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鸣与胡青羊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段升平的身上。清晨微弱的光亮照在这位年轻人身上,显得他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层薄光。胡青羊叹气道:“那就再听段公子一次吧。”白鹤鸣也微微点头,显然是同意她的意见。段升平面露喜色,只是那丝喜悦和如今艰难的局势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因而只是匆匆从他闪过。他拱手道:“多谢胡姑娘、白姑娘了。”

    段升平大步迈入客栈。他的下属们醒的要比白胡二人晚些,还在大堂中用早饭。见得段升平忽然出现,五个人互望了几眼,眼中均是不可置信,心想昨夜不过还刚刚发信,怎么少主公一大早上就能赶回赵賧。

    杨镇昨夜与其他几人商讨到了半夜,认为假如兰沧堤坝一事若是段氏一族自己的谋划,那便是枉费了他和其他人一番爱民复国之心,眼下退出这种权谋阴私之事,还不算太晚。眼下见到段升平,他一时间竟然不敢与这位少主对视。只是时间不等人,他当即抢到门口,说道:“段公子,若是堤坝之事是你与大理总督府一手谋划,那杨某与其他人便不再继续参与此事了。我食言叛主,不论您想怎么罚我,我都全部认下。”他昨夜思量良久,便已经打定了主义,索性跟段升平强横到底,便是对方真的强求,他也只好自戕谢罪。

    段升平抱拳道:“杨先生,诸位先生,若各位真的要走,我绝不强留。只是走前若无急事,也不妨听我一言。”见众人都望着他,他继续道:“建堤一事背后种种算计我并不知情。不论各位是否相信,但眼下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说到此,他便把此前与白胡二人所说的办法一一向诸位好汉复述。

    只是此计听起来实在太过冒险,众人听完之后心想:“大理总督府长期视这段兴仁一脉为洪水猛兽。这位少主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还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进入大理城,而且还要携火炮炸药出城?可别不会又是段氏内部之间的什么计策吧?”

    沉默片刻后,只听李四先道:“小人功夫不济,头脑浅薄,便不跟着您去大理城内,还请段公子谅解个。”他回头向诸位兄弟看了一眼,随即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有他一个人打头,又有两个江湖人提出要离开。到最后,就剩下杨镇和另一位四十多岁的大汉,姓闫行六,还愿意与段升平同往。还好这两个人都是阅历丰富、见识广博的中年人,又都有在大理总督府内任个一官半职,要不然人手就更紧张了。

    兵贵神速,便由段升平与这二人一起联系协调军营中的内应,看看能否趁着大理总督和元兵交战之时将火炮偷偷运出。白鹤鸣则与胡青羊先行一步去那靠近洱水的废弃运河,以防四周有便。

    马蹄哒哒声中,太阳越来越大。西南地区的春季闷热而潮湿,二女奔波仓促,就连白鹤鸣,都觉得这样一路狂奔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在段升平给的地图标识清楚,她们一路走来不过见到些许散兵或是尸体,没有遇到过大理段兴智方与蒙古人的交战。路上亦有遇到向他们进攻的士兵,要么被白鹤鸣给几剑杀了,要么被胡青羊用毒药给毒死。

    两人顺着河道一路向前,因为水位上涨,原本干枯的河道如今已经有了三四米深的水,只是这水流显得非常平静。再往前走,有几块斗大的巨石挡在河道中间,仅有几股细小的水流从石头缝中流出。胡青羊忍不住赞道:“段公子真是神了!怎么这都能知道?”白鹤鸣也佩服他这能将山川地貌全都熟记于心的本事。

    若是在现代,段升平大概会成为某个知名的地理学家吧?

    她心想,至少他可以不用天天想着这复国大业。

    此处与地图上标注的点位基本对应,二人清理完周围,便安心等待段升平一行人带着火炮来到。只是从上午等到晡时,还是没能看见任何人影。

    胡青羊不安道:“白姊姊,你说段公子他们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吧?”白鹤鸣掐指一算,道:“他既然让我们等到酉时,那我们便再等等吧。”又过了半个时辰,虽然还未到酉时,两个人却已经是等不住了,又策马沿着河道,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往回走了一会儿,只听得风中隐约传来兵刃相接之声,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恨不得马上飞奔过去看看是何情形。可是越往前走血腥味就越浓,刚才路上已有尸骸,白鹤鸣也分辨不出这是原来就有的气息,还是她们二人离开后又有了新的打斗。亦有零星几个灾民缓缓地走着,胡青羊本想叫个人来问问,但灾民们只知城里全被水淹了,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暮色苍茫中顺着河道疾驰,总算是隐约看到了人影。白鹤鸣看不清有谁在人群中,却是一眼瞥见那牛车上驾着两个大炮。还没等到她开口,胡青羊也看到了,喜道:“那是段公子他们!”又焦急道:“我们快点过去!”

    白鹤鸣心中隐隐担忧,总觉得这些围攻之人中必定有武功高强之辈,何况他们这个计策,也不过是无奈中下的决定,他们的敌人有很多,自己人却是很少。只是她甚少有怕过什么事情的时候,反倒是任务越艰巨,越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二人匆匆赶来,只见双方已经是战成一派,唯有一老者一年轻人在一旁观战。白鹤鸣认识那老者,那正是昨日她刚刚交过手的段兴智。而那名她不认识的,长的和段兴智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想必就是段兴智的曾孙段明义了。顾不得许多,眼看段升平、杨镇、闫六三人孤木难支,四周随从倒了一地,她赶忙加入战局。

    白鹤鸣和胡青羊来的正是时候。敌人数量实际上并不多,但确实是武功高强,也不知道总督府耗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拉来这些奇人异事。其中一大汉手执利斧,一直追着段升平砍,白鹤鸣生怕段升平受伤,便与此人对战。那人目光散乱,行若癫狂,似是疯了,但两柄板斧砍得是虎虎生风,又像是没疯的样子。剑法向来以灵、快为先,从没有哪个剑客主动与学斧法的人硬碰硬的。这人斧法甚是聊得,开合之间几无破绽,白鹤鸣只得带着段升平且战且退,与此人不停周旋。

    另一边,杨镇和闫六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本就不是以武功高强闻名,先前已经因为掩护段升平受了伤,渐渐与敌人斗的气力不支。白鹤鸣不敢放胡青羊一人久处,却又被这用斧头的大汉缠得脱不开身,一时间左右为难。对付他们那边的是一对双生子。这二人还都用的是双头枪,枪尖由上好的精铁练成,若是被划上一道,只怕会鲜血直流,命不久矣。

    枪乃万兵之首,双头枪两端各有一个枪头,被这对双生子用的出神入化,左右攻防之间,杨镇和闫六颓势已现。眼见杨、闫二人已经支撑不住,二人对视一眼,转而向时不时阻碍他们进攻的胡青羊出手。胡青羊武功平平,好在她回到蝴蝶谷后多有练习,比起当时在华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好过不少。只是此刻被这两人猛攻,她只好趁着使毒的间隙连连逃窜。

    按道理来说,两位大汉合攻一位功夫普通的弱女子多有不雅,若是还知道“道义”二字怎么写的江湖人,定是不屑做出这种事情。岂知这对双生子本就是地痞流氓出身,好斗成性,平时更是常常仗着大理总督府的势欺压乡里。越是逼得人可怜兮兮,四处逃窜,他们内心就越是过瘾,中原打斗的个中礼节,更是与他们无半点相干。

    杨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冲一个小姑娘出手,实在是无礼至极。哪怕此刻他自身难保,也忙举起刀,冲着那双生子连挥四刀。这四刀反守为攻,显然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可那两位双生子竟然不架而退,继续紧逼胡青羊,气得他喘息连连,白须颤颤。好在有他帮忙周旋,胡青羊多了些空余。

    白鹤鸣看的心中焦急,但面对眼前强敌,她不敢有丝毫轻忽,依然是耐心地寻找这斧手的破绽。那利斧虽然厉害,却并非不可战胜,她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见胡青羊略得些许喘息之机,她也提起一口气来,连攻斧手数剑。那斧手没料她一个使剑的竟然敢硬抗他的斧头,不过愣了下神,就被她打的连连后退。他斜身疾走,眼见白鹤鸣下蹲一个扫堂腿,当即双脚发力,双手执斧,誓要给白鹤鸣致命一击。眼见他身在半空,这一斧高高落下,只要白鹤鸣被劈中,纵使不会当场丧命,也得断了一臂。

    斧手眼见自己这一斧已至白鹤鸣额上不过四五寸,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几丝松快的表情来,只是下一秒钟,他便觉得胸口一痛,那举得高高的大斧,竟是不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继续劈下。

    原来是白鹤鸣终于瞧准了机会,趁着他敢于高高跳起进攻之时,一招探海取珠直刺胸口。若是只有这招,那斧头终究还会落下,最后不过是个两败俱伤之局。只是她右手执剑,左手也并未闲着,而是调用那一阳指内力,往那人腕上紧要穴位一点,这才止住了斧头。

    她爽快拔剑,向右一个侧踢将此人踹飞,忙去看胡青羊那边情况,谁知就在刚刚那刹那之间,那对使枪使得极其周密的双生子,竟纷纷摔在了地上。

    原来,胡青羊发现这对双生子武功其实不算顶尖,但正是因为彼此配合,又用着同一种武器,这才难以抵挡。她臂上被划开一个口子,却是趁机往一人身上丢了只蝎子——这蝎子乃是王难姑亲自培育而成,虽然毒性比不上苗疆的“情蛊”,却也足够称得上见血封喉。眼见兄弟迅速僵硬倒地,另一人在慌乱之中也被重伤的杨镇、闫六制住,最终让胡青羊得以再次出手下毒。

    白鹤鸣眼见胡青羊无事,正想松一口气,回头却差点吓得心脏停跳。

    原本在一旁观战的段明义竟一跃而起,凌空向段升平挥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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