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看了信,露出一副异常无奈的表情。屠睢回来,甫一出咸阳城,就遇到一个熟人:“哎,任嚣,你不是侍奉在家主身边吗?怎么私自跑回来了?”王翦的家将任嚣抱怨道:“家主担心他向主上索要的田产土地,让我回来给主上送信催促。”屠睢茫然:“我刚刚催过主上的。”任嚣无奈扶额:“那我算是第二批催促主上的人。”屠睢无语,打马追赶前军。追了一日,又遇到个府中的家将,居然是王翦派出的第三批催促秦王的信使。再行一日,遇到第四个信使。再前行,遇到第五个信使。眼见得信使一个接一个从军营不停地打马飞奔咸阳,屠睢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追上前军之后,就立即去找王翦:“老家主,我回来了。”“你回来了?”王翦大喜,“主上允诺的都给咱们没有?”屠睢愤怒地问道:“老家主,你这是怎么了?五次三番地催促主上快点儿兑现承诺,可知道主上在心里是多么鄙视咱们吗?可知道朝中的大夫是如何瞧不起我们吗?家主呀,我们一辈子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脸面,我们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荣誉,被你这么一股脑全给败光了。”王翦大怒:“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家主说话?”屠睢斥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家主你自己德行不修,怪得了人家瞧不起吗?”王翦:“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我来问你,此番伐楚,你看好不看好我?”屠睢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家主出手,楚国就算到头了。”王翦又问:“那么,别人能不能做成这件事?”屠睢想了想,严肃道:“普天之下,也只有老家主有这个能力。”王翦:“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难道主上就没有这个能力吗?难道我一个做臣子的,能力能超过主上吗?”屠睢:“..”王翦继续说道:“所以呀,我屡次三番求田问舍,就是要改变人们对伐楚难度的看法,让人们误以为伐楚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主上将这个任务授予我只是一个大大的恩赐,只是咱们王家捡到的一个天大便宜。这样的话,等到我们伐楚成功,你说这功劳,会归于谁呢?”屠睢思忖片刻:“……当然是归于主上。”王翦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你明白就好。以后记住一句话,做人呢,永远不要和上司争功。不争功的部属,才是个好部属。处处维护上司权威的部属,才是个好部属。滚吧。”“楚王负刍的使者到了,送来许多礼物。”惊和黑夫两兄弟走到门口禀告说。门内,昌平君正高抬双,让知秋“对呀,对呀,”大夫们纷纷跪倒,“主上,值此危难之际,请主上不要推辞了,就担负起你的责任,带领我们击退秦人吧。”公元前二二四年,秦王三十六岁,偕君夫人抵达郢城。大战在即,王翦不敢稍离军营,派了儿子王贲来郢城迎奉秦王。秦王问:“王老将军的营中情况如何?”王贲答:“回主上的话,家父严令军士不得出战。军营的食物都是最好的,家父每天与士兵一起吃,一起住。”秦王又问:“那士兵的野性呢?怎么来激发?”“家父不提这事,但看各营将佐的安排。时下营中,各营军士每日都会抛飞石、跳跃、争彩鞠,又或是摔跤。家父说,现在的士兵们,斗志高昂,可以交战了。”秦王登车:“昌平君那边的情形呢?”“楚人一直在排练登基大典,鼓乐之声传出十几里开外。我们的斥候无法接近,但不时能听到传出的欢声笑语。”“哈哈哈,”秦王心下大悦,“那便是我期待中的昌平君呀,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没变过。正是这般完美的男子,才会让菡杞公主那般的女人见之倾心。”十余日后,秦王与君夫人驰入王翦大营。王翦全身戎甲,率部众跪迎:“主上,昌平君已完成登基大典,现今五十万楚军万众一心,大有将我秦军一举歼灭之势。”“哈哈哈,”秦王放声大笑,“寡人生平没什么爱好,唯独喜爱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巨大压力。唯有压力,才能够激活我们天性中的生命冲动。唯有压力,才能够让我们摆脱天性中的疲殆。唯有压力,才能够让我们的智慧如太阳一样散发出光,散发出热,世代普照这美丽世界。”众将齐声道:“主上圣德,如太阳行于周天,让我等豁然开朗。”王翦起身:“请主上并王后暂入行宫。且待明日,看六十万秦川儿郎,为守护主上与王后,与楚人殊死对决。”秦王环视军营:“寡人吩咐你的战车,可曾完成?”王翦拿手一指:“禀主上,那边高高大大的就是。”“嗯,”秦王颔首,“看起来有模有样,防火的设施是否按寡人的要求完成?”王翦急忙道:“事关主上安危,老臣岂敢懈怠?”“那就好。”秦王转身,“且让寡人先与夫人去行宫沐浴,歇息一夜,相信等到明天,楚兵就会行至军前。届时让寡人提剑,与楚王亲决干沙场之上。”“主上……”王翦想劝又不敢劝,只能亲自安排秦王与君夫先入营中行宫。次日晨,隐约听到远方密集的鼓点声。那鼓声初时遥遥,但越来越近。惊天动地的擂击声,带给营中秦军极大的心理压力。秦王安卧如故。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鼓点的节奏,已经能够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颤动。这时候秦王才慵懒地起身,他伸了一个懒腰,拍了拍依偎在身边的君夫人:“我的夫人哪,该起了。”君夫人一笑,坐了起来:“主上啊,你期待这个时辰,有多久了?”秦王遥望军帐外的山川:“早在寡人出生之前,这个期待就已经开始了。它一直在这里,如山岳,如大海,如繁花,如碧草。它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必然,而我们来到这里,发现了这个期待,却只是生命的偶然。”君夫人笑着感叹:“是啊,我的主上,我们在必然中行走,细看那永恒不变的美。我们在偶然中生存,静观那转瞬即逝的华光。”秦王起身,让君夫人给他穿衣服:“王老将军,士兵们的情绪如何呀?”王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摩拳擦掌,随时可投入血战。不过主上,有一桩奇怪的事..…”秦王转身:“什么事?”“楚军居然也造了辆高车,看那样式,似乎与我们的没多大区别。”秦王看了君夫人一眼。君夫人笑道:“昌平君的图纸,应该是来自他的夫人知秋。”“知秋……”秦王默念,“昌平君得此红颜,一生足矣。”装束过罢,秦王佩上长剑,与君夫人出来。王翦跪在门口:“主上,老臣的意思是说,咱们不是这样打仗的,我大秦儿郎六十万,岂有再让主君亲自上阵的道理?何况还有王后……这万一要是有记流矢,老臣实是吃罪不起呀。”秦王笑道:“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别让楚王等急了。”秦王与君夫人大步走出行宫,后面跟着王翦、王贲诸将。赵佗、屠睢、任嚣与沐宥週等将领,各自统了所部军士,排成齐整的队列。秦王不疾不徐地于军中行走着,前方,就是王翦奉命督造的那辆高车。这架高车,无异于一艘活动的战斗堡垒。垒分三层,最高层是一个平台,周边持盾军士环立。第二层分布弓箭手与长矛兵,车身还装有巨大的弓弩。底层安置了一百二十个巨轮,由数百名强壮的裸脊力士推动。秦王与君夫人在王翦老将军的陪同下登上高车。他环顾四周,笑了,说道:“我大秦百年,自商君变革以来,最重军功。在我大秦,哪怕是一个奴隶,一旦立了军功,也可以成为自由的平民。不仅如此,立军功者,不仅可以赎回自己的自由,还可以赎回家人的自由。大秦不再把人的身份固定下来,而是让每个人的社会位置,与他的能力相匹配。“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们要强大。“强大,强大啊!我们生而为人,跑不过马,顶不过牛,咬不过狗,啄不过鸡,连打起洞来,都比不上老鼠!可是我们的先祖永世追求强大。强大啊,正是强大,才让这荆楚大地,呈现的是人类战场,而不是其他动物的战场。“春秋无义,战国无情。在这一望无际的沙场之上,我们靠着手中的剑,靠着手中的矛,在证明我们强大的同时,也印证了世间万古不变的法则--最强者,存。“今日寡人立于此,要告诉你们,我大秦的士兵啊,我们是最强的。这强大,是通过铁血的磨砺证明过的;这强大,是通过残酷的生存试炼过的;这强大,是通过今天与楚人的对决,获得永世凭吊缅怀的。秦川的儿郎们啊,我们是最强的。”秦军士兵,顿时热血沸腾,齐齐地举起手中长矛,同声呼喊着:“我们是最强的,最强的!”秦王挥剑高呼:“最强大的士兵啊,让我们迎战楚人,以证明自己!”“杀呀!”前营军士迅速地搬开营垒的障碍物,队队铁骑疾纵而出。推车的力士齐喝号子,高大的战车徐徐移动,驶出了营垒,驶向迎面奔来的黑压压的楚军。楚军阵营中,出现了一辆与秦王的战车几无区别的高车。高车之上,昌平君身着王者衮服,身边侍立着一袭楚后华衣的知秋。士兵们的呐喊声惊天动地。短兵相接之中,鲜血与人体残肢满天狂舞。双方的高车就在这残酷的厮杀与呐喊声中,渐渐相近。近了,双方终于能够看清楚对面。秦王与君夫人,楚王与楚夫人。高车之上,楚王神色安然,双手合礼:“秦王请了。”秦王回礼:“楚王请了。”楚王笑了:“有秦王这一句,此生足矣。”秦王回忆道:“这是寡人欠楚王的。还记得二十七年前,寡人年方九岁,自邯郸逃往咸阳。是时也,咸阳城遭刺客封门,寡人不得而入。非楚王,就没有寡人的今天。”楚王亦感叹道:“寡人也记得一些往事,咸阳宫中的岁月何其漫长,秦系本土的政治势力何其强硬。非秦王庇护,世间无寡人矣。”高车继续逼近,君夫人的眼睛,入神地看着楚王后:“楚后。”楚后说道:“秦后。”君夫人遗憾地说:“未曾把盏言欢,实是生平恨意。楚王得你为后,何其荣幸。你指引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此当为天下女子所效。”楚后笑了:“这也是妾身多年来想对秦后说的话。”“哈哈哈,”秦王大笑,“楚王啊,我们是何其幸运的人啊。我们的幸运,不是来自天子血统,或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是我们身处这样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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