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沅沅一度以为她跟白芳的友情到了尽头。

    毕竟当时情况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打小报告。她不是背刺朋友,只想私下把这事了结,以免正义哥真拿麦茶上福利社讨公道,滚雪球是她一向不容许的。

    这雪球却一路滚起来,拔山倒树、摧枯拉朽。

    「妳不是在我饮料里下东西?我哪里得罪妳?」

    不是”下东西”只是投饼干,你这样讲很让人误会。何沅沅跟他同班一年多却完全不熟,也没立场劝他消气,只能快步往她熟悉的白芳走去,焦急地低声说:「我怕他去福利社闹大,才跟他坦白是我……」

    「妳先不要讲话。」白芳一眼也没给她,只是看着唐翊贤,字句清晰说:「你那张嘴得罪我。」

    妳不要当众承认啊!何沅沅在心里喊。

    「唐翊贤你每天都吵死人,我坐你前面耳朵快烂掉,不只一次叫你小声点。」

    「所以妳这巫婆就下东西?」

    “巫婆”这字眼又一次激怒白芳,但白芳何许人也,喜怒不形于色之翘楚,只有熟知她的何沅沅才从她细微表情看出她怒火如炽。

    「是我干的。」白芳坦荡地说,几乎是挑衅。

    啊!她何沅沅刚才应该先去一趟福利社买新的苏打饼跟麦茶,然后把唐同学叫出教室,不要提白芳,只要由她说上面那句,拿出道歉诚意,应该就没事……不!她一开始就不该乱讲话!

    *           *           *

    于是一念之差,绿茶何沅沅亲手将毫无交集的两人送进互撕的殿堂。

    唐翊贤就算了,一个每天大清早进教室总是高声跟大家道早安的人、一个上课积极回应下课满嘴跑火车的人、一个在各科各班各社团都活泼出名的人,他要是跟人对阵无论如何不会输吧?

    可令大家震惊振奋又兴致勃勃的是,白芳这个原本沉默低调的女孩子,竟还是个隐藏战神!

    白芳为何话少表情也少呢?因为天蠍座的她曾说:「表露太多同时也会不自觉暴露妳的弱点、妳最在意的事,这些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这句她只跟何沅沅说过,何绿茶因此不胜荣幸,觉得白芳把她当自己人,而且白芳还不跟她计较她自首同时爆料的行为,她感动又惭愧。

    唐翊贤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在课堂回应老师时都透露大量私人讯息,他的喜好、生活、衰事、困惑。何沅沅跟全班天天被动地听一耳朵。其实蛮好玩,而且拼拼凑凑听了一年多,何沅沅私心觉得唐翊贤人品很不错,三观极正。

    啊她一个绿茶有甚么资格去评价人家的三观?

    各科老师几乎都喜欢这种单纯热情且积极暖场的孩子,对他说得开心还会从座位上跳起来的举动也不介意。有次国文课时唐翊贤忽然举手,很自然地问:『老师,我可不可以丢个垃圾?』老师示意他可以去。他雀跃跳起,拿出抽屉里的塑胶袋,边往教室后的垃圾桶走,边问经过的同学们:『要丢垃圾吗?有没有垃圾要顺便一起丢?』

    何沅沅摇头表示不用的同时福至心灵,她怀疑唐同学其实有多动症,只是不为人知。不然很难解释他从早到晚都是满格状态、运动细胞好的惊人而且很难坐得住。若真是她想的那样,或许唐翊贤的家长有先打过招呼,因为老师们似乎也有志一同默许他偶而起来走动,并不太苛责。

    也不是每个老师都容他活跃。唐翊贤今日下午就安静许多,本来何沅沅没注意,直到跟唐翊贤不错的国文老师关心他。唐翊贤闷闷回答:「早上实习课,我只是站起来讲话,科主任就骂我:『唐翊贤你白癡啊?』」

    国文老师不愧是教国文的,深谙说话艺术,不着痕迹夸奖他,瞬间让恹恹的孩子满血复活,又兴高采烈参与课程。

    何沅沅有些讶异,她一直觉得唐翊贤皮很厚,想不到一句白癡就让他深受重创,跟成绩有关系吗?唐翊贤上课很认真,据说他住宿,晚自习还会拿着题目去问数学老师,这用心程度令人钦佩。可他成绩仍不是很好。虽说成绩不是绝对,但求学时期谁还没为成绩焦虑过?她有些不忍心。

    说回战神白芳。麦茶事件过后不久换了座位,对白芳来说,跟这自备大声公的同学以后又是两不相犯,唐翊贤却不这么想。

    唐翊贤那天以后就对”巫婆”这字眼欲罢不能。何沅沅不信他有这洞察力,或许是生物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白芳非常介意这个字眼。白芳确实非常介意。

    老师讚叹白芳的手指修长漂亮时,唐翊贤当众阴阳:「呜呼~好像巫婆~~」

    要不就是看白芳扫地时,他会笑得暧昧:「妳真适合拿扫把。」

    白芳都一一无视了,只在私下对何沅沅咬牙切齿骂他。

    何沅沅就奇怪了,白芳脸上一贯冷淡,怎么唐翊贤偏挑这个痛点戳?

    唐翊贤最近异常关注白芳。

    譬如要是值日生忘记擦黑板,他总会大声提醒。今天他照常在老师面对上一节课的花花绿绿时帮忙喊:「值日生擦黑板。」说着去看写在黑板角落的值日生号码,随后带着兴奋的笑容高喊:「16号!16号妳为什么没擦黑板?干什么吃的?」

    值日生是1号跟16号,他偏只针对16号。

    座号16的白芳抬头挺胸走上讲台,一言不发将黑板抹干净。

    来代课的数学老师显然不晓得班上同学在笑什么,在哄堂大笑中,低声对白芳说:「谢谢同学。」

    上课中途,代课老师要点同学回答问题,这环节总让不擅长此科目的人莫名紧张,何沅沅也是其中之一。

    「我看看……6号?6号今天有来吗?」

    何沅沅松口气,却看16号的白芳迅速从位置站起来。

    全班都惊愕地看着白芳,包括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真正6号同学唐翊贤。

    是听错了以为在叫她?

    代课老师也一脸莫名,开口:「同学,妳不是……」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白芳目光如炬,白皙的脸色泛起微红,她遥指着坐在第二排的唐翊贤,一字一顿:

    「对。老师。叫他。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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