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飘来,半掩在月亮之上,阴蒙蒙的,透着冷气,黑夜更浓,万物模糊。

    隐约之中,周骊仿若看见刘双眼中的.....光亮?只见他挣扎不过片刻,便彻底松开手,任由右眼血液滴落,踉跄站起,狰狞发笑。

    因为疼痛,刘双倒吸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像是头闻见血腥气的野兽,暴躁而兴奋,此时的镇定,不过是在锁死猎物,好将其一击致命。

    事情超出预判,周骊的心,也在此时沉到地底。

    万籁俱寂,对方粗重的喘息挑动着他每一根头弦,恍惚中仿佛有股腥臭热气直扑到脸上,他忍住自己因恐惧而生出的干呕,竭力保持镇定。

    左手还有块石头,足够大,足够沉。他得万无一失,准确的把刘双砸趴下。可砸左眼,还是砸下面?

    周骊陷入两难,手紧紧捏着,石头边角极其尖锐,早已扎破皮肉。他顾不上手心疼痛,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种时刻,仅有夜寒远远不够,他需要疼痛来让他保持清醒和镇定。

    不由得,周骊的胸口也开始起伏,额上渗出汗水。

    野兽的嗅觉异于常人,恐惧的味道一但产生,便是进攻的最好时刻。刘双狰狞笑着,直接朝周骊面前冲。他抬起手,欲要奔上前掐断这瘦毛虫的脖子,可半途中,突然听到咕噜一声,什么东西从脚边滚了过去。

    周骊脸色惨白。

    失手了。

    “拿两块破石头就敢过来?”刘双单手便将周骊脖子握个完全,猛地,向后一按。

    天旋地转,周骊失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脖子被桎梏得越来越紧,他竭力伸长脖子,可仍阻挡不住愈发稀薄的空气。窒息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开始挣扎,四肢沸腾拍打,可不起丝毫作用。

    猎物微不足道的反击,只会成为野兽的乐趣。

    刘双眼里闪着阴光,手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将周骊孱弱的呼吸当做把玩的游戏。

    周骊像是被跟绳子吊在空中,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海,随时溺在水中,随时又拉回空里,一切由不得他。

    巨大的恐惧与无力感包裹着他,几回下来,他的手脚开始脱力,软软趴在地上,眼神恍惚。

    死亡二字,清晰映入脑海。

    他应该是要死了。

    头一阵阵眩晕,恍惚之际,他生出一个想法,要是刚才跑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你看,危急关头,他还是那个懦弱的人,与从前并无二致。

    周骊头歪向地面,像条死鱼,任由刘双作为。

    眼前渐黑,小巷忽明忽暗,映入眼帘。

    小巷四方狭长,此情此景下,像极一口棺材。这是特意为他准备好吗?他眼神延长,尽头处,有一点点微弱的橙色火光。

    那火光......

    那火光……

    药铺?

    神志突然清明起来,周骊眼里蕴出泪水,那是药铺,药铺的灯还亮着,阿爹还在等着他。

    “爹。”他嗫喏着唇,脑海中满是周玉安往日的温和言谈。

    眼神再一转,是莫野静静躺在地上,月色替他覆上一层白纱,像亡人在被月亮接引。

    他死了?

    脑子轰地一声如被雷击,周骊怔住,浑身发麻。

    那么想活下去的人,剩一口气都要挣扎,把自己折磨得千疮百孔,用尽所有力气想活下去的人,死了?

    ......

    ……

    凭什么?

    ……

    凭什么!

    人的转换似乎只在一个瞬间。

    周骊只觉得麻意如蚂蚁一般在体内四处爬噬,让人烦躁不堪。眼皮也猛然开始抽动,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仿佛懦弱骨血层层褪落,痛彻心扉。

    凭什么是他死?

    凭什么是我死?

    明明,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忽然扭头,盯紧刘双,趁其松手间隙,收起腿,用膝盖朝上奋力一顶,直对准刘双两腿之间--

    可惜,没有预料中的惨叫。

    刘双往后一坐,压在周骊腿上,露出诧异,怒极反笑:“好小子,差点废在你手上。”

    他手一旋,抓住周骊衣领,将他上半身拎起来,另只手高高抬起,抡圆重重朝周骊脸上扇过去,周骊不甘任由摆布,趁机一口咬住刘双小指尾端,面目坚毅。

    脸似火燎,又辣又疼,嘴里渐渐泛起腥气。刘双抽不回手,反手又给他一巴掌,周骊彻底倒地,吐出口中腥血。

    原来,没什么比敌人的血更能抚平心绪。

    耳边是刘双疯狗的叫骂,他确实没这么疯过,可生死之间,谁不是头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兽?

    脖子被刘双狠狠踩住,折断也就是瞬间的事。

    地面冰凉,周骊想起来周玉安的怀抱。温暖,宽阔,可靠。以后剩下阿爹一个人了,他该多孤单……

    “爹,对不起。”

    周骊闭上眼,脖颈欲裂。

    “啊!!”耳边传来惨叫,脖子猛地一松,呼吸瞬间畅快。

    周骊不敢置信的移动眼珠,看见刘双身后,一双高举着石头的手,在空中不稳晃悠,再定睛,是莫野从刘双背后踉跄走出。

    石头滚落地上,莫野双腿不断打颤,刚那举动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力气。

    瞧见周骊还活着,整个人唰一声瘫倒在地,嘴唇一张一合,“还好,没事……”

    “莫野。”

    他还活着。

    周骊眼里涌出泪,抬手试图去够莫野身子,却动弹不得。

    刘双摸把后脑勺,一手的血,接连在两黄毛小子手上吃亏,更让人心里憋屈,刘双不愿再废话,愤恨道:

    “都去死吧!”

    他上前抓住两人脖子,一手一个,将两人高举空中,眼瞅着就要往地上砸去,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妇人声音:“松开!”

    声音发颤,却成功引起注意。刘双手劲稍松,周骊莫野两人趁隙大口喘气。

    刘双则恶狠回头,瞧着眼前莫名而来的贱妇,怒骂道:“滚。”

    妇人将右手举到空中,左手合握,银色光芒凛现。

    刘双见妇人竟拿了菜刀,鄙夷发笑,凶狠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已经叫人了,你把他俩松开!不然……”妇人的手晃得不行,她从没想过,有天自己也会处在这种情况。

    “李婶?”周骊眼睛睁出条缝,看清来人,皱了眉头。“跑啊……”

    他挣扎说出这个字。

    “小骊别怕,我已经……已经叫人了!这人跑不了!”

    威胁不起丝毫作用,刘双眼神一转,放声大笑,“叫人?你先回去看看你儿子吧。”

    “我儿子?”李婶身子一僵,连上前两步,恐惧一消而散,“你把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你再多管闲事,怕是就见不到了。”刘双狰狞笑着。

    举刀的手在空中晃悠,李婶想走,可转头看见周骊奄奄一息。要是走了,这两孩子肯定没命。两难之间,一阵寒风吹过,她浑身寒毛立起,却也因此生出几分镇定:“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儿子,肯定是在骗我。”

    “你敢赌吗?”

    刘双盯向李婶,阴贼笑着。他的确是在诈她,那又怎样?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妇人,能做出什么事?

    只是……

    刘双眼眸深沉,看向手中两人。现在引来了人,一切对他不利。

    他奶奶的。

    刘双暗骂一句,眼见妇人动摇,做出决断。

    撇了周骊一眼,松开捏住其脖颈的手,往地上一扔,道:“他是你们这儿的人,给就给了,可这个---”

    抓住莫野的手握紧,“本来就是我的人。我得带走。”

    黑夜中,话语掷地有声。

    带走,等于送死,所有人都清楚知道。包括莫野。

    但莫野此时竟露出一分笑来,虚虚点头。他只知道,周骊得救了。自己终于不用连累他了。

    “好。”莫野嗫喏开口,脖子往前伸了伸,顺从地卡在虎口之中。

    李婶看见莫野如此姿态,犹豫中,举起的刀缓慢垂下。

    “不行......”周骊声音微弱似蝇,他撑着地,抬起一只手,抓紧刘双裤腿,“不行。”

    刘双厌恶看一眼,踹了一脚,“轮得到你说行不行。”

    “刘哥!”远处传来三五声呼喊,周骊虚虚一看,又是几个彪形大汗。

    “一个个干什么吃的,等你们来,老子早死了。”刘双唾骂着,那几人靠近,连连赔笑:“谁知道这地这么难走,七拐八拐,半天找不到地。”

    李婶见情况不好,挪步到周骊身边,握紧菜刀。颤声道:“没事,没事。”

    “这人……”其中一略瘦男人看向李婶,眉头一挑,鄙夷道:“还拿刀?”

    “不用管那两个。”刘双凶恶瞪着周骊,上下打量。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懂,可他刘双向来睚眦必报。

    这仇,他记住了。

    刘双眼神朝最开始晕在地上的男人一瞥,其中一人领会,大步上前将那人拖上后背,一行人欲要离开。

    周骊见莫野被拖在地上,一动不动,往前爬了两步,“不行,不许走。”

    略瘦男人回头一瞥,好心劝告:“差不多行了,能捡回条命偷着乐吧。”

    周骊略略抬头看向男人,猛地,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夺刀,跑到那几人面前,双手握紧,举至空中,身形踉跄,“都......不许走!”

    李婶大气不敢出,暗想这种时刻这孩子疯不了成?莫野又不他亲哥,至于这么卖命吗?脑子混乱中,想到周骊跑去时好像说了句什么......

    什么来着?

    叫人,对对对,叫人。

    可这群人就在街道正中央,要想叫人肯定得从中穿过去,这让她怎么叫啊?

    除非......

    李婶向后转头,幽长小巷映入眼帘,她微微抬头,是一座庞然大山,深不可测,与天接连。

    不可能。

    她迅速打消这个念头,走山路耗时太久,半途中人就没了。

    不然她还是走吧,说到底这事也跟她没关系,她一个女人,已经做得够好了……

    此时,周骊握着刀,面色苍白。

    对面一群人毫不在意的打量,并对这种力量悬殊的僵滞感到无聊。其中一人不耐烦往前走两步,道:“用过刀吗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拿刀能吓唬谁?”

    其他几人轰然笑了起来。

    处在正中间的刘双脸色发沉,道:“让开。这话我只说一遍,不然你就和这小子一块去投胎。”

    “哥,斩草得除根。”左边矮个男人凶狠看向李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刘双微微思量,刚那女的说叫了人,可这么久也没见个人影,说不定也是在骗他,既然如此......

    他轻微点头,示意男人动手。

    李婶蜷缩在地上,见男人朝她逼近,尖声叫喊起来,“来人!来人!救命!”

    呼救声在夜色回荡,矮个男人阴阴笑着,他们来时已经打探清楚。城东住户分散,尤其是这条巷子,只有尾端一户人家,街道也不会住人,想找人求救?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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