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绰的确不信任玉满,他太了解玉满。她美丽的皮囊是一项利器,最擅蛊惑人心。当你沉醉温柔乡的时候,利刃随时会捅进你的身体里,她聪明,甚至算得上狡猾,更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是一只鲜艳的毒花,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
但他甘之若饴。
严绰知道凭玉满的美貌与智慧,绝不会困在一个小小的真定,如若不是自己手中握着她唯一的软肋,他甚至不会有机会拥有她。
感叹的同时,他又庆幸自己极具远见的选择,但这还远远不够,所以,他迫不及待想为她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玉满沐浴的时间并不久,她不想徒增严绰的疑心,只匆匆梳洗了一番便换上了新衣出浴。可仅仅这么一小会儿,严绰一向很好的耐心却已经快要耗尽,他刚想打发婢女进去瞧瞧,房间里传出玉满的声音:
“你进来吧“
严绰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玉满侧身坐在桌前,身着一袭月白纱裙,乌黑柔顺的长发尚未擦干,还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气,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一双素白的芊芊玉手抬起手引壶注酒,月光打在女子的侧脸,使得素白的面孔蒙上一层光晕,两人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他却恍惚连美人脸上微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犹如凡夫误入了哪处仙人洞府,连带着呼吸都一滞,生怕冒犯了眼前的精灵般的人物,那精灵檀口微张,贝齿轻启,向他勾了勾柔指
:
“郎君,怎么不过来?”
他只觉三魂都被勾走了七魄,直直的走向那桃花源。什么疑虑都被抛之脑后,纵使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仍然毫不犹疑一跃而下。
他走到那桌前,声音有些哑:
“你....”
“嘘”
一支柔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严绰接下来要说的话。
“郎君不是要看我的诚意吗?”
她仰面喝下一杯酒,轻轻的贴上了严绰的唇,羽扇般的睫毛微颤,在无暇面颊上倾泻下一面阴影。
她不得章法,略显青涩,但这一份主动足够使严胜疯狂。他依循着本能去回应,甚至反客为主的掌控着场游戏,。
那酒被渡入口中,唇齿留香,令他几醉欲死。
严绰突然想起自己与玉满第一次相见的情形:
他无父无母,天生孤煞。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早早的混迹真定各方势力间,造就了他狠戾的性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投靠真定知府,为大人物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15岁那年,知府突遇刺杀,他单枪匹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知府逃出生天。
等他带着昏迷的知府回到衙门,众人被知府遇刺的消息乱了阵脚,全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围着知府打转。没人理会他这样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是没有家的人,如无根的飘萍。随水而逝,无人在意。
途中,他路过了一处小院,一阵乐音越过院墙钻入他的耳中。严绰并不通音律,只觉得这曲子悦耳动听,曲调哀转幽怨,颇有几分符合自己如今的心境。
观望一番,又发现此处是一处青楼,又多了几分好奇,哪有青天白日就奏乐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了几分探究的心思,随即抬手翻上墙头眺望。
人与人之间,往往只是这一眼。
他见到一个素衣女子坐在桃花树下,垂首弹奏着琵琶。少女面庞模糊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但她穿着朴素,梳着少女发髻,显然并非烟花女子。
尽管那女子弹奏的技艺还略显青涩,可曲间隐隐有真情流露,严胜不觉间便听得入了迷,直到曲音骤停,他方如梦初醒。那少女发现墙上蹲着的自己。
着实吓了一跳,只怯生生的将脸掩在琵琶后偷偷打量他,却不敢再弹。
正如同话本中的桥段,恰清风徐来,吹落那枝头桃花,如雨一场,犹抱琵琶半遮面,少女颜色更比花更娇。
那风递来一旁学堂中稚嫩的诵书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断肠。
屋内传来呼喊声,少女扫了他一眼,害羞的低头,匆匆进了楼内。
他知道了那少女的名字,原来,她叫玉满。
此刻似乎只有那场春日的美好初遇,后来的争吵,折磨都被抛诸脑后,望着少女柔软的发顶,他在心中暗想:
明天便将新房修缮一番……
大婚的诸事早已备齐,也不知道阿满会不会喜欢我的安排……
她穿嫁衣一定是极美的……
美好的畅想令他心头一颤,他抬手想轻抚玉满的脸庞,却突然浑身发软。他有些怔愣,可似乎又有几分放松下来,是了,这才是她,那个高悬九天,不容他触碰的玉满。
原来,为了离开自己,她能做到这地步吗。
眼见迷药起了效用,玉满将严绰无情的推开,转头将盒子中的东西都收纳好,有条不紊的收拾起行囊来。
严绰尝试运转周身气力站起来,却只是徒劳,他跪坐在地上死死撑住身体,张口想唤人来,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烟雨楼中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的东西,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啊,东家大人。”
玉满自顾自的说着话,她将壶中剩余的酒倾洒在地毯上,用烛火点燃了床边的帷幔,火舌在酒精的催发下迅速蔓延开来。
他感受到少女在他身侧蹲下,声音轻柔却面若寒霜。
“ 放心,不会让你躺太久的,我不想伤害你,很快你的手下就会冲进来救你。”
他目眦欲裂,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几声气音:
“外面……到处都是……我的人”
“你逃不出去的,……留下来……我……不追究。”
玉满忽然笑了。
这是严绰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纯粹而真心的微笑,婉转而凄美。
“你忘了吗,烟雨楼,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木,没人比我更熟悉了,我是岫玉的女儿啊,。”
玉满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向窗边走去,她周身环绕着熊熊火焰,但她丝毫不惧。
玉满站在火海中,如同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永别了,三郎。”
她一次开口叫他三郎,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这是严绰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玉满下定决心,纵身一跃。随后便飞快的奔跑起来,身后不断传来人们的惊叫声:
“啊——,走水了”
“郎君,郎君,您醒醒”
“快灭火.....”
所有的喧嚣都被玉满摒弃,她飞快的离开了烟雨楼,径直朝着码头跑去,她如同离笼的鸟儿,浑身轻松。
她要离开真定!
他知道严绰向自己捧出了一颗真心,但这不是她要的,只要她生活在真定一天,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她是妓女的孩子!
真心算什么东西,她不想这样屈辱的活着,成为别人口中的一段香艳谈资,她不想以后自己的孩子也被人看轻,一辈子抬不起头,是因为他有一个身份卑贱,父不详的母亲。
在玉满小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名字。
管事妈妈不满要养着母亲和自己两张嘴,对她们动辄打骂,于是她总是主动的做一些杂活脏活,以此显示自己有些用处。
后来她顶替了一个姑娘差事,她叫阿满,因冒犯了客人被管事妈妈发卖了出去,但大家叫顺了口,于是自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这个名字。
又因为母亲曾有个玉面娘子的称号,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玉满。
一个毫无寓意,只为称呼方便的字眼,就这样成了玉满的名字。
她跟着母亲在烟雨楼长大,母亲对她的情感复杂。时而会因自己想起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对自己咒怨发怒;时而又会抱着自己诉说满心歉意,将她视若珍宝。
玉满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妓女的孩子,总之街坊巷子中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和她玩,即使有,被大人们看到了,总是拉走孩子并且毫不避讳的开口教育着他们:
“别总跟这种野孩子玩,小心她将你也拐到那淫窝子里去”
“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幅狐狸精做派,勾的我家孩子无心上学,出来跟你厮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样的话玉满从小听过无数次,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懂得什么是狐狸精,她想要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可母亲总是很忙的。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出入母亲的房间,每当门口的铃铛响起,玉满就需要立刻离开房间自己去外面玩耍。
有一次,她耐不住好奇,偷偷躲在屏风后看,玉满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揽着母亲入了帏帐。
母亲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帷幔内不时传出男人的咒骂与母亲痛苦的惨叫,她躲在屏风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年久的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她发现自己已然泪如雨下。
9岁的她终于明白了众人对自己的厌恶与轻贱的原因:
因为她是妓子的女儿,仅此而已。
因为她是妓女的女儿,所以她从小就受到他人的欺辱。
因为她是妓女的女儿,从她出生,就注定就低人一等。
可这又是什么道理!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自己和母亲踩上一脚才安心?
错的明明不是她们,而是这不公的世道。她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仅凭出生就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近几年来,许多从前看不起她的街坊都前来劝她跟了严绰。
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得严绰的青眼,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似乎玉满这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算得上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玉满没理由拒绝,不然就是不知好歹。
多么荒唐!
那些人上赶着巴结玉满,却在心里暗暗唾弃她,觉得她不过是靠一幅好皮囊勾搭上了严绰,他们心中嫉妒又羡慕,因为他们打心底瞧不起玉满。
可没有人问过玉满的想法,她甚至连拒绝的资格都不配有,她厌恶这样的生活。所以玉满选择了离开,离开这片掩埋着她秘密的土地。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码头,仿佛新生活已经近在眼前,她赶上了今夜最后一艘离港的客船,坐在船中,玉满心中还存着几分不真实感,计划进行远比自己想的顺利,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可严绰被情爱迷蒙了双眼。
严绰握着她的软肋,她也了解严绰的弱点,瞄准时机,然后给予他重重一击。
玉满想起临别前严绰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含着几分愤怒,几分震惊,还有:
一分哀求。
他在求自己不要离开,高傲自大如严绰,也会低头求她垂怜。
她骗了严绰,从始至终。甚至连他们的初遇也是自己的精心设计,年幼却貌美的她需要一把庇护伞,而年轻有为的严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需要他的保护,却又厌恶他的亲近,她将严绰利用的干干净净却转头将他一脚踢开,多么狠心,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水波荡漾,船越行越远,真定逐渐变为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玉满不由感叹,原来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这样渺小,在地图上小的看也看不清。
望着远处的烟雨楼,她还能依稀看到那泛着火光浓烟的高楼建筑
“对不起。”
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不知这句话该对谁说起,只得默默沉吟。
玉满静静倚着摇晃的船舱发呆,耳边传来划桨时船橹轻敲在船沿的声响,船家哼着不知名的渔歌小曲,这让她恍惚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天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色,她终于放下戒备松懈下来,靠着船舱沉沉睡去。
微光下,一滴清泪滑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他甘之若饴。
严绰知道凭玉满的美貌与智慧,绝不会困在一个小小的真定,如若不是自己手中握着她唯一的软肋,他甚至不会有机会拥有她。
感叹的同时,他又庆幸自己极具远见的选择,但这还远远不够,所以,他迫不及待想为她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玉满沐浴的时间并不久,她不想徒增严绰的疑心,只匆匆梳洗了一番便换上了新衣出浴。可仅仅这么一小会儿,严绰一向很好的耐心却已经快要耗尽,他刚想打发婢女进去瞧瞧,房间里传出玉满的声音:
“你进来吧“
严绰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玉满侧身坐在桌前,身着一袭月白纱裙,乌黑柔顺的长发尚未擦干,还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气,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一双素白的芊芊玉手抬起手引壶注酒,月光打在女子的侧脸,使得素白的面孔蒙上一层光晕,两人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他却恍惚连美人脸上微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犹如凡夫误入了哪处仙人洞府,连带着呼吸都一滞,生怕冒犯了眼前的精灵般的人物,那精灵檀口微张,贝齿轻启,向他勾了勾柔指
:
“郎君,怎么不过来?”
他只觉三魂都被勾走了七魄,直直的走向那桃花源。什么疑虑都被抛之脑后,纵使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仍然毫不犹疑一跃而下。
他走到那桌前,声音有些哑:
“你....”
“嘘”
一支柔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严绰接下来要说的话。
“郎君不是要看我的诚意吗?”
她仰面喝下一杯酒,轻轻的贴上了严绰的唇,羽扇般的睫毛微颤,在无暇面颊上倾泻下一面阴影。
她不得章法,略显青涩,但这一份主动足够使严胜疯狂。他依循着本能去回应,甚至反客为主的掌控着场游戏,。
那酒被渡入口中,唇齿留香,令他几醉欲死。
严绰突然想起自己与玉满第一次相见的情形:
他无父无母,天生孤煞。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早早的混迹真定各方势力间,造就了他狠戾的性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投靠真定知府,为大人物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15岁那年,知府突遇刺杀,他单枪匹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知府逃出生天。
等他带着昏迷的知府回到衙门,众人被知府遇刺的消息乱了阵脚,全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围着知府打转。没人理会他这样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是没有家的人,如无根的飘萍。随水而逝,无人在意。
途中,他路过了一处小院,一阵乐音越过院墙钻入他的耳中。严绰并不通音律,只觉得这曲子悦耳动听,曲调哀转幽怨,颇有几分符合自己如今的心境。
观望一番,又发现此处是一处青楼,又多了几分好奇,哪有青天白日就奏乐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了几分探究的心思,随即抬手翻上墙头眺望。
人与人之间,往往只是这一眼。
他见到一个素衣女子坐在桃花树下,垂首弹奏着琵琶。少女面庞模糊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但她穿着朴素,梳着少女发髻,显然并非烟花女子。
尽管那女子弹奏的技艺还略显青涩,可曲间隐隐有真情流露,严胜不觉间便听得入了迷,直到曲音骤停,他方如梦初醒。那少女发现墙上蹲着的自己。
着实吓了一跳,只怯生生的将脸掩在琵琶后偷偷打量他,却不敢再弹。
正如同话本中的桥段,恰清风徐来,吹落那枝头桃花,如雨一场,犹抱琵琶半遮面,少女颜色更比花更娇。
那风递来一旁学堂中稚嫩的诵书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断肠。
屋内传来呼喊声,少女扫了他一眼,害羞的低头,匆匆进了楼内。
他知道了那少女的名字,原来,她叫玉满。
此刻似乎只有那场春日的美好初遇,后来的争吵,折磨都被抛诸脑后,望着少女柔软的发顶,他在心中暗想:
明天便将新房修缮一番……
大婚的诸事早已备齐,也不知道阿满会不会喜欢我的安排……
她穿嫁衣一定是极美的……
美好的畅想令他心头一颤,他抬手想轻抚玉满的脸庞,却突然浑身发软。他有些怔愣,可似乎又有几分放松下来,是了,这才是她,那个高悬九天,不容他触碰的玉满。
原来,为了离开自己,她能做到这地步吗。
眼见迷药起了效用,玉满将严绰无情的推开,转头将盒子中的东西都收纳好,有条不紊的收拾起行囊来。
严绰尝试运转周身气力站起来,却只是徒劳,他跪坐在地上死死撑住身体,张口想唤人来,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烟雨楼中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的东西,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啊,东家大人。”
玉满自顾自的说着话,她将壶中剩余的酒倾洒在地毯上,用烛火点燃了床边的帷幔,火舌在酒精的催发下迅速蔓延开来。
他感受到少女在他身侧蹲下,声音轻柔却面若寒霜。
“ 放心,不会让你躺太久的,我不想伤害你,很快你的手下就会冲进来救你。”
他目眦欲裂,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几声气音:
“外面……到处都是……我的人”
“你逃不出去的,……留下来……我……不追究。”
玉满忽然笑了。
这是严绰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纯粹而真心的微笑,婉转而凄美。
“你忘了吗,烟雨楼,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木,没人比我更熟悉了,我是岫玉的女儿啊,。”
玉满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向窗边走去,她周身环绕着熊熊火焰,但她丝毫不惧。
玉满站在火海中,如同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永别了,三郎。”
她一次开口叫他三郎,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这是严绰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玉满下定决心,纵身一跃。随后便飞快的奔跑起来,身后不断传来人们的惊叫声:
“啊——,走水了”
“郎君,郎君,您醒醒”
“快灭火.....”
所有的喧嚣都被玉满摒弃,她飞快的离开了烟雨楼,径直朝着码头跑去,她如同离笼的鸟儿,浑身轻松。
她要离开真定!
他知道严绰向自己捧出了一颗真心,但这不是她要的,只要她生活在真定一天,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她是妓女的孩子!
真心算什么东西,她不想这样屈辱的活着,成为别人口中的一段香艳谈资,她不想以后自己的孩子也被人看轻,一辈子抬不起头,是因为他有一个身份卑贱,父不详的母亲。
在玉满小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名字。
管事妈妈不满要养着母亲和自己两张嘴,对她们动辄打骂,于是她总是主动的做一些杂活脏活,以此显示自己有些用处。
后来她顶替了一个姑娘差事,她叫阿满,因冒犯了客人被管事妈妈发卖了出去,但大家叫顺了口,于是自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这个名字。
又因为母亲曾有个玉面娘子的称号,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玉满。
一个毫无寓意,只为称呼方便的字眼,就这样成了玉满的名字。
她跟着母亲在烟雨楼长大,母亲对她的情感复杂。时而会因自己想起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对自己咒怨发怒;时而又会抱着自己诉说满心歉意,将她视若珍宝。
玉满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妓女的孩子,总之街坊巷子中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和她玩,即使有,被大人们看到了,总是拉走孩子并且毫不避讳的开口教育着他们:
“别总跟这种野孩子玩,小心她将你也拐到那淫窝子里去”
“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幅狐狸精做派,勾的我家孩子无心上学,出来跟你厮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样的话玉满从小听过无数次,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懂得什么是狐狸精,她想要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可母亲总是很忙的。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出入母亲的房间,每当门口的铃铛响起,玉满就需要立刻离开房间自己去外面玩耍。
有一次,她耐不住好奇,偷偷躲在屏风后看,玉满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揽着母亲入了帏帐。
母亲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帷幔内不时传出男人的咒骂与母亲痛苦的惨叫,她躲在屏风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年久的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她发现自己已然泪如雨下。
9岁的她终于明白了众人对自己的厌恶与轻贱的原因:
因为她是妓子的女儿,仅此而已。
因为她是妓女的女儿,所以她从小就受到他人的欺辱。
因为她是妓女的女儿,从她出生,就注定就低人一等。
可这又是什么道理!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自己和母亲踩上一脚才安心?
错的明明不是她们,而是这不公的世道。她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仅凭出生就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近几年来,许多从前看不起她的街坊都前来劝她跟了严绰。
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得严绰的青眼,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似乎玉满这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算得上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玉满没理由拒绝,不然就是不知好歹。
多么荒唐!
那些人上赶着巴结玉满,却在心里暗暗唾弃她,觉得她不过是靠一幅好皮囊勾搭上了严绰,他们心中嫉妒又羡慕,因为他们打心底瞧不起玉满。
可没有人问过玉满的想法,她甚至连拒绝的资格都不配有,她厌恶这样的生活。所以玉满选择了离开,离开这片掩埋着她秘密的土地。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码头,仿佛新生活已经近在眼前,她赶上了今夜最后一艘离港的客船,坐在船中,玉满心中还存着几分不真实感,计划进行远比自己想的顺利,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可严绰被情爱迷蒙了双眼。
严绰握着她的软肋,她也了解严绰的弱点,瞄准时机,然后给予他重重一击。
玉满想起临别前严绰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含着几分愤怒,几分震惊,还有:
一分哀求。
他在求自己不要离开,高傲自大如严绰,也会低头求她垂怜。
她骗了严绰,从始至终。甚至连他们的初遇也是自己的精心设计,年幼却貌美的她需要一把庇护伞,而年轻有为的严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需要他的保护,却又厌恶他的亲近,她将严绰利用的干干净净却转头将他一脚踢开,多么狠心,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水波荡漾,船越行越远,真定逐渐变为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玉满不由感叹,原来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这样渺小,在地图上小的看也看不清。
望着远处的烟雨楼,她还能依稀看到那泛着火光浓烟的高楼建筑
“对不起。”
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不知这句话该对谁说起,只得默默沉吟。
玉满静静倚着摇晃的船舱发呆,耳边传来划桨时船橹轻敲在船沿的声响,船家哼着不知名的渔歌小曲,这让她恍惚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天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色,她终于放下戒备松懈下来,靠着船舱沉沉睡去。
微光下,一滴清泪滑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