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骊见李婶受困，绷紧的身体渗出凉汗，见那男人步步逼近，情急之下，大喝一声：“过来！”
生死关头，李婶瞬间心领神悟，手撑地连滚带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几人缝隙，“噌”地跑到周骊身边。
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她瞧着自己一双小脚，没想到能发挥这般作用。
可情势远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那几人抓了个空，略微不满，尤其是那高个男人，一脸愤懑，拍拍手大步走来，神情玩味。
周骊提心沉气，抬手将李婶拦在身后，将刀柄又握紧一些。
余光瞥到躺在地上的莫野，神光一沉，问道：
“刚才你说叫了人来，是真的吗？”
“啊”李婶胳膊嘴唇哆嗦着，反应半天，方才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托你张叔去叫你爹了。”
“好。”
周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左手手腕一转，猛地，推了李婶一把。
“跑！去叫人！”
李婶双眼瞪圆，可情势紧急，她望了眼那群大汉，也说不出个不字，踉跄撑起身，不敢耽误，扔下一句：“等我！”
扭头就跑。
黑夜漫漫，冷风徐徐。周骊浑身打颤，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或者二者兼有。他看着李婶跌跌撞撞跑开，深吸一口气，神情坚毅。
有人来，就有希望。
他不能死，莫野不能死，李婶这个无辜者更不能死。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会拖到最后一刻。
“想跑？”
高壮男人见状冲过来，眼瞅着男人的手就要靠近，周骊心一横，抬起菜刀就往下砍。
眼前寒光一闪，男人抽回手发出惨叫。
“啊——”
血哗哗流淌一地，伤处隐约可见白骨。男人破防怒骂，双眼腥红：“奶奶的，砍你老子头上了！”
说罢，抬脚就往周骊肚子上踹。周骊也不管不顾，举手就往下砍。男人被吓到，急忙抽腿，可裤子仍破了个口。
菜刀在空中乱舞，男人近不得身，气急怒骂：“疯子，疯子！”
男人骂骂咧咧回到刘双身边，刘双见男人胳膊冒血，哼笑出声，“那小子逼急是个疯狗，小心些。”
见人走远，周骊停下来大口喘着气，汗水早将发丝打湿，脸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红血，被汗水冲落，滑下一道淡淡红痕。
朦白月色下，他浑身发颤，身形削瘦惊人。
像夜中迎风摆动的白色玉兰，清冷而倔强。
明眼人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体力耗尽倒下。
“有点意思。”左侧矮个男人歪头看向周骊，嘴角藏笑。
刘双自是了解旁边人的性情，拍拍矮个男人肩膀，“留个活口，好卖价。”
“明白，刘哥。”男人沉稳回应，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放到前面来，手里是根半米的长棍。
其余几人也不愿与个毛小子纠缠，亮出怀中家伙，速战速决。
周骊一阵阵晕眩，却也看清那些人手里各个操着家伙事。他估计……等不到人来了。
希望破灭，绝望犹如黑夜，吞噬一切，他看着月亮，那唯一的光。
起码李婶走了，起码，他们走了一个人。
“要想破局，唯有自救。”
恍惚中，周玉安身影浮现眼前。
周骊叹气，这种时候，还能怎么自救？
抬眼望去，其他四人拿着棍棒蠢蠢欲动，唯有刘双赤手拖着莫野，站定不动。
周骊脑子脑中闪过一念，如果自己先发制人，会如何？如果出其不意，是不是能多拖一点时间？
既然这样，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周骊双手渐垂，眼睛则盯紧刘双。
其他人以为是他认清现实，发来讽刺：“早这样多好，费那么大功夫干嘛？不还是得落我们手里？”
就在那些人与刘双微微拉开距离后，周骊对准目标，直勾勾朝刘双方向冲过去。
周围人措手不及，等回神时，手中菜刀的寒光，已经从刘双眼前闪了一道。
刘双连连后退，可还是被划破肩头，渗出血迹。
“好小子。”刘双反手捏住周骊手腕，往下一折，菜刀铛一声掉落在地。周骊疼得皱眉，连吸几口气。他俯下身，凶神恶煞：
“你这是想往脖子上砍？”
那些人大为震惊，愣神片刻后连忙簇拥过来，其中一人径直将周骊踹翻在地。
周骊瘫倒在地，仍努力抬起指尖，试图去够一旁的刀。那是他唯一的希望，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只想拖下去，哪怕多一刻，一刻就好。
可他没力气了......
刘双一脚将菜刀踢远，蹲下身，捏住周骊下巴，迎向自己。“我都让你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死？”
愤怒之下是真含有不解，至于吗？和那小子非亲非故，这么玩命？死了都得救人？
他们这群人，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处是盼他们去死的恶鬼，现在见到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忠肝义胆，两肋插刀，还真真是……有点触动。
周骊听见菜刀移远的刺耳声，彻底没了心力。歪头朝左边看去，莫野浑身血迹发乌，安静平顺，像是彻底没了气息。
那么想活的人，终究还是死于非命......
“为什么？”周骊声音沙哑，嘲弄似的笑了一声，双眼烁然逼向刘双，“因为该死的，不是他。也不是我。”
刘双心头一颤，仿佛怨鬼缠身，猛然松手。
周骊瘫软在地，双眸麻木空洞，筋疲力竭，再无一丝生气。
这月亮，还是冷了些。
覆在身上像层凄白的纱，周骊闭上眼，一滴泪水从脸颊划过,与地面乌血融合。
死亡，悄然来临。
“这小子留不得。”矮个男人目睹一切，再也不想横生枝节，他抄起棍棒，对准周骊头部，高高抬起。
木棍划破寒风，“咻”一声，锐气逼近脸庞。
千钧一发之际，“铛”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突然砸在地上，木棍貌似在地面翻滚远离，周骊正疑惑着，耳边传来男人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声音划破天际，周骊沉沉抬起眼皮，怔了。
只见半截铁锹斜插入地，矮个男人跪在血泊当中，几近晕厥。视线往右移一些，是根完整的拇指。
周骊已对血腥麻木，直到刘双松开抓住莫野的手，其他人脚步慌乱四处窜动，他登时心中大明：
人来了！
周骊看着夜幕，额角抽动，如释重负。
他……做到了。
“周骊！周骊！”
不远处传来周玉安焦躁的声音，周骊瞥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沙哑叫着。想走过去，可使不出一点力气。
周玉安怔了怔，似乎真的听到周骊孱弱的呼救，停下脚步。
刘双愤愤骂了一句，对面人明显比他多，个个壮硕，手持铁器。而他这几个兄弟，皆有负伤，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今儿还真栽到这儿了。
他奶奶的，早知道刚一刀剁了那小子。
那小子？
脑中顿时清醒，刘双阴贼贼笑出了声，谁说没有一点胜算？他们不还有个救命稻草吗？
转瞬，他回头一把将周骊拽至身边，掐住脖子，缓缓举到半空，为了让对面看清这小子痛苦的神色，他捏住脖子的手，时而松，时而紧。
旁边高个男人明了刘哥意思，也学着样子将莫野举到空中。
两个孩子一副惨状，周骊脸上数道红痕，血色淡淡，脖颈一圈青紫，尚在挣扎，奄奄一息。莫野更不用说，浑身血迹已然发黑，似乎没了气息。
气氛登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玉安等人浑身发麻。
随即，发来爆喝。
“你们一个个丧天良的。到城东撒野，今就别想站着出去。”李婶熟悉的泼辣。
“奶奶的，看我废了你们。”一向沉稳的王铁匠双眼腥红，手里还握着把铁锤，遇势待发。
“好啊好啊！一群没人性的东西。”
铁匠打头，身后跟着布店的薛叔，还有张叔，街头磨刀的王叔，连李婶都拿起棍棒。
他们也有家室，也有孩子，看到此番情景纷纷联想自身，怒火不断翻滚，不由自主地，众人不断往前逼近。
刘双眼看局面控制不住，索性往前走一步，狰狞道：“你们敢来，我就杀了他。”
手中又使些力气，周骊痛苦哼了一声，对面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周玉安额间青筋鼓涨，脸黑得吓人。
刘双也怕逼急对方，不敢再火上浇油：“让我走，我就放开他。”
众人不敢贸然，纷纷看向周玉安，询问：“怎么办？”
周玉安压抑愤火，咬紧牙根，沉默不语。
周骊挣扎起来，仰着脖子，费劲道：“不行，他们走了......城东，永无宁日。”
刘双等人一听，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这小子是一点活路都不想给他们，好啊好啊，既然都是个死，那就多拉几个人给他们垫背！
抬手就要把周骊往地上摔，铁匠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周玉安急忙大喊：“慢着！”
刘双双眼已然赤红，紧紧盯着周玉安，“你儿子的死活，我不在乎，可要是不给我们活路，那就都别活！”
说罢，又要把人往地上摔。
“好！”周玉安抬起手叫停，“我答应你！你放开他，我答应你……”
刘双如同死灰复燃，松了口气。可心中石头还没落下，后方又传来声响。
“周大夫！周骊！”
周骊听到宋微急切声音，嘴角隐隐勾笑。
刘双，逃不掉了。
只听轰隆声起，如同雷鸣，宋微带领众人从后山而来，一路拥进小巷，乌泱泱如军队过境，与周玉安汇合，将刘双团团包围。
周骊睁开眼，看见来者皆是精壮。其中站在宋微左侧的，是一老者，胡子发白，搭着弓箭。
右侧......竟是最初送莫野过来的车夫？拿着铁耙子，神情严肃。后面皆是精壮，皆是平日卖惯了力气活，一身蛮劲。
“把他们放下！”宋微急声喝斥，手中铁棍戳到高个男人面前。
“轰”一声，周玉安点起火把，向前倾斜，紧逼刘双。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武器，点亮火把。登时，火光滔天，映红了此时的夜。
橙红色火光忽明忽暗，乌压压的人影在地面交错纵横，层层叠叠，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来人数量。刘双只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你刚答应过我！你刚答应过我！”他崩溃着，浑身颤抖，声音尖锐刺耳，“不让我走，我就杀了他！”
周骊嘲弄笑了一声，黔驴技穷。低声发出威胁：“你敢吗？”
就在这时，所有人突然拿起铁锹之类的东西，有规律的砸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击百里，人们默契地，伴随这种号角，一步步朝贼人挪动。
大军过境，不过如此。
刘双哪见过这种阵仗，四面楚歌，一脸惊恐。旁边高个男人率先破防，“哥，我们投降吧。”
刘双已然说不出话。握住周骊的手，不断打颤。
高个男人瘫坐地上，松了手。
周玉安趁机拽过莫野，看向宋微，宋微心领神会点头，使个眼神，人们开始晃动火把。
号角仍在继续，举着火把的人也跟随号角左右晃动。
黑烟往刘双方向飘去，橙色火光在诸多人脸上晃动，他一恍神，只听“咻”一声，铁箭划破夜空，径直扎穿了他的手臂。
周骊摔落在地，被周玉安一把拉到身边，稳稳扶住。
大局已定。
只听一片哗啦水声，刘双等人裤子湿个透彻，蜷缩在地，再无丝毫反抗。
喃喃求饶。
“周骊！”宋微急急跑来，盯着他的脸检查伤势，怒火上涌：“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我剐了他们！”
周玉安正给莫野诊脉，面色凝重。
不久后他松开手，眼里蕴泪。小心将莫野平躺，将其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周玉安抑制着自己喉头的哽咽，狠狠瞪向刘双，眼神凌厉似刀剑，对宋微道：“绑了扔去后山。”
宋微点头，刚还有一瞬间，他怕周大夫心软放走贼人，想私下动手。可他都忘了，周大夫见惯生死，除了有对生命的悲悯，还有的，是对生死的麻木。
周骊怔坐在地，神情冷毅，脖颈剧痛犹在，他仍处在防御状态，迟迟回不过神。
直到周玉安走来，将手贴在他脸上，满目怜惜：“小心，没事了，小骊。”
手心宽阔温暖，周骊僵硬的身子方才开始松软，眼神变得清澈，像懵懂的动物，看向周玉安，带着委屈与不甘，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莫野死了？”
周玉安垂下头，沉默着。
“莫野，莫野死了……”
周骊眼皮颤抖着，所有恐惧与疼痛也在此刻一起涌来，情绪被冲上顶端，泪水如断线般不断往外涌出。
他接不上气，几乎快要晕厥，众人无不落泪，宋微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安慰，仍不济于事。
李婶亲身经历这场噩梦，此刻也随着周骊痛哭流涕，泪眼朦胧之际，她似乎看见莫野手指微微颤动。
“他！”
众人视线被吸引，李婶指向莫野，见鬼似的，大喘气道：“他动了！”
周玉安像是意识到什么，拉住莫野手腕把起脉，刚才近无的脉搏此刻竟开始微弱挑动。
莫野微微扭头，朝哭声方向看去，喃语：“我……没事”
生死关头，李婶瞬间心领神悟，手撑地连滚带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几人缝隙，“噌”地跑到周骊身边。
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她瞧着自己一双小脚，没想到能发挥这般作用。
可情势远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那几人抓了个空，略微不满，尤其是那高个男人，一脸愤懑，拍拍手大步走来，神情玩味。
周骊提心沉气，抬手将李婶拦在身后，将刀柄又握紧一些。
余光瞥到躺在地上的莫野，神光一沉，问道：
“刚才你说叫了人来，是真的吗？”
“啊”李婶胳膊嘴唇哆嗦着，反应半天，方才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托你张叔去叫你爹了。”
“好。”
周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左手手腕一转，猛地，推了李婶一把。
“跑！去叫人！”
李婶双眼瞪圆，可情势紧急，她望了眼那群大汉，也说不出个不字，踉跄撑起身，不敢耽误，扔下一句：“等我！”
扭头就跑。
黑夜漫漫，冷风徐徐。周骊浑身打颤，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或者二者兼有。他看着李婶跌跌撞撞跑开，深吸一口气，神情坚毅。
有人来，就有希望。
他不能死，莫野不能死，李婶这个无辜者更不能死。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会拖到最后一刻。
“想跑？”
高壮男人见状冲过来，眼瞅着男人的手就要靠近，周骊心一横，抬起菜刀就往下砍。
眼前寒光一闪，男人抽回手发出惨叫。
“啊——”
血哗哗流淌一地，伤处隐约可见白骨。男人破防怒骂，双眼腥红：“奶奶的，砍你老子头上了！”
说罢，抬脚就往周骊肚子上踹。周骊也不管不顾，举手就往下砍。男人被吓到，急忙抽腿，可裤子仍破了个口。
菜刀在空中乱舞，男人近不得身，气急怒骂：“疯子，疯子！”
男人骂骂咧咧回到刘双身边，刘双见男人胳膊冒血，哼笑出声，“那小子逼急是个疯狗，小心些。”
见人走远，周骊停下来大口喘着气，汗水早将发丝打湿，脸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红血，被汗水冲落，滑下一道淡淡红痕。
朦白月色下，他浑身发颤，身形削瘦惊人。
像夜中迎风摆动的白色玉兰，清冷而倔强。
明眼人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体力耗尽倒下。
“有点意思。”左侧矮个男人歪头看向周骊，嘴角藏笑。
刘双自是了解旁边人的性情，拍拍矮个男人肩膀，“留个活口，好卖价。”
“明白，刘哥。”男人沉稳回应，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放到前面来，手里是根半米的长棍。
其余几人也不愿与个毛小子纠缠，亮出怀中家伙，速战速决。
周骊一阵阵晕眩，却也看清那些人手里各个操着家伙事。他估计……等不到人来了。
希望破灭，绝望犹如黑夜，吞噬一切，他看着月亮，那唯一的光。
起码李婶走了，起码，他们走了一个人。
“要想破局，唯有自救。”
恍惚中，周玉安身影浮现眼前。
周骊叹气，这种时候，还能怎么自救？
抬眼望去，其他四人拿着棍棒蠢蠢欲动，唯有刘双赤手拖着莫野，站定不动。
周骊脑子脑中闪过一念，如果自己先发制人，会如何？如果出其不意，是不是能多拖一点时间？
既然这样，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周骊双手渐垂，眼睛则盯紧刘双。
其他人以为是他认清现实，发来讽刺：“早这样多好，费那么大功夫干嘛？不还是得落我们手里？”
就在那些人与刘双微微拉开距离后，周骊对准目标，直勾勾朝刘双方向冲过去。
周围人措手不及，等回神时，手中菜刀的寒光，已经从刘双眼前闪了一道。
刘双连连后退，可还是被划破肩头，渗出血迹。
“好小子。”刘双反手捏住周骊手腕，往下一折，菜刀铛一声掉落在地。周骊疼得皱眉，连吸几口气。他俯下身，凶神恶煞：
“你这是想往脖子上砍？”
那些人大为震惊，愣神片刻后连忙簇拥过来，其中一人径直将周骊踹翻在地。
周骊瘫倒在地，仍努力抬起指尖，试图去够一旁的刀。那是他唯一的希望，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只想拖下去，哪怕多一刻，一刻就好。
可他没力气了......
刘双一脚将菜刀踢远，蹲下身，捏住周骊下巴，迎向自己。“我都让你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死？”
愤怒之下是真含有不解，至于吗？和那小子非亲非故，这么玩命？死了都得救人？
他们这群人，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处是盼他们去死的恶鬼，现在见到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忠肝义胆，两肋插刀，还真真是……有点触动。
周骊听见菜刀移远的刺耳声，彻底没了心力。歪头朝左边看去，莫野浑身血迹发乌，安静平顺，像是彻底没了气息。
那么想活的人，终究还是死于非命......
“为什么？”周骊声音沙哑，嘲弄似的笑了一声，双眼烁然逼向刘双，“因为该死的，不是他。也不是我。”
刘双心头一颤，仿佛怨鬼缠身，猛然松手。
周骊瘫软在地，双眸麻木空洞，筋疲力竭，再无一丝生气。
这月亮，还是冷了些。
覆在身上像层凄白的纱，周骊闭上眼，一滴泪水从脸颊划过,与地面乌血融合。
死亡，悄然来临。
“这小子留不得。”矮个男人目睹一切，再也不想横生枝节，他抄起棍棒，对准周骊头部，高高抬起。
木棍划破寒风，“咻”一声，锐气逼近脸庞。
千钧一发之际，“铛”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突然砸在地上，木棍貌似在地面翻滚远离，周骊正疑惑着，耳边传来男人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声音划破天际，周骊沉沉抬起眼皮，怔了。
只见半截铁锹斜插入地，矮个男人跪在血泊当中，几近晕厥。视线往右移一些，是根完整的拇指。
周骊已对血腥麻木，直到刘双松开抓住莫野的手，其他人脚步慌乱四处窜动，他登时心中大明：
人来了！
周骊看着夜幕，额角抽动，如释重负。
他……做到了。
“周骊！周骊！”
不远处传来周玉安焦躁的声音，周骊瞥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沙哑叫着。想走过去，可使不出一点力气。
周玉安怔了怔，似乎真的听到周骊孱弱的呼救，停下脚步。
刘双愤愤骂了一句，对面人明显比他多，个个壮硕，手持铁器。而他这几个兄弟，皆有负伤，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今儿还真栽到这儿了。
他奶奶的，早知道刚一刀剁了那小子。
那小子？
脑中顿时清醒，刘双阴贼贼笑出了声，谁说没有一点胜算？他们不还有个救命稻草吗？
转瞬，他回头一把将周骊拽至身边，掐住脖子，缓缓举到半空，为了让对面看清这小子痛苦的神色，他捏住脖子的手，时而松，时而紧。
旁边高个男人明了刘哥意思，也学着样子将莫野举到空中。
两个孩子一副惨状，周骊脸上数道红痕，血色淡淡，脖颈一圈青紫，尚在挣扎，奄奄一息。莫野更不用说，浑身血迹已然发黑，似乎没了气息。
气氛登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玉安等人浑身发麻。
随即，发来爆喝。
“你们一个个丧天良的。到城东撒野，今就别想站着出去。”李婶熟悉的泼辣。
“奶奶的，看我废了你们。”一向沉稳的王铁匠双眼腥红，手里还握着把铁锤，遇势待发。
“好啊好啊！一群没人性的东西。”
铁匠打头，身后跟着布店的薛叔，还有张叔，街头磨刀的王叔，连李婶都拿起棍棒。
他们也有家室，也有孩子，看到此番情景纷纷联想自身，怒火不断翻滚，不由自主地，众人不断往前逼近。
刘双眼看局面控制不住，索性往前走一步，狰狞道：“你们敢来，我就杀了他。”
手中又使些力气，周骊痛苦哼了一声，对面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周玉安额间青筋鼓涨，脸黑得吓人。
刘双也怕逼急对方，不敢再火上浇油：“让我走，我就放开他。”
众人不敢贸然，纷纷看向周玉安，询问：“怎么办？”
周玉安压抑愤火，咬紧牙根，沉默不语。
周骊挣扎起来，仰着脖子，费劲道：“不行，他们走了......城东，永无宁日。”
刘双等人一听，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这小子是一点活路都不想给他们，好啊好啊，既然都是个死，那就多拉几个人给他们垫背！
抬手就要把周骊往地上摔，铁匠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周玉安急忙大喊：“慢着！”
刘双双眼已然赤红，紧紧盯着周玉安，“你儿子的死活，我不在乎，可要是不给我们活路，那就都别活！”
说罢，又要把人往地上摔。
“好！”周玉安抬起手叫停，“我答应你！你放开他，我答应你……”
刘双如同死灰复燃，松了口气。可心中石头还没落下，后方又传来声响。
“周大夫！周骊！”
周骊听到宋微急切声音，嘴角隐隐勾笑。
刘双，逃不掉了。
只听轰隆声起，如同雷鸣，宋微带领众人从后山而来，一路拥进小巷，乌泱泱如军队过境，与周玉安汇合，将刘双团团包围。
周骊睁开眼，看见来者皆是精壮。其中站在宋微左侧的，是一老者，胡子发白，搭着弓箭。
右侧......竟是最初送莫野过来的车夫？拿着铁耙子，神情严肃。后面皆是精壮，皆是平日卖惯了力气活，一身蛮劲。
“把他们放下！”宋微急声喝斥，手中铁棍戳到高个男人面前。
“轰”一声，周玉安点起火把，向前倾斜，紧逼刘双。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武器，点亮火把。登时，火光滔天，映红了此时的夜。
橙红色火光忽明忽暗，乌压压的人影在地面交错纵横，层层叠叠，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来人数量。刘双只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你刚答应过我！你刚答应过我！”他崩溃着，浑身颤抖，声音尖锐刺耳，“不让我走，我就杀了他！”
周骊嘲弄笑了一声，黔驴技穷。低声发出威胁：“你敢吗？”
就在这时，所有人突然拿起铁锹之类的东西，有规律的砸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击百里，人们默契地，伴随这种号角，一步步朝贼人挪动。
大军过境，不过如此。
刘双哪见过这种阵仗，四面楚歌，一脸惊恐。旁边高个男人率先破防，“哥，我们投降吧。”
刘双已然说不出话。握住周骊的手，不断打颤。
高个男人瘫坐地上，松了手。
周玉安趁机拽过莫野，看向宋微，宋微心领神会点头，使个眼神，人们开始晃动火把。
号角仍在继续，举着火把的人也跟随号角左右晃动。
黑烟往刘双方向飘去，橙色火光在诸多人脸上晃动，他一恍神，只听“咻”一声，铁箭划破夜空，径直扎穿了他的手臂。
周骊摔落在地，被周玉安一把拉到身边，稳稳扶住。
大局已定。
只听一片哗啦水声，刘双等人裤子湿个透彻，蜷缩在地，再无丝毫反抗。
喃喃求饶。
“周骊！”宋微急急跑来，盯着他的脸检查伤势，怒火上涌：“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我剐了他们！”
周玉安正给莫野诊脉，面色凝重。
不久后他松开手，眼里蕴泪。小心将莫野平躺，将其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周玉安抑制着自己喉头的哽咽，狠狠瞪向刘双，眼神凌厉似刀剑，对宋微道：“绑了扔去后山。”
宋微点头，刚还有一瞬间，他怕周大夫心软放走贼人，想私下动手。可他都忘了，周大夫见惯生死，除了有对生命的悲悯，还有的，是对生死的麻木。
周骊怔坐在地，神情冷毅，脖颈剧痛犹在，他仍处在防御状态，迟迟回不过神。
直到周玉安走来，将手贴在他脸上，满目怜惜：“小心，没事了，小骊。”
手心宽阔温暖，周骊僵硬的身子方才开始松软，眼神变得清澈，像懵懂的动物，看向周玉安，带着委屈与不甘，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莫野死了？”
周玉安垂下头，沉默着。
“莫野，莫野死了……”
周骊眼皮颤抖着，所有恐惧与疼痛也在此刻一起涌来，情绪被冲上顶端，泪水如断线般不断往外涌出。
他接不上气，几乎快要晕厥，众人无不落泪，宋微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安慰，仍不济于事。
李婶亲身经历这场噩梦，此刻也随着周骊痛哭流涕，泪眼朦胧之际，她似乎看见莫野手指微微颤动。
“他！”
众人视线被吸引，李婶指向莫野，见鬼似的，大喘气道：“他动了！”
周玉安像是意识到什么，拉住莫野手腕把起脉，刚才近无的脉搏此刻竟开始微弱挑动。
莫野微微扭头，朝哭声方向看去，喃语：“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