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铁锹,草帽下的双目布满血丝,脸上肌肉因过分用力而抽搐狰狞。

    他斜睨着他们,眼神阴骛瘆人,仿佛在看一堆生肉。

    张旭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去,铁锹摩擦着凹凸不平的泥土地,咚-咚-咚,每一下听着都让人心惊胆颤。

    季西杳从他身上下来,强撑镇定,还想和张旭解释:“大哥,您别生气,我们是真觉得你家桃子不错,真心想和你合作的,未经您允许就翻进来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走行吗?”

    张旭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你们大老远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就相中了我家桃子?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步步紧逼,警惕意识极高。

    季西杳听其他果农说过他年轻时候因为抢劫罪坐过几年牢,出来以后没什么人敢聘用他,只好包了一块地种点水果养活自己。

    想必穆正儒就是看中了他视财如命,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且反侦察能力极强,所以才放心将尸体交给他处理。

    “既然您不愿意合作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了,门在那是吧,我们这就离开。”

    季西杳拉上温聿,对他使了个眼色,想趁机溜走。

    可张旭哪能放过他们。

    他把铲子猛地立在地上,阴阴地笑了一声,“别着急走啊,不是聊合作吗,我跟你们再好好谈谈。”

    温聿忽然蹙起眉头,歪头朝他身后看去。

    “那个人是谁?”

    果然,此话一出,张旭立马回头看去。

    就在这时,温聿突然抓住她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沉声道:“跑!”

    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拉力促使她奋力奔跑。

    风扬起她的发丝,有几缕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视线下移,温聿牢牢握紧她的手,拉着她灵活地穿过枝叶繁茂的桃树林。

    身后是步步紧追的张旭。

    季西杳这时候十分庆幸这里够大,有足够的时间跟他周旋,再加上有这些桃树做掩护,应该可以甩掉张旭。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没过多久,她的双腿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般迈不开腿,速度越来越慢。而且胸腔里氧气耗尽,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喉咙火辣辣地痛。

    “我不……不行了,你别管……我了。”

    季西杳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挣脱掉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宁愿被张旭的铁锹敲死,也不愿被累死。

    温聿不得已停下脚步,他往身后瞧了瞧,张旭暂时还没找到他们。

    “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引开他。到时候你找个机会逃走。”

    季西杳看了看四周,一棵接着一棵的树,再没有其他东西,难不成要她爬树上去?

    “我看要不然——”

    “你们竟敢耍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出去!”

    张旭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看来刚才追他们没少费力气。

    他现在愤怒至极,举起铁锹劈头盖脸地朝他们袭来,季西杳还瘫坐在地上来不及起来。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双手抱头,正当她以为脑袋即将开花时,只听见一声闷哼,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出现。

    温聿替她挡下了这一铲。

    他半跪在她面前,眉心拧做一团,面色煞白,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根本直不起腰。

    季西杳不敢想,要不是温聿替她扛下了这一切,恐怕她早一命呜呼了。

    “快点走,去报警。”

    他呼吸急促,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季西杳俨然被吓傻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是靠着本能反应爬起来转身就跑。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一个劲地往前跑,生怕一回头张旭那个魔鬼就在她身后。

    枝叶茂密,很好地替她做了掩护,但也让她迷失了方向。

    她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绕圈子,这口枯井她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她猛掐一下大腿,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在确定张旭没有追来后,她连忙躲到一棵桃树后,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手掌心被汗水浸湿,手机几番差点脱落,她试了好几次才拨出去。

    几秒钟后,电话成功接通。

    季西杳简直要哭出来了,她一口气报出自己所在的位置,请求快点来救他们。

    整个通话不到一分钟,挂断后她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这里的路崎岖难走,光是上山就要花费好长时间,她怕没等到警察,先被张旭开瓢了。

    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希望,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能被他发现。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重压让她快要崩溃了,她现在陷入一种极度无助的状态中。

    温聿也没能追上她,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会不会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现在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正当她四处寻找哪里有藏身之处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又出现了。

    “小姑娘,你不要不识抬举,再不出来,我就把那个男的手脚剁了扔油锅里。”

    季西杳并没有看到张旭,可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同时伴随着金属划地的呲呲声,就像在她耳膜上跳舞一样。

    她知道,张旭一定就在附近,她猫着身子眼观四路,急需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这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再没其他遮蔽物了。

    倏忽,她看到了那口枯井。

    没办法了,骨折和保命哪个更重要她还是知道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季西杳不再犹豫,闭了闭眼,纵身一跳。

    “嘶——”布料被岩石划破,季西杳借着井壁的摩擦好不容易减缓下坠速度,这才没直接摔下来。

    不过这口井一看就是几百年没用过,里面奇臭无比,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蚀的气味,井底也堆积着许多垃圾,简直令她无法下脚。

    季西杳强忍不适,仰起头不往下面看去。

    过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上面张旭的声音,他应该就站在井旁边,铁锹一下一下撞击着枯井,嘴里不停叫骂着,声音顺着风直达井底,夹杂着寒意,不禁让她竖起汗毛。

    季西杳动也不敢动,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她又等了许久,确定没人在附近,才敢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呼吸。

    井底窄小,仅供一人站立,且空气本就稀薄,现在她能明显感受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头晕耳鸣,心脏也没由来的慌乱。

    到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了,慢慢顺着井壁滑下去,直至跌坐在地上,也不在乎湿黏恶臭的腐蚀物了。

    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阳光直直照进井底,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

    她却没心情感叹这一时的光明,由于极度缺氧,她马上就要昏睡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不是赵晋,而且不止一个人在找她。

    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歌词。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她轻轻眨了下眼,凭着仅有的意识拿出手机,并不断敲击井壁,希望可以有人注意到她。

    大概五分钟后,有人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大声对旁边的人说:“里面有人,快来帮忙!”

    季西杳眼前一黑,脑袋重重倒向井壁,失去了意识。

    -

    灰沉沉的天,阴暗无比,路上空无一人,好似书里写的地狱。

    季西杳走在泥土路上,浑身轻飘飘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井里,什么时候出来了?

    而且这里又是哪?

    正当她疑惑时,恰好看到前面桥上坐着一个人,于是,她打算去问问路。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桥边,画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季西杳有些瘆得慌,但这附近又没其他人,她只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好,请问这里是哪?”

    那人没说话,也没动作。

    半晌,她再一次开口。

    倏然,他的脖子像发条一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她。

    只有眼白,眼球被挖空了。

    季西杳一眼认出他是温聿。

    更瘆人的是,他的双手双脚全都不见了,血淋淋的,骨头清晰可见。

    她突然想到,张旭说过,见不到她的话,就把温聿的手脚砍掉丢进油锅里。

    他真的那么做了。

    “啊!”她吓得后退好几步,肉眼可见的害怕,“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这样的你去找谁啊!”

    可他仿佛听不见似的,从桥上下来,下半身悬浮在地面上,幽灵般朝她袭来。

    “不要过来!”

    季西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面前是一张小床,手臂上挂着针,窗外阳光明媚。

    整个房间只有她,没有第二个人。

    还好,只是一场梦。

    她靠在床头上,胸口剧烈起伏。

    “有人吗?”

    季西杳朝门外喊了一声。

    “你醒了?身体感觉还好吗?”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走了进来,关切地问她。

    她摇摇头,“没什么问题。”

    那个女警察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在手机里写的东西我们都看到了,现在人都已经被逮捕了,还在调查中。”

    “是么,谢谢你们了,警察同志。”她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水。

    在上山之前,季西杳特意提前在手机里打了份草稿,主要内容就是揭露穆正儒和赵晋的罪行。

    以防她出事来不及揭发他们,到时候警察肯定会检查她的手机,就能看到这些字了。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会通知你的。”

    “等一下——”

    “警察同志,跟我同行的还有一个男人,他怎么样了?”

    “那个小伙子啊,他没有大碍,受了点伤,在隔壁躺着呢。”

    “那他手脚还……健在么?”

    女人笑了笑,点点头:“身体很健康。”

    季西杳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由于只是轻微的擦伤加上缺氧,问题不大,她休养了几天就能出院了。

    温聿比她严重点,肋骨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多处擦伤,需要静养两个月左右。

    宣判结果出来那天,恰好是穆祁高考结束的时间。

    穆正儒因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赵晋因犯帮助毁灭证据罪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张旭因犯帮助毁灭证据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季西杳曾经答应过穆祁五个月之后会帮他找到他母亲的下落,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做到了。

    只是没人开心罢了。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很应景,下起了蒙蒙细雨,不足以湿了衣服,那种感觉却让人忽视不掉。

    灵堂里,石清的父母都赶来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哭得令人动容。

    穆祁穿着一身白,面无血色,直挺挺地跪在前面。

    所有人都在可怜这个孩子。

    父亲杀人坐牢,母亲埋尸荒野,一夜之间至亲双双离去,大概没人能比他更可怜了。

    季西杳站在后面,看着穆祁的背影,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锐气被磨掉不少,可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也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怜。

    她回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温聿。

    他伤还没好,季西杳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他也穿了一件白色衣服,越发衬得他的脸色白如纸,他安静地站在最后面,眼眸漆黑,薄唇的弧度平直锋利,淡漠地看着正前方石清的画像,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季西杳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然后牵起他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传至他冰冷的身体里,温聿瞳仁微颤,垂眼看她。

    “我待在那不太合适,还是后面舒服点。”她解释道,冲他微微一笑。

    温聿没说话,移开眼,却没松开手。

    高考成绩出来后,穆祁考的不尽如人意。

    结果他还是像前世一样,去了国外读书。

    但这次临走之前,他找到郁棉,要求她答应他大学绝不会谈恋爱,等他回来。

    郁棉答应了。

    季西杳成功和穆正儒离了婚,这一世穆祁也不再憎恨她。

    两人的关系也逐渐缓和。

    她转让了甜品店,听说下一任老板准备开个服装店。

    看着招牌一点一点被卸下,她又想起了在这里起早贪黑地打发奶油,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识海里响起声音:“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现在即将离开世界214。”

    季西杳闭上眼,感受到灵魂渐渐脱离这具身体。

    她将代替她,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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