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结束后,已经是凌晨一点,祁斯京托着醉醺醺的身体回了家,这个安静、毫无生气的家。

    祁父和祁母常年在国外,祁斯京从小就托付给祁老爷子照顾。后来高中毕业了,祁斯京明明可以上一所好的大学,可他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错,坚持要放弃学业为自己打拼出一条路,家里就他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宠上了天。

    祁斯京也没辜负厚望,短短两年盘下了一家会所——金港城。高中聚会也是他一手策划,只为了再见一面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夏幼。

    分开的这两年,祁斯京总能想起夏幼,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再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是留在了北阴市,还是远走高飞了。他太想她了,甚至忘了那些年对他的伤害。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种病态的思想是不是对的,他是不是病了,怎么还会去想一个折磨他三年的女人呢?

    祁斯京回到小区,冲了个热水澡从卫生间走出来,浴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他没有吹头发得习惯,只是简单用毛巾擦了一下。

    祁斯京坐在沙发前,打开电脑,一旁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谢简喻发来的一张简历:

    夏幼,女,19岁,1996年9月17日,北阴市人,高中学历,联系方式1…现兼任某品牌代言人……

    谢简喻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包,紧接着是一句嘲讽的话:“我觉得你这人真应该去看看脑子,这女人除了一张好看的皮囊还有什么好的?她虐你了三年,你倒好,还上瘾了。”

    祁斯京没在意下面这句话,认认真真看着夏幼的简历,简历上印着她的照片,依然是那副摸不关己的模样。

    不过皮囊好看是真的,这一点没人否定,夏幼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都快把人心勾走了,身边那么多追求者,从不缺男人,高中亦是如此。

    祁斯京高中毕业后一直留在北阴打探夏幼的下落,可也只是探到她代言的品牌方,却探不到她所在公司。他试过去问,可没有一条有用的信息。

    祁斯京对着简历上的电话号码在手机上输入着,细直的手指在拨通键上停留许久,他没勇气打过去,怕没人接,更怕夏幼会认出他。

    最后还是自私心战胜了恐惧,拇指按在拨通键上,手机传来“嘟嘟”声。

    夏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ipad里播放着宫崎骏2008年上映作品——悬崖上的金鱼姬,正看得入迷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一串陌生号码,她毫不犹豫选择接听,电话那头一阵安静。

    “哪位?”

    祁斯京听见这熟悉且冷淡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过后他才鼓起勇气说打错了,不出意外,电话直接响起挂断后的“嘟嘟”声。

    祁斯京心里莫名有点开心,只因为夏幼接了他的电话,他就开心的像个小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

    隔天中午,楼下吵吵闹闹,就跟菜市场似的,夏幼没在意,好脾气地继续埋头睡觉,外界凡事与她毫无关系,希望谁过得好都是屁话,不如先美美地睡上一觉。

    接近十分钟过去,楼下传来警笛声和消防声,夏幼彻底睡不着了。她家在12楼,窗户紧闭,可楼下的声音依然吵得让人心烦,她气冲冲得光着脚丫走到床前往下看,下面景象让她愣了好一会儿。

    楼下站满了人,纷纷仰着头往上看,老老少少围成一团,议论声堪比城市开大会。

    夏幼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去客厅外的露天阳台顺着楼下人的目光往上看,天台围栏上坐着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女童。她们这一栋楼总共16层,夏幼看得一清二楚。

    小女孩儿光着脚丫,双腿垂在半空中,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脸色苍白无神,眼神里没有丝毫求生欲。楼下的人还在语言攻击:

    “这谁家的小孩儿啊,年纪轻轻就这么叛逆,还想着跳楼轻生。”

    “听说她是抱怨学习压力大,不得了咯,上个学有什么压力,她这就是矫情。”

    “她这样就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他爸妈把她养这么大容易吗?”

    ……

    世界就是这样,不懂他人苦,就恶意揣测他人,仗着语言攻击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就把别人说得一文不值,任何人活着都不是为了取悦他人,更不是活给别人看,只要自己活得漂亮,别人只会羡慕你,嫉妒你,没有资格评价你。

    天台上的警察还在耐心开导,稳定小女孩儿的情绪,警察和消防员在楼下驱散人群,给救生气垫留有足够的空间。可几个人终究战不过一群人,他们没有心,不管警察怎么驱赶,他们总能找到空隙站到前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女孩儿得耐心即将耗尽。

    “你想想你的爸妈,他们……”警察开导着,还没说完,肩膀上就搭上了一条白藕似的胳膊。

    夏幼淡淡道:“你这样只会刺激她。”

    警察一脸严肃带着驱赶的语气嚷嚷:“你谁啊?谁让你上来的?”

    夏幼冷着脸,没说话,朝小女孩儿走,小女孩儿瞬间警惕起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手里的水果刀架在脖子上,时刻准备着要死的决心。

    “我可不是来劝你的,我跟你一样,活不下去了,我爸妈也不爱我,不理解我,觉得我是个累赘,我从小无依无靠,没人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夏幼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为了能和小女孩儿产生共鸣。

    “姐姐,你爸妈也不要你了吗?”小女孩儿带着哭腔说。

    夏幼点了点头,回头冲警察使了个眼色,警察表示明白的点头,夏幼缓慢向她靠近,继续和她说着话,让她放松警惕,“对啊,姐姐比你还惨呢,姐姐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儿。”

    看着小女孩儿缓缓放下架在脖子上的水果刀,夏幼扯了一下嘴角。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需要的不是语言上虚伪的安慰,而是需要有人在她内心深处阴凉的地方点燃一把火。

    “你知道吗,从这里跳下去会变成小丑八怪,所以姐姐特意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夏幼转了一圈,小女孩儿打量着她身上的白裙子,咽了咽口水。

    夏幼走上前,和小女孩儿保持两米的距离,把手里得衣服伸上前,“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所以就给你带了一件粉色连衣裙,你不如下来先换上一件好看的衣服,这样就算跳下去了,也是最漂亮的。”

    小女孩儿松懈了许多,小腿缓慢往回缩,身体往后仰想去够夏幼手里那件漂亮的小裙子,一条细瘦的胳膊缓缓伸过来,夏幼找准时机,迅速抓住小女孩儿的胳膊。

    身后的警察见状急忙上前帮忙,可小女孩儿发现自己被骗,开始奋力挣脱,小小年纪力气还挺大,几秒钟地挣扎她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夏幼的胳膊在围栏边缘磨破了皮,疼痛感让她整个胳膊处于麻木状态。

    两分钟过去,人总算拉了上来。

    夏幼比楼下的救生气垫先来,她挽救了一条生命。当时在阳台,她一时脑热才会想着上去帮忙,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警察拘留的准备,可结果告诉她,她做了一件好事。

    小女孩儿哇哇大哭,指着夏幼说她是个大骗子,再也不理她了,夏幼也不在意,她也没想过以后会和这个陌生小孩儿见面。

    “我可没骗你,我只是说给你衣服,可衣服你还没穿上,我怎么能白跑一趟呢。”夏幼哄骗道:“这条裙子是新的,送你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就被刚才那位驱赶她的警察叫住,最后也只是道了声谢就放人走了。

    夏幼回到家,对着镜子看胳膊上的擦伤,她无语地叹了口气,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她回到卧室,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趟医院包扎一下,她穿着宽松的运动裤,紧身无袖背心,戴着一顶克莱因蓝色的鸭舌帽和白色口罩,坐着电梯下了负一楼,开车离开小区。

    到了医院,医生先给伤口消了毒,包扎了一下,并叮嘱她注意事项,开了些涂抹的药后就让她走了。

    夏幼右胳膊上缠着绷带走出医院楼,往停车场方向走,好巧不巧,碰见了祁斯京。

    祁斯京上下打量着她,虽然她遮得严严实实,可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夏幼没打算理他,径直往停车场走。

    “夏幼。”

    女人停了脚步,回头不耐烦地语气问:“你有事吗?”

    祁斯京看着她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眼神里透着几分心疼,刚刚夏幼救人时,他就在楼下,他亲眼看到她义无反顾拉着女孩儿的手不放。

    夏幼,原来你也可以有这一面,只是不是对我这样而已。

    “毕业后,你去哪儿了?”祁斯京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他一直想问却又没机会问的问题,“我听说,你遇见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

    夏幼怔了片刻,忽地笑了,“遇见谁跟你有关系吗?遇见你,真是厄运缠身。”

    祁斯京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车辆,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

    毕业后,夏幼没谈过男朋友,更不理解祁斯京说得“不太好的男人”是谁,他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听谁说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到哪儿都能碰见他,这是什么狗屁缘分?

    祁斯京回到车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打火机发出“咔”一声冒出猩红的火光,点燃了烟头,白烟从薄唇中吐出,在车门徘徊着,他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祁斯京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寸的红底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儿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立体的五官精致而冷艳,细而有型的眉毛下是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和高挺的鼻梁。

    这张照片祁斯京整整保存了三年,从高三那年开始,他在楼梯上捡到了这张照片,本来想还给夏幼,可奈何他在她面前根本没有主动话语权,多说一句话迎来的就是一脚,所以他一直都留在身上,现在照片依然被保存的像是刚拍出来的。

    祁斯京留着这张照片,等了她整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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