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一个衣着简朴的小丫鬟提着手上的竹篮,步履匆匆走进古朴宏大的侧门。

    迎面的是雕花原色石屏扇,绕过这一物件,就看见了曲曲折折的流水,隐约可见朱色的锦鲤穿行嬉戏,时而在水面泛起点点波痕。中间是刚清理过青苔的石板小路,路的尽头可见一道精巧的月拱门,阳光透过门旁繁复的镂空窗面倾洒在侧院院内的地砖上,留下斑驳的剪影。

    小丫鬟提着竹篮敲了敲侧院的屋门,不消片刻,门便开了。

    屋内,紫檀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翁。只见他发须皆白,身材富态,身上所着也都是有着祥云暗纹的彩色蜀锦。周相面容仍保持着和善的笑意,但眼中却有着不和谐的邪气和狠厉,使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扭曲。

    小丫鬟在中间静立许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作任何声响。

    周相似乎才发现来人,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盘了盘手上的佛珠,语气缓缓,“你来作甚?”

    小丫鬟抬头,直面周相,“你没按时联络我们。”

    周相嗤了一声,他直起身子,又换了个姿势,斜倚在椅子上,“上次你们手脚不干净,差点把本相牵连进去。不过交换个情报,竟让一孩童尾随了。你们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来人抿了抿唇,“此事的确是我们的疏忽。”

    周相用茶盏拨了拨杯中的茶叶,又深吸了一口香料混杂的茶香,露出了陶醉的神色,“要继续合作也行,但事成之后,我要北部边关城池。”

    小丫鬟咬了咬牙,“允了你,但今后你得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支持。你得保证我们在王都的活动不会受你朝律法的限制。”

    周相暗暗撇了撇嘴,他道他们要的是什么稀罕物呢,不过就一律法,那玩意儿可约束不了他,于是便欣然应允。

    没人看见的是,当小丫鬟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阴狠。要不是荆国太子那边严令不得与周相起正面冲突,她何必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不过此刻她心底却畅快的很,这人也就在这会儿能神气几天了,待城破……

    小丫鬟提着竹篮踏出侧门,消失在街角。

    她走进一处小巷,不出片刻便走出一名高大的青年。青年面容秀气,唇红齿白,一笑起来便带了几分邪气的风流。

    他轻摇折扇,步入了拐角的街道。

    街上大多是醉酒的男人,在摇摇晃晃地走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华服男子径直来到了青年的身旁,猥琐地正要伸出手,他口中嘟囔着,“美人儿,来,少爷疼疼你。”青年皱起眉头,抻开折扇立在鼻尖挡住扑面而来的臭酒气,干脆利落地抬脚向醉酒的胖子踹去。

    那胖子倒地后便没了动静,青年也不耐得再去看他,转过身便步入了长平坊。

    老鸨眼尖地瞧见了来人,殷勤地迎了上去,语调婉转悠扬,似吟诗一般,“呦,这是哪位贵客啊,”她来到青年近前,却没再靠近,只是热情地用团扇点着楼上的雅间,“这位爷,来我们这儿,可一定要上二楼看一看啊。二楼,可是有我们的头牌呢。”

    周围的人都会意地笑了笑,知道老鸨这是开始宰客了。他们同情地看了一眼青年,随即又专注于和怀里的姑娘嬉闹起来。

    青年看了老鸨一眼,径直上楼,“来一间上房。”

    老鸨应声,“来了,这就为您安排。”说着就匆匆提起裙摆跟在青年身后,像是迫不及待要狠狠地宰一笔青年这个大肥羊一般。

    走进最尽头的一间屋子,青年推开门,挥挥手示意老鸨直接出去。老鸨行了一礼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屋内,床榻上,躺着一名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她面容如玉,秀婉明丽,只是精神恹恹的,时而重重咳嗽几声,仿佛随时会断了气。见青年来了,少女眼中泛起喜意,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润,“裴侍卫,你回来了。”

    青年,或者说裴侍卫,柔和了面色,帮少女掖了掖被角,“今天怎么样?身体有好转吗?”

    少女笑了笑,挣脱青年刚掖好的被角,伸出娇嫩白皙的手臂,轻轻拽了拽他胸前的衣襟,语气虽无力却带着娇嗔,“别提那个了,裴侍卫,我今天好想你啊,你别为我皇兄做事了,会死掉的。”

    青年握住摇晃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它又塞进被子里,声音带着些无奈,“公主,你的身体需要药,我得……”

    “可是我不需要!”少女苍白的面色带了些怒气,引得她又开始疯狂地咳嗽,几乎都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了。

    青年慌了,他上前拥住少女,隔着锦被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脊背,“好好好,不需要不需要。”

    在青年的安抚下,少女终于平缓了下来,眼里又扑朔朔掉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青年抿直唇角,用手慢慢拭去她的眼泪。少女握住青年正为她拭泪的手,她表情凄然,“你们都要为我寻药,可是我不想要药,我就想这么活着,我想过有你陪我的日子。好不好?”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

    青年不敢去看少女真挚的眼神,他回避着少女含着期盼的视线,闭上了眼,他冷下声音,“开弓没有回头箭。”

    少女垂下手臂,她看了他一眼,继而从青年手中猛地拽过了自己的被子,背朝青年裹紧了自己。

    青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也空落落的。此刻他心如刀割,心爱的人命不久矣,需要别国的秘药才能续命。太子拿捏着他的这一命脉,逼他完成了一个个悖了良心的黑心烂肺的事。如今,又要挑起新的战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对自己多了一分唾弃。他这样的烂人,怎么配待在公主的身边。何况,他没和她说的是,她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没有了药,她连一个月都活不了。他不能停下来。

    青年起身,对公主行了一礼,“万望公主能看顾着自己的身体。”

    床上的人动了动。

    青年逼自己狠下心,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屋子,没再多说一句话。

    屋内,少女已是满脸的泪痕。枕头下的手帕上,赫然是鲜红的血迹。

    这边相府,周相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里,挥手叫来了心腹,“大理寺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心腹躬身,“那天有两个守卫说是突然在大理寺墙外睡着了,但守卫长并没有发现异常。”

    周相将茶杯重重拍向桌面,“一群废物。大理寺内没有别的痕迹了?”

    心腹抖了抖,咽了口吐沫,“来人很谨慎。”

    周相怒极转笑,“大理寺那个老头呢,是不是他动的手?”

    “我们将他支开了,他走前神色并无异常,但这次来的时间的确有问题。他应该是快马加鞭赶来的。所以消息走漏了。我们怀疑前几天留下来的人中有对方的心腹。”

    “看来我们对他架空的还不够啊,给我不惜一切手段把大理寺拿下!”他重重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又被扶手震得一痛,将红肿的手迅速缩进了袖子里,“还有,”他磨着牙,声音里带着阴森的寒意,“给我把里面的虫子捉——出——来。”他的双眼发红,含着摄人的疯意。

    大理寺卿的府邸,书房内,正站着两个人。一人发须皆白,目光却炯炯而富有神采,一人容貌端正又如芝兰玉树。

    此时二人面色都不平静。晏安能这么快得知此次的案件详情,全赖有他胞弟晏乐的告知。可见他们是想瞒着他们迅速结案的。如此这般,已经可以说是在大理寺内可只手遮天了。

    大理寺卿看着面前出色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完全信任你。”

    晏安点头,“他们在有意瞒我,我得继续获取他们的信任。”

    大理寺卿拍了拍晏安的肩头,“他们有怀疑你吗?”

    “暂时没有,”晏安摇头,“因我并不是知情人,暂时没人来问我,不过,”他轻笑,“其他的人可被他们折磨得不轻。毕竟他们一向只会粗暴地审讯。”

    大理寺卿负手而立,他摇摇头,“别轻视我们的敌人。不能让他们的视线转向你,我记得,狱中还关押着之前做伪证的那些人?”

    晏安微顿,“是。”他抬头对上大理寺卿肯定的目光,“卑职明白了。”

    他退出了屋内,足尖点地,施展轻功离开了。

    当夜,牢狱中起了火,狱卒们反应得很迅速,所以死伤不多,死去了一人,又有一人失踪。

    后来晏安把相关的证据一点点悄悄递到丞相那边人的手上,他们查明原是那人为了逃狱而放了火。于是便认定那人心中有鬼,这次的捉虫风波才暂时平息下来。

    不过,周相总直觉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就是凭着他的直觉他才一路青云直上,他一向相信他的直觉。于是他招来了心腹,令他多加留心,看看手底有没有有异心的家伙,必要时刻可以设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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