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绷着脸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孙女士和大姑的身影越来越远。

    常柠感到了车里的低气压,“怎么想到突然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你手机是不是坏了?一直不接电话。”文郁的语气不是很痛快,“文婧说你生病了。”

    他一早从文婧那里得到通风报信,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能打通。着急之下只好去找老常询问常柠的去处,老常说的含糊不清,只说常柠是去看女人家的病,没什么事儿不用管。

    老常大概觉得既然女婿已经找上门了,干脆趁机把闺女的行李带走,指挥文郁把常柠的东西一股脑儿打个包,塞进了后备箱。

    他按老常提供的地方找到了小区,却不知道是具体哪栋楼,只好原地瞎转。这期间他仍然没停的打电话,一个也没打通。

    不过心里的不痛快在见到人之后已经消散了大半,此刻仅剩了点弧兵残勇在叫嚣着不满。

    常柠掏出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她又往下拉了拉屏幕,在更早的时间段还有一连串未接来电。换了她是拨打方,不会比文郁更有风度,估计打人的心都有了。因为心里十分愧疚,常柠的语气带着自责,“你生气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调静音了。”

    谈不上太生气,着急上火是真的。

    文郁语气缓和了不少,“下次再有这种事儿,提前告诉我一声。”

    常柠答应的爽快,不过下次还有今天的事,估计她也不会如实报备,人家这边还在按兵不动,她那头已经急吼吼的去备孕了,丢死人了。

    “看的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

    “我身体好的很,什么事儿都没有。”

    “文婧那意思你都快病入膏肓了。”一大早文婧给他紧急来电,问常柠怎么了。他反问文婧,常柠出什么事了。文婧立刻质问他为什么不和常柠在一起,放常柠一个人悄悄去看病。而且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她给常柠发消息,常柠都没力气回她。

    “我记得我回她了啊。”常柠低头翻手机,老楼里信号不好,那条报平安的短信没发出去。

    这可真是不凑巧。

    “呃,发送失败了。”

    文郁嘴角抽了下,“你这手机不带也罢。”

    车子已经快开到文郁家所在的小区,淮安府三个字清晰可见。

    小区是十几年前的明星楼盘,请的新加坡设计师,开盘时的售价在同期楼盘中遥遥领先。老文那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毫不犹豫斥资买入了当时的豪宅。

    老文买的是楼中楼,上下两层两百平。装修时选的当年最受追捧的欧式风格,进门大厅里立着几根粗粗的罗马柱,房顶四处布满雕花石膏线,客厅里吊着巨大的水晶灯。

    老常那会儿刚把部队的房子退了,为了攒钱买单位的家属楼,没舍得租好房子,带着一家人租住在离常柠学校比较近的平房里。总共只有两个十平米的房间,厨房和厕所都是用红砖临时搭的。平房的角落里有一颗梧桐树,厨房和厕所就靠在树下。春天,树上爬满了洋辣子,抬起头没有水晶灯,只有随时要掉下来的褐色毛毛虫。

    常柠第一次受邀和爸妈一起去文郁的新家,无异于平民窟灰姑娘进了王子的宫殿。老文那会儿豪气的对老常说,你那破房子干脆别租了,不如搬来一起住,房间管够。常柠敏感的从中品出了施舍的味道,不过她爸当即有骨气的拒绝了。因为显而易见的贫富差距,大约怕哥们动不动就要摆出救济的姿态,老常那几年主动减少了和文家的走动。

    车子拐进了地下车库,文郁把后备箱打开拎出行李。常柠有点雀跃, “去你家我住哪儿?”二楼有间客房专门装修成了童话屋,她从未住过,想想还挺不错。

    “你还能住哪儿,当然住我房间。”

    这一次她发自内心想分房反而分不成了。

    没劲。

    当年的豪宅如今看来已不复当初那般辉煌,水晶灯清洗麻烦,早几年就换成了吸顶灯。沙发后面的墙纸在经年久月的磋磨下,有些地方出现了剥落。用来招待孩子们的童话屋也堆满了杂物。

    房子买的太大,晚上,老文一个人守着上下两层楼,每个房间都黑漆麻乌,里面放着过去年岁里积累下的旧物,老文觉得自己和守仓库的大爷没什么两样。他现在很羡慕老常的家庭氛围,如果老常肯收留他,他立刻会打好包裹投奔过去。

    风水上说,房大人少属于宅虚。房静属阴,人动属阳,房大人少,阴盛阳衰,无法聚气。老文最近琢磨着把房子卖掉算了,再买套小的。剩的钱拿给儿子付首付,小两口结了婚总不能一直租着房。

    这次逆子带着媳妇进家前,早早电话通知了他。老文请了几个家政阿姨把房间里外打扫了一遍,重点打扫了逆子的房间。结婚时,常柠家送了几套陪嫁的被褥过来,正好派上用场。

    老文坐在一楼客厅,抬起头听着二楼儿子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觉得这屋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爸。中午是出去吃饭还是在家?”文郁趴在二楼的栏杆处朝他喊话。

    老文抬头看着逆子,和他隔空对喊,“你问问柠柠想在哪儿吃?”

    常柠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她东西不多,只有几套换洗衣服和简单的护肤品。

    文郁的房间不带一点欧式元素的痕迹,当年装修的时候,他嫌老子的装修品位太花哨,执拗的坚持了最简洁的家具式样。如今看来,这些看不出年代感的书桌衣柜倒一点也不过时。

    整个房间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是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这是办婚礼前,老文带着文郁去买的,能看出来买床的时候为了让老子高兴,文郁作了让步。这床的风格完全是老文的品位,床头的雕花十分纷繁复杂,牡丹葡萄鸳鸯,所有寓意夫妻美满多子多福的图案一个都没落下。

    “中午想在哪儿吃?”文郁转身问道。

    这么大的声响,常柠早就听到了,“下雨天还是别出去了。你家有面条吗?烫面条好不好?”

    老文一个人把房子住的孤苦伶仃,一点烟火气也没有,常柠预判冰箱里的物资储备不会太丰富。不过挂面一般人家都会有。

    两人一起去厨房准备午饭,冰箱里倒没有常柠想象中那么贫瘠,肉蛋奶蔬菜水果一应俱全。都是老文提前塞满的。

    老文要过来帮忙,文郁把他请了出去,“下个面条用不了这么多人。”

    老文扒在厨房门边不着急走,“调料换了地儿,我给你说一下。”

    文郁又把他爸请了进来,老文交代结束,叮嘱常柠,“小心别烫着,你指挥文郁干,自己别动手。”

    “爸,你要不放心,就站旁边监工吧。”文郁笑呵呵接话,“你最近和张阿姨聊得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张阿姨是文郁结婚前,老文相的最后一个亲。既然逆子已经决定回国,老文也淡了再找老伴儿的心思,见了几面就不再有下文。他听介绍人说,由于他的不积极不作为,张阿姨现在已经名花有主,新找的老头儿比他条件好多了。

    逆子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文摆了摆手,踱出了厨房。

    文郁中午做的臊子面,常柠帮他打下手,切姜拍蒜剁肉馅。家里虽然只有三个人,文郁却做了两种口味的盖头,一种辣的,一种不辣的。

    三人在空空荡荡的饭厅里吃完面。下午,文婧风风火火杀了过来,空空荡荡的屋子一时间充满了谈笑声。文婧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带了几张温泉券,邀请大伙儿下午一起去泡温泉。

    老文懒得动弹,老骨头不想再折腾。儿子儿媳要去他倒很是支持。

    温泉城选在元旦盛大开业,本想博一个宾客满门,没料想碰到阴雨天,雨势还有增大的趋势,上门的宾客比预计少了一半。冒雨前来的宾客由此受到了格外的优待,泳衣专卖区打出了三折酬宾价。

    文郁从家里带了泳裤,常柠不想再绕道回娘家取泳衣,准备买件更合体的。文婧帮她出谋划策,撺掇她买一套比基尼,“太暴露了吧。”

    “身材好,干什么要遮遮掩掩。”文婧戳了戳她哥,“你说是吧?”

    “今天天冷,穿布料多一点的好。”文郁准备去扫码付款,侧脸低头问常柠,“比基尼你喜欢哪套,这次一起买了,下回我们俩泡私汤的时候可以用上。”

    文婧在一旁撇嘴,好一个霸道……土财。

    文郁去室内泳池游泳。

    文婧拉常柠去室外泡鱼池,小鱼在腿脚处撞来撞去,酥酥麻麻。

    “你俩到底怎么好上的。”文婧半靠在岩壁上感叹,“他肯定蓄谋很久了。你说,你要是当初真嫁给钱哲,他打算怎么办。”

    常柠摇头,要说蓄谋久,她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我们就是在一起住久了,日久见人心。”

    文婧特别不赞同,“你们都认识二十多年了,还不够久啊,这么巧就这半年见人心了。他赶在你办婚礼前回来,就是存心来搅黄的。没想到钱哲不上道,让他捡了个大漏。”

    常柠感动不已,老常家出手不了的库存,被文婧描述成了遭哄抢的稀缺产品。

    文婧挪了挪位置,凑到常柠耳边问,“我哥那方面怎么样?”

    蒸汽把常柠的脸上的毛细血管都要熏破了,她满脸通红回答,“我们还没呢。”

    “太熟了下不去手?”

    “应该不是吧,就总差那么一小步。”

    文婧沉默了,片刻后下定决心义薄云天表态道,“虽然他是我哥,但要那方面出了问题,我还是站你这边,支持你去找第二春。”

    “小雅,不是不是。您好。”有人走近鱼池同她们搭讪。

    来人看起来很激动,眼睛盯着常柠,“请问你是不是T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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