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鹤向孤山谋已定
杨春直愣愣地看着白鹤鸣，就好像对方说了什么让人陌生的话一样。她沉默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爹同意了这门亲事，这又不是我的错！”她前面口气还算平静，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调陡然升高。她重复道：“明明是我爹，如果不是他说，我、我怎么会看的上这种人……还有、还有——”
她的声音高亢而嘶哑，像是落入陷阱而垂死挣扎的野兽：“胡女侠，我求你……我求求你……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求人。你的孩子已经死了，而我刚刚怀上他的孩子……我不能让我和我这还未出生的孩子蒙上污点！我不能让人家指指点点，说我有个曾经抛妻弃子的丈夫，说我的孩子有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杨春站在墙角，眼睛红肿，烛光下依稀显得楚楚可怜。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好像不这样就没办法继续呼吸了一样。好不容易把全部话说完，看着白鹤鸣一副一言不发又不受所动的表情，又再次陷入崩溃。
她攥紧手，额头上青筋微跳：“这不是我的错！是那个男人的错！是我爹给我挑了这个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偏偏要让我颜面扫地！”
新婚夫妻，浓情蜜意之时，杨春自然是察觉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她向来是被娇宠惯得，自认为脑子也不差，便偷偷翻了鲜于通最近的书信，其中恰好就有外门守山弟子与鲜于通之间通信，其中提及有一位怀孕的年轻女子要上山找鲜于通。杨春不傻，但如今她早就珠胎暗结，这，一切木已成舟之际，她便觉得让对方放弃才是最好的答案。
她的人生不能有任何污点。
白鹤鸣终于开口了。她心里有种憋闷的感觉，但这气又发不出来，只能强压怒火道：“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为了你的孩子放弃上山，但你可曾想过我在苗疆苦苦等了这么久，又为此失去了我的孩子吗？你求我竟然是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你有一点觉得愧疚吗？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孩子吗？”
杨春用更高的声音盖过了她：“这又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的孩子都死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孩子呢！”如果鲜于通的事情被人知道，她这个已经成为了鲜于通夫人的人，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她不能这么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把这些不可告人的心里话和担忧说出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后随即便感受到了室内某种沉重的气氛。杨春发现，对面这位“胡女侠”的眼神变了，变得让人心生寒意。或许是出于人的本能，她手臂上开始起了点点鸡皮疙瘩。
而白鹤鸣也累了。她在上辈子见过几个像杨春一样的人，但还未在这一世见过。她道：“没有人能够一辈子不犯错，承认错误并不可耻，这是一个勇敢的行为。杨姑娘，我希望你明白，我没有想要伤害你和你孩子的想法，我只是想向鲜于通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你走吧。相信不久之后，你我会在华山上重逢的。”
杨春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笼罩着阴云。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却还是开口道：“没有用的。就算你武功再高，就算你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揭穿，我……我爹和鲜于通……我们不会让你败坏华山派的名声的。”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甚至没关好门。木门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又弹开，深夜里发出的响动毫无疑问引发了其他几个房间里客人的埋怨。
白鹤鸣正为这个姑娘感到怅然，听到几个骂街声后又觉得好笑。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你怎么起来了？”白鹤鸣看见胡青羊拖着病躯，应当是扶着门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她的门前，惊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连忙把对方给抱到了床上。
白鹤鸣不免埋怨道：“你自己就是大夫，怎么还敢这个时候下地的？”躺倒床上之后，身体的疼痛确实缓解了不少，胡青羊虽精力不济，但还是微笑道：“你和杨姑娘吵架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声了，我就在隔壁，又不是聋子，自然醒了。”她简单披了件外袍，整个人透出一股瘦骨嶙峋的病态美。
白鹤鸣本想再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但听到胡青羊说自己全部听到了，也就不再多言。她开门见山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就直接问你好了。上山之路艰难险阻、九死一生，还有无数人阻拦，你还想上山找鲜于通讨个公道吗？”
胡青羊抬起头看着白鹤鸣，手指紧张地扣住衣服。
白鹤鸣也在注视着她。
“那个杨姑娘说的也不错……”胡青羊不安地说，“他们人多势众，一旦上了山，哪怕是你，是不是也没办法从他们的手下逃脱？我虽然想找鲜于通讨个公道，但白姑娘你是无辜的……我并不想搭上你的性命……”
此刻，白鹤鸣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双杏眼微微眯了起来，显得可爱且狡诈。她语气柔软，话语却是不留情面：“确实。你和杨春说的都对，只有我一个人上山，确实是不够的。”含笑着俯瞰胡青羊，她又道：“但上山的不只有我，你也会和我一起上山的，对吗？”
“白姑娘——”胡青羊弱弱道，“我只是知道一些岐黄之术，对毒术并不精通……倘若是我嫂子在此，说不定还能有些能力……”她本担心会连累白鹤鸣，却不料对方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嫂子精通毒术？鲜于通见过你嫂子吗？”
胡青羊一愣，道：“我哥哥嫂嫂之间缘分颇深，但二人时常……时常争斗，故而我与鲜于通成亲之时，我嫂子还没与我哥哥成亲呢！鲜于通应该见过我嫂子，但只是几面之缘。”
白鹤鸣俯下身，道：“你看我，可否易容成她？”
胡青羊不解，道：“白姑娘，你……你身量与我嫂子差不多，但五官着实是——”
白鹤鸣将唇角的笑意收起，眼神复而又变得平静。她摸了摸胡青羊的肩膀，道：“不急，你今晚好好休息，且等我安排一番。”见她准备离去，胡青羊一头雾水又感到担心，忙道：“白姑娘，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鲜于通曾经有两对金蚕，我听我嫂子说过，此蚕磨成粉后乃剧毒之物，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万万小心。”
一个“千万”一个“万万”将她心意全部道出。
白鹤鸣回头看她，冲她眨了眨眼：“是吗？我会注意的。”
第二日清晨，白鹤鸣将胡青羊送至郊外一农户家暂住。自上次大都之后，她就开始随身带点胭脂水粉，以后要易容也就不必买新的。只是此刻她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第二次来到华山派山下的办事之所，第二次递上上山的拜帖。
“我受师命而来，任务紧急。”白鹤鸣笑着把一吊钱塞到那名外门弟子的手上，道，“你只需帮我把这个帖子送到掌门手上便行，我向你打包票，杨掌门定然会同意我上山的。”
这可是她师父灭绝师太的亲笔手书，上面说明了白鹤鸣的身份和来华山拜访的目的。倘若杨掌门真的看了这封信而不允白鹤鸣上山，那她也恰好找到了能让师父重新估量峨眉和华山派关系的理由。
那弟子早上的时候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下午却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了白鹤鸣住的地方，忙不迭地道：“白姑娘，我家掌门说了，快快请您上山。此前是我有眼不识——”不等他说完，白鹤鸣便打断道：“不必自谦，你也不过是谨遵门规罢了，我都理解的。”
她笑的和蔼又天真，那弟子竟然一时看痴了。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十分丢脸，却又听得这位来自峨眉的侠女问道：“之前你说，你们掌门的独生爱女嫁给了鲜于师兄，我想知道，这位鲜于师兄的武功如何？”
那弟子本是个机灵人，只是确实在武功上并无天赋，这才十几年如一日地坐着外门弟子。刚刚经历过尴尬，他对白鹤鸣自然是知无不言：“白女侠，不瞒您说，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过这号人呢！此前我们都认的是白垣师兄——”他环顾左右，见无外人才小声道：“鲜于师兄大家都说他神机妙算，可没人说他武功高强……”
白鹤鸣了然点头，心道：“这就是说武功一般的意思了。”
第二天，白鹤鸣上山，拜见杨掌门时，便见旁边有一英俊男子侍立在杨掌门左侧，便猜道：“难道这位就是鲜于通？”杨掌门顺着她视线，也望到了自己的徒弟，笑道：“这是我女婿，算起来应当于你是同辈。我女儿自幼娇宠惯了，前几天结婚可能累着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门。”
他如此说，那男子脸上也露出了甜蜜而宠溺的微笑。他顺杆往上爬，拱手道：“在下华山派鲜于通，家妻身体抱恙，还望白……白师妹多多海涵。”提及“白”字，鲜于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男子的脸。他猛地摇了摇头，刚刚才将那张脸从自己的脑海里摇出去，却听到他的岳父，华山派的掌门道：“……不过两派之间武学切磋，互相进步罢了。既然白姑娘这么说了，鲜于通，你且与白姑娘过上两招吧。”
鲜于通猛地一惊，又见得白鹤鸣看着衣着朴素，笑容可亲，心里便放低了警惕。他刚刚娶到掌门独女，此刻虽有噩梦缠身，但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便忍不住想：“便是峨眉派的继任掌门又怎样？这白鹤鸣瞧着年纪不大，比我小了起码三五岁，我还能输给她不成？况且众目睽睽，我已经是华山派下任掌门，她不得给我些面子？”
说罢，三人行走至练武场前，众弟子见了掌门来到，都纷纷让出道来。
白鹤鸣先行站定在那石砖上，拱手道：“我原先只听闻贵派有白师兄，没想到还有鲜于师兄这种风云人物，还请师兄赐教。”
鲜于通本也想风度翩翩一番，却没想到还未说出几句客套话，白鹤鸣的剑就来了。
白鹤鸣这一剑拔的爽快，嗤的一声响便往鲜于通的左肩刺去，迅捷无比。她这剑太快，鲜于通一惊之下，连刀都来不及拔出，只能用鞘斜挡。当的一响，刀剑相交之际，他便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此刻鲜于通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下面那些师弟师妹们怀疑的眼光，也能想象到自己师父此刻阴沉的脸色，暗骂道：“这师妹怎么如此厉害？竟一点都不留情面？”
但白鹤鸣实际上留了情面——她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在等鲜于通缓过来。
毕竟她今天在华山派的地方，今天的目的也不是把鲜于通给暴打一顿，不过是来探一下这人武功的虚实。俗话说得好，真理在射程范围之内，这句话换到古代，那就是你要先能打得过对方，才能和对方讲道理。这样一交锋，白鹤鸣便晓得此人武功不赖，但和自己相比起来还是略微差些，大概三十招便可拿下。
众目之下，鲜于通虽然心中打鼓，却仍要摆足掌门女婿和下任掌门的姿态，抽刀道：“此乃我华山两仪刀法，还请师妹赐教。”说罢，他举刀直取白鹤鸣下盘，白鹤鸣轻巧避开，衣袖一拂，那刀还被荡开去。鲜于通没料到对方不仅精通峨眉剑法，内力和掌法平日也没落下，脸色又更加阴沉。
她的声音高亢而嘶哑，像是落入陷阱而垂死挣扎的野兽：“胡女侠，我求你……我求求你……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求人。你的孩子已经死了，而我刚刚怀上他的孩子……我不能让我和我这还未出生的孩子蒙上污点！我不能让人家指指点点，说我有个曾经抛妻弃子的丈夫，说我的孩子有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杨春站在墙角，眼睛红肿，烛光下依稀显得楚楚可怜。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好像不这样就没办法继续呼吸了一样。好不容易把全部话说完，看着白鹤鸣一副一言不发又不受所动的表情，又再次陷入崩溃。
她攥紧手，额头上青筋微跳：“这不是我的错！是那个男人的错！是我爹给我挑了这个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偏偏要让我颜面扫地！”
新婚夫妻，浓情蜜意之时，杨春自然是察觉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她向来是被娇宠惯得，自认为脑子也不差，便偷偷翻了鲜于通最近的书信，其中恰好就有外门守山弟子与鲜于通之间通信，其中提及有一位怀孕的年轻女子要上山找鲜于通。杨春不傻，但如今她早就珠胎暗结，这，一切木已成舟之际，她便觉得让对方放弃才是最好的答案。
她的人生不能有任何污点。
白鹤鸣终于开口了。她心里有种憋闷的感觉，但这气又发不出来，只能强压怒火道：“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为了你的孩子放弃上山，但你可曾想过我在苗疆苦苦等了这么久，又为此失去了我的孩子吗？你求我竟然是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你有一点觉得愧疚吗？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孩子吗？”
杨春用更高的声音盖过了她：“这又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的孩子都死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孩子呢！”如果鲜于通的事情被人知道，她这个已经成为了鲜于通夫人的人，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她不能这么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把这些不可告人的心里话和担忧说出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后随即便感受到了室内某种沉重的气氛。杨春发现，对面这位“胡女侠”的眼神变了，变得让人心生寒意。或许是出于人的本能，她手臂上开始起了点点鸡皮疙瘩。
而白鹤鸣也累了。她在上辈子见过几个像杨春一样的人，但还未在这一世见过。她道：“没有人能够一辈子不犯错，承认错误并不可耻，这是一个勇敢的行为。杨姑娘，我希望你明白，我没有想要伤害你和你孩子的想法，我只是想向鲜于通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你走吧。相信不久之后，你我会在华山上重逢的。”
杨春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笼罩着阴云。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却还是开口道：“没有用的。就算你武功再高，就算你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揭穿，我……我爹和鲜于通……我们不会让你败坏华山派的名声的。”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甚至没关好门。木门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又弹开，深夜里发出的响动毫无疑问引发了其他几个房间里客人的埋怨。
白鹤鸣正为这个姑娘感到怅然，听到几个骂街声后又觉得好笑。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你怎么起来了？”白鹤鸣看见胡青羊拖着病躯，应当是扶着门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她的门前，惊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连忙把对方给抱到了床上。
白鹤鸣不免埋怨道：“你自己就是大夫，怎么还敢这个时候下地的？”躺倒床上之后，身体的疼痛确实缓解了不少，胡青羊虽精力不济，但还是微笑道：“你和杨姑娘吵架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声了，我就在隔壁，又不是聋子，自然醒了。”她简单披了件外袍，整个人透出一股瘦骨嶙峋的病态美。
白鹤鸣本想再解释一下前因后果，但听到胡青羊说自己全部听到了，也就不再多言。她开门见山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就直接问你好了。上山之路艰难险阻、九死一生，还有无数人阻拦，你还想上山找鲜于通讨个公道吗？”
胡青羊抬起头看着白鹤鸣，手指紧张地扣住衣服。
白鹤鸣也在注视着她。
“那个杨姑娘说的也不错……”胡青羊不安地说，“他们人多势众，一旦上了山，哪怕是你，是不是也没办法从他们的手下逃脱？我虽然想找鲜于通讨个公道，但白姑娘你是无辜的……我并不想搭上你的性命……”
此刻，白鹤鸣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双杏眼微微眯了起来，显得可爱且狡诈。她语气柔软，话语却是不留情面：“确实。你和杨春说的都对，只有我一个人上山，确实是不够的。”含笑着俯瞰胡青羊，她又道：“但上山的不只有我，你也会和我一起上山的，对吗？”
“白姑娘——”胡青羊弱弱道，“我只是知道一些岐黄之术，对毒术并不精通……倘若是我嫂子在此，说不定还能有些能力……”她本担心会连累白鹤鸣，却不料对方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嫂子精通毒术？鲜于通见过你嫂子吗？”
胡青羊一愣，道：“我哥哥嫂嫂之间缘分颇深，但二人时常……时常争斗，故而我与鲜于通成亲之时，我嫂子还没与我哥哥成亲呢！鲜于通应该见过我嫂子，但只是几面之缘。”
白鹤鸣俯下身，道：“你看我，可否易容成她？”
胡青羊不解，道：“白姑娘，你……你身量与我嫂子差不多，但五官着实是——”
白鹤鸣将唇角的笑意收起，眼神复而又变得平静。她摸了摸胡青羊的肩膀，道：“不急，你今晚好好休息，且等我安排一番。”见她准备离去，胡青羊一头雾水又感到担心，忙道：“白姑娘，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鲜于通曾经有两对金蚕，我听我嫂子说过，此蚕磨成粉后乃剧毒之物，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万万小心。”
一个“千万”一个“万万”将她心意全部道出。
白鹤鸣回头看她，冲她眨了眨眼：“是吗？我会注意的。”
第二日清晨，白鹤鸣将胡青羊送至郊外一农户家暂住。自上次大都之后，她就开始随身带点胭脂水粉，以后要易容也就不必买新的。只是此刻她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第二次来到华山派山下的办事之所，第二次递上上山的拜帖。
“我受师命而来，任务紧急。”白鹤鸣笑着把一吊钱塞到那名外门弟子的手上，道，“你只需帮我把这个帖子送到掌门手上便行，我向你打包票，杨掌门定然会同意我上山的。”
这可是她师父灭绝师太的亲笔手书，上面说明了白鹤鸣的身份和来华山拜访的目的。倘若杨掌门真的看了这封信而不允白鹤鸣上山，那她也恰好找到了能让师父重新估量峨眉和华山派关系的理由。
那弟子早上的时候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下午却就火急火燎地找到了白鹤鸣住的地方，忙不迭地道：“白姑娘，我家掌门说了，快快请您上山。此前是我有眼不识——”不等他说完，白鹤鸣便打断道：“不必自谦，你也不过是谨遵门规罢了，我都理解的。”
她笑的和蔼又天真，那弟子竟然一时看痴了。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十分丢脸，却又听得这位来自峨眉的侠女问道：“之前你说，你们掌门的独生爱女嫁给了鲜于师兄，我想知道，这位鲜于师兄的武功如何？”
那弟子本是个机灵人，只是确实在武功上并无天赋，这才十几年如一日地坐着外门弟子。刚刚经历过尴尬，他对白鹤鸣自然是知无不言：“白女侠，不瞒您说，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过这号人呢！此前我们都认的是白垣师兄——”他环顾左右，见无外人才小声道：“鲜于师兄大家都说他神机妙算，可没人说他武功高强……”
白鹤鸣了然点头，心道：“这就是说武功一般的意思了。”
第二天，白鹤鸣上山，拜见杨掌门时，便见旁边有一英俊男子侍立在杨掌门左侧，便猜道：“难道这位就是鲜于通？”杨掌门顺着她视线，也望到了自己的徒弟，笑道：“这是我女婿，算起来应当于你是同辈。我女儿自幼娇宠惯了，前几天结婚可能累着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门。”
他如此说，那男子脸上也露出了甜蜜而宠溺的微笑。他顺杆往上爬，拱手道：“在下华山派鲜于通，家妻身体抱恙，还望白……白师妹多多海涵。”提及“白”字，鲜于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男子的脸。他猛地摇了摇头，刚刚才将那张脸从自己的脑海里摇出去，却听到他的岳父，华山派的掌门道：“……不过两派之间武学切磋，互相进步罢了。既然白姑娘这么说了，鲜于通，你且与白姑娘过上两招吧。”
鲜于通猛地一惊，又见得白鹤鸣看着衣着朴素，笑容可亲，心里便放低了警惕。他刚刚娶到掌门独女，此刻虽有噩梦缠身，但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便忍不住想：“便是峨眉派的继任掌门又怎样？这白鹤鸣瞧着年纪不大，比我小了起码三五岁，我还能输给她不成？况且众目睽睽，我已经是华山派下任掌门，她不得给我些面子？”
说罢，三人行走至练武场前，众弟子见了掌门来到，都纷纷让出道来。
白鹤鸣先行站定在那石砖上，拱手道：“我原先只听闻贵派有白师兄，没想到还有鲜于师兄这种风云人物，还请师兄赐教。”
鲜于通本也想风度翩翩一番，却没想到还未说出几句客套话，白鹤鸣的剑就来了。
白鹤鸣这一剑拔的爽快，嗤的一声响便往鲜于通的左肩刺去，迅捷无比。她这剑太快，鲜于通一惊之下，连刀都来不及拔出，只能用鞘斜挡。当的一响，刀剑相交之际，他便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此刻鲜于通不用抬头，都能看到下面那些师弟师妹们怀疑的眼光，也能想象到自己师父此刻阴沉的脸色，暗骂道：“这师妹怎么如此厉害？竟一点都不留情面？”
但白鹤鸣实际上留了情面——她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在等鲜于通缓过来。
毕竟她今天在华山派的地方，今天的目的也不是把鲜于通给暴打一顿，不过是来探一下这人武功的虚实。俗话说得好，真理在射程范围之内，这句话换到古代，那就是你要先能打得过对方，才能和对方讲道理。这样一交锋，白鹤鸣便晓得此人武功不赖，但和自己相比起来还是略微差些，大概三十招便可拿下。
众目之下，鲜于通虽然心中打鼓，却仍要摆足掌门女婿和下任掌门的姿态，抽刀道：“此乃我华山两仪刀法，还请师妹赐教。”说罢，他举刀直取白鹤鸣下盘，白鹤鸣轻巧避开，衣袖一拂，那刀还被荡开去。鲜于通没料到对方不仅精通峨眉剑法，内力和掌法平日也没落下，脸色又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