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棱兮水恒东,花无果兮枝安在

    “平安!——平安!——长生!!!”

    刘子花的尖叫打破了这虚伪的暧昧。“长生快来,不对,快去叫郎中!”

    小水听着,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去爹娘房间看看,我去请郎中。”说完推了一把朱长生,飞快地冲出院子。

    “娘,怎么了?”朱长生匆匆推开房门询问到,“你爹,你爹他好像快不行了!”刘子花见儿子来了,仿佛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跪扑向他的方向。

    朱长生三步并两步急急接住母亲倒下的身子,扶她重新坐在床沿上,而后紧忙去看父亲的情况。

    只见朱平安双目紧闭,那张干瘪的脸上泛着青白的死气,骨瘦如柴的胸腔上几乎不见有任何呼吸起伏,“爹!”朱长生紧紧握住朱平安的手试图给他逐渐冷却的身体传递一丝温暖。

    “爹、娘,郎中来了!”小水拖着老郎中来到床榻前,“何伯,求求你救救我爹!”看见毫无声息的朱平安的那一瞬,小水终于确认了内心的猜想,泪水从眼眶中决堤。

    “咳...咳...”刚经历过奔跑的老郎中缓着气点头,二话不说往朱平安嘴里塞了一颗转还丹,手上忙不迭地开始诊断、施针。

    ......

    “唉..”老郎中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汗水,表情凝重地看向刘子花:“朱家婶子,平安他确已是油尽灯枯,就是华佗再世也...”

    “不!不会的,您再看看,他明明昨天还多喝了一口粥!”“他这个人就是睡得有点沉”“他...”刘子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悲伤到失声,脱力地扑倒在朱平安身上。

    “子花...别难过...”沙哑的声音从刘子花的头顶传来,她顿时止住哭声,抬起头,就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错过爱人说的每一个字。

    朱平安僵硬又坚定地移动手臂,将手轻轻地放在刘子花脸颊上,刘子花如获珍宝地双手捧着他的手,岁月苛待的脸庞此刻却有更胜少女的温柔:“平安...”。

    “我想...和子花...单独...待...一会儿”“好孩子们。”朱平安慈爱地看着小水和朱长生。小水和朱长生领着老郎中退出屋外,朱平安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离开,直到房门将彼此阻隔。

    “子花,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便是你。”“明明说好要陪我的小阿花一起老到掉牙的”“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买一辆带纱幔的马车,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去京都看看”...

    “我...”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朱平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眷恋的目光落在爱人的眼底眉梢,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入骨髓。

    刘子花拼命地擦拭源源不断的泪水,只怕因泪水模糊视线而少看面前的爱人一瞬,“小平头,你送我的那块熊骨,我没丢,一直藏在匣子里。”。

    “我知道,我知道的...”朱平安似乎是想像年少时那样捏一捏爱人的脸颊,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吱呀——”,房间门开了。

    明明是春末夏至的时节,刘子花却如同枝头的枯叶,安静而绝望。小水和朱长生伏在床榻边恸哭,窗外蝉啼犬悼,一阵风吹来,带走室内最后一缕药香。

    ......

    “朱大哥呀——您走好呀——”无风自动的白幡、呕呀嘲哳的唢呐,伴随着三条的哭喊,也算是唱上一出大戏了。

    平素来往的都是村里人,谁家有个什么事,也是各家来个把人吃席,本就狭小的院子里,多站两个人就显得局促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大家伙儿的悼词也是张口就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了。

    听说钱家只遣了个小厮带了一些个香烛外加五两白银,又叫刘子花气了一顿,但还是留下了银子,因为这本就是朱平安的,却叫小人占了去。

    席间,小水沉默地端上一份份清汤寡水的菜肴,刘子花勉强打起精神喝了一碗汤水便又回了朱平安的棺杦旁,朱长生礼貌地配合着宾客们聊天,或是忆父亲往昔或是议自己将来。

    一只脏瘦得看不清毛色的野犬穿梭在人们脚下,时不时坐下抬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就餐的人,挨了几脚后就换个地方蹲着。

    一个妇人掰了一小块糙米糕丢给它,它小心翼翼地上前嗅了嗅,似乎闻不出是不是食物,它撇开脑袋,走到下一个人身边,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嘬嘬。”钱家的门房朝外丢了一块骨头,早早候立在一旁的大黑狗叼起骨头就跑,走两步放下来啃啃舔舔,吃得满嘴油水。

    散席后,宾客三三两两的离去,那只乞讨了一天的野犬又回到那块糙米糕跟前,舌头一卷,将它一口吃下,而后饥肠辘辘地离开了。

    ......

    这天,刚和家犬争食,打了个胜仗,挂了彩的野犬沿着乡间小道走到小溪旁,低头饮水,“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它警觉地竖起耳朵夹起尾巴,做好随时都能逃跑的架势。

    高大的生物停在下游的碎石滩上,玄黑的鬃毛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铁锈色的红,慢慢甩动的马尾齐整又有光泽,只是腿部似乎是受了伤——毕竟没有谁比野犬更熟悉血腥味了。

    旁边那个应该就是它的主人了吧,主人?很久远的词了,野犬也不是生来就是野犬的。喝饱了的野犬,夹着尾巴离开这里,或许是去哪个檐下窝着,又或许去哪片坟地碰运气了,但是,谁在意呢。

    上游,渡渡捣衣声伴随着潺潺水声顺流而下,岸边一块突出的小石岸上,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抖开刚洗好的围裳,晚风拂过她发上簪的那朵象征孝期的白绢花,夕阳给她乌黑的发丝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一群其貌不扬的小鱼苗呆呆地潜在不远处。

    马儿不耐地低鸣着,到底是没有踢踏后腿,一身劲装的男子正用烈酒浇洗着它后腿上的伤口。

    处理完毕,男子牵上缰绳,一人一马缓缓走向上游走去......

    “哒哒...哒哒...”又是那个借宿在隔壁孙婆婆家的外乡人,似乎已经好几次在这个时间点碰到他路过,村里有马匹的人家就那两三户,小水早已能够听马蹄声分辨谁是谁家的。

    这个独来独往的外乡人,平时除了必要的沟通外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流,据说他刚来的时候,村头好打听事的吴婶就上门拜访过,最后也没打听出什么,只知道是远方来的,打算在村子里待一段时间,等朋友赴约。

    是以小水手上没停歇,继续对付余下的衣物,静候他走远。谁知今日这马蹄声并未行远,反而缓缓走近,最后停在她身后的滩涂上。

    小水疑惑回头,就见这男子牵着马停在几尺外,马儿则是默默低头饮着溪水,不期然对上一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眸,小水尴尬地笑了笑:“公子这马真气派哈。”

    “朱家姑娘喜欢?”那人疏离的语气问出的话让小水不知道该怎么接,“喜欢喜欢,看这鬃毛,在阳光下还会反光,这蹄子也...”小水开始使劲盯着那匹马,努力思考怎么夸它。

    这场景让小水幻视当初碰到王伯伯抱着刚满月的孙子时,自己努力夸人的样子,“若有机会,送你一匹。”似乎是没兴趣听自己瞎掰,那人看着小水轻笑一声,转头摸了摸骏马的鬃毛。

    “啊?好好好,先谢过公子了,哈哈..”若有机会、下次、改天,这种一听就是客套话,小水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相信有谁会给刚见一二三四面的陌生人送马匹这种金贵的东西。

    “在下想和小水姑娘打听个事儿”似乎是因为觉着一直低头和蹲着的小水说话不方便,那人也蹲了下来。

    “什么事?若是我知道的,肯定告诉公子。”又是套近乎又是画大饼的,果然是有求于人,小水腹诽着,倒也停下手中的工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也忽略了他称谓上的变化。

    “这附近可有什么异动,比如山里有什么异状,或者...可曾听人提到过附近什么地方闹山匪?我出来游历,想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从咱们村收购些布匹绣品什么的,拿去城里卖,但是又怕路上遭遇强人...”

    “山匪?不曾听说过,我从小到大,顶多听说过山里有猛兽村里有地头蛇,没听人说过有山匪,咱们村许多人靠山吃山,若真有山匪,恐怕咱们村早就遭殃了。”小水谨慎地回答着。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抱着什么目的打探消息,刚才小水观察那马蹄钉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马蹄铁的制式独特,平时从未见过。

    只有一次——钱家大郎中举的时候,城里来的大官人施恩的车队中有见过类似的,那么此人很有可能是官府的人,莫非是来剿匪的?总归不是坏事。

    “如此便好,多谢小水姑娘为在下解惑。”那人听完神情没什么变化,似是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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