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过后的几天你陪孤爪研磨一起去补办了新钥匙，他回到了自己家，只是他的父母仍没回来，所以他有时候晚上会来你家蹭饭。
你们的口味意外的有些相似——比如都喜欢吃甜(甜咖喱党大万岁！）而且研磨是那种饭只吃的下一点点，也不太挑食的孩子。总的来说，其实也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只是要多准备一份食材而已。
……而且如果你父母能回家的话也是你掌厨做饭，不如说已经习惯了。
至少研磨会在吃完饭后帮你洗碗，你可以用那段时间去做其他的事——分工的感觉还不错。
你和他还一起尝试着烤了苹果派。你们都是第一次做这种甜点，所以一起上网查了苹果派的制作攻略。分工时，将计时、加入材料多少这种精细又不太麻烦的工作交给了研磨，而你自己则承担了比较考验耐心的搅拌等工作。
最后做出来的味道还行，无功无过的感觉，说不上很好吃但也说不上是很难吃。研磨倒挺满意的，吃了很多。
“下一次……会做的更好。”他眼睛亮亮的。
但你还是婉拒了研磨每天都试图将苹果派作为饭后甜点的打算，理由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下好几份味道不算好的苹果派的，而且当这个时间单位是每天时，就更不可能。
孤爪研磨有些失望，他辩解说只要连续多做几天反复攻克的话，即使是现在吃起来平常的点心也能得到“完美”的超评分。
“所以……”
“不行。要做就自己去做。”
“……”猫猫生气。
现在，你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拒绝别人(仅限于孤爪研磨)的情求了。
可能那个你读过却已忘却他姓名的诗人说的是对的，人对待亲近的人的态度总是要随意些，至少你现在在孤爪研磨面前已经能卸下很多偶像包袱了。
孤爪研磨大概也是这样。
每天早上起床上学对孤爪研磨来说仍是一项巨大的挑战。除了第一二天，男孩抹不开面子似的掐着点准时到达你们约定好的“起始点”外，后来的每天清晨你在你们家对面樱花树下背完两页英语单词后男孩才会姗姗来迟，带着头一晚熬夜后产生的死鱼眼和黑眼圈，像魂灵一样停飘在你面前。
“好累……”他吐魂。
“说了很多次了吧，晚上熬夜对身体不好，早点睡觉又能怎么样啊……”你不厌其烦的教育他，顺手将男孩压在校服里的套头衫卫衣帽子取出来。
“小姬，好啰嗦……”他抱怨，任由着你动作。
是的，为了进一步偷懒，研磨擅自把你的名字“优姬”进一步简化，读作了“小姬”。你觉得这样叫起来挺有趣的，也就没有再纠正他的读法。
然后是坐电车。你们家的房子离音驹小学不算远，甚至不用换乘电车。在电车上研磨每次都会睡得东倒西歪的靠在你身上，你有次耐不住好奇，还是问他:
“研磨以前坐电车也是这样的吗？”
“啊……？哪样？”
“就是睡觉。不会坐过站吗？”
“不会。”他睁开眼，半梦半醒的回答你，“以前都是到了学校上课后再睡。”
“那现在……？”
“？……不是身边有小姬在吗？”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哪怕明知道可能有男孩恭维的成分在，你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也许孤爪研磨说的对，你对其他人只是浮于表面的照顾，温和有礼也不过界。虽然是朋友，但他们也不会像研磨这样需要别人的帮助和照顾，研磨或许本来也不需要，但他还是向你伸出手，发出“请来关照我吧——”这样的声音。
感觉被看透了，你的被需要感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重。
有点可怕啊，研磨。你摸摸旁边男孩的发顶，他象征性的回应着蹭了你一下，就又进入了更深度的睡眠。
不过……
最后被驯服的人大概不会是你。
你想，小王子每天都细心浇灌玫瑰，所以玫瑰成为了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你和研磨大概也是如此。小王子离开玫瑰会夜夜思念，可玫瑰离开小王子的话——应该会枯萎吧？
站在捕猎场上的野兽都不会觉得自己是猎物，可胜者也只有一个，其他的大家都会变为食物吃掉然后又作为粪便被排出，虽然将友谊比作这样有点血腥啦，但你的意思是——也许研磨此时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在掌控你呢？
你想到之前疑似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研磨大概也以为自己是猎手吧？隐藏在黑暗里伺机待发的猎手。
如果是这样，你顺从他的想法，做个“以为自己是猎手”的猎物也不错呢。
你用手指慢慢的梳理男孩的黑发。
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能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吗？
列车缓缓停下，机械的女声尽职尽责的播报站台的地址，你扬起笑意，温柔的拍拍研磨的脸颊:“研磨，到站了哦。”
“……嗯。”
你们放学后每天依照诺言一起回家，因为研磨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感觉，所以每次只在楼梯口的角落等你。偶尔你和他会绕路一起去电玩城买新出的游戏卡带，或者他陪你去县图书馆借书，你们对彼此的爱好都不是很了解，却相处得也还算愉快。
不……应该是很愉快。
孤爪研磨虽然不了解也说不出什么文学著作的内容，却也聪明的不会对他熟知领域以外的东西指指点点，他是对世界保持一种很开放的态度的，有时候你会觉得他能认同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无法认同的、却符合逻辑的观点——这很厉害，至少你现在做不到，所以你知道这一点后甚至有点崇拜他。
你对游戏的了解只停留在班上男生状似不经意般的和你吹牛上。偶尔你会到研磨家打游戏，但你在这件事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在男孩带你连开几把后都以失败告终后，你们面面相滞。
“你……要不要先玩点其他的？”研磨说，他满脸都写着“不行了，居然还真的真的有人会这么菜啊”的绝望。
然后你们放弃打斗类的游戏，又试了一把双人音游，效果很不好。
“……你不是说过自己会玩音游吗？”研磨谴责的看着你，“不是说玩了几个小时都不想吃饭睡觉？”
“不要把这种事记得那么清楚啊。”你耍赖，“我当时开玩笑的，我其实没玩过。”
而且。
“当时还不是为了和研磨有共同话题才那么说的！”
所以说到底都是研磨的错！
“我不行了。”他躺倒在地，“累死了，怎么会有人打音游身体还左右乱晃啊……”
“可是研磨当时也说过要教会我打游戏的吧？”你假笑，“别这么早放弃啊！你的‘只要反复游玩就一定能通关’理论呢？”
“……”
他思考一秒，摆烂。
“我也是开玩笑的。小姬不适用于这个理论。”
“研磨，不可以搞差别对待哦。”
“小姬，真的好麻烦……”
最后他妥协，拿出一款儿童益智类的养成游戏卡带。
“再试试这个，不行就真的不行了……”
然后你们开始一起种菜，一直玩到深夜。
“我觉得这个……就挺适合我的。”
“……”
“你真的蛮有意思的，小姬。”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你还是如往常一样十点准时告辞回家，男孩将你送出去时，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看你，室内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你看不清楚表情。
“研磨也很有趣。”你敷衍的称赞他。
他偏过头，过长的黑发遮住他的侧脸，男孩用拳掩住唇角，身体颤抖着，大概是笑了。
“嗯。”
“下一次……再一起来玩吧。”他看向远方，“日常游戏，我还挺喜欢的。”
虽然平常，也没有规定的任务，可也意味着游戏永远不会结束，不会存在游戏通关后的戒断感。
所以……还挺喜欢的。
虽然在学校里你们没有过多的交流，但还是会有细心的人发现端砌，比如你的同桌真城同学。
你以感谢她帮你买药的名义请她在周末吃了顿饭，她想了想便欣然应允，说她正好也有事找你。
你们在学校旁新开的甜品店前碰面。你看着菜单，想着等会给研磨也打包一份苹果派回去吧，这样他今晚就不会再明里暗里的暗示你再和他一起做饭后甜点了。
“一杯卡布奇诺，和小份的草莓蛋糕。”
你露出满分微笑，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真城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被发现了，就也移开目光，合上菜单。
“我要热可可和蜂蜜蛋糕。”她说。
你向服务员小姐点头:“就是这样，谢谢。”
服务员小姐走后，真城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你和4班的孤爪是什么关系？”
“？”
你用纸巾慢慢擦拭了一遍桌椅，耐心的回答她:“是朋友关系。”
她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不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吧……”
你觉得好笑:“那真城同学认为我和研磨会是什么关系？”
真城犹豫了一下，还是严肃的站到你们和隔壁两张桌子间空白处，然后做出了“平衡超平衡”的喜剧动作。
“……”
你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只能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向周围看过来的顾客道歉。他们已经窸窸窣窣的笑开了，但你实在搞不懂这个笑点在哪，只能将女孩拉回座位，问:
“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可女孩在她见你没有露出真心笑容时就已经石化掉了。
“你……你真没品！”
她最后这么说。
“……”
虽然但是你其实很想说“何出此言”，但又感觉这么说会被对搞笑秉持超小学级认真态度的真城同学驳回，便只能陪笑着沉默下来。
“……你选了孤爪作为密友一定会后悔的。”
女孩搅拌着杯中的热可可，眼睛好像有有点红红的，她说:“孤爪那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幽默，一点都没有我……”
她止住嘴。
你已经不想去探究真城到底是怎么看出你待孤爪和待你其它朋友不同的了，只认真的反驳她:“他……其实还挺幽默的。”
如果地狱冷笑话也是幽默的一种的话。你想。
“要纸巾吗？”你伸出手。
她沉默的接过，没有用它来擦眼泪。
“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
她望着你，你发现她的眼睛是一种甜蜜的蜂蜜色，里面有像花蜜一样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你一定觉得我像是笨蛋一样吧。”她说。
你做不出回答，哪怕是告诉她“我没有那样认为。真城同学一直是个好孩子。”也不会有任何安慰的作用吧。
所以你只是沉默。
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什么也没说。
“……我要走了。”
你没有再挽留，看着热可可上上升起的白烟和没有动过的蜂蜜蛋糕，突然感觉很疲惫。
你没有办法像对待研磨一样对真城同学说出“真城同学对我也很重要”这样的话。
总是有很多人被你过于温和好脾气的外表吸引，就像是真城同学。他们一腔热忱的认为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并以此希望你能在持续的交往中无私奉献出自己的所有感情。
可人类怎么可能永远心怀善念？
每个人其实最终考虑的最多的都是自己吧？
你想起刚入学时发生的事情。
真城曾经因为性格原因刚入校就单方面的和全班女生陷入冷战，女生们不愿热脸贴冷屁股，久而久之的也排挤孤立她，甚至将整理图书、打扫卫生等杂活没有道理的频繁放入她的日程表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让她自愿请缨的男粉丝们去做这个事，可偶尔也会有粉丝们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放课后的某一天，你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看见总是骄傲的用下巴看人的真城同学一个人垫着脚去放以她的身高根本放不到的图书。
“我来帮你吧。”
于心不忍，你这么对她说。
那时候她的眼睛也像今天一样，湿漉漉的，像被抛弃了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家。
第二天你去找到安排这件事的女生，旁侧敲击的告诉她班主任最近可能会查看班级的值日表。
“还是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你笑着对她这么说。
后来没有人再刻意的用行为去针对真城同学，她也像只声厉内怯的猫一样在你面前收起了爪牙。
她开始和你搭话，主动寻求你的帮助。
其实刚开始你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认为这个举动在班级和谐发展中是不合理的，是霸凌。而你恰巧是班长，所以要出来制止这个行为。
可真城同学大概以为你是特殊的吧，在困境里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救世主。
可你不是。
所以你不知道怎样回应这样的感情。
对于真城同学来说，她喜欢的大概不是你，而是一个贴着“热心”，“体贴”标签的同学吧？
无论是谁都可以，只要能持续给她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帮助她，鼓励她，就可以。
但你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你不再作为是你自己而显得不可或缺，而是作为一个正好出现的，合适的角色诞生，友谊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没有意义？
你最后还是打包了一份苹果派回家，研磨坐在你家门口的玄关处等你，手指飞舞着在游戏机按键上打出细小的啪嗒声。
“欢迎回来。”他说。
“嗯。”
“带了苹果派吗？”
“嗯。”
“……”
他有些无措的放下游戏机，望向你，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研磨……会希望我付出很多的爱吗？”你问。
“？”
“就是说，”你手指无力的给他比划了一下，“你会认为我是表里不一的人吗？明明外表是那样的，但是……”
你说不下去。
“研磨，会失望吗？”
男孩站起身，犹豫着在你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笨拙的像摸小猫一样轻轻摸了摸你的头。
“你现在也是很温暖的人。”
他这么告诉你。
你慢慢抬起头。
“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谁？”他捏住你的脸，问。
“……是研磨。”
他轻轻的笑。
“嗯。我也是。”
“……”
“我一直在看着小姬哦。”男孩的声调还是慢吞吞的，此时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人类大多是很贪得无厌的生物，但我大概不是。”
“你可以把我当成笨蛋，当作是猫。我只需要你在遇到困难或者高兴的事情的时候除了父母外第一个想起我，和我分享。”
“但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做你不喜欢的事来迎合我。”
“你可以优先爱你自己。”
他将手伸进你外套的包包里抽出卫生纸，捏住你的鼻子。
“擤擤鼻涕。”
“……我自己来。”
你接过纸。
在游戏机终于发出“game over”的背景音中，你意识到不善于感情的研磨也在试图和你共情。
你也在试图从不存在的内里捧上一颗真心。
是谁赢了？
没有答案。
也许在你们约定成为朋友的时候，就不会有输家。
“讨厌……小王子和玫瑰。”你说，“……真是骗人。”
“？”孤爪研磨冷静下来:“所以今天又是因为看故事书流的眼泪？”
“不对！才不是！”你说。
“就是觉得……”你擦干眼泪，“我比想象中还更喜欢研磨。”
他捡起脚下的游戏机，看着泛着白光的屏幕，沉默。
“我好像也是。”
良久，他才勾起笑容。
“比想象中还要更喜欢小姬。”
比游戏还更有趣的，小姬，最喜欢。
……
你看吧，友谊中没有输家。
也会有人不需要你付出很多很多的爱就能喜欢你。
你的感觉没有错，能和研磨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至少现在你是你自己。
你们的口味意外的有些相似——比如都喜欢吃甜(甜咖喱党大万岁！）而且研磨是那种饭只吃的下一点点，也不太挑食的孩子。总的来说，其实也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只是要多准备一份食材而已。
……而且如果你父母能回家的话也是你掌厨做饭，不如说已经习惯了。
至少研磨会在吃完饭后帮你洗碗，你可以用那段时间去做其他的事——分工的感觉还不错。
你和他还一起尝试着烤了苹果派。你们都是第一次做这种甜点，所以一起上网查了苹果派的制作攻略。分工时，将计时、加入材料多少这种精细又不太麻烦的工作交给了研磨，而你自己则承担了比较考验耐心的搅拌等工作。
最后做出来的味道还行，无功无过的感觉，说不上很好吃但也说不上是很难吃。研磨倒挺满意的，吃了很多。
“下一次……会做的更好。”他眼睛亮亮的。
但你还是婉拒了研磨每天都试图将苹果派作为饭后甜点的打算，理由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吃下好几份味道不算好的苹果派的，而且当这个时间单位是每天时，就更不可能。
孤爪研磨有些失望，他辩解说只要连续多做几天反复攻克的话，即使是现在吃起来平常的点心也能得到“完美”的超评分。
“所以……”
“不行。要做就自己去做。”
“……”猫猫生气。
现在，你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拒绝别人(仅限于孤爪研磨)的情求了。
可能那个你读过却已忘却他姓名的诗人说的是对的，人对待亲近的人的态度总是要随意些，至少你现在在孤爪研磨面前已经能卸下很多偶像包袱了。
孤爪研磨大概也是这样。
每天早上起床上学对孤爪研磨来说仍是一项巨大的挑战。除了第一二天，男孩抹不开面子似的掐着点准时到达你们约定好的“起始点”外，后来的每天清晨你在你们家对面樱花树下背完两页英语单词后男孩才会姗姗来迟，带着头一晚熬夜后产生的死鱼眼和黑眼圈，像魂灵一样停飘在你面前。
“好累……”他吐魂。
“说了很多次了吧，晚上熬夜对身体不好，早点睡觉又能怎么样啊……”你不厌其烦的教育他，顺手将男孩压在校服里的套头衫卫衣帽子取出来。
“小姬，好啰嗦……”他抱怨，任由着你动作。
是的，为了进一步偷懒，研磨擅自把你的名字“优姬”进一步简化，读作了“小姬”。你觉得这样叫起来挺有趣的，也就没有再纠正他的读法。
然后是坐电车。你们家的房子离音驹小学不算远，甚至不用换乘电车。在电车上研磨每次都会睡得东倒西歪的靠在你身上，你有次耐不住好奇，还是问他:
“研磨以前坐电车也是这样的吗？”
“啊……？哪样？”
“就是睡觉。不会坐过站吗？”
“不会。”他睁开眼，半梦半醒的回答你，“以前都是到了学校上课后再睡。”
“那现在……？”
“？……不是身边有小姬在吗？”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哪怕明知道可能有男孩恭维的成分在，你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也许孤爪研磨说的对，你对其他人只是浮于表面的照顾，温和有礼也不过界。虽然是朋友，但他们也不会像研磨这样需要别人的帮助和照顾，研磨或许本来也不需要，但他还是向你伸出手，发出“请来关照我吧——”这样的声音。
感觉被看透了，你的被需要感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重。
有点可怕啊，研磨。你摸摸旁边男孩的发顶，他象征性的回应着蹭了你一下，就又进入了更深度的睡眠。
不过……
最后被驯服的人大概不会是你。
你想，小王子每天都细心浇灌玫瑰，所以玫瑰成为了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你和研磨大概也是如此。小王子离开玫瑰会夜夜思念，可玫瑰离开小王子的话——应该会枯萎吧？
站在捕猎场上的野兽都不会觉得自己是猎物，可胜者也只有一个，其他的大家都会变为食物吃掉然后又作为粪便被排出，虽然将友谊比作这样有点血腥啦，但你的意思是——也许研磨此时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在掌控你呢？
你想到之前疑似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研磨大概也以为自己是猎手吧？隐藏在黑暗里伺机待发的猎手。
如果是这样，你顺从他的想法，做个“以为自己是猎手”的猎物也不错呢。
你用手指慢慢的梳理男孩的黑发。
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能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不是吗？
列车缓缓停下，机械的女声尽职尽责的播报站台的地址，你扬起笑意，温柔的拍拍研磨的脸颊:“研磨，到站了哦。”
“……嗯。”
你们放学后每天依照诺言一起回家，因为研磨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感觉，所以每次只在楼梯口的角落等你。偶尔你和他会绕路一起去电玩城买新出的游戏卡带，或者他陪你去县图书馆借书，你们对彼此的爱好都不是很了解，却相处得也还算愉快。
不……应该是很愉快。
孤爪研磨虽然不了解也说不出什么文学著作的内容，却也聪明的不会对他熟知领域以外的东西指指点点，他是对世界保持一种很开放的态度的，有时候你会觉得他能认同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无法认同的、却符合逻辑的观点——这很厉害，至少你现在做不到，所以你知道这一点后甚至有点崇拜他。
你对游戏的了解只停留在班上男生状似不经意般的和你吹牛上。偶尔你会到研磨家打游戏，但你在这件事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在男孩带你连开几把后都以失败告终后，你们面面相滞。
“你……要不要先玩点其他的？”研磨说，他满脸都写着“不行了，居然还真的真的有人会这么菜啊”的绝望。
然后你们放弃打斗类的游戏，又试了一把双人音游，效果很不好。
“……你不是说过自己会玩音游吗？”研磨谴责的看着你，“不是说玩了几个小时都不想吃饭睡觉？”
“不要把这种事记得那么清楚啊。”你耍赖，“我当时开玩笑的，我其实没玩过。”
而且。
“当时还不是为了和研磨有共同话题才那么说的！”
所以说到底都是研磨的错！
“我不行了。”他躺倒在地，“累死了，怎么会有人打音游身体还左右乱晃啊……”
“可是研磨当时也说过要教会我打游戏的吧？”你假笑，“别这么早放弃啊！你的‘只要反复游玩就一定能通关’理论呢？”
“……”
他思考一秒，摆烂。
“我也是开玩笑的。小姬不适用于这个理论。”
“研磨，不可以搞差别对待哦。”
“小姬，真的好麻烦……”
最后他妥协，拿出一款儿童益智类的养成游戏卡带。
“再试试这个，不行就真的不行了……”
然后你们开始一起种菜，一直玩到深夜。
“我觉得这个……就挺适合我的。”
“……”
“你真的蛮有意思的，小姬。”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你还是如往常一样十点准时告辞回家，男孩将你送出去时，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看你，室内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你看不清楚表情。
“研磨也很有趣。”你敷衍的称赞他。
他偏过头，过长的黑发遮住他的侧脸，男孩用拳掩住唇角，身体颤抖着，大概是笑了。
“嗯。”
“下一次……再一起来玩吧。”他看向远方，“日常游戏，我还挺喜欢的。”
虽然平常，也没有规定的任务，可也意味着游戏永远不会结束，不会存在游戏通关后的戒断感。
所以……还挺喜欢的。
虽然在学校里你们没有过多的交流，但还是会有细心的人发现端砌，比如你的同桌真城同学。
你以感谢她帮你买药的名义请她在周末吃了顿饭，她想了想便欣然应允，说她正好也有事找你。
你们在学校旁新开的甜品店前碰面。你看着菜单，想着等会给研磨也打包一份苹果派回去吧，这样他今晚就不会再明里暗里的暗示你再和他一起做饭后甜点了。
“一杯卡布奇诺，和小份的草莓蛋糕。”
你露出满分微笑，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真城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被发现了，就也移开目光，合上菜单。
“我要热可可和蜂蜜蛋糕。”她说。
你向服务员小姐点头:“就是这样，谢谢。”
服务员小姐走后，真城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你和4班的孤爪是什么关系？”
“？”
你用纸巾慢慢擦拭了一遍桌椅，耐心的回答她:“是朋友关系。”
她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不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吧……”
你觉得好笑:“那真城同学认为我和研磨会是什么关系？”
真城犹豫了一下，还是严肃的站到你们和隔壁两张桌子间空白处，然后做出了“平衡超平衡”的喜剧动作。
“……”
你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只能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向周围看过来的顾客道歉。他们已经窸窸窣窣的笑开了，但你实在搞不懂这个笑点在哪，只能将女孩拉回座位，问:
“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可女孩在她见你没有露出真心笑容时就已经石化掉了。
“你……你真没品！”
她最后这么说。
“……”
虽然但是你其实很想说“何出此言”，但又感觉这么说会被对搞笑秉持超小学级认真态度的真城同学驳回，便只能陪笑着沉默下来。
“……你选了孤爪作为密友一定会后悔的。”
女孩搅拌着杯中的热可可，眼睛好像有有点红红的，她说:“孤爪那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幽默，一点都没有我……”
她止住嘴。
你已经不想去探究真城到底是怎么看出你待孤爪和待你其它朋友不同的了，只认真的反驳她:“他……其实还挺幽默的。”
如果地狱冷笑话也是幽默的一种的话。你想。
“要纸巾吗？”你伸出手。
她沉默的接过，没有用它来擦眼泪。
“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
她望着你，你发现她的眼睛是一种甜蜜的蜂蜜色，里面有像花蜜一样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你一定觉得我像是笨蛋一样吧。”她说。
你做不出回答，哪怕是告诉她“我没有那样认为。真城同学一直是个好孩子。”也不会有任何安慰的作用吧。
所以你只是沉默。
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什么也没说。
“……我要走了。”
你没有再挽留，看着热可可上上升起的白烟和没有动过的蜂蜜蛋糕，突然感觉很疲惫。
你没有办法像对待研磨一样对真城同学说出“真城同学对我也很重要”这样的话。
总是有很多人被你过于温和好脾气的外表吸引，就像是真城同学。他们一腔热忱的认为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并以此希望你能在持续的交往中无私奉献出自己的所有感情。
可人类怎么可能永远心怀善念？
每个人其实最终考虑的最多的都是自己吧？
你想起刚入学时发生的事情。
真城曾经因为性格原因刚入校就单方面的和全班女生陷入冷战，女生们不愿热脸贴冷屁股，久而久之的也排挤孤立她，甚至将整理图书、打扫卫生等杂活没有道理的频繁放入她的日程表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让她自愿请缨的男粉丝们去做这个事，可偶尔也会有粉丝们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放课后的某一天，你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看见总是骄傲的用下巴看人的真城同学一个人垫着脚去放以她的身高根本放不到的图书。
“我来帮你吧。”
于心不忍，你这么对她说。
那时候她的眼睛也像今天一样，湿漉漉的，像被抛弃了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家。
第二天你去找到安排这件事的女生，旁侧敲击的告诉她班主任最近可能会查看班级的值日表。
“还是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你笑着对她这么说。
后来没有人再刻意的用行为去针对真城同学，她也像只声厉内怯的猫一样在你面前收起了爪牙。
她开始和你搭话，主动寻求你的帮助。
其实刚开始你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认为这个举动在班级和谐发展中是不合理的，是霸凌。而你恰巧是班长，所以要出来制止这个行为。
可真城同学大概以为你是特殊的吧，在困境里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救世主。
可你不是。
所以你不知道怎样回应这样的感情。
对于真城同学来说，她喜欢的大概不是你，而是一个贴着“热心”，“体贴”标签的同学吧？
无论是谁都可以，只要能持续给她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帮助她，鼓励她，就可以。
但你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你不再作为是你自己而显得不可或缺，而是作为一个正好出现的，合适的角色诞生，友谊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没有意义？
你最后还是打包了一份苹果派回家，研磨坐在你家门口的玄关处等你，手指飞舞着在游戏机按键上打出细小的啪嗒声。
“欢迎回来。”他说。
“嗯。”
“带了苹果派吗？”
“嗯。”
“……”
他有些无措的放下游戏机，望向你，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研磨……会希望我付出很多的爱吗？”你问。
“？”
“就是说，”你手指无力的给他比划了一下，“你会认为我是表里不一的人吗？明明外表是那样的，但是……”
你说不下去。
“研磨，会失望吗？”
男孩站起身，犹豫着在你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笨拙的像摸小猫一样轻轻摸了摸你的头。
“你现在也是很温暖的人。”
他这么告诉你。
你慢慢抬起头。
“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谁？”他捏住你的脸，问。
“……是研磨。”
他轻轻的笑。
“嗯。我也是。”
“……”
“我一直在看着小姬哦。”男孩的声调还是慢吞吞的，此时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人类大多是很贪得无厌的生物，但我大概不是。”
“你可以把我当成笨蛋，当作是猫。我只需要你在遇到困难或者高兴的事情的时候除了父母外第一个想起我，和我分享。”
“但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做你不喜欢的事来迎合我。”
“你可以优先爱你自己。”
他将手伸进你外套的包包里抽出卫生纸，捏住你的鼻子。
“擤擤鼻涕。”
“……我自己来。”
你接过纸。
在游戏机终于发出“game over”的背景音中，你意识到不善于感情的研磨也在试图和你共情。
你也在试图从不存在的内里捧上一颗真心。
是谁赢了？
没有答案。
也许在你们约定成为朋友的时候，就不会有输家。
“讨厌……小王子和玫瑰。”你说，“……真是骗人。”
“？”孤爪研磨冷静下来:“所以今天又是因为看故事书流的眼泪？”
“不对！才不是！”你说。
“就是觉得……”你擦干眼泪，“我比想象中还更喜欢研磨。”
他捡起脚下的游戏机，看着泛着白光的屏幕，沉默。
“我好像也是。”
良久，他才勾起笑容。
“比想象中还要更喜欢小姬。”
比游戏还更有趣的，小姬，最喜欢。
……
你看吧，友谊中没有输家。
也会有人不需要你付出很多很多的爱就能喜欢你。
你的感觉没有错，能和研磨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至少现在你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