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进展了!”

    在SAR学院见面时,秋杪和秦犀照异口同声道。

    “我先说。”秋杪自认为自己的消息更重要,其次,它也怕过一阵儿就忘了,这糟糕的短期记忆力。

    离开医院后,抱着试探的心态,秋杪去警局找到陈令玖。想不到,陈令玖丝毫不隐瞒,主动交代了她所掌握的情况。

    在病发前两天,陈令玖奶奶刚刚结束一个往返于旅鼠市和六只鸡市之间的旅游团行程。这个旅游团属于乐氧旅游,导游是洛文,团体规模并不大,只有十几个老年人,还有随行的两名地接。陈令玖查看了该旅游团的行程,都是旅鼠市和六只鸡市的常规景点。

    唯一能够称作疑点的,是在重新翻看过陈令玖和奶奶的聊天记录后所发现:有一天晚上因为预定的酒店房间不足,旅游团临时更换为附近的另一家酒店,并且这个酒店不在出发前所签订的合同中。

    陈令玖解释说:“旅游团都是这样的,只在合同上划定一个范围,不会明确具体住在哪家酒店。临时变更为其他酒店,不能说是违反了合同,就是,有点奇怪。”

    一旦发现陈令玖奶奶和死者洛文的关系,陈令玖就自动被秋杪列入嫌疑人的范围。

    然而,洛文这种死法,实在无法想到如何进行谋杀。被冰锥砸中的确太过于巧合,可是自然中确实经常发生各种巧合。

    秋杪想要跳出自己思维定式,看看其他人的想法,“你怎么看?”

    秦犀照面无表情地说:“我倒是认为,陈令玖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按照你的表述,如果以前她真的因为认为自己是引发交通事故的罪魁祸首,而选择放弃治疗。那么,我认为陈令玖是一个完全内倾的人,遭遇打击时,她会首先自我攻击。因为她的所有愧疚和悔恨都是向内的,严重时,也许会产生自毁倾向。”

    “你还真是,特别理性。”秋杪果然得到了不同视角的解读。它深知自己时常会陷入情感的漩涡,靠着狂热和冲动的念头做事,如今秦犀照的一番话,倒是让秋杪稍微冷静了一些。

    “然而,当人类连续遭遇重大打击后,他们的行为往往是失控的,无法预判。”秋杪看似是在评判人类,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对了,你帮我检验一下这个水的成分吧。”秋杪忽然想起来从汪凝办公室接的水,连忙交给秦犀照。

    “你还真当我这里是化验中心了,什么都能做。”秦犀照晃了晃瓶中澄清透明的水,“这得交给隔壁化学学院,结果估计要等几天。”

    对于时间长短,秋杪无所谓,它纯粹是有点好奇。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进展?”

    秦犀照招呼秋杪来到一面巨大的显示器前,“这是从赵双奇电脑文件里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就是他制作过假健康证的对象,你可以看一遍,就是人有点多。”

    秋杪拉动滚动条,默默吐槽:这何止是有点多,根本拉不到尽头。

    忍着眼睛的酸涩痛苦看了几百条后,秋杪再也忍不住,一边揉着自己的近视眼,一边抱怨,“这几千条的,我怎么可能都看完?再说了,旅鼠市的人我也不熟啊。”

    正在另一个桌子上办公的秦犀照停止了手中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笑出声来。秋杪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秦犀照忽悠了。

    “你,给我过来!”秋杪气急败坏地大喊。

    秦犀照走过来,却没有丝毫愧疚,一本正经地解释,“啊,我才想到,你可以给这些人分个类。”她简单操作一番,名单便以区别乡村与城市居民、学校名称、入学年限重新进行了排列。

    由于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儿童,这样分类确实简洁明了,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名单中谁和谁有所关联:只要同一年进入同一个学校,基本上都是同学。

    “这么看,赵双奇接的都是集体委托,很多都是同年入学的同班同学。”秋杪感到些许悲哀,“上个学还要做假证,你们旅鼠市的小孩真可怜。”

    它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两个人都很清楚为何会如此。

    早在公历340年,政府就注意到了人口不正常的减少。自古以来,旅鼠市都已控制人口发展为基本政策,这座城市地处大陆的末端,光照不充足,面积也不够大,能源已经被消耗殆尽,此时人口下降,政府虽然焦虑,却也觉得这是个追求优质人口的好机会。

    由此,一段被称为“城市荣誉”的运动拉开序幕。该运动的引导思想是优生主义。运动初期,政府花费大量资金剔除本城市的弱者,即通过手术去除残疾、精神疾病、自闭症、同性恋等表现出“非正常性状”居民的生育能力,避免新生儿产生以上“畸形特征。”

    随着筛选范围扩增,不能满足健□□育条件的人数增多,绝育手术已然做不过来,政府便开始隐秘地实施物理手段的大清洗,即对“非健康”人士进行“集体屠杀”。之所以手段隐秘,是因为政府绝对不会主动出面,他们要不雇佣人进行私密的谋杀,要不就引导居民之间自相残杀。

    因而,新生儿从胚胎形成以后就在进行重重筛选,小学入学前的体检就是较为关键的一环:只有所有指标完全达标的儿童才能顺利入学,其余儿童只能在家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秋杪滚动鼠标,快速浏览这些儿童的信息,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跃眼前——梁冬。

    “应该是重名吧。”尽管这样想着,秋杪还是打开了梁冬的健康证,在其亲属一栏,见到“梁有侠”这三个字。

    啊,秋杪这才知道,自己听错了法医的名字,不是梁有夏,而是梁有侠。真是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名字。

    “五彩梦童,这是个学校的名字吗?怎么听着不太正经。”秋杪将刚刚回座位的秦犀照再次呼唤过来。

    秦犀照搜索着脑海中的信息,“我听说过,应该是我刚到旅鼠市那阵,五彩梦童很火。,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记不太清。”

    “那查一查。”秋杪在搜索页面输入五彩梦童,首先刷出来的就是一篇发表于五年前、点击量数万的新闻报道:《扑灭黑心学校“五彩梦童” 还儿童一片晴朗》。

    文章很长。

    事件起源于一则从医院传来的小道消息:彼时刚从公务员岗位“被优化”的作者本人,听说有很多残疾儿童的父母贿赂负责体检的医生,制造假的身体健康证明,从而顺利入学。

    随后,作者应聘五彩梦童的辅教职位,潜伏到该学校,发现学校规模很小,只有两名老师,一个叫白意,她同时也是学校的创办人和投资人;另一人叫林净,是学校聘请的幼教老师。五彩梦童对外宣称是教小孩学音乐的,其实是一所地下特殊学校,秘密地收容了20名未满十二岁的特殊儿童,以失明、聋哑、断臂或断腿等残疾儿童为主,平常就是教他们一些普通小学中的常规课程。

    这所学校的办校理念违反法律,践踏旅鼠市的基本政策,是以作者最终用一篇万字长文,将其曝光于网络之上。

    通篇阅览后,秋杪沉默着不知道说啥,啪的一下关闭了页面,关闭前还不忘给这篇报道点个“踩一踩”。

    搜索页面的其他消息,也显示了该文章发表后,“五彩梦童”遭遇的重拳出击:学校被迫关停,创始人白意锒铛入狱、服刑三年,学校里的老师因此失业;而那些儿童,则因为各种惨烈的意外而亡。

    缄默许久的秦犀照终于发声,“是这样的。”

    那时候,秦犀照刚刚进入SAR学院,还在基础知识学习的阶段,就听说过因使用不当导致多起儿童意外死亡的事件。

    “好像是因为许多特殊学校里使用的管家机械人发生故障,混淆了儿童和物品,错误地把儿童塞进洗衣机、洗碗机、榨汁机里,等到大人发现时,他们都已经.......”秦犀照不忍明说,“事后,政府处罚生产这些管家机械人的工厂,天价赔偿金让相关的工厂基本上都倒闭了。”

    秋杪听懂了秦犀照的言外之意:当“五彩梦童”被曝光后,类似的地下特殊学校都遭遇了机械人污染,导致学校里的残疾儿童几乎全部死亡。这个幕后操纵者事后又借故处理掉那一批机械人,处罚制造单位,彻底了解此事。

    这便是“城市荣誉”运动的一角。

    “我这里还有新发现。”秦犀照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从秋杪带回来的各类文档中,还发现了一些秘密交易。这些交易信息被锁住,但是对于秦犀照来说,破解密码并不算难事。

    秘密交易通过网上银行进行,通过银行卡号无法确认持卡者身份,但是可以查到持卡者在网上查看交易信息时的IP地址:警察局。

    看过交易信息后,秋杪大致了解情况:大量残疾儿童的父母委托赵双奇办理假的健康证明,但是赵双奇本人并不在乎医德,对于一部分委托人,他会保守秘密、甚至暗中帮助治疗,这样可以保证医院始终有人来看病;同时,他会随机选择,将部分委托人的信息透露为公安,这样他在赚取保证金的同时,也可以在医院里平步青云。

    在交易信息中,秋杪发现了梁冬的名字。

    “所以,梁冬可能也是因此而死的。”秋杪意识到,梁有侠或许与赵双奇之死有所关联。

    “几点了?”秋杪突然想到天色已晚,它不能再在学校里耽搁了。

    秦犀照很惊讶,“怎么,你不住在学院里了吗?”

    “汪凝邀请我住进它的公寓里。”秋杪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只见秦犀照眼中闪过八卦的光芒,手指向秋杪,“你们两个,不会吧,这么快。”又用手捂住嘴,瞪大双眼,一副知道了大新闻的模样。

    秋杪自恋地挑眉,用着轻佻的语气说:“我有过太多坠入爱情的时刻,不管是我爱上别人,还是我感受到的,别人爱上了我。”

    “所以呢?”

    “我是喜欢谈恋爱,但也不是见到个人就谈一段。对汪凝,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哦!”秋杪说得斩钉截铁,正是因为没有感觉,才可以心如止水地住进去。

    切。

    秦犀照完全不相信秋杪的话,只是敷衍着,“那我祝你成功吧。”

    秋杪拿着门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SAR学院。汪凝的公寓离学校不远,毕竟整个旅鼠市城区的面积也很小,秋杪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刚才在秦犀照面前说的不是大话,秋杪总是对情感抱有高度敏感。进入人间后,秋杪先是去往海岛度假,在此期间,秋杪遇到了一个厨师,做的菜好吃,调的酒也好喝;更好的还得是厨师本人。

    这就是第一段恋爱,虽然只有两周——每每回想起这段记忆,秋杪还是会嘴角不经意上扬。秋杪只在那个海岛住了一个月,它们约定好,只在那段时间相爱,所以每时每刻都很疯狂。

    那时候,秋杪真心觉得,人间怎么这么美好。

    后来,秋杪离开了海岛,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它又谈了很多次恋爱,可是很难再找到幸福得想死的的感觉了。

    路途中,秋杪被一个卖花姑娘打断了思绪:卖花人只剩下一束花没有卖出去。

    “没办法,汪凝给的实在太多了。”秋杪摸了摸兜里的钞票,“所以,买一束花回去,也合情合理吧。”

    就这样,尽管“不情不愿”,秋杪还是住进了汪凝的公寓:因为它实在不想看到屏幕里SAR创始人,在那里彻夜不眠地宣传人工智能了。

    环顾四周,这个公寓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不对,汪凝应该挺有钱的,只是追求极简风而已。公寓里没有人,家具不多,甚至居住痕迹也很少,放眼望去,只有摆满了整个餐桌、窗台和阳台地板的若干盆植物。以及,松果——在茶几上平铺着十几个不锈钢圆盘,每个圆盘里都放有两颗松果,皱皱巴巴的,鳞片都散开了。

    “看来,很喜欢松果嘛。”

    秋杪心情不错,边哼歌边向空花瓶里灌水,一根一根把买来的白玫瑰插进花瓶中,顺便向盛着松果的圆盘中也浇了点水。

    不一会,松果完全收缩起来。

    门口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声。

    “谁?”

    秋杪警觉地盯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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