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二十几个叔叔,他们对王位之觊觎,比你的兄弟更急切。尤其是你那个叫子傒的叔叔,我听说他在秦国的势力,几乎与你祖父昭王分庭抗礼。吕不韦游说你父安国君立你为储君,最为之悲愤的就是子傒。他至少派了三批刺客入邯郸,虽说都被周义肥截杀,未能害得了我们。但第四批刺客的刀剑,还是攻入朱家巷,攻破了这扇脆弱的门。当时那把刀,距离政儿的额际只差分毫,若是周义肥慢到一步,我母子二人早殁于九泉之下了!“子傒以其个人势力影响秦政,秦兵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赵国,而且每次都要杀到血光弥天,把事做绝。表面上是扩张强秦势力,实际上却是借刀杀人,借赵国人的刀,激起赵国人对你的怨恨,好除掉你这个秦国储君啊。“还有韩国、魏国、齐国、燕国。这些国家皆派出奇人异士来邯郸,所有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杀了咱们全家。因为以夫君为秦国的储君,就会损害这些国家的利益呀!“三人成虎,千夫所指!“仇敌满天,生路断绝。“夫君呀,我一家三口于这朱家巷中的欢聚,还能持续几个时日?”说到最后,赵氏满脸泪水。“哈哈哈,这些日子以来,夫人胡思乱想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子楚一边笑,一边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去,然后起身,“好了夫人,你不要哭了,且和政儿慢慢吃,我已经约好了去见平原君的哥哥平阳君。说到明白事理的人儿啊,如此大的邯郸城,恐怕无人能和平阳君相比了。四年前的长平之战,只有平阳君一人力阻,若是听了他的话,赵王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悔恨。”说罢,子楚走到门前,手扶腰间绦带,目视赵氏。赵氏却不肯走过来替丈夫正冠系绦,而是用悲哀绝望的眼神看着子楚:“夫君呀,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只恐夫君这次出门,我们夫妻再次重逢之日,此生无望了。”“哈哈哈,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的事。”这时候,三岁的小赵政站起来:“父亲,你一定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出门去找你。”“好好好,父亲答应你回来,一定会回来。”子楚微弱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赵兵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前方就是朱家巷。此时,子楚不紧不慢地走出门,一辆马车疾驰而至:“公子上车!”子楚动作飞快,跳到车上。御者以布蒙面,转过头来,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吕不韦,快快快。”子楚慌乱地催促道,“我们还能活着走出这邯郸城吗?”御者正是吕不韦,这一年,他三十五岁。他亲自驾车,来接子楚。车后还跟着他的两个得力门客。一个是上蔡人氏李斯,今年二十五岁;另一个是齐人茅焦,二十四岁。此时二人俱作赵卒打扮,长绦系发,手提短矛,跟随在车后。子楚上车后,只听吕不韦说道:“我们的存活几率,不算太高,大概十成能占一成吧。”顿了顿,吕不韦又道:“但是赵姬和三岁的政儿,怕是全无生机了。”子楚绝望地道:“既无生机,你还敢回返邯郸城救我?”吕不韦笑了:“太子是我身家性命之所系。你在这里,我岂能在别的地方?你活着,活得好好的,才有我吕不韦。若你死了,吕不韦纵然活着,也与一具尸首无异。”子楚的眼神越发悲绝:“若我活着走出邯郸门,得登秦王之位,必复此仇。”吕不韦大笑道:“那我们也得活着出去才行。”马车狂驰,冲出了朱家巷口。只差一步,赵兵飞步赶至,封锁了朱家巷:“传大王令,捕秦质子楚,并其妻赵氏,子赵政。杀!无赦!”马车上,子楚回头望着冲入朱家巷的士兵,凄声道:“我很自私。此时我唯一的希望竟然是……这些虎狼般凶残的士兵,在屠杀我妻儿之时,动作能够慢一些,慢一些。我竟然希望妻子儿子,在死前多受些苦。”“对头,”吕不韦长声说道,“这就是我派人吩咐太子逃走之前,在妻子儿子面前不可露出丝毫迹象的原因。”我们很自私。我们只能自私,必须自私!非但自私,而且残忍,冷血。“只有妻子儿子相信你并没有逃,才能瞒得过那些士兵。若是士兵以为太子并没有逃,就不会急于封门堵捉。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为太子赢得时间,增加逃生几率。”子楚泪落:“政儿母子,我子楚愧对你们,来生……”吕不韦疾声提醒:“请太子收敛心神,现在不是伤感之时。失控的情绪,会降低我们逃生的几率,更会失去太子为他们报仇的希望。”“明白了。”子楚恢复平静的脸色。朱家巷内,那扇脆弱的门板被踹为残片。赵卒蜂拥而入,利刃架在紧搂着儿子的赵氏颈上。士兵冲入每个房间,少倾提刀回来大喊:“没有找到人。他不在这里。”“太子爷不在府上?”一个士兵怪笑着,窜到赵氏身边。他那只肮脏的大手,辱弄着赵氏雪白的脸颊,“未来的秦国王后,赵夫人,可不可以告诉小人,太子爷去了哪里?”“他……”赵氏的声音颤抖着,“尔等不得无礼,我们是受了主上明旨保护的。”

    “住手!”一名校尉挎剑而入,喝止士兵。“请夫人看看,这是什么!”赵氏抬眼看到校尉手中的一块银牌,顿时变色“这是赵王亲令……”“没错。”士兵们团团把赵氏围在其中,“这是主上亲令,命小人们亲自操刀,把你们一家三口啪啪啪剁成肉酱。小人斗胆,请问夫人,咱们是先从夫人美丽的脚趾剁起,还是从这双娇柔香软的玉手剁起?”校尉沉下脸:“夫人不要理会他们的恐吓。当然,实际情况比他们说的更可怕。但如果夫人肯合作,说出子楚去了哪里,小将会尽最大努力,减少夫人临死前的痛苦。”赵氏犹豫片刻:“我夫君他……出门时说去平阳君大人的府邸。”“你们几个,”校尉立即招来一队士兵,“立即赶往平阳君大人的府邸。如果中途未能截获,那就入府格杀!大王亲令在此,平阳君的府兵断不敢阻拦。”“得令!”一排士兵疾步而出。校尉转身,坐在门前的树桩上:“夫人无须如此惊惧。我是铁血军人,只为执行大王军令而来,断不会对夫人有所羞辱。但是-”校尉拉长了声音,“但是,我的两个哥哥,一个族兄,三人皆在四年前的长平之役中为秦人坑杀。现今夫人的身份,却是秦国储君的正室。这么算起来,我与夫人之间是有不共戴天之血仇的。烦请夫人教我,血海深仇,何以雪之?”吕不韦与子楚的马车,不敢驶入长街,只是在巷子里不停地兜转。但该来的,终究逃不过。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巡街士兵:“那辆马车停下!”吕不韦只好停车。巡街士兵赶过来:“尔等何人?岂不知大王有命,城破在即,殊死御敌,举凡邯郸城中车辆马牛铁器,俱皆征为军用?你这辆车何以不从军令,脱逸于此?”“军爷千万别误会,”吕不韦赔笑道,“这辆车在这里,是有缘由的。车上乃魏国信陵君的使者……”“谁的使者也不行!”士兵斥道,“若秦兵破城,则玉石俱焚。管你是楚国的贵人,还是齐国的夫人,乱军之中一样难逃性命。所以大王严令诸国使者的宾车一同收缴归军。尔等抗拒大王军令,其罪难赦,与我……”“吵什么?吵什么?”后面扮作赵卒的门客李斯、茅焦适时现身,“这辆车,乃魏国信陵君使者的专车,入城之后为我等截下。使者得知大王军令之后,不敢有违,立即将车子交付,由我二人押送至西城门,再行分配。这有什么问题吗?”“哦,原来此车已经征用了。”拦路的赵兵恍然大悟,“误会,误会。把你们的路条给我看一下。不是小的难为兄台,非常时期,你们懂的。”“懂,懂,当然懂。”李斯取出一片画着符号的竹简,给对方看过。看着对方走远,吕不韦松了口气:“好险,前方就是西城门,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妥当,很快就要离开这座恐怖的死牢了。”子楚紧张的神色稍缓,苍白的手指慢慢放开紧揪住的吕不韦的衣襟。邯郸西城门前,燃烧着几堆火。数十名士兵来来往往,正在搬运军械。听到动静,士兵们纷纷停下,抬头看向驶过来的马车。车驶近后,吕不韦愉快地打声招呼:“诸位,晚上好。”一名将领徐步而出,衣甲鲜明,不染尘灰:“吕先生请了。”“阁下是……”吕不韦神色大变,声音紧张起来,“阁下怎么识得我?”“在下游徼1赵长威。”对方笑道,“吕先生奇货可居,千金市国,何等大名?在下如何不知?敢问吕先生深夜来此,要找哪个?”“我……”吕不韦的声音慌乱起来,“我要找……找……”赵长威一摆手,身后的士兵立即以矛尖挑起十几颗人头:“好教先生得知,邯郸西门值守赵得符并十二名守护,大战之际,卖国求荣,收取秦人万金贿赂,私纵奸人入城,还意图放走我赵国死仇大敌,秦质子子楚。此事为司寇查获。我奉大王亲命,来此核查,现如今一应罪状皆已证实,赵得符及从逆均已枭首。此事处理得是否得当,先生高明,还请指教。”望着赵长威身后那一排首级,吕不韦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门客李斯聪明,纵前一步,一下子掀开车后的盖子:“赵将军请了。”游徼赵长威疑惑道:“敢问何事?”李斯指着车后的东西:“将军请看,这是什么?”赵长威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照了照:“原来是黄金,大概值两千镒。”李斯看向他:“将军出生入死,沙场喋血,要多久才能赚到这两千镒?”赵长威沉吟半晌:“就算小将有十条性命,死上十次,也赚不来数目如此庞大的财富。”李斯轻笑:“将军,现在这些金子,是你的了。”赵长威大喜:“真的吗?”吕不韦醒过神来,急忙说道:“假的!”赵长威沉了脸:“嗯?”吕不韦赔笑:“这只是小可给将军的部分心意。这两千镒黄金,是小可与将军的见面礼。若将军高抬贵手,容我等出了城,我必有十倍于此的黄金相报。”赵长威喜形于色:“久闻吕先生一掷千金,果然是名不虚传。”见他如此模样,吕不韦等人长松了一口气,各自面有喜色。却听赵长威一声喝:“士兵们,你们的父兄,尽皆被秦人坑杀于长平之役。眼前这点小钱,算是秦人给你们的一点点补偿。秦人给再多的金银,也弥补不了他们对我们的残酷伤害,所以我知道你们根本不会稀罕这些。但是,诸位家中或有妻儿,或有守寡的母亲,他们的生活需要周济,他们的血泪需要抚慰,他们的恨意需要维持。所以这些钱,大家拿了,也是于心无愧的。”“谢过将军。”士兵们一拥而上,倾刻间将两千镒黄金瓜分得干干净净。赵长威转过身来,目视车上脸色渐变的子楚:“太子爷,几个孤儿寡母的抚恤,暂时有了着落。可我赵家满门,一十四口上了前线,悉数被尔等坑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烦请太子下车,让我们打起算盘,盘点一下旧账,可好?”赵兵剑刃出鞘之声摄人魂胆。子楚面如死灰,无言落车。吕不韦,他能够把一杯水,卖给一个快要淹死的人。魏大梁城,杀猪佬朱亥的家中。诸人席地而坐。只听侯嬴说道:“其人寂寂无闻,一介行商而已,却于无形无迹中突然崛起,问鼎秦政机枢,可知此人不可小觑,谋划已久。有此人在,子楚活着走出邯郸的几率至少会提高两成,接近三成。但如果子楚其人,值得大赵四十五万骁士为他而死,值得吕不韦千金以市,那么他的智慧就会成为不容轻估的筹码。如此一来,此人活着走出邯郸的几率,至少达到五成。”“五成的生还几率……”信陵君摇头,“好像把握不大呀。”侯嬴冷笑:“有些人,哪怕只有一成的胜算,也足以将这世界翻覆。”“只不过眼前这事……”信陵君魏无忌有种牙疼的感觉,“子楚毕竟不是死士赵樽,兼以拖家带口,哪怕有吕不韦接应,恐怕也难以逃出邯郸。怎么算这个人都死定了。”侯嬴目视信陵君:“那是君侯小看了赵樽的求生能力。此时他就在这里,何不听他本人说说?”大家转向赤膊的赵樽。只听赵樽闷声道:“如君侯所知,长平之战,小人本无生机,志在殉国。但在秦兵突袭之前,我于军中无意听得一桩隐密,事关七国运数,兹事体大,小人不敢轻死。又见赵括将军一意孤行,丝毫不理会军事常识,以弱击强。小人遂三次血谏,激怒赵括将军,以抗命之罪将我押往郊野斩首。就在行刑之时,秦军伏兵猝起,弓矢漫天,箭飞如雨,赵括将军及一众主将,须臾间俱万箭穿心,悉以被歼。小人遂于混乱之中,夺过一柄长刀,斩杀秦尉一十五人,企图杀出重围。“奈何秦军有备而来,交战之前发过血誓,四十五万赵国儿郎,不允许一人逃出生天。因而秦军穷追不舍,我走投无路,遁入泥沟,掘地为穴,嚼草为汁,十数日不敢出,这才逃过死劫。“而我大赵四十五万强卒,却因为我要说出来的这个消息,悉被灭口。”说到这里,赵樽咻咻地喘气,显然四年前长平血战所带来的心理余震,仍让他无法克制。喘息半晌,他才继续说道:“秦军退兵之后,我从沟渎中钻出,知道此生已经不能回返故国,四十五万将士皆死,若我一人生还,单只是辱国败军之罪,不待我说出想要说的话,主上就会下令将我处死,所以……所以我长途辗转,来到大梁,来到侯嬴先生这里。”信陵君再忍耐不下去了,脱口大叫道:“到底是何等隐秘的消息?让你赵樽不惜隐姓埋名于大梁,让侯先生都紧张至此?”不待赵樽回答,就听侯嬴问道:“君侯可曾玩过冲船游戏?”冲船游戏……信陵君茫然环顾。侯嬴轻声道:“冲船游戏,是早年间越人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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