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坊拐角的小巷里,卫贞侧身而立。她屏住呼吸,看了眼离去的青年。那人脚步稳健无声,武功不弱,眼睛虽有邪气却坚定有神,总之不像是来寻欢的客人。

    卫贞看了眼歌舞升平的长平坊,那敞开的高门似乎也成了深渊巨口,这种未知的危险对她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些细碎的材料,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不过鼓捣了几下,卫贞就从一明艳清冷的美人变成了有点俊秀的富家公子。

    卫贞负手悠悠然走进长平坊,又眯起眼滴溜溜四处打量了一圈,看见老鸨走近立马昂起头,神气十足,“你这里可是王都最好的?”

    老鸨捂嘴直笑,用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点着公子的手臂,“这是当然。这王都的人呐,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文人秀才,都常来我们这儿。”

    卫贞点头,看着楼上那些正趴在栏杆上往下探头看热闹的姑娘们,“给小爷来个雅间。”一楼没发现什么异常,得去二楼瞧瞧。

    老鸨看着这位对二楼姑娘看得眼都不眨的公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她走在前头,引着卫贞上楼。

    突然,楼下一醉汉高声叫道,“老鸨,今天又来一单大的啊。哈哈哈哈。”

    卫贞看见了老鸨神情一瞬间的不自然,她转身提步继续上楼,“别磨蹭,小爷急得很。”

    老鸨连连告罪,带卫贞走进了天字号的一排屋子。

    廊间,卫贞眼中闪过一道光,她想,她找到了。

    这排天字号的房屋排列方向与这栋建筑一致,但内部的廊道长度却明显少了一部分。她撇了眼廊道尽头占据了整面墙的字画,走进了廊道中间的屋子。

    老鸨给卫贞倒了杯茶水,扇了扇自己的团扇,“公子须知我们这里卖艺不卖身,所以便撤了床铺。”她也不多说,只问了卫贞想听什么乐器就离开了。

    不多久,进门了一名清瘦的青衫女子。她虚虚地提着手中的腰鼓,气鼓鼓地踏着大步走了进来。卫贞朝她挥了挥手。青衫女子顿住了脚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挪步到了卫贞身旁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卫贞知道她这是认出自己来了,不由得有些好奇,“姐姐怎的认得我的?”

    青衫女子用手托起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我是见过的。你眼中的挣扎、疯狂、克制,之前我可从其他人那儿见过。”

    卫贞愣了一下,摇头失笑。她听见老鸨已经去了一楼,二楼廊道如今可是空无一人,是时候动身了。她指了指门外,“说起来,姐姐你在这儿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青衫女子点点头,“那老鸨肯定藏有什么秘密,不过我不好奇,也不想知道,”她晃了晃茶杯,将清茶一口闷下,“我就突然对腰鼓感兴趣,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走了。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这里有我。”

    卫贞屏气从门侧离开,门扇开合的声音与屋中的鼓点相协调,没有惊动底下的众人。

    她飞快走到廊道尽头,掀开了字画。底下是光洁平整的墙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卫贞四处打量,用手隔着字画在墙面上摸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她屈起手指,用极其细微的力气轻轻敲了敲这一处墙面,此处的声响略微闷沉。里面是空的。卫贞掀开这处字画,发现了一个与周围同色的方形木块。

    卫贞在木块周围轻轻触碰了一下,发现这东西是可以活动的。她试探着用手指取下这木块,发现底下另有乾坤。里面是极其复杂的齿轮结构的机关,构造十分精妙。卫贞将机关结构记在心中,又按照原样把木块放了回去,也包括夹在木块间隙的一根头发。卫贞想,她之前和一个小兵粗略地学过一些机关术,能看出这个机关十分精巧。这人不仅精通机关术,而且心思谨慎细致,得小心应对。

    她屏气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天字号走廊目前没有来人,那女子的腰鼓声也没有停下。

    卫贞转头,看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一般来讲,机关旁边的建筑结构是十分关键的。她没有听到屋内有人的呼吸声,所以她准备进去探一探。

    卫贞迅速潜入进去,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间屋子的布局结构同她刚进去的那间是一样的。但是,这屋子有些大了。卫贞勾唇,看向了左侧的墙面,里侧的墙面与外侧的墙面并不平齐。

    她走近左侧的墙面,突然心有所感,将耳朵贴在了墙面上。她听到了女孩的哭泣声。卫贞皱眉,此刻她很想用蛮力把这面墙给打开,但是还不行,她现在羽翼未丰,还不能打草惊蛇。

    里面女孩的哭泣声突然撕心裂肺,听得卫贞心揪成了一团。她的喉咙似有棉花堵住一般。卫贞呼出一口气,算了,还是轰了它算了,反正今日她易了容,到时候把青衫姐姐和这女孩一起带走。

    卫贞走到堆着杂物的角落,用力了一下墙,墙面应声蛛裂,继而露出了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洞。卫贞顿了顿,弯下腰爬了进去。

    卫贞看到了一个女孩儿。女孩的眼已经哭肿了,此刻她惊讶地瞪大双眼,眼泪在眼睑要掉不掉的,有些滑稽。

    卫贞看了眼周围的布置,样样都是极贵重的物件,被子、枕头以及其他日常物件都极为妥帖。这女孩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卫贞上前,弯腰询问,“你需要帮忙吗?”

    女孩眼睛亮了一瞬,继而灰暗下来,“你帮不了的,没有人能帮我。”

    卫贞却没有说话,此刻她全身战栗,血液也仿佛要倒流了一般。她看见了女孩枕边的玉佩,那是荆国皇室子弟的玉佩。她僵硬地转动自己的脖子,死死地盯着这个女孩,“你,是荆国的?”说完,卫贞又呼出了一口气,挣扎着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常态。她怎么可以迁怒这个女孩,没有了解清楚她是否参与之前,她不能对她动手。卫贞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她平静自己的语气,“抱歉,有些失态。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女孩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她感受到了卫贞一瞬间的杀意。她往四周看了看,努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镇静,“你想要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卫贞指着角落的碎石,“打碎了墙面。我听到你在哭,以为有人欺负你。”

    女孩尴尬地笑了笑,被外人听到自己的嚎啕大哭到底还是有些丢脸。她看着角落那摊碎石,忽然觉得眼前这人不一般。他不仅力气大,而且有善心,是她改变现在局面的机会。

    女孩请卫贞入座,卫贞摆手,“我尚有要事,姑娘你直接讲明即可。”她要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想求助什么?

    女孩咬了下嘴唇,开口道,“我是荆国公主。”

    卫贞挑眉,“你继续。”

    女孩闭上眼,一口气讲完了,“我能看出阁下非富即贵,且身手极好,应非常人。我,我想与你合作。”

    “合作?”卫贞来了兴趣。

    女孩继续讲,“阁下是否与荆国有仇?您刚刚……”

    卫贞道,“生杀之仇,”她看了一眼悻悻的女孩,“我不对无辜的人动手。”

    女孩又呼出一口气,“我那皇兄,也就是荆国太子执掌朝政数十年,犯下了滔天恶行。阁下的仇,若与荆国有关,应也是他犯下的恶。”女孩皱了皱眉,眼中含着怒火,“我这副样子已经好多年了,从我刚开始犯病,那太子就用我威胁我的手下,让他去帮他办事。”

    她抬头看着卫贞的眼睛,“我想起来阁下是谁了,卫家独女卫贞。卫将军,我见过您的画像。那太子把您的画像放在了自己的书房,说是要取您首级。”

    卫贞盯了女孩一会儿,又去照了照铜镜。她易容得这么失败吗?一个两个的都能认出来。

    “您不必妄自菲薄,您的伪装并没有露出破绽。只是那副画像上您的眼睛画得极为传神,我也是隔了好久才猜出了您的身份。”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卫贞转身,“你想怎么合作?”

    “我提供他们的情报,事成之后,请您放过我家侍卫的性命。”女孩很冷静。她其实很欣赏这位将军。能在礼制对女性约束极其严苛的当下,被世人所认可,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她需要有碾压男性的武功和军功,还需要有表面上不被任何人找出瑕疵的美好品性。而世人对女性将军的关注偏偏更多的在于她的品性,一旦那些苍蝇们找到这人身上任何一处可以攻击的地方,就会牢牢抓住,直到把她拖入地狱。女孩敛眸,她仅仅是一个皇宫里的公主,就已经对世人的严苛有了深切的体会,更何况她呢。

    女孩指了指旁边的木门,“那边有机关,他们一般从那里进来。他们不会检查我的屋子。”毕竟在太子哥哥的眼里,她不过就是笼中雀。

    女孩抬头,“我会用东西挡住,你可以暂时从那里出入,不过,最好能破解那里的机关。”

    卫贞同意了女孩的合作,临走时,她转头看了女孩一眼,“我会尽量留下你侍卫的性命。但是如果他威胁到我们的性命,我不会客气。”

    女孩点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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