起来,“承泽前几日有托人找我要过这东西,那几日我未寻到,今日恰好你在,便直接给你了。”

    那是一支银钗,纯手工打制的,做工粗糙,连材质都算不上好东西。

    “这是承泽第一次出宫带回来的,一直留在我这里,今日也算是物有所主了。”

    范无救眨眨眼,忽得就笑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陪送她的侍女被范无救推了回去,她自觉认路,又好言好语了几句,自然是不愿意再麻烦他人相送——这当然是表面原因,范无救看着侍女的身影退了回去,抿了抿嘴角,转身便向着与出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夜除了醉步成诗这一件事,还有下半场呢,范无救本想着不去掺和,因为她的轻功实在稀烂,早些年的夜行衣早就不合身了,若真的要和另外两位在屋顶上比试,恐怕没几下就能落败了。每当这个时候,她不喜学轻功这件事儿,就会让她觉得头疼。

    她跟着动静疾步快行,这速度半接近于跑,在揣测着自己已经到达了燕小乙可以察觉的范围后,逐渐放缓步子,走得宛若一个吃饱了散步的闲人,夜深人静,九品的听觉自然是占了极大的优势,她于一转角处看到人影,便直接喊出了声:“燕统领。”

    那人张弓拉箭,蓄势待发。

    范无救的话语没能阻止那一箭出弓,却也着实吸引了不少燕小乙的注意力,待到那黑衣人跃身而过,身影全消失在屋顶之下,燕小乙这才低了头。那姑娘今日穿得不鲜艳,些许是要入宫,平日里张扬的红衣收得妥帖,白衣素袍,乍一看还以为是宫内哪位主子跑出来了,他说:“原来是范姑娘。”

    “贵妃娘娘召我谈话,我现在欲出宫,不慎迷了路。燕统领晚上好大的阵仗,可是出了什么贼人?”范无救挑眉问道,她有意拖延时间,她也不笑,就沉着一张脸。她与燕小乙从不交好,撞过几次面,打过两次架,大抵也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比较一下谁身边的人厉害,她那时被燕小乙压着打,此时却再没有机会比较过高低。她这话里话外透露着些试探,本是没等着燕小乙妥实回答。

    “此人惊扰了长公主殿下,身形看着极似范闲,范姑娘如何看?”燕小乙没有下来,站在屋檐上向下看,那架势弄得范无救不太舒服。

    范无救咂嘴,觉得有些脑子疼。

    她自己极不喜欢李云睿,却也管不住这位疯了的长公主和他家殿下现在是同一战线的,虽然往日李承泽并不把夺嫡这方面主要的事情交代给她,却也会在偶尔的时候显露一点,燕小乙这句话,赫然是在提醒她她到底是在哪一边的。

    她与范闲交好的事情,恐怕早就成了那位殿下的眼中钉。

    “小范大人醉成那副模样,又怎么有精力来宫里当贼人呢?”范无救说得理所应当,她走了两步,远离了屋檐一些。

    “范姑娘说是,那便是吧,”燕小乙虽嘴上应和,却将手中的弓握紧了些,他视线偏移,意有所指,“范姑娘左肩的伤可好了?”

    范无救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燕统领好眼神啊,我这么些日的伤你都能看得出来?莫不是当初在街上背后放冷箭的不认主的狗奴才,燕统领认识?”呸,除了你这孤儿哪还有人能这么伤她?范无救表面装着不知,实际上指向性极为明显,她既骂了他,这一箭之仇必也势必要找时间报回去,现在……也不是不行。

    燕小乙神色一震,显有怒气,范无救从不对着不喜欢的人笑,她依旧沉着眉,她已经拿回了自己的那把刀,搭在刀鞘上的手指动了动,只要对方张弓搭箭,她便有足够的理由拔刀出鞘,和他过个两招。

    但,在这里动手,他们俩就有点不知死活的意味了。未来的二皇妃和大内侍卫统领在后宫内大大出手,这怎么咂摸都有些家丑外扬的滋味了。

    于是也只是气氛僵持着,待到他人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时,也只能看到一男一女对峙着,那气场,些许只要扔下半根火柴就能点燃。燕小乙松了架势,冷哼一声,“范姑娘莫再走错路了,送范姑娘出宫。”

    范无救推辞:“我自己识得路,不劳燕统领费心了。”

    —

    有了婚约便不可住在一起,没有婚约的时候她反而随意进出,范无救对于这件事是略显不满的,她自认为在京都这里就差一个混世女魔王的称号,也没什么名声好在乎了,只是此次大摇大摆从正门入的时候,那些家丁居然还犹疑着是否要拦一下她。

    她可是原来随意翻墙都没人管的。

    她走入后院,谢必安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往一侧走了走,她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的话,半响只是落了句,“最近过得这么样?”

    谢必安那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癔症患者,弄得范无救有些尴尬,她清咳了一声,不等回复,转身便溜到了灯火亮着的地方。

    李承泽在书房呢,今日他在书房待得时间久了,似是睡着了,手中拿着本卷起的书,双眸微闭,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看着烛火下面对方的脸庞,他看着倒是睡得安静,睫毛微微颤抖,范无救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半响倒只是痴痴地一笑,转身想要离去。

    “你当初胆子可比现在大多了。”李承泽轻笑。

    范无救不置可否,“殿下不装啦,”她这才转身盘腿坐好,笑得甜蜜,“殿下说我当初,可是那一年我偷偷亲了殿下一口?”

    她话说得直接,大抵也是几年前的事情,她不乏二度春心萌动的时期,在一旁算是半个陪读,他读《红楼》的时候她在旁边犯困,李承泽读困的时候,她困完就清醒了,也不想打扰他,只是看着李承泽半寐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在他的眼梢处落下一个吻。

    听她说得直接,李承泽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了。

    “你就是个小坏蛋。”那声音沙哑低沉,还带了点调笑的意味,尾音缓长,大有着我就是在调戏你的浅层含义,范无救想,这理应就是犯规吧。她整个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身体一僵,这才觉得难为情了起来,反射性地想把自己埋起来,但碍于没有地方,只能单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伸出,大有生人勿进的态度。

    然后就这么被李承泽拉进了怀里。

    “殿下做什么呢。”范无救嘟囔着,他这么一来,她反而放得开了一些。

    “待你我成亲后,我带你一同回江南可好?”李承泽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范无救也没古代女子那份矜持,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抱着,只是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了,保不齐还没到晚年就已经成了心脏病患者。如果不是姿势有些奇怪,她还想着抱回去。

    他这话倒是让范无救觉得有些惊喜,“殿下还记得?”她前世的故乡便在江南,好山好水温婉之地,也没养出什么温和的姑娘,她原来故去的母亲也常念叨她的皮性子,来了这个世界,对这个地方倒也有些本能的眷恋。

    “嗯,记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碧如蓝,自然记得。”

    范无救也笑,“那殿下一定还记得那封寄给我的信写了些什么吧?”

    第18章范府

    李承泽不否认,“看了。”

    范无救有些不满于他的平淡反应,“殿下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李承泽松开她,两个人距离凑得近,范无救不善饮酒,喝了酒沾了酒味便难散去,他低下头,看着歪着头的小姑娘。

    范无救:这气氛不咋对劲。

    屋内只有李承泽读书的案台附近有烛光,隐隐约约透着外面能看到谢必安站在门口的身影,李承泽勾了勾唇对她笑,连被留海遮着的眉眼都带着沾染了火光的笑意。

    范无救就这么怂了。

    怂得李承泽觉得好笑,“你原来趁我沐浴硬闯屋子的事情也不少,怎么现在羞成这个模样?”他不继续说下去,只觉得范无救这模样着实好玩。

    范无救不自觉拉远了一些距离,摸了摸鼻子,“那不是仗着殿下宠我嘛。”

    李承泽嗯了一声,“所以现在不宠你了?”

    范无救故意旧事重提:“殿下若是宠我,燕小乙那一箭就不会害得我要躺个几日了,还带毒的呢。”她这话说得格外轻巧,带了点埋怨,似是听起来不多在意。

    李承泽表情微变,却始终维持在一个笑容上,他问,“你可怨我?”

    范无救唔了一声,眨眨眼道:“殿下上次与我说与你无关,我没信,殿下若是再说一遍……”

    李承泽:“那一箭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范无救:“……我还是不信。”

    她这句早就想好的话语说出来的时候,李承泽一愣,范无救显然没按套路出牌,他眉微皱,似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小姑娘那一脸奸计得逞的小表情时,侧了侧首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范无救也笑,笑得有些傻气,若是叫平日里那些被她打惯了的人来看,定是要颤抖着大喊恶鬼缠身的。

    这便是李承泽的真心?

    后宫里面真真假假,李承泽呆惯了,从五六岁把她捡回来的时候,李承泽就已经不是想要当个只读诗书的闲散王爷了,往后面岁月里面走,那份求安的心思越来越淡,他夺权争利,到底也只是想活下去。范无救自觉天生带着剧透挂,但到底不是个聪明人,有什么心思深都是装起来也能唬唬人,说到底也只能挥刀斩敌,保护他的周身安全,而后发现自己也不那么容易能活下来的时候,便把命放在了第一位。

    之前李承泽和她的命都在第一位,随后是谢必安,再往后就没人排着位置了,后来她被李承泽从黑夜里面安排着出来了,反而把顺序排乱了。

    她也自认为颇为了解李承泽,知道对方心思深沉,从小至今,是骗人的好手,如今对方忽然把心剥开给她看,反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这边有话还没说完,门外的谢必安冷不丁就出声了。

    “殿下,母亲让我带无救回府住,时候不早了,应走了。”

    范无救的嘴角微不可闻地垮了那么一点,她身处古代,古代讲权谋,讲宅斗讲宫斗,这些都是她不擅长而厌烦的事情,主要是这谢家吧……还是个宅斗大户。

    古代男人免不了妻妾之事,谢家算得上大户,人口众多,子嗣新旺,最是不缺那种企图攀附权贵一步登天的小姐,也不缺自命清高看不起她的小姐,她自从被李承泽以权安排进去后,每年按规矩非要回去一趟,都被搞得怀疑人生,这边冷嘲热讽两句,那边指桑骂槐笑笑,跟她一同的谢必安属于铁直男,闭上眼睛啥都不听,倒是让她活该倒霉了。

    这到底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总归是个局外人,也不能仗势欺人过头了。这一波人属于范无救实在懒得理的,也就没动过手,但是耐不住烦人,只想躲得远远的。

    范无救每回去一趟都要思考:她这难不成还有个宅斗支线?

    她要是会回去她把名字能熬成谢不安。

    李承泽道:“时候是不早了。”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走。”范无救也不管什么要脸不要脸了,提声便嚷了句,主要是说给外面的谢必安听的。她现在一看到李承泽就处于一种自己也许在做梦的感觉里面,她看到李承泽给送的那几箱子东西的时候,看到凤冠霞帔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迷糊。

    等等,范无救忽然惊醒,她还留了几大箱子东西在滕梓荆家呢,那些情诗艳文还没烧,若是被翻开了她跳几次黄河恐怕都洗不清了。

    李承泽习惯了她这些直白的话,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姑娘的额头,“你啊。”

    范无救还企图得寸进尺,在察觉到谢必安有开门动作的那一瞬间,猛地扶地起身,对着李承泽一笑,在对方的瞩目上打开后侧的窗户,直接一脚抬起,踩了上去。

    她临行前忽然就想起来了今晚来得真正目的,除了看一下李承泽对信的态度外,她还是准备了一番话的,范无救保持着一只脚踩着窗沿的架势,扭过头,“殿下你知道吗?”谢必安马上要抓她回谢府这件事迫在眉睫,她也没等李承泽回答,“我曾经喜欢一个游戏……玩乐活动,它虽然要求你每次都必须有五个盟友,但我最喜欢的地方在于,它的盟友是可替换的,”

    “不适合的就换掉,喜欢的就留下结成同盟然后在下次玩乐的时候一起,我就觉得这个可好了,毕竟——谁也不会知道自己会不会看走眼呢,它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去选择正确的盟友……更何况是一些没有那么多机会的事情。”

    说罢,她根本不听谢必安的声音,头也不回,直接爬窗就跑了。

    她如今要琢磨现在面对的事情就已经足够头疼了,若是还要她去应付那些少爷小姐们,倒不如再给她一把刀去和五竹单挑来得决绝。

    范无救跑到一半还寻思了一下为什么范闲每晚都喜欢爬窗,原来图的就是刺激,她自觉自己刚刚那段极类似于嚼耳根的行为应该有点作用,在已经没有行人的大街上走着走着,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晚上没地方去了。

    未来二皇子妃露宿街头,这不是大写的惨字?

    范无救觉得赐婚前她随意进出,赐婚后反而要避嫌不能再居住在一起这事儿着实有些表面文章了,但都这般说了,也算是断了她企图去红楼混一夜的念想,她吃完了瓜看完了戏,又在几处各走了一遭,着实累得不行,大有倒头就睡的意思,此时此刻,找个落脚的地方是最重要的,她睡不惯客栈,滕梓荆家……范无没什么打扰人小夫妻的乐趣,一来二去,倒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

    范闲家的看护实力有点弱啊。

    范无救磨蹭了半天翻墙进去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件事,她发现范府墙比她爬习惯的那堵高了点,还是有些麻烦的。

    范府毕竟她是第一次来,拐了几条街才找到人影,那是个姑娘,似乎有些焦急,打开门往外看的时候,主要看向天空。

    然后就看到了她。

    范无救摸了摸鼻子,还在思考要不要打招呼,就看到范若若猛地出来,一把把门合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警惕。

    范无救觉得自己好像个采花贼。

    还是长得特别丑的那种。

    范无救没敢随意动,她怕范若若直接就叫出来了,她半夜翻墙到别人家,还带这把刀,先不说其他,光是传到李承泽那里她就不好解释。

    她摸了摸鼻子:“若若小姐可还记得我?上次踏青我们同游。”

    范若若声音脆生生的:“记得,范姑娘半夜夜访范府,可是有什么事?”

    范若若看她,总有些敌意,上次踏青同游,范闲对她解释得不清楚,含糊了两句以一句她知道了没事就落尾了,往后她发现太平别院的时候范无救也跟着去了,转头她便晕了。

    范无救直接就假装没感觉到那份敌意:“我今夜无处可去,不知道范府还有没有客房可以让我暂时一晚?”

    她笑得有些勉强,“哥哥还在睡觉,谢姑娘若是要借宿的话,若若没办法自己做主。”

    范若若理性大气,人又长得好看,每次见到她的时候,范无救都在思考李弘成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气,这种眼神长年累月下来就成了一种固定的东西,但凡她看到范若若在场,而李弘成恰在身边,都要感慨良多地喊一句世子啊。

    后来李承泽不让她喊了。

    “叫我无救就行,”天已不早了,再磨蹭下去范无救估摸着都能天亮了,她打了个哈欠,索性实话实说,“你哥去宫里面偷东西被人发现了,我给挡了一下,若若小姐也别说什么他还在睡觉的话了,我虽然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但总归不是在屋里的。

    “我也不是白住,明日定会有人来硬闯,若应付不来,直接喊我的名字便可。”

    “怎样,我现在可以有一个地方睡觉了吗?”

    说完,她为了表示现在的状态,又是打了个哈欠。

    范若若将信将疑,却瞧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消去了三分疑惑,转口便问:“那哥哥现在……”

    范无救招招手,“好着呢,没受伤没出事,估计现在还乐呵着呢,”她不把话说全,到这里就收了,眯着双眼睛看着满脸担忧的姑娘,重复了刚刚的问题,“还有空着的能睡觉的屋子吗?”

    第19章燕小乙

    范无救是李承泽亲手救回来的,江州范家往上走几代是归属北齐的,家主握了些兵权,却又有北齐相交甚深,纵使真的没有什么谋逆的人,但也成了政权下的可怜鬼,倒也不是受人所托,只是往前走些日子是有交情的,李承乾带回来了江州范家小女儿的死讯,而他则带回来了个小姑娘。

    “她也姓范,容貌极像。”他当时是这么跟母妃说的。

    “我若能帮到殿下,那便是最好的。”她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李承泽不是个喜欢记事情的人,但范无救的事情偶尔回想一下都能算得上清晰,最主要的一件事情是在被他捞回后,在知晓了这个国家的名字、她的名字之后,这个本来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突然间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她看起来像是强撑着装冷漠的,迟疑了片刻,脱口而出:“卧槽,那范闲呢?!”

    他当时不识得范闲,于是问:“范闲是何人?”

    小姑娘情绪波动得颇大,似有所思,半天后一敲手心,“我就说那老太太怎么这么眼熟,我还以为是我饿昏头了,原来是范闲他奶奶——”

    落了音,她又嘀咕了句: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骂人。

    这是范无救第一次提起范闲,彼时刚被他从沼泽里面捞出来,洗干净了倒像模像样,一本正经地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着,她与范闲并不相熟,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她单方面认识他。

    而后练功的时候,她问:“有没有那种霸道真气什么的?”

    教他武功的师傅问:“什么是霸道真气?”

    范无救眨眨眼:“男主会的那种。”

    师傅更迷惑了,“男主是何物?”

    范无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间放弃了与其他人交流那般,“没事,当我没说话。”

    后来李承泽问她:“你说的男主到底是何物?”

    范无救对他的时候才有笑容,小脸红扑扑,“男主其实是一个人,叫范闲……和殿下有些相似的人。”

    再后来出了些事情,他有的看得住,有些看不住,倒教会了小姑娘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在往后的岁月里面,硬是自己握着把刀,闯出了一番名堂,而范闲这个人,却像是她所说的那般忽然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口中,逐渐被人提及。

    《红楼》出世的时候,范无救已经成了李承泽身边的护卫,小姑娘年纪轻轻,虽然身形瘦弱,却能镇压住京都不少好手,她捧着那本红色的书,像是邀功般对着他笑,“澹州少爷的作品,我想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那也是她隔了几年,忽得又再次提起范闲。

    在李承泽的视角中,范无救口中的范闲在第一次被提及后被放置在一个她不可触及的高位置,而后武成,便多了几份随性与轻蔑。

    范无救似是多了些不满,醉酒后半梦半醒地道:“我总觉得他行,我便也行,后来发觉无他真不行的时候,倒觉得气愤了。”那时她没有说明白,后来也没有再提起。

    她既亲自送书,又在他的面前明言对范闲的不喜之处,江州之行她特意拐路蹭车,牛栏街她特地去帮,纵使千言语都在范无救行为里归为“我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天地不改”,但他还是在看到殿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对诗时,险些碰翻了酒杯。

    他记起来范无救第一次跟他说心悦他的时候那句话,说来也奇怪,范无救这一路上在他来看,也算是没少吃过苦,可真往记忆里面走一圈,竟都是笑着的模样。

    她说:“感情这种事情,岔路多得很,每条都没什么理由,吾心向明月,明月照渠沟的话那也没什用了吧?”

    范无救做的事情,她自己攒下的人脉,他知道的,又或者她主动告诉他的,都是范无救在说“这普天之下,我对你最真”这一句话。

    她突然与范闲这般要好,他吃味极了。

    —

    柳如玉一早的心情是迷惑的,大内侍卫统领意图硬闯范闲的屋子也就罢了,当那个睡眼朦胧的姑娘拿着半截甘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范无救是被吵醒的,她睡觉浅深根据睡觉时间来安排,之前在府邸里,除了谢必安过来泼冷水之外,是没有丫鬟敢随意吵醒她的,今天早上她躺在床上迷茫了片刻,看着陌生的环境,以及屋外嘈杂的声音,反应了半天昨天她困得脑子无法运转就直接翻了范府的墙。

    她到现在还没睡醒。

    虽然比不得自家的床,但范府的床比滕梓荆家的、红楼的都要舒服。

    啧,要不她顺势再认个爹?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几秒钟,她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刚出去不过几步路,就看到了正在往后院闯的黑衣男人。那男人已经到了范闲的屋前,大有破门而入的意思,范若若伸手挡着,似乎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里是户部侍郎府,公主可管不了朝廷命官。”范若若言辞灼灼,不肯退让。

    范无救想都没想,顺手就把刚刚捡起来的甘蔗横过去了,恰好挡在两个人的中间,逼得男人倒退了半步。

    “这么为难人,有点难看了吧——”她似笑非笑,挑了眉,倒有点青天白日看笑话的意味。

    “是你。”燕小乙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又见面了,燕统领,”范无救执着一节甘蔗,直直地挡在了燕小乙的面前。她刚刚睡醒,披头散发,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偏偏眼底带了几分锐气,看向男子的眼神里面都带了点挑衅的意思,“昨夜小范大人吟诗作赋,我从宫中出来便念着再来讨要几首,无想他早就歇息了,不知道燕统领来范府又是为了何事呢?”

    “不如范姑娘雅兴,奉长公主之命,”燕小乙冷言冷语,“前来看望范闲。”

    范无救哦了一声,拍了拍范若若的肩膀,对这个姑娘扬起了一个笑容,“没事,”她瞧着范若若略有紧张,却依旧还是移开了些许身子,再转向燕小乙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表情变化之快,看得范若若都愣了一下。

    若是她来挡燕小乙,这大内侍卫统领还真不一定进得去,可她不需要挡,因为人已经回来了。

    “燕统领的听力也不在我之下,那怎么就听不出——”

    “屋内是有人的呢?”

    她猛地一推开门,正大光明地给燕小乙露出了屋内的景象,范若若被她的行为着实惊到了,她来不及先看屋内的情况,一声本能而上扬的唉未落实音,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一大早都在我门口呢?这么热闹?”范闲的声音拖长了,有些缓慢,带了点困意,极类似于醉宿刚醒的那类人,范无救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看,对方躺得极度咸鱼,大类似于癌症晚期那种病患的躺法。

    燕小乙不言其他,冷凝着一张脸率先进了屋,他走得直又急,弄得范无救本能给他让了点路,心里不快,她撇了撇嘴,保持着死鱼眼瞧了一眼燕小乙的背影,又扭头看着随后要跟进的二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并不等待回应,转身跟入,反手就把门给给带上了。

    躺在床上装死的范闲:?

    范闲见她,问:“你怎么在这?”

    “你昨夜喝得那么醉,我半夜投宿都不知道,下次少喝点,小心失身了都不知道。”范无救不守什么礼,她打了个哈欠往前走了两步,竟是直接往范闲的床榻边缘一坐,看了一眼燕小乙,又看了一眼装死人样装得还挺像的范闲,她把手里的甘蔗直接扔地上了,右手摸到刀鞘,开口便问——

    “现在这算半个密室,咱俩把他弄死,能伪装成自杀吗?”

    第20章一唱一和

    这句话范无救自己说得时候没当真,但是碍不住屋子里面三个人其他两个人当真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她咳嗽了两声,打起了圆场:“都怎么这幅表情,我说着玩的,燕统领不会当真了吧?”

    “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她说着,还不忘损人一句。

    纵使现在这个局面她真的能这么做,而且五竹一人就可以解决燕小乙,但这恐怕是范闲不会答应的事情,毕竟这里是范府

    燕小乙语气强硬:“范姑娘为何在屋里?”

    范无救翘了二郎腿,歪头看了一眼他,“我前几日和范兄拜了把子,怕你欺负他,所以在这里看着,怎么?燕统领莫不是要做些什么,才不能接受我在这里吧?”

    真话假话混着说,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范无救这套行为虽极为讨嫌,燕小乙却只能硬吃下去,他的目标明确得很,范无救在那里耍滑只能说是转移目标,他不为所动,紧盯着范闲,直奔主题:“把衣服脱了。”

    这句话没个主语,看着的人明显,对着的人也明显,偏偏范闲就跟没听明白似的,一脸震惊地看了一眼范无救,提声就想劝导:“这屋里两男人,你对一个姑娘这么说……”

    “我说的是你,范公子。”

    这回出腔的是范无救,她正弯下腰把甘蔗捡起来,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愣,对着燕小乙就是装出来的一副震惊脸,“你居然馋范兄身子,你下贱!”

    这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一个阵营一副嘴脸。

    她自是有底气说这些话,她不惧怕燕小乙,也不怕长公主,燕小乙真是要对他们做些什么,她也能顺势搞个正当防卫把人真给弄死。

    范无救想笑,所以她真的笑了。范无救见燕小乙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从牛栏街那日算起,她见到这个人的次数是往前数十年见面次数的两倍,要说熟悉,那是真的不了解什么,但是噎人,她太习惯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在那里,范无救秉持着最基本的不插话原则,这种事情,多说多错,听着就行,待她听得本能地打了个哈欠时,范闲才蹦下了床。

    范无救在心里默念着我已经和殿下订婚了订婚了,别的男人的肉/体都是虚假的,什么都比不过李承泽……虽然范闲胸看起来是挺大的。她这般想着,不挪开视线不遮住眼睛,反而正大光明地盯着范闲的后腰处。

    燕小乙是天下唯一的九品箭手,若是真的直直地吃了一箭,大宗师都要留下伤口,她肩膀那块的伤留了疤——也不能说之前没有疤,只是之前的伤都有些年份了,这新的上来,重重叠叠覆盖着,反而成了最扎眼的那个。

    于是在范无救心里:燕小乙也是最扎眼的那个。

    范闲的后腰干干净净,甚至连一抹血迹都没有,一颗痣都不在,更别说是九品箭手留下的伤痕了。

    范无救寻思她刚刚不应该在两个人谈话的时候走神,应该顺着藤子不要脸和燕小乙再赌一个她必赢的赌就好了。

    赌约就双方的项上人头。

    “你皮肤挺好的啊。”范无救由衷地感叹了句。她在那边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偶尔说一两句话表示自己的存在。

    范闲把衣服放下扭头看她:“要不给你准备把瓜子?”

    范无救就当没听出范闲话里面的调侃,耸了耸肩,“那感情好,”她这出看完这场戏,觉得不点评一下对不起自己的早起这件事,她叹了口气,意味深长,“这燕统领真是对你感情深啊,我与他宫中一见后他竟是直接来找你了,进门就让你脱衣服,莫不是真的对范兄有什么想法?”

    范闲连忙推辞:“这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

    默契得像是好不容易磨合好的唱戏组合。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

    范无救觉得燕小乙现在居然还没有对他们俩出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算是个好脾气了。

    “莫不是我见到燕统领的时候正在追赶贼人,难道是我那一声惊扰了你,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个鬼。

    范无救作出合理揣测的模样她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任稍微认识她的人都能知道这是装出来的,一副无辜又惊讶的小表情,连范闲看了都觉得她着实犯嫌。范无救看着那黑衣男人步步走得实,怒目而向,低头居高临下瞪了一眼她。

    燕小乙咬牙切齿:“范无救——我记住你了。”

    范无救哟了一声,直接就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我还以为十二那年我一脚踹你下半身上了差点弄得你断子绝孙你就已经把我记住了,没想到居然是我说你心悦范兄你才记住我,难不成你真的不行了,转做……”

    她言不尽全,目光带了点惋惜,竟是正大光明看了一眼燕小乙的某个部位,看了一眼猛地收回,充满叹息地啧了一声,看向窗外。

    范无救凭借着绝佳的听觉听到了燕小乙握紧的手掌骨节咔吧作响的声音,那一副气得要死但是还要忍着不去理她专注范闲的表情真的很好玩,好玩到范无救都要以为面前这个大内侍卫统领真的对范闲情意深深,欲擒故纵玩虐恋情深套路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多说一句:“这还是我的错……”

    “你怎么这幅表情,难不成……唉,燕统领你别走啊……”

    范闲看着燕小乙恼羞成怒只能愤然离场的背影,对方似乎迈出的步伐的力度看起来似乎打算把范府的门槛给踏平了,再看了一眼演得有点入戏到现在都挂着一脸愧疚的范无救,深思熟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好没和范无救真的扯上坏关系,不然哪天死的保准是被气死的。

    但他还真没打算给燕小乙走,提声便问:“不知燕统领赌品如何?”

    范无救抖着腿想:今日燕小乙恐怕是真要气死在这里了。

    看燕小乙吃瘪,大抵是范无救近几日最爽快的事情。

    范无救本就是借住,顺着几句客套下来,又因柳如玉见过她几面,她早上也算帮衬了一下,总归能换个好脸色,虽是在她打算再跟范闲回屋唠嗑的时候出声阻拦,到底还是被范闲的无事两字压下去了。

    范闲关上房门,语气有些飘忽:“你还有这种历史?”问的东西指向性明显。

    范无救也不觉得丢脸:“哦其实我当时是想踹他下三路的,但是没踹到。”

    范闲:“……”

    范闲:“你现在怎么在这里?”

    范无救底气十足:“我没地方去啊,到朋友家借宿怎么了?”

    范闲惊疑,抓住了重点:“朋友家?”

    范无救:“昨夜若不是我那一声喊的,你能躲得了燕小乙的箭?”

    范闲这才笑:“巧了,我还真中了……”

    范无救哦了一声,打断了范闲后面的半句话,“那你还是挺菜的。”

    范闲:“……”

    范闲还想要说些什么,忽得脸色一变,身体晃了两下,竟是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回轮到范无救愣神了,她顿了顿,大惊,下意识想去扶,“你可别是被我气吐血了吧?”

    “你高估自己了。”范闲没让她扶,自己走到床边,气都没顺,硬是要把话堵回去。

    他这话说完,范无救也不在意,吐血嘛,她当年吐得多了。

    俗话说得好,拥有相同敌人的人,那就是绝好的朋友。范无救刚刚刺了人,出了口恶气,心里快活得很,她近期和范闲关系逐渐缓和,她寻思了半天范闲是个好人,天生走顺路也不是他的错,此时一致对外后,更恨不得带着人去红楼好好喝一杯。

    她弯了弯眉眼,盘了只脚垫下屁股下,重新坐在范闲的床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隐隐约约让范闲看出点李承泽的眉眼感,“你想让我当爸爸也行,来我这不是庆祝你偷东西成功没有被抓嘛,”她看范闲也没要赶她出去的意思,晃了晃食指,直接就开嗓了。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范无救唱得跑调,她自己浑然不觉,但是贵在咬字准,这几句歌词听得范闲越听越觉得耳熟,几秒钟后,直接打断了。

    他问:“友谊之光?”

    范无救点点头,笑的时候还不忘着夸一句范闲:“对,记性不错啊,这是为了庆祝我们成了朋友,我特地唱给你听的,希望你以后能常常想起。”

    范闲觉得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这不是《监狱风云》的主题曲吗?”

    范无救神色一正:“是什么的主题曲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歌是歌颂友谊的。”

    范闲:……

    范闲觉得和她兜圈子实在是兜不过,问得直接:“你有什么目的?”

    范无救也不兜了,她说得理所当然,“我想弄死几个人,那几个人恰好也与你有仇,我一个人打不过,所以来抓个垫背。”

    范闲:“垫背?”

    范无救咳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帮手,帮手。”

    “还有,我知道五竹在这里,不用躲了,屋子里面明明三个人,却只有我们俩在说话,显得怪怪的。”

    第21章箱子

    那一刻,范无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面临着死亡。但她丝毫不怕,范无救这辈子做的最少的事情就是没底气的事情,她在说完上一句话的同时,就抽刀侧步,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范无救几乎没有停顿,吐字清晰——“我知道叶轻眉的事。”

    那阵凌厉的风停住了。

    范无救觉得自己这把刀都能碎了,虎口隐隐约约发麻,这让她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自从上了八品,只需要几招就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像到了她这种水准的,有的时候打个照面就能知道到底差了多少,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没有对燕小乙下手的原因。

    实打实起来,她恐怕接不了五竹几招。

    范无救感受到了没有威胁,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了一下,看到范闲一脸严肃,这位半夜去后宫偷东西的人明显受了伤,气色并不好。

    他说:“叔,别收手。”

    范无救:???

    范无救觉得只给范闲唱一首友谊之光是不够的,她应该再给他唱一首朋友一生一起走,然后才能够让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在未发生前就不存在可能性。她现在颓着一张脸坐在范闲的床边,五竹的武器抵在她的脖颈处,范闲站在她的面前,情况有些尴尬,主要尴尬的是范无救。

    范闲问:“你认识我老娘?”

    范无救觉得他句话有点极类似于审判的开端,作为一个谈判技能几乎为零的人,范无救并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因为她怕被范闲套进去:“你妈给你留下来的箱子里面是一把枪,和几封信。”

    范闲一愣,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范无救没去看他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好像叫巴特雷?我不了解枪,应该是这种东西。”

    范无救也不管这些话到底给了范闲一种什么感觉,反正既然都到了这种时候,她早就想要一股脑儿直接剧透完给范闲听了,但她始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别说范闲信不信的问题了,她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有点不正常。

    但是她的确过于迫切地想让一些事情尽早地被定下来。

    苏巧巧虽然沦落风尘,但是看事通透,有一次她去浪费生命的时候这么跟她说过,姑娘看起来像是在拉一个濒临溺水的人上岸。那时她啃着绿豆糕,吃了一嘴角的渣子,愣了愣,不甚在意,我哪是拉人上岸了,我是想和人一起在水里面游泳,虽然我怕水。

    虽然前十几分钟他们俩刚刚一直对外,甚至范无救还单方面给他唱了首歌,但是范闲自当是警惕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范无救理所当然:“我小时候遇到过五竹,当然知道这些。”

    范闲眯了右眼,显然还是不信,他问五竹:“叔,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五竹似乎是在透过蒙着眼的黑布看了一眼范无救,语气平淡而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了。”

    范无救寻思我就是知道你不记得了我才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她本来给自己准备好的理由是我打小遇到过你妈,所以对这件事颇有了解,但是临脱口前想起来叶轻眉是在生范闲的时候死的,范闲十九她十八——虽然具体存活时间都是往三四十跑的人了——她要说这个理由,就等于在送自己去死。

    范无救觉得范闲还是不大信他这段话,“你不信你打开箱子看看……对了,你可不能这枪不是□□是其他名称就说我说得不对啊,我就记得是把狙了。”

    范闲觉得今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范无救哦了一声:“我之前没想好,但是现在想好了,我挺想让燕小乙死的,所以我说了。”

    范闲:“你想让我帮你杀他?”

    范无救摇了摇头,她虽然极力隐瞒情绪,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微微一愣的状态,“呃……”碍于五竹在场,她尽力调整自己的措辞,显得不那么嘲讽,“你应该打不过他。”

    范闲:……

    “杀一个九品箭手太麻烦了,”特别是在京都,她去杀一个大内侍卫统领太明显了,她虽然口嗨一下,怼一怼燕小乙,也没真的想把祸端引给李承泽的意思,她不舍得。虽还受着五竹的压制,但范无救明显能够感觉到范闲在松动,她的本职就是一个侍卫,真要陷入宫里面那些波诡云谲里面说不定两天就没骨头了,“燕小乙是天下唯一的九品箭手,刀客常见,箭手难觅,我近身难,轻功又不是我擅长的,我怕我自己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我跟你说过的,我就是一寻常九品刀客,搞燕小乙没底气……”

    范闲觉得寻常九品刀客这几个字配在一起就不怎么寻常了。

    范无救在这里为了证明自己一个人搞不过李云睿那边,絮絮叨叨了几句自贬的话,还没说话,就听到五竹冷不丁开口。

    五竹说:“你不是寻常刀客。”

    范无救一愣:“……谢、谢谢?”五竹的出场让她显得拘谨了一些,主要是真真实实打不过这一点横在所有事情的前面,不然她也能想针对燕小乙那样面对五竹,放飞真正的自我。

    “我见过你杀人。你刀法精湛,已入大宗师门径,可其他方面极差,说是九品最弱也不为过。”

    “不过——范闲仍打不过你。”

    五竹这段话说得太平波无澜了,缓慢而理性,以至于让范无救不禁想起了大学时期读语文课文时捧读的状态,这让她一时间听不出对方到底是在贬她还是在夸她,还是连带着把她和范闲一起都能骂了一顿,只能尴尬的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极度勉强的笑容。至于她杀人……她在京都实打实动手还只是杀邓先临那一次,牛栏街那回五竹不在现场,必然只能是前者。

    她点点头,总觉得自己面对五竹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高中语文老师,这可能就是怂的本质吧。不过她和五竹也没什么好谈的,五竹再强,也是由范闲主导,她酝酿了一下感情,觉得到点了:

    “我也不瞒小范……范兄你说吧,”她特地换了称呼,“我之前看你就跟看个工具人一样,后来觉得范兄你真的是个好人,那些事虽然我觉得你猜得到主谋,但我跟着殿下十几年了,总有自己的立场,也能代表一些殿下的态度,”

    范无救一本正经地瞎说。

    “我还是希望范兄能够再次考虑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那些东西。”

    “我知道的很多,特别是关于你妈的。”

    范闲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范无救,范无救也看着她,虽然都是居高临下的视角,但换了谁都比燕小乙这么看她舒服,范无救觉得范闲在做心里挣扎,范无救寻思她现在是不是还要继续开口再唱一遍友谊之光,然后就看到范闲忽得笑了。

    那是很标准的范闲式笑容,大概就是客套而官方,又不会让你觉得生份。

    他说:“你能不能不随便骂人?”

    范无救:?

    第22章信与腰牌

    范闲找了范无救十五分钟,才找着了正在后院和范思辙掷骰子的人。

    那姑娘今天穿的是若若的衣服,还算合身,范若若的衣服多是粉黄等嫩色,倒也显得文静了一些,但她偏生坐得极不规矩,一只脚踩在没人坐的石墩上,一只手拿着柳如玉给她准备的糕点——她和范思辙掷骰子还是躲着柳如玉的——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晃着杯子。

    范闲找到的人时候她正好掷了两个六,六□□十六点大,获得了范思辙一脸哭丧样。

    范闲:“……”

    范闲:“做什么呢?”

    范无救头也不抬:“……在思考街上满地跑的信息是不是真的,长公主勾结北齐,出卖言冰云。”她说完这句话才抬头,弯唇,像是在夸人,“范兄好手段啊,天降纸张,上面写尽李云睿干的坏事,不露源头,任由舆论自我发酵,够李云睿喝一壶了。”

    范闲没想到她能当着范思辙的面直接说,愣了一下。

    范思辙刚刚连输了三把,这会儿看到范闲刚露出点笑容,又听到范无救这么一说,整个人一顿,有些不可置信:“你一早不都搁着跟我玩骰子的吗,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范无救咬着糕点,把骰子重新扔回器具里面,随意道:“天下大事要多听。”

    “那哪是,”范闲看着客套,笑得官方,“这早上除了长公主的消息,大内侍卫统领燕小乙喜龙阳之癖,甚至直闯范府的消息可也传了个遍,不知道坊间多少姑娘伤心欲绝呢。”

    范无救就当听夸奖了,“哪里哪里,”然后话锋一转,像是刚抓到了重点,“等等,燕小乙都有姑娘喜欢?”

    也就是这一刻,范思辙觉得面前这两个人的背后隐隐约约地露出两条大狐狸尾巴,还以不同的频率在那里晃悠,联合遮住了一块阴影,把他照在下面瑟瑟发抖。

    作为动物生存的本能,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所以应该趁早开溜。

    范思辙并不在意这些事儿,就算在意他也觉得自己在意不出来什么东西,看着范闲直直赶来,临走前,记起来了一点事情,“哦范闲你来得正好,范无救刚刚跟我说了几个故事,我听下来觉得极好,正好人家愿意把东西让出来,你有空写起来,不然我们书局没东西出了。”

    范闲眯了下右眼,“什么故事?”

    范思辙卡壳了一下,“呃……反正范无救在这你让她自己跟你说,特别是那个叫什么,什么行纪?”

    范无救懒洋洋的出声:“是《西游记》。”

    范闲觉得范无救在隐射他。

    范无救这几天经常就这这点阴阳怪气,她这份讲究还是靠着上辈子留下来的,运动员嘛,不喜的就是偷天换日,如若不是范闲,她早早地就拿着刀去砸场子了——虽然她没少因为这点对着范闲冷嘲热讽。

    呸,窃人成果自诩才子,着实丢脸。

    范无救在范府住了两天,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范思辙公然赌/博,和范若若聊两句,然后对范闲的行为进行下一步的预测。

    范闲问,那么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秘密的范小姐坐在这里嗑瓜子?

    范无救翻了个白眼:我要跟你一样有那么多人上赶着要保我的命,我也出去闯,闯大份的,明天成为武则天,后天把李承泽收下来当皇后。

    说完,又补了句:你家今天中午做排骨,我不出去。

    范闲也不知道她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是把柳如玉和范建哄得笑靥如花,连三百年前些许是一家这种话都挖了出来,大有不要脸的架势,甚至也让柳如玉留下了要真的没地方去就多待几天这种话,每天晚上饭桌上看柳如玉那殷切地给范无救夹菜的模样,范闲都要觉得范无救是不是抓了他家姨娘什么把柄,被威胁了,跟他刚回范家的那种情况一样。

    那日被范无救一搅和耽误了开箱,因为留了个姑娘在屋子这块,柳如玉又折回了一趟多嘱咐了几句,其他的事情一赶着上了日程,他刚刚才和五竹开了叶轻眉留给他的箱子,里面的确如范无救所说,枪与信件,还有一个信物,那是一块木牌,刻了范字,却不是留给他的。

    他办完了所有事情,才回来找范无救,还找了一会儿。范闲见着人,也不兜圈子,“你的。”

    范无救不知道他这句你的的来由,顿了顿,仔细一看,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觉得现在问出这是什么这件事太蠢了,所以她接过木牌,观察了两眼,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脑海里面对这种东西没有半点印象。

    那块木牌手工精湛,花纹繁琐,正中央的范字有些迷糊不清,只能看得出大致的轮廓,但大致可以看得出来,这东西在范无救看来大概就是作为信物过于矫情的那个类型了,看着值钱,实际上除了值钱外什么作用都可能有。

    她只是迷糊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范是哪个范了。

    “还有,老娘有封信转达给你,信和信物在一起的。范启……是你爹的名字吧。”那封信是完好的,显然范闲没用动过,就算范闲动过了范无救也没看出来。

    “自信点,你明明知道可以把吧去掉的。”关于她爹叫范启这事范无救还真知道,虽然她脑子里面没这部分的记忆,但是她可以去查,苏巧巧给她带回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个。她怀着吃瓜的心情,也怀揣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情,当着范闲的面就拆开了。

    范闲看她真不避嫌,也没想着走。

    范无救瞧了他一两眼,利落地抖了抖信纸,毫不吝啬上面的内容。

    信中全程未提及她,而是多言江州的范家,里面的消息大多是范无救一直从未查到的,今日突然间一时间砸到她的面前,还砸得她颇有点眼冒金星,越看越懵,越看越愣,直到最后,直接把信一折,自闭了。

    范无救后悔当着范闲的面拆开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死了。

    她严肃着一张脸,抬头看范闲,范闲也在看她,范无救无言了一会儿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我记不起来肖恩是谁了,你让我缓缓。”

    这事就是个借口,实际上她被信上的内容冲击得哑口无言,但是碍于她还特得瑟的和范闲一起看,这么一看完,她不说话就显得很打脸。

    范启和范建互不相识,这是她早年查到的。

    但——

    范启和肖恩是结拜兄弟,按照辈分严肃来说,她还要喊肖恩一句伯父。

    不对,那按理来说言冰云还要喊她一句什么来着?对于亲戚关系并不熟知的范无救卡在了这一层。

    这事她真不知道。

    她一点都不知道。

    范闲就亲眼看着本来还懒洋洋地好像刚爬起来的姑娘表情逐渐严肃,逐渐凝重,抿了抿唇,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直接蹲地上了,似乎有点崩溃,在眼神忽闪忽闪地胡乱看了一圈之后,瞅了一眼他,就看了一眼地面,又瞅了一眼她,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范闲没说话。

    范无救在沉默中自暴自弃了:“你说我现在闯鉴察院去把肖恩弄死能不能就把这件事当没发生过。”

    范闲也懒得问她为什么知道肖恩在鉴察院了。

    范闲只是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

    最近都是连续的好天气,以至于下午开始下起小雨的时间,范无救有些猝不及防,她向路边的阿婆买了把油纸伞,多给了些钱,那伞做工粗糙,但至少可以挡风遮雨,她又去了很久之前常去的点,买了个酥油饼。那酥油饼是范无救最喜欢的,她只买肉馅的,皮酥肉香,一口咬下去能感叹人生。

    那店家的老店主已经不亲自出摊了,现在是店家的儿子,瞧见她的时候整个人一喜,开口就是,“范姑娘!我说远远地看着就像您呢,有大半年没见过您了吧。”

    范无救礼貌地笑笑:“嗯,我去了其他的地方,刚回来没多久。今天要去城南,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范无救也没和店家谈话多久,多是谈了谈老店主的身体,答应了日后多来,那店家给她多塞了一个,范无救也没推辞,打着伞就走了。

    她往城外走,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漫无目的,沿着河边慢慢走,也不嫌湿鞋子 ,看看花弄弄草,看起来有些浪费人生的意思。

    范无救对踏青真的没有兴趣,上次和范闲一同出去的那趟,她也没什么兴趣看花看云,这种类型享受人生的事情,不适合她。她也不清楚目的地,下午出来的时候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寻思着晚上就不再去范府了,范若若的衣服她赔钱就行,这般想着,已出城一段路了,越到城外人烟稀少,直到她目不斜视地过了一个亭子。

    “那边的姑娘,我家殿下问您是不是一个人,可愿意进亭一坐?”说话的人语气有些生硬,也有点熟悉,范无救粗粗听来觉得人挺不情愿的,占到九成九的可能性是被逼的。

    谢必安被迫喊话,生硬无比。

    范无救听得想笑,但她忍住了。

    她转过身,假正经,怒目而视:“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我是谁,这般轻浮我?我是当朝二皇子的未婚妻,可以随便要你脑袋的。”

    范无救说得夸张而虚浮,假模假样。

    倒是另外一个人先笑了。

    那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走,声音平缓温和,隐隐含了些调笑:“那若是二皇子本人呢?”

    第23章燕小乙之死

    在范闲的视角来看,范无救又消失了几日。

    他其实也不介意这件事,对方不出现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轻松点,他对范无救的感情颇为复杂,同根同乡的亲近感大多时候占了多数。他嘱咐着下人备了马,本是准备去为李云睿送行,却被范若若拦了一步。

    “无救前几日让我将这个东西在今日转交给你。”

    范闲已经不想去管范无救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他身边的这些居然能对这么一个人一改偏见,开始赞不绝口,他只是顿了一下,嗯了一声,收下正准备走,又被拦了一步。

    范闲:?

    范若若道:“无救让你收到的时候就打开。”

    范闲虽心里疑惑,但看范若若表情严肃,又总觉得范无救不会做出什么恶作剧这般无趣的事情,也倒是老实收下,直接就拆开了——

    里面是两张字条。

    —

    范无救第一次穿夜行衣,并且在大白天穿,总觉得怪怪的。

    今日李云睿要出京都,燕小乙势必跟随送行,他只身到了城外,是她搞事的最好时间。

    她搭弓摸箭,对着那辆行驰在林间官道上的马车,瞄了半天,没出手。她的目的不在于李云睿,自然也不急着出手,趁着天黑在路上踩点穿的衣服现在在阳光下显得她像是一个傻子,傻到没边的那种,她虚晃着瞄了白天,算计着自己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却没有人对她出手这件事深表怀疑。

    难道她真的要出手了才能得到反映?范无救花了三秒钟思考这件事,然后就出手了。

    那一箭顺着她的太阳穴直直而来,她翻身而起,右手持刀便去挡,利器相击,范无救虽挡住了,却被震得手掌发麻,比起上次挡五竹那次更甚,她来不及反应,便是第二箭,扔掉手中的弓便假意中箭,似从高处跌落,往山林中跑去。

    她入林的时候刻意隐了自己的呼吸,身后追来的只有一人,从感知而言。

    便是鱼上钩了。

    她总是口口声声挂着自己轻功极差,其实也是比较而言,她的轻功与这些实打实的九品高手而言,显得有些不够看,就例如在面对燕小乙的时候。

    范无救凌空翻倒,在地上实打实地滚了两圈,稳住身子的时候,那边的箭手已经开好势了。

    三箭连发而来,她只挡住了两箭,第三箭她来不及躲闪,划着她的小腿而过,拉出了一个严重的伤口,范无救猛地身子一倾,被迫单膝跪地,咬着牙,眼神凶恶地看着那个男人。

    她蒙面的东西早就在追逐的那段路掉了,现在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却是京都难有的蛇蝎心。

    男人现在没有继续出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范无救,果然是你。”

    范无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把弓。九品箭手名无虚传,实力也不是被吹出来的,以她现在的状态,最多再挡两箭。

    箭手总有些箭手的习惯,张弓拉式,在自认为压倒式的局面下,就会产生一些玩弄猎物的心思,燕小乙现在没有射出第四箭,倒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在。

    燕小乙问:“是二皇子派你来的?”

    范无救答非所问:“杀你的不是我。”

    燕小乙自有着高傲的不屑:“今日杀你的,是我。”他言罢,却不急着动手,只是取了支新的箭。

    对方杀她似乎还挺好解决的,范无救寻思了一下。

    范无救选择嘴硬:“这可不见得。”

    她话刚落音,便有一声突然破空而出,似是割着空气肆意而行,正朝着燕小乙而去。那突来的攻击势头猛烈,如若碰上,非死即伤,倒也真的引去了燕小乙的注意力。

    范无救看得不真切,但她能够看到那是一支似剑非剑的铁钎,忽得就让她松了口气。

    范无救原来听自己的师傅讲,所谓的高手过招,改变局面其实只需要三秒钟这件事还觉得有些好笑,后来身体力行之后,她才发现其实不用三秒钟。

    人不能坐以待毙,短短地一瞬就能改变很多东西。那铁钎击落了燕小乙的武器,可见五竹这一下也没有收敛什么气力。

    她这等于在透支自己的体力,甚至不能察觉自己的呼吸,范无救纵身一跃,顶着大不了废一条腿的想法,早就准备好的包裹被她一刀横劈,向着燕小乙兜头而去,那不算是什么毒,只是最简单的辣椒粉,被她混着各种辛香料弄成了刺鼻而辣眼的粉尘,范无救准备这些东西,只是为了错开燕小乙的注意力罢了,那把刺长的刀就已经查入了燕小乙的肩膀!

    她的刀上涂了毒,那毒还是她从范闲屋里面顺来的,具体什么作用她也不清楚。

    九品箭手,其实只是最擅长箭术而被称作箭手,并不是其他部分就不行了,范无救深谙此事,她不敢停顿,右手的刀反手一松,从左手袖里滑出的短匕首便已经向着燕小乙的额首而去。

    她不止准备了一把刀,她在几乎能带刀的地方都带了刀。燕小乙被她近身已是错了主动权,如今危在旦夕,本能性地用手一挡,却感觉到小臂传来针扎般的剧烈刺痛——

    那是一把锥子,长得有些离谱,范无救特地拜托苏巧巧为她准备的,尖锐锋利,尖端的弯进去的,能勾住肉。她咬紧了牙关硬是直接将这东西刺入对方的胳膊,左手上的匕首顺着走势一刀划破了燕小乙脖颈右侧,喷溅了她一脸的鲜血。

    这些事情也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范无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头脑如此清醒过,她也知效单从体力而言,就算有三个她也无法压制住一个燕小乙,她不恋战近身,在得了些优势之后,及时抽身,她翻身到一侧,一把捡起燕小乙的弓,没有丝毫犹疑,她藏在身上的箭被她抽出,甚至划伤了她的小腿,逼得她皱了一下眉。

    草,她表面平波无澜,内心翻江倒海,她在箭头上涂了麻药来着,早知道抽慢点了。

    长箭出弓,破空而响,她对准了燕小乙的心脏,如今一箭穿心,他必是活不下来了。

    这一些都发生在一瞬,那姑娘像是久入杀戮场的恶狼,有着凶狠的直觉和本能反应,她本就是奔着要燕小乙的命而来的,便不情愿有其余一点点的意外存在。

    跟燕小乙打拉锯战,范无救必败无疑,但到了近身,用点肮脏的手段,她自有八成的胜算。

    范无救呼吸急促,她好像不止断了一两根骨头,现在稍微咽一下口水就都是血腥味,她伤得不轻,却始终还是活下来了。她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企图再给燕小乙补上两刀,以绝后患,却在身体放松的那刻后,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范无救深呼吸,满满地调整自己的状态,听到了脚步的声音。

    “你早就准备好抢他的弓?”

    范无救也没抬头,露出一个谁都看不出来的笑容,“谢谢啊,你不出手,我也弄不死他。”

    五竹平淡道:“范闲让我帮你。”

    “嗯,”范无救点点头,她扶着燕小乙的长弓慢慢地站了起来,还走不顺,踉跄了两步,“没有你那一下,我估计刚刚就死了——啊对了这恩算你的,不算范闲的,他还欠我一条命,不能抵了。”

    她话说得长,但说得不利索,咬着牙走了几步,到了燕小乙的尸体前。

    “你说,大内侍卫统领念主心切,在护送长公主离京的时候在城外遇到北齐高手,惨死。这件事能不能讲得过去?”

    五竹不为所动。

    范无救也觉得说不过去,对方死于刀法的痕迹太明显,她这箭伤放在这里,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跟燕小乙打过架,她现在也不能指望五竹真的会帮她杀人埋尸……她看了一眼五竹手里面拿着的铁钎。

    范无救没怀有多大希望:“借一下?”

    然而对于五竹话都没说就把铁钎递过来这件事,范无救有些呆愣。长公主的马车必然早已离去,她和燕小乙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怕是早就被五竹收拾干净了,她藏着些疑惑,也没说些,在面对燕小乙死不瞑目的状态时,整个人有些不想说话。

    现在她也没什么心情对死人——特别是刚刚死在她手上的人表达些什么,她咬着牙拔出她的那些作案工具,拿着五竹的铁钎便开始对一具尸体下死手。

    她解决完这些事情,看着自己小腿上的伤,沉默片刻,发了狠。

    范无救在用新的伤口去覆盖旧的伤,她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猛地几下,喉头一甜,硬是把自己逼得吐了口血,重新瘫坐回地上,抬眼,“我会帮你洗干净的嗷。”

    五竹仍旧安安静静地站着看她,看得范无救不适。

    范无救忍不住问:“我在陷害你,你看得出来吗?”她本来想说甩锅,担心五竹听不懂,犹疑了一下换了个有些严重的词语。

    五竹道:“看得出来。”

    范无救总觉得自己碰壁了:“那你……”

    “范闲说,危急关头助你一臂之力,其他的事不必多问,而且,小姐在信中说过,范启之女,能帮便帮。”

    他这段话说得极慢,范无救有点失血过头导致的头晕,到了后半天,五指伸开挡着脸,低声嘟囔着:“无所谓了。”

    “就说,我与燕统领共遇歹人,此人乃大宗师水平,与上次进宫的贼人身形极为相似,我不敌先逃,燕统领悲惨遇害,”她自顾自地说着,也像是在说给五竹听,她说得极为缓慢,中间带了些咳嗽,行字艰难,“那贼人给我留下了个木牌,上面刻了个范字。”

    “是江州范家。”

    —

    范无救始终觉得:人不拼一拼,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厉害。

    她从昏厥里面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了城内的某个客栈,照顾她的是个哑巴姑娘,她没见过,范无救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止血,她挣扎着离开的时候姑娘也没拦着,就看着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走得如同个瘸子,那眼神看她,几近像是看傻子。

    天已黑透了,好在夜里面没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她,范无救这身伤爬墙是爬不了了,她正大光明地走正门,她忽视了府邸护院的问候,在面对谢必安的搀扶时,一脸冷酷无情,“不要你扶,殿下呢?”

    谢必安把伸出来的手又给收回去了。

    上次城外见范无救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他正好奇几日没有她的消息,却瞧见了一身血腥气息的范无救,对付走路姿势极怪,他看了两眼,心下大骇,“你受了重伤。”

    范无救思考了两秒钟要不要和谢必安重温一下兄妹亲情,只想了两秒,就作罢了,她咳了一声,尝到一丝腥甜,没敢咳得太厉害,“我是九品上,你气不气?”她说了些不相关的东西,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殿下在哪?还是书房?”

    她也不等待回话,把自己一直握着的那把刀往谢必安怀里一塞,就直接顺着熟悉的路走了过去,到了门前,却不入屋,在门口站定了。

    她杀了邓先临,因为邓先临与太子有干系,事后她才知晓,邓先临由李云睿引荐;

    她杀了程巨树,救了滕梓荆,因为她要范闲欠她,后来她没办法杀李云睿,也碰不到庆帝,她便杀了燕小乙,这些事说起来她也有些倔强固执,她杀邓先临那一夜,李承泽与李云睿的联盟必然已经出现了裂痕,后来程巨树一事,李承泽保她护她寻她,便已经把态度挑明了几分。

    她在逼李承泽在撕破脸前就和范闲结盟,也在逼范闲必须受着她的恩情。

    她哪是要把李承泽这个濒临溺水的人拉上岸啊,她是自己跳下去后,还想着要把其他人一起拉下水。

    前几日她城外的凉亭与李承泽见了面,还带了李弘成——虽然全程没有什么存在感。李承泽问她,你就这么相信范闲?她当时不以为然,轻言轻语,她不信范闲,她信命。

    范无救记得澹州初遇范闲,她问他:你若愿意和我一起辅佐当朝二皇子夺嫡,我可以保证你往后不管经历什么事情,都无忧,怎么样?

    当时范闲拒绝了,她也不多在意,如今她拜托范若若转交的锦囊中,里面便是重问了这句话。

    至于另外一句话——

    李承泽不可能认不出她的身影。方才她在门口站稳的时候,屋内的读书人便已经问出了何人二字,她故意不言不语,站着也不动,直到李承泽起身,前来打开屋门,才歪头一笑,“殿下可觉得惊喜?”

    ——第二个字条,她给范闲剧透了一下,她写:叶轻眉死于庆帝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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