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天兰贵大朝,已退位的三位君王到达朝堂,各地官员在一夜之间被带到朝堂,昨日在木府吵嚷的一众官员今日噤若寒蝉,连一向温和的景襄王都严肃起来。

    巳时一刻,朝会开始,州府官员各自汇报当地情况,江州和阆苑讲地均和多次渡海挑衅,皆以失败而归,那群人不择手段,打不过就使些阴险的手段,虽然每战都胜,物资耗费极高,粮食和炮火用量尤其大,长此以往,只是空耗国力。

    顺应虽无战事,百姓听闻灾难时刻都会降临,不少薪资较低的做工人心生不服,通过不正当手段谋取财富,虽制止了一批人,但这种观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属实带坏了风气。

    利州的官员更是高声诉苦,利州地处严寒,时常遭遇战事,安护府一带出事,百姓纷纷收拾行囊想逃往他处,若非军队镇压,利州已然是空城。

    青冥的官员还是同往年一样的说辞,青冥管辖境内大片荒漠,药材种植虽说提高了当地的经济,但沙漠化日渐严重,只能花重金购置大量植被栽种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然军队开支巨大,轩辕氏也撤走,战前又收拢了一批利州的人,当地的经济可谓一落千丈,青冥土质也差,种出的粮食又少,飞禽走兽也鲜少见到。

    南天和颖州互帮互助,情况不算糟,新官上任,城乡发展较为均衡,富人接济穷人,穷人感激富人,官民和谐,物资足够丰富,又有天音阁和水月山庄带动经济,更有宽广的草原供养战马,这两地相对完美。

    北州江湖势力齐聚,为了不被朝廷打压,他们维护着一方安宁,虽有门派间的小打小闹,到底在国法允许范围之内,加之丞相祖籍在此,北州的繁华不亚于颖州和南天。

    岭南岭北地势平坦,百姓辛勤劳作,当地驻军并未参加过战事,这两地的粮食产量尤其高,畜牧业相当发达,官员脸上也有难掩的自豪,来年天兰贵百姓是否有粮食,主要还是看这两地的产出。

    冀州同河州多山区,矿脉资源丰富,粮食产量仅次于岭地,当地官员以民为先,打压了不少为富不仁的奸商,年后更是着力于教育,此番朝廷举办科考,河州和冀州有将近七万人通过初始考核,达到有史以来的新高。

    提及科考,各地官员又汇报了关于科考初试一事,此番参加科考共计三十七万人,通过初试的学子高达二十万,他们将等候轩辕氏送去复试考卷。

    因为战事,天兰贵出了许多叛徒,在国家兴亡时刻,又有一群奋勇之士,此番利州战况惨烈,那满城的牺牲让诸多人感动,新一批热血青年将投身于家国之中。

    听到地方官员的话,在京官员默不作声,在战乱频发的时刻,仍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国家做出贡献,做出牺牲,他们这些领着高额俸禄的官员却想着辞官避难,偏安一方,当真令人羞愧。

    从始至终,国君和太皇从未出声,李金琪挥毫批阅奏章,林金奕和玉兰婷翻看筐子里放置的各种信件,二人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仿佛这并不是议朝,而是他们在一方角落里谈论事情。

    各种事都提出后,在场之人缄口不言,在京官员更是低下了头,地方官员大致能猜到也许,都不敢出声,生怕被国君提名。

    万籁寂静时,玉兰灵出列,“启禀国君,林金荣叛变一案有疑。”

    听到玉兰灵的话,朝臣议论纷纷,林金荣和陈奎叛变利州的人有目共睹,他不仅害死了那么多将士,更是害死了景岚王和永安郡主,可谓是罪不可赦,身为被害人女儿的玉兰灵竟然为始作俑者辩解。

    “有何疑虑?”李弘问着玉兰灵。

    “林金荣称假意投敌乃天尊授意,只是敌方狡诈,为了表示忠心才迫不得已抓了无心人,但并未对他们实施控制,真正叛变之人是陈奎和黄露,父亲被抓也是黄露在背后指使,他觉察到危险,故意吸了父亲部分灵力,配合营救之人放走了父亲和如沐,如沐为了父亲能活着给天兰贵报信,替他拦了追捕的人,林金荣为保护滁州的百姓不受伤害,坚决不许开城门,他到底失算了。”

    玉兰灵说完,将一卷染血的密旨呈给周遭的几位官员。

    “本尊确实给过他一份密旨,但你如何证明他所言是真,而不是靠这些话来麻痹你。”

    李弘还记得威严和流星临死前的怒喊,他们不知道真相,虽然渡劫成功,死相却那般凄惨,还有玉兰洲,他从小不学无术,长大了也吃喝玩乐,却牺牲在了战场之上,还有那漫山的坟茔。

    “多年前曾有人借助水族宝物将鹿家三公子死亡过程呈现在众人面前,帝君听闻林金荣蒙冤一事,向水族借了宝物,林金荣今日被带到了宁远,三位长辈可用灵力将他的记忆回放,如此可辩他是否真的投靠神界。”

    玉兰灵失去至亲,几乎日日都在牢里发泄,那些背叛天兰贵的人虽没有进入无间道,也时刻受着非人的折磨,林金荣起初由着她折腾,后来听闻相关的人全被下狱,林彦深三人连同幼小的孩子全被下狱受审,他才说出真相。

    麟恪早些时候就心生怀疑,当即拉了向映月查看林金荣的记忆,确实如他所说,他并未叛变投敌,甘愿被折磨只是觉得愧对玉兰灵,愧对国君的信任和那些死去的百姓。

    “带林金荣。”李弘说完,又看向如今的司隶,“杨铭婉,把你的人带过来。”

    “臣领命。”

    看着杨铭婉离朝,众人再度议论起来,不明白国君想做什么。

    带人犯的过程中,青冥官员提及水利之事,挖渠引水灌溉农田耗费巨大,想要朝廷拨款,众臣吵吵嚷嚷,对青冥总是要钱感到不爽,李弘想起那年被发配青冥遇到的事,并没有反对此事,让人递上折子,待到审批通过后拨款到青冥皇家一号。

    白晔见官员浮躁,当即提出利州之事,原本吵闹的朝堂顿时静下,好在罪犯来的快,朝臣暂时松了口气。

    “哗啦!哗啦!”

    镣铐声从殿外响起,众人看去,高大的男子披散着头发,破烂的褐色短打全是血污,看起来甚是肮脏,裸露的皮肤上是千奇百怪的伤口,戴着镣铐的手腕和脚腕处隐隐能见白骨,他每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在场的官员看的惊心。

    “罪臣叩见国君!”林金荣朝着两位国君跪下,没人开口,他就一直跪着。

    瞧见林金荣,李金琪和林金奕同时停下手中的事,这么多年,林金荣功绩显赫,他没有叛变,他是天兰贵的忠臣,他拼尽全力救下了威严和滁州的百姓,他本该是功臣,却背负骂名遭受酷刑。

    “爹!”林彦深和林彦俊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林金荣一怔,偏过头望向殿外。

    林彦深三兄妹快速跪到林金荣面前,泪水连连。

    “爹!”林彦深看着林金荣身上的伤,声音哽咽,“爹,您…”

    “你们没事就好。”林金荣松了口气,玉兰灵说他的孩子被下狱,他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的孩子不能被牵连。

    林彦如替林金荣擦着嘴角的血,泪水止不住的流淌,“爹疼不疼。”

    林金荣摇了摇头,“爹没牵连到你们,已经很知足。”

    朝臣皆望着这一家四口,林彦深这几人完好无缺出现,到底有人不满,小声嘀咕了两句。

    “林金荣。”李弘发声,群臣再度安静,天牢被关的人跪在堂下,陈奎和黄露等一干叛徒也被押了上来。

    林金奕不再看暗报,接过玉兰灵手中的宝珠,施展灵力缓缓将林金荣的记忆转移到其中。

    真相逐渐揭开,林金荣从头至尾都不曾背叛过天兰贵,但他并未及时发现妻子叛变,故而朝廷判了他三日刑罚,如今真相大白,林金荣当堂释放。

    林金荣无罪,天音阁众人皆无罪释放,林彦深和林彦俊抬着父亲去往天医司,众臣将目光对准那真正的叛国之徒。

    同样的手法,在场的人看了一群叛贼的记忆,没有过多的对话,只有威胁,神界单方面对他们威胁,陈奎一家被抓,他们为了活命当了叛贼,黄露本身就是神界安插在天音阁的奸细,她鲜少和神界传消息,就是她控制了众多无心人,害他们自杀。

    除却被控制的三人被廷杖六十,余下的人皆被发配无间道,终生不得踏出。

    被押出殿堂的陈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尤为凄厉,玉兰婷冷冷看着,突然,天罡剑闪现,刺向陈奎胸口。

    众人看着那眼神凌厉的天尊,心下一惊。

    “陈奎,当年戍边你向本尊保证过,无论什么原因,永不背叛天兰贵。”李弘拔出剑矢,冷冷看着陈奎瘫倒在地,“你若被威胁,大可向朝廷求助,既然选择叛变,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陈奎的视线已经模糊,口中也全是鲜血,他依旧在笑。

    罪犯被押走,殿内的血腥气犹在,趁着皇威尚在,李弘扫了眼朝臣,“百姓将在下月中旬迁至安护府境内,不知哪位官员愿意去往边城?”

    此言一出,不仅是在京官员,地方官员也低下了头。

    李弘将目光看向蚩少梓,“蚩大人觉得利州如何?”

    “天尊,臣走访六界,掌控魔界,留在安护府体现不了臣的价值。”蚩少梓说出不可反驳的理由,他和纤纤控制妖魔两界,留在利州简直是大材小用。

    “李敏君。”

    “天尊,臣自幼长在江州,擅长水战,对陆军属实不太熟悉。”李敏君想过到利州为子女某个好前程,但江州他们一家守卫多年,去别的地方不好发展,饮食也不太对口。

    看了一圈,李弘觉得地方官员不能调动,将人都遣到殿外候着,将目光对准木坷辞,“丞相,你认为谁适合去利州?”

    木坷辞望了眼熟悉的众人,昨日的一幕还在脑海没能散去,他摇了摇头,“诸位同僚都有难处,臣不知谁适合去。”

    “你们有什么难处?”李弘打量着一众人,笑道,“挨个说,本尊听听。”

    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既然没人想说,那就欧阳霖先来。”李弘拢了拢衣袖,看向欧阳霖。

    “天尊,令弟一家牺牲,只留下孩子,母亲身体抱恙,父亲也上了年纪,利州情况复杂,臣若是去往利州有诸多不便。”欧阳霖如实道。

    如此确实不妥,李弘又道,“下一个。”

    一群人说完,每个人都有无法前往的理由,只有木坷辞的理由牵强。

    “丞相,本尊说过,若是没人愿意去,就只有委屈你了。”

    考取功名只为过上好日子,虽说并没有什么过错,但官居丞相,该以百姓为先,木坷辞心胸不如赵霆,也难怪他镇不住这满朝文武。

    “天尊,请恕臣难以从命。”

    木坷辞朝着李弘跪下,将官帽摘下,“天尊,臣不怕吃苦受累,臣的双亲上了年纪,孩子们也还年幼,利州实在不适合他们居住,臣自请辞官,求天尊应允。”

    “木坷辞,你在威胁我们?”玉兰汐出声,语气尤为不满。

    “臣不敢,只是臣实在无法去往利州,这朝中的同僚能力在臣之上,实在是德不配位。”木坷辞言语恭敬,若国君愿意妥协他依旧是丞相,国君不妥协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找个地方快活一世也不失为好的计划。

    “丞相何必妄自菲薄。”李弘看了眼朝臣,“各位卿家如何看?”

    朝臣面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他们私下商量过,一致将矛头对准木坷辞,没想到他竟提出辞官,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当真符合他的品性。

    “天尊,臣以为南宫辰安适合守卫利州。”薛安高声提议着,“他深知地均和的一切,就算有奸细混入,他也能比天兰贵的人更先发现。”

    “若是他倒戈呢,岂不是大开国门引敌深入!”李弘愤怒起身,“你们这群人,拿着高额俸禄,做过什么大事,有事让无心人冲在前边,打仗有驻军顶着,城外的田地几人去看过,仗着家族中有点贡献就这样那样,堂堂朝廷命官,像什么样子!”

    一群人低头不语,罚不责众,谁要是第一个开口,铁定要承受君王的怒火。

    李弘气的咳嗽,李金琪起身想给他顺气,却被一把推开,“木坷辞,你不是要辞官吗?本尊允了,只是这木府是朝廷为丞相所建,你这些年也没有多大贡献,宅院里的东西你拿走,院子空着,留给下一任丞相。”

    木坷辞抬头,见到一脸怒气的李弘,心里一颤,还是磕头谢恩,“臣领旨。”

    “既然诸位皆不愿前往利州,那就抽签决定。”李弘说罢,林金奕将一把刻了字的签和签筒从筐子里拿出,递给李弘。

    李弘数了数在场的人数,选了一定数量的签放入签筒之中,示意朝臣逐一上前来抽签子。

    “其中一支签文有字,谁若抽到,要么去往利州,要么退出朝堂,直到有人愿意去为止。”李弘说完,一些抽了签子的臣子松了口气,又默默向周围张望。

    薛如风看着手中写了‘利’的签子,手指微蜷,昨夜爹娘和他商议戍边一事,今日就抽到签子,怕是冥冥中注定好了。

    “是谁?站出来!”李弘询问着。

    薛如风出列,朝着两位国君跪下,“臣愿前往安护府,镇守边城。”

    “你?”李弘看着薛如风,虽然不舍,还是下了命令,“即日起,薛如风为安护府总督,戍守边城。”

    “丞相之位暂由景襄王担任,退朝!”

    朝臣陆续退去,薛长宁和宋佳心看着薛如风,长叹一声后默不作声,边城重地,定然是信任之人把守最好。

    “爹,舅舅会不会怪我?”他想方设法,挑中了向映月的徒弟。

    “如风去那边也好,你舅舅定会迅速让那边发展起来,有自己的人守着,天兰贵才会安宁。”

    李金琪昨夜和林金奕商量过,薛如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考虑到玉兰婷和向映月会有意见,他们默认李弘的方法,那般巧合,薛如风抽中了签子。

    “大哥打算任命谁为丞相?”玉兰汐没想到李弘就那样罢免了木坷辞。

    “言儿昨夜说慕容宇轩时常谈论政事,他的父母文武双全,待会我去试探一番,要真是个可塑之才,培养一番也算不错,那个木坷辞我实在不喜欢,朝臣也不待见他,这种人用着都不顺心,想走就让他走。

    “若他不愿为官呢?慕容宇轩在京都的铺子不少,他未必愿意进入朝堂。”

    “旁人猜不到言儿的身份,他定然早已识破,他既有意在言儿面前提这些事,定有入仕之心,他的身份在宁远算不上好,若朝廷给够足够的排场,他自会借势而上。”

    慕容宇轩为荣安和筠国两姓嫡系,论心智,朝中这些大臣未必敌得过他,论实力他武艺高强,他很适合这丞相之位。

    “弘儿越来越聪明了。”玉兰婷笑着看向李弘,他们今日来是怕两个孩子撑不住场面,他们没开口,玉兰汐也只说了一句,李弘的气场足以让他控住朝局,若不是神界人多势众,他也能护住一方安宁。

    “爹,娘,小叔,我打算把陈奎放了。”李弘说完,玉兰婷皱眉,李金琪和林金奕都面露疑惑。

    “为什么?”

    “弘儿当年和他有一个约定,只有神界没有越过利州,不论他们犯了什么错,都饶他们一命。”

    李弘见长辈不满,又道,“我们没有能力护住每一个极灵,他们想活着没有错,若他们真的想投敌,凭极灵的能力,敌军早就攻入了顺应两府,又怎会只损失一座城。”

    “你现在是国君,你决定就好。”玉兰婷挽着林金奕,指了指那一筐暗报,“你们两个记得看。”

    “言儿还好吧?刘瑑有没有说什么?”玉兰汐昨夜忙着处理天音阁的事,今早听说玉兰初言被打的皮开肉绽,她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刘瑑识大体,并没说什么,昨夜抱着执锐回了刘家,那姑娘性子要强,心里肯定觉得膈应,我们不要插手,让他们小两口去解决。”初言要不是受害者,她定要扒他一层皮。

    “那弘儿先走了。”

    “去吧。”李金琪看着李弘,眼中露出赞许,“弘儿的心胸,属实宽怀。”

    “弘儿但凡小心眼,李渐离早就死了。”玉兰婷说着,将林金奕挽着离开。

    “伯伯,李琛到现在还跟大哥争宠呢,您也不管管。”玉兰汐不喜欢李琛,那孩子心眼太多,她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黛西尔旺的影子。

    “晓儿尽力护着他的爹爹,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大人插手。”

    玉兰汐想了想,觉得李金琪说的很有道理,李晓那姑娘不知随了谁,可劲调皮,李琛和李璨两个加在一块都不是她的对手。

    暗阁

    李弘到达审讯室时,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已经挨了几轮鞭子,审讯人见到李弘,即刻跪下见礼。

    屏退了人,李弘将陈奎一家从刑架上放下,“本尊当年说过,只要你将敌军控制在利州,哪怕是背叛,也饶你们一命。”

    陈奎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天尊一言九鼎,是小民不识抬举。”

    “在这里养好伤就走吧,天大地大,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谢天尊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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