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环曲折的山路上,一辆观光大巴车穿过层层叠叠茂密的植被,蜿蜒而上。

    一路颠簸,长途跋涉后,季西杳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她黑眼圈沉重,头发油腻,和两天前容光焕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来的匆忙,两人只买了生活必备品。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是青城隔壁的一个镇子——桐山镇。

    镇如其名,多山,交通不便,经济也很落后,来这旅游的外地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写生画画的。

    他们先是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到达县城,接着又搭乘城镇公交车到镇子上,可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还有段路程,于是他们又等了好长时间才等来一班观光车带他们进山里,且车上零零散散还坐不满。

    他们在路上就花了两天的时间,可见这地方到底有多偏。

    好在师傅经验丰富,即便绕了一个又一个弯,季西杳也没觉着恶心想吐。

    她戴着睡眠眼罩,浑身乏力,只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补个觉。

    温聿坐在她旁边,靠窗的位置。

    他没有一丝睡意,只是一味地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情绪没什么起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他仅有的记忆里,石清是个很爱美的女人,穿衣打扮十分讲究。

    小时候她出门前,都会喷点香水,然后跑来亲亲玩小车的他,对他说:“儿子乖,妈妈出门办点事,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她是怎么忍受的?

    本来他以为石清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果断抛弃他,转而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她又很蠢,不然怎么会识人不清,死后不仅被抛尸荒野,丈夫还要恶意造谣。

    下车后,季西杳跟他商量:“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休整一番再去?”

    主要她身上这件衣服已经穿好几天了,又没地方换洗,现在隐隐有点味道。

    加上这几天舟车劳顿,确实没怎么睡,再这么下去,她怕是真撑不住了。

    “行。”他接过季西杳的背包,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她身上一轻,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但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跟上他。

    因为外地人来的不多,这里没什么旅馆,他们花费不少时间才找到一家能住的地方。

    他们从一间很小的门进去,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一个柜台。

    一个老太太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季西杳过去轻轻喊了她一声。

    那老人才大梦初醒般睁开浑浊的双眼,见有人来才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

    “您好,我们是来住店的。”

    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们。

    季西杳连忙摆摆手,“我要两间房。”

    她撇撇嘴,有点不耐烦,又抽出一把钥匙递给他们。

    “洗漱用品给你们,”她从隔壁屋里拿出两个塑料脸盆,里面还放着一次性杯具和毛巾,“楼上二楼就是你们的房间。”

    “谢谢您。”

    季西杳接过东西,一眼就看见脸盆底部堆积的污垢,白毛巾上也有也有几根毛发。

    她差点手抖直接给扔出去了。

    强忍不适,她只好快速上楼,手上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

    到房间门口,季西杳指了指自己的房门,说:“我先进去了。”

    温聿点点头,也拿出钥匙开锁进去。

    两人一墙之隔。

    屋内更是一言难尽,充斥着一股许久无人居住发霉的气味,墙角上也挂着蜘蛛网,摇摇欲坠。

    这个时候,她也不再挑剔了,只要有个可以洗澡的地方就行。

    好在这里有热水,她简单擦拭了下身体,终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这一夜她睡得也不踏实,因为嫌这里不干净,她干脆连被子也没盖,和衣而眠。

    除了被冻醒几次,还被外面的鸡鸣扰得难以安宁。

    实在受不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才发现四点不到。

    被折磨的睡意全无,她直接穿上鞋子准备出去溜达溜达。

    这栋小楼不高,总共也就三层。

    季西杳下了楼,来到院子里,月光倾洒下来,亮的像白天似的。

    偶然间她发现院子边上有个楼梯,可以直达天台。

    出于好奇,她就沿着扶手上去了。

    上面视野开阔,就是五月份的夜里还有点凉,她裹紧大衣,往前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她看到前面有个黑影,可越走越近后,她发现那原来是个人,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温聿听到脚步回头,脸上只露出一点诧异,他的下巴埋在冲锋衣里,露出一双淡漠至极的双眸,并未出声。

    季西杳哪里会想到这大半夜的会有人出来,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似的。

    “你怎么在这?你也睡不着?”

    她惊魂未定,走到温聿旁边,也坐了下来。

    “嗯。”

    他抬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半颗星星都见不着。

    “你在想你母亲的事么?”她咬着嘴唇,轻声开口。

    “你见过她么?”

    “我怎么会见过,”她快速解释,“我是在他们离婚之后才认识穆正儒的,我可没有插足他们的感情。”

    “我不是说这个。”

    他的睫毛缓慢扇动,用稀疏平常的声音说:“我怕到时候认不出她。”

    她刚要说出口话卡在喉咙里,像根鱼刺一样异常突兀,刺痛着她。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也说不出安慰他的话。

    “回去吧,马上天亮了。”。

    季西杳看着他高大单薄的背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让他去给他的母亲收尸,会不会太残忍了。

    -

    吃过早饭后,他们就上山了。

    早晨露水未褪,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我当时听见他说,人就埋在这上面的一个果园里。但是应该有人看着,不好进去。”

    “先找到那里再说。”

    温聿撑着一根树枝,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发白,费力地向上走。

    “不得不说,他们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费这么大功夫把人埋在这里,恐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花了不少时间,两人合力终于走到了地势平坦的地方。

    可到了上面,她就傻眼了。

    一个挨一个的果园,放眼望去,起码有将近二十个,这哪能分清?

    山里昼夜温差大,有利于水果生长,所以大家为了生活纷纷做起了果农。

    也难为他为了掩人耳目,把人埋在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季西杳看向他。

    他沉思片刻,说:“找一个果农问问哪家施的粪肥最多。”

    “粪肥?”

    “他们把人藏在这里,尸体肯定会散发味道。而粪肥恰好可以掩盖这种臭味。”

    季西杳在心里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暗暗感叹不愧是学霸。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他们问了好几户果农,他们给出的都是一个答案。

    最上头的张家。

    大家都说他抠得很。

    他们家种了几十亩的桃树,每隔不久就要从山下挑点粪便施肥。

    就是这味道窜得很,大老远都能闻见。

    有人问他为什么老是用粪肥,爬上爬下多累,还不如买点化肥。

    他只是说粪肥好,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其实就是怕花钱。

    季西杳了然,跟着温聿又往前走。

    “现在基本能确定就是在那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问问,看能不能进去。”

    季西杳点点头,她深呼一口气,有点紧张,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心虚又害怕。

    到了上面,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皱起眉,用手捂住口鼻。

    她敲了敲门,闷声问:“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了动静,一个男人半掩着门,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

    “您好,我们是做水果生意的。听这儿的人说,就数您家的桃子个头饱满,汁水也多,品质最好,所以我们就来问问能不能合作一下。”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话术,一气呵成,自然到像是真的。

    一听是买桃子的,他的脸色稍微好那么一点,但还是有点怀疑,又问道:“你们哪里的,有营业执照吗?”

    “我们是做电商直播的,在网上卖东西。您看,这是我们的经营证明。”

    季西杳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拿给他看。

    幸好她早有准备,专门伪造了一份假的证明,足够以假乱真了。

    张旭只是看了一眼,说:“还是不行,我这片地已经包给一个大老板了,我做不了主。”

    “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很有诚意的。或者我们就进去看看,到底您是怎么种出这么好的桃子的。”

    “去去去,一边去,别在这烦我。”张旭朝他们挥挥手,开始轰人,紧接着就关上了门。

    季西杳还想再说点什么,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这么心虚,肯定有鬼。”

    许久未出声的温聿突然开口:“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四面都是用铁网围着,应该能翻进去。”

    “翻进去?!”

    听上去不怎么雅观。

    结果……

    季西杳两只手抓住铁丝网,两只手勒得生疼,她朝下面的温聿喊道:“你可一定要接住我啊!”

    “你快跳下来,时间来不及了。”

    “你一定一定要接住我!”

    温聿扶了扶额头,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我来了!”

    她纵身一跳,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里。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享受这偶像剧般的剧情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你们为什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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