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这个天，楚先生，你不热吗？”
“……还好。”
楚江执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溯的第一句“寒暄”会是这样开始。
“杨叔，让人把空调打大一点吧，这天还怪热的，我都有点受不了，要是楚二先生因为赴我的约中暑了可不好。”林溯倒是没理会楚江执的回答，自顾自地转过头去对一旁的杨叔开口吩咐。
好吧……确实是有点热。
楚江执闻言犹豫了几秒，还是脱下了风衣妥帖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出于习惯礼貌说道：“谢谢。”
正构思着下一句话应怎样出口，林溯便俏声接话。
“不客气，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未婚夫妻的关系，相互关心，应该的。”
一时间沙发区笼罩在了某种莫名的沉默中。
“咳咳咳……”
一旁的何宸终于没憋住，热茶直直呛在了喉管里。
楚江执在无言中，倒是被何宸的咳嗽声打破了沉思，侧过头看向何宸。何宸捕捉到了自家老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迅速顺了一口气，几秒后恢复了一贯的周密模样。
开玩笑，他还要这个饭碗。
“林小姐今天特意将我约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体验一下林家的私人车场吧。”
楚江执面上依旧没泛起太大的情绪波动，平静地开口。
“当然不是。”林溯利落地放下瓷杯回答。
“你我都明白联姻只是为了合作，既然已经达成了良好的意向，我想，其中的条款还是提前达成一致比较好。”
楚江执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直视林溯的眼睛，想要从中刨出些阴谋和算计之类的信息。林溯自是感受到了面前人强势的打探，她倒也不避讳，嘴角扬起一丝无谓的弧度，静待楚江执的回答。
女孩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瞳仁是温和却又带着些野生感的浅棕色，此刻也直直地望过来。
是一双饱含生命力的眼睛。
楚江执很少给人下这样的定义。
“林小姐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避讳了。”
楚江执收回试探的眼神，字句清晰地开口，“关于楚氏和林氏产业深度合作的提案，林总已经和我详谈过，既然是双方都乐意的强强联合，追求的自然是互利共赢。据我所知，林小姐不参与集团事务，不知你在这方面有什么顾虑吗？”
林溯思绪转圜，还是带着浅笑出声：“我确实不参与集团事务，这在沪城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稀有新闻，集团有大哥和二姐打理，不需要我操心。”
“婚礼事宜有专业人士安排，可以在过几天的订婚宴上细谈，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想和楚二先生谈的，是关于我们婚后生活的‘条款’。”
楚江执略微点了点头，示意林溯接着说。
“既然两方已经为这次联姻造足了势，舆论的影响我们当然得考虑，既然公众需要的是一对模范夫妻，那么该出席的仪式和活动我们任何一方都不能推脱。”
楚江执心下明晰：“当然，我没有异议。”
“私下我不会阻拦你的任何……”林溯顿住了，思考怎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不会阻拦你的任何交友活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其他人带回我们的名义上的‘家’里。”却又觉得委婉过了头，接着补充道。
“准确一点说，希望你对这段婚姻的外在形象负责任，如果不小心被拍到了，请及时告知我这边，好做后续应对措施。”
林溯自然不会觉得楚江执这样的上位者会为谁守身如玉，她自小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对什么样的花边新闻都见怪不怪。
她可不希望某天睁眼铺天盖地都是丈夫疑似出·轨，婚姻就此破裂的新闻。
楚江执眉头一挑，没有立刻回答，倒是一旁的何宸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误会大了。
看来是平日里老板不在意加之自己疏于舆论管理的锅。
他想开口辩白几句，却注意到楚江执并未显露出生气的情绪，而是面中泛上了些兴味，何宸踌躇再三也没敢开口，只好继续在一旁罚坐。
楚江执过了片刻后回答道：“我接受你的条件，婚姻存续期间，我会注意不产生任何负面新闻。”
何宸思绪颤抖，却掩着没露出异常，算了，老板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溯闻言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要求，我希望我们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楚二先生不要擅自调查我的过往和行踪，也不要擅自揣度我的行为，如果你认为我的行为会对你产生影响，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尽力配合处理。”
“还有，若是这段婚姻到了必要结束的时候，希望我们都能愉快放手。”
林溯眸色骤然沉静下来，字字句句都很认真。
“好。”
这次答应得利落又干脆。
楚江执不禁松了口气，尽管这个林三小姐在兴趣爱好上奇特了点，但不是难缠的人。
“好了，我的条件说完了，看起来楚二先生是个爽快的人。那么，礼尚往来，楚二先生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
楚江执思量片刻，只道：“我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希望林小姐提出的条件，同样的，自己也能做到。”
林溯婉转地笑开了，眼波流动，她直起身子，朝楚江执伸出了手。
“楚二先生，那么，合作愉快。”
下一秒男人柔软而温凉的手掌也贴了上来，二人双手交握，而后克制地放开。
恰逢夏夜里传来了几声蝉鸣，在往日里扰得人心烦意躁的声音此刻却倏然变得柔和下来。
“林小姐，合作愉快。”楚江执也含着些愉悦地说。
林溯待二人走后又沉默地在沙发区坐了一会儿，喝完了杨叔特意为她准备的果汁。扬起头眺望远方，漆黑的夜空中星光闪烁，星点似是有致地汇集，叫她不自觉从情绪中脱身，投身于无际。
“倒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美的夜色了。”她轻声自言自语。
蝉鸣声又依稀传入耳中，双手交握的温和触感自毛孔中卷土重来，独属夏天的燥热迟来地包裹住林溯，心绪又在一瞬间变得杂乱。
她捂住头叹了口气，“婚姻的坟墓啊……”
罢了，反正也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她安慰自己。
迈巴赫迎着沿路的灯光驶出了车场，楚江执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夜里的小路车辆稀少，何宸分出神欲言又止。
楚江执脑海中异常地复现着方才女孩的笑颜，也还是在静默中感知到了驾驶座的动静，忽然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看你倒是快憋坏了。”
被猝不及防地点名，何宸吓得怔住了两秒，迅速组织语言，“老板，外人可能有诸多猜忌，但我跟在您身边是最清楚的，您不是那种会在外面乱搞的富家子弟，您难道不在意林三小姐的误解吗？”
楚江执并未睁眼，听到何宸的疑问，淡漠而理性地回答：“她也是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虽说林家把她保护得很好，但是耳濡目染下，我想她不会对人性抱有什么美好的期许。”
“就算我当时辩驳了，她也未必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在心里给我打个伪君子的标签。倒不如顺着她的设想来，反正日后相处时间还长，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会判断。”
何宸似是这才恍然大悟，正斟酌着如何应答，楚江执又悠然开了口。
“不过这个林三小姐，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圈子里一向都只传言林三小姐是个神秘的精英女，被林家严密保护，只有少数人在私密宴会上见过她，都只说是个拥有绝艳相貌的乖乖女，比林家二小姐更胜一筹。”
何宸听出了楚江执兴致不错，便放松地多讲了几句，“林家二小姐我也打过交道，确实是相貌出众，但行事果断狠辣，不是好对付的人。老爷那边通知我联姻对象是三小姐的时候，我还松了一大口气呢。”
后座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浅笑。楚江执再次开口的声音里带了些慵懒。
“这个林三小姐，在某些方面，应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不过她不插手集团合作，会少很多麻烦，何宸，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明白，你是最清楚的。”
何宸了然，楚江执自从回国后处处隐忍布局，将工作当成自己的全部生活，不允许自己松懈，不允许自己娱乐，于三年的无数日夜里把自己淬炼成一把不被允许拥有感情的利刃，全然都是为了在地狱般的开局中翻盘，这场在从前几乎胜负已定的权力之争里，他要获得足够筹码扭转命运的齿轮。
男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迈巴赫像是隐于黑夜里的猛兽，飞驰过钢铁渡桥，后座的人在夜幕中小心翼翼地收起盔甲和獠牙，克制地泄出挣扎的内里，无声凝视窗外的绚烂霓虹。
何宸透过后视镜悄声端详楚江执。光影落到脸上，愈发锋利了本就俊朗的轮廓，他本该是落于无数繁华里的佼佼者，何宸却无端地觉得男人身上满溢了孤独。
不一会儿车辆驶入了高端小区的停车场，门口的保安见到来车连忙打开大门，恭敬致意。
楚江执待车停稳后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何宸亦无言地陪他静坐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醇厚的声线才终于落到何宸耳中。
“何宸，我只能赢。”
“……还好。”
楚江执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溯的第一句“寒暄”会是这样开始。
“杨叔，让人把空调打大一点吧，这天还怪热的，我都有点受不了，要是楚二先生因为赴我的约中暑了可不好。”林溯倒是没理会楚江执的回答，自顾自地转过头去对一旁的杨叔开口吩咐。
好吧……确实是有点热。
楚江执闻言犹豫了几秒，还是脱下了风衣妥帖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出于习惯礼貌说道：“谢谢。”
正构思着下一句话应怎样出口，林溯便俏声接话。
“不客气，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未婚夫妻的关系，相互关心，应该的。”
一时间沙发区笼罩在了某种莫名的沉默中。
“咳咳咳……”
一旁的何宸终于没憋住，热茶直直呛在了喉管里。
楚江执在无言中，倒是被何宸的咳嗽声打破了沉思，侧过头看向何宸。何宸捕捉到了自家老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迅速顺了一口气，几秒后恢复了一贯的周密模样。
开玩笑，他还要这个饭碗。
“林小姐今天特意将我约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体验一下林家的私人车场吧。”
楚江执面上依旧没泛起太大的情绪波动，平静地开口。
“当然不是。”林溯利落地放下瓷杯回答。
“你我都明白联姻只是为了合作，既然已经达成了良好的意向，我想，其中的条款还是提前达成一致比较好。”
楚江执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直视林溯的眼睛，想要从中刨出些阴谋和算计之类的信息。林溯自是感受到了面前人强势的打探，她倒也不避讳，嘴角扬起一丝无谓的弧度，静待楚江执的回答。
女孩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瞳仁是温和却又带着些野生感的浅棕色，此刻也直直地望过来。
是一双饱含生命力的眼睛。
楚江执很少给人下这样的定义。
“林小姐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避讳了。”
楚江执收回试探的眼神，字句清晰地开口，“关于楚氏和林氏产业深度合作的提案，林总已经和我详谈过，既然是双方都乐意的强强联合，追求的自然是互利共赢。据我所知，林小姐不参与集团事务，不知你在这方面有什么顾虑吗？”
林溯思绪转圜，还是带着浅笑出声：“我确实不参与集团事务，这在沪城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稀有新闻，集团有大哥和二姐打理，不需要我操心。”
“婚礼事宜有专业人士安排，可以在过几天的订婚宴上细谈，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想和楚二先生谈的，是关于我们婚后生活的‘条款’。”
楚江执略微点了点头，示意林溯接着说。
“既然两方已经为这次联姻造足了势，舆论的影响我们当然得考虑，既然公众需要的是一对模范夫妻，那么该出席的仪式和活动我们任何一方都不能推脱。”
楚江执心下明晰：“当然，我没有异议。”
“私下我不会阻拦你的任何……”林溯顿住了，思考怎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不会阻拦你的任何交友活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其他人带回我们的名义上的‘家’里。”却又觉得委婉过了头，接着补充道。
“准确一点说，希望你对这段婚姻的外在形象负责任，如果不小心被拍到了，请及时告知我这边，好做后续应对措施。”
林溯自然不会觉得楚江执这样的上位者会为谁守身如玉，她自小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对什么样的花边新闻都见怪不怪。
她可不希望某天睁眼铺天盖地都是丈夫疑似出·轨，婚姻就此破裂的新闻。
楚江执眉头一挑，没有立刻回答，倒是一旁的何宸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误会大了。
看来是平日里老板不在意加之自己疏于舆论管理的锅。
他想开口辩白几句，却注意到楚江执并未显露出生气的情绪，而是面中泛上了些兴味，何宸踌躇再三也没敢开口，只好继续在一旁罚坐。
楚江执过了片刻后回答道：“我接受你的条件，婚姻存续期间，我会注意不产生任何负面新闻。”
何宸思绪颤抖，却掩着没露出异常，算了，老板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溯闻言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要求，我希望我们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楚二先生不要擅自调查我的过往和行踪，也不要擅自揣度我的行为，如果你认为我的行为会对你产生影响，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尽力配合处理。”
“还有，若是这段婚姻到了必要结束的时候，希望我们都能愉快放手。”
林溯眸色骤然沉静下来，字字句句都很认真。
“好。”
这次答应得利落又干脆。
楚江执不禁松了口气，尽管这个林三小姐在兴趣爱好上奇特了点，但不是难缠的人。
“好了，我的条件说完了，看起来楚二先生是个爽快的人。那么，礼尚往来，楚二先生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
楚江执思量片刻，只道：“我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希望林小姐提出的条件，同样的，自己也能做到。”
林溯婉转地笑开了，眼波流动，她直起身子，朝楚江执伸出了手。
“楚二先生，那么，合作愉快。”
下一秒男人柔软而温凉的手掌也贴了上来，二人双手交握，而后克制地放开。
恰逢夏夜里传来了几声蝉鸣，在往日里扰得人心烦意躁的声音此刻却倏然变得柔和下来。
“林小姐，合作愉快。”楚江执也含着些愉悦地说。
林溯待二人走后又沉默地在沙发区坐了一会儿，喝完了杨叔特意为她准备的果汁。扬起头眺望远方，漆黑的夜空中星光闪烁，星点似是有致地汇集，叫她不自觉从情绪中脱身，投身于无际。
“倒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美的夜色了。”她轻声自言自语。
蝉鸣声又依稀传入耳中，双手交握的温和触感自毛孔中卷土重来，独属夏天的燥热迟来地包裹住林溯，心绪又在一瞬间变得杂乱。
她捂住头叹了口气，“婚姻的坟墓啊……”
罢了，反正也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她安慰自己。
迈巴赫迎着沿路的灯光驶出了车场，楚江执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夜里的小路车辆稀少，何宸分出神欲言又止。
楚江执脑海中异常地复现着方才女孩的笑颜，也还是在静默中感知到了驾驶座的动静，忽然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看你倒是快憋坏了。”
被猝不及防地点名，何宸吓得怔住了两秒，迅速组织语言，“老板，外人可能有诸多猜忌，但我跟在您身边是最清楚的，您不是那种会在外面乱搞的富家子弟，您难道不在意林三小姐的误解吗？”
楚江执并未睁眼，听到何宸的疑问，淡漠而理性地回答：“她也是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虽说林家把她保护得很好，但是耳濡目染下，我想她不会对人性抱有什么美好的期许。”
“就算我当时辩驳了，她也未必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在心里给我打个伪君子的标签。倒不如顺着她的设想来，反正日后相处时间还长，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会判断。”
何宸似是这才恍然大悟，正斟酌着如何应答，楚江执又悠然开了口。
“不过这个林三小姐，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圈子里一向都只传言林三小姐是个神秘的精英女，被林家严密保护，只有少数人在私密宴会上见过她，都只说是个拥有绝艳相貌的乖乖女，比林家二小姐更胜一筹。”
何宸听出了楚江执兴致不错，便放松地多讲了几句，“林家二小姐我也打过交道，确实是相貌出众，但行事果断狠辣，不是好对付的人。老爷那边通知我联姻对象是三小姐的时候，我还松了一大口气呢。”
后座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浅笑。楚江执再次开口的声音里带了些慵懒。
“这个林三小姐，在某些方面，应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不过她不插手集团合作，会少很多麻烦，何宸，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明白，你是最清楚的。”
何宸了然，楚江执自从回国后处处隐忍布局，将工作当成自己的全部生活，不允许自己松懈，不允许自己娱乐，于三年的无数日夜里把自己淬炼成一把不被允许拥有感情的利刃，全然都是为了在地狱般的开局中翻盘，这场在从前几乎胜负已定的权力之争里，他要获得足够筹码扭转命运的齿轮。
男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迈巴赫像是隐于黑夜里的猛兽，飞驰过钢铁渡桥，后座的人在夜幕中小心翼翼地收起盔甲和獠牙，克制地泄出挣扎的内里，无声凝视窗外的绚烂霓虹。
何宸透过后视镜悄声端详楚江执。光影落到脸上，愈发锋利了本就俊朗的轮廓，他本该是落于无数繁华里的佼佼者，何宸却无端地觉得男人身上满溢了孤独。
不一会儿车辆驶入了高端小区的停车场，门口的保安见到来车连忙打开大门，恭敬致意。
楚江执待车停稳后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何宸亦无言地陪他静坐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醇厚的声线才终于落到何宸耳中。
“何宸，我只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