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荒唐事,她的灵魂竟然住进了赵府一个丫鬟的身体里!

    这具陌生的身体中,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池鱼最在意的是,她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离奇变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席卷了池鱼的心,足足使她在柴房中呆站了一刻钟。秋夜微寒,门窗丝毫不避风的柴房一点一点被寒意侵袭,冻得池鱼一个激灵。

    心里的恐惧还未压下去,但神志已经回笼,这赵府的表少爷睡在柴房中,这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委实不妥。池鱼看了睡在枯草上的少年一眼,那人似乎已经睡熟了,她不敢吵醒他,只敢悄悄挪动步子悄然走到柴房门后。

    从门板上镂花空隙向外一看,一片漆黑中隐约可以瞧见庭院的格局,是她在赵府没见过的地方。而且,她虽然用着赵府丫鬟的身体,却对这里的格局一无所知。

    池鱼一边担惊受怕,一边无可奈何地收回脚,转身扫视了下这柴房中的情形,不管是否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或者明日天明后她该如何,今夜总是要找个地方歇息的。

    可惜这柴房中惟一勉强可以睡人的就是那堆枯草,可那倒霉催的表少爷浑身肉没几两骨头却不少,个高腿长,一个人就占去了三分之二!

    池鱼犹豫了半天,终于捏捏捏捏地缓慢朝草堆挪过去,蜷缩着身子委委屈屈躺在了草堆边缘处。这草太薄了,池鱼隔着衣裳还能感受到柴房潮湿的地上蔓延到身上的寒意,不由得更加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她眼角浸出了一滴剔透的泪珠,希望一觉醒来就发现梦醒了吧……

    在她睡去之后,先前已经陷入沉睡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他无声从草堆上起来坐到墙角,隔着一段距离幽幽地看着睡在草堆边缘的人。

    少年的神情掩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出奇,眸光中夹杂着一丝困惑。

    *

    翌日清晨,池鱼在自己的楠木小床上醒来,身下柔软平顺的触感告诉她噩梦已经醒了,她仍是池家小姐,而不是夜里蜷缩在柴房的凄冷小丫鬟。

    池鱼一阵恍惚,昨夜的经历太真实了,以至于一觉醒来仍觉得历历在目,让她不知究竟是亲身经历,还是因睡前自己一直惦记着那赵府表少爷而做的一场怪诞幻想。

    白日里池鱼找了本志怪话本看,里面讲了个故事:仙人带着一个凡夫俗子的魂魄离体远游,一夜之间遍历山河体味了各色的人生,梦醒之后凡人咂咂嘴,只当南柯一梦。

    池鱼打趣地想,难不成是仙人指点她去救下赵府那可怜见的表少爷,因而才让她有这么一遭。

    这天夜里,当池鱼睡下之后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赵府的柴房门口时,有了头一回的经验她竟出奇地冷静,心里还想,这仙人委实执着。

    她手里正提着一大桶待洗的衣物,这堆衣物大多颜色艳丽,里头还有几件衣裳的材质是上好的织锦,瞧着应当是赵府主子们的衣物。池鱼自己府上的待洗衣物都是分发给丫鬟,白日里就要洗净的,怎么会大晚上提到柴房来?

    她只疑惑了一瞬,立即想起了昨夜少年的话,这是这坏丫鬟偷懒,将自己的活儿留下来给少年了!

    池鱼刚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嘲讽的轻嗤,少年照例坐在枯草堆上道:“果然是我想多了,这赵家上上下下都是老样子。放着吧,明早来拿。”

    池鱼将手中提着的装着衣物的木桶往身后藏,结巴道:“不,不用你洗。”

    “那你提过来给我看的?”

    怎么可能,池鱼就是用脚趾想都知道,是坏丫鬟又来压榨这表少爷了,可现在是她在这幅身体里,断然做不出这种事。

    她随口胡诌了句:“没想让你洗,我就是顺道路过的。”至于这桶衣裳洗没洗她才不在乎,最好被主家发现坏丫鬟偷懒,好好教训教训才好。

    严琅缄默,眼神阴沉地看了池鱼一阵,半刻钟之前这丫鬟还气势汹汹来强迫他把今晚的衣物洗了,转瞬却见她露出一阵茫然的神色,而后就态度大变,仿佛变了个人。

    内心的困惑夹带着戾气冲口而出:“你有病?”

    池鱼愕然:“……”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与坏丫鬟定然是不同的,少年有所怀疑也正常。

    可她该怎么解释呢?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下午在话本上看见的那个故事——

    池鱼小脑袋一偏,神秘道:“没病没病,我啊,是天上的仙人,看见的这个凡人的日子过得太苦啦,就来拯救你了!”

    “咯咯……”少年喉头振动发出低低的笑声,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那仙人打算如何帮我?”

    “我、我……”仙人结巴了半天,最后羞愧垂下头无能道:“我能让你夜里好好休息,不用干活。”

    严琅在草堆上换了个姿势,双腿盘坐,胳膊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眼中写着明明白白的不屑:“仙人就这点能耐?那您还是早点滚吧,这点活我早就习惯了。”

    池鱼才不介意他的出言不逊,说了几句话,她也不那么怕他了,放下木桶大着胆子凑了上去:“你往边上点,给我留个位置。”

    “仙人不会自己变么?”严琅冷声奚落。

    池鱼脖子一梗,厚着脸皮道:“不会!”

    然后一屁股坐在草堆的空位上。

    少年寡言少语,再者他也不想理会旁边的人,翻身就睡了。

    池鱼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表少爷的名字,便得寸进尺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胳膊:“你叫什么?”

    少年一向难以入眠,他侧身睁着双眼看着墙壁,眸中的迷惑更深了。

    他自然是不信这仙人的荒唐话的,可若是她在装模作样又可以在他身上图谋什么?

    池鱼等了半晌,终于听见少年开了口。

    “严琅。”

    池鱼欢喜地自报名讳:“你便唤我阿鱼吧。”

    一夜相安无事,待旭日的光亮照进柴房,一声女子的怒气冲冲的尖叫将严琅吵醒。

    “我怎么又在这破柴房?!昨夜你对我做了什么,这脏衣裳你也没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害我被主子训斥,三广哥和正坤哥肯定会帮我赏你一顿好打!”

    严琅平静地看着她,昨夜还甜甜地自称仙人的丫鬟,果然如前夜一般,天一亮就原形毕露,仿佛夜里只是被一缕温柔的无名幽魂附了身。

    丫鬟名叫点翠,点翠此时满脸怒容,她咬牙关愤忿的样子做不来假,严琅在心里排除了她装模作样的可能。

    而此时在池府醒来的池鱼,果然印证了她昨夜便产生的猜想,这不是她的梦,而是真正存在的,夜里她会变成赵府的一个丫鬟,天一亮她就变回了自己。

    池鱼不打算将这状况告知任何人,一不知道缘何造成,二不知如何改变,即使告知了亲人也是给他们徒增烦扰。好在白日里她还是她自己,暂且不会节外生枝,至于严琅……她倒刚好可以趁这机会帮帮他。

    经过这两夜,池鱼亲眼看见了严琅在赵府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好好的一个表少爷,作为赵大人的亲外甥,竟然被一个丫鬟骑到头上撒野!她瞬间就明白了长姐说的话,这赵府哪里是水深,简直就是个泥潭子!

    池鱼是心里记挂着人和事就坐不住的性子,白日里就上了赵府。池家姐妹俩感情亲密,虽然池鱼往日上门就颇为频繁,可这赵家寿宴才过去了两日,赵家人见了她略为惊讶,这池家二姐儿也来得太频繁了不是?

    池鱼来时赵夫人正在正厅,可她径直往池荷的院落去了,赵夫人见了也没恼,目光追随着池鱼的背影而去,脸上的神情反倒若有所思。

    前日她也就提了一嘴有意让池鱼和老二结亲的事,当时姜明玉那婆娘虽然回绝了,可谁知道她是不是欲擒故纵?她的老二长得一表人才,老爷这两年的官路也走得通畅,万一池鱼这小姑娘就是看上他了不好意思说呢。

    年近四十的赵夫人不年轻了,可她保养得当,看起来还风韵犹存,从她眼里的精光就可以看出年轻时美貌又善于算计的模样。

    赵夫人不禁露出一丝得意,朝恰巧就在跟前的二儿子问:“珏儿,你看池家那二姑娘你可还喜欢?”

    赵珏在脑子里想了下池鱼那张从小就是美人坯子,明眸皓齿、俏丽明艳的小脸,还有那曼妙的细腰,顿时红了一张脸:“喜、喜欢。”

    赵夫人语重心长地叮嘱:“喜欢就去把人娶回来,好女怕缠郎,为娘又给你生得一张好脸,小姑娘家就喜欢俊俏的郎君,你努力点保准拿下她。”

    “娘,孩儿晓得了!”赵珏神色欣喜,不住地点头,仿佛已经窥见了美人在怀的情景。

    池鱼到长姐院中时,正碰见她做女红刺伤了手,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

    “阿姐!”池鱼一急,赶忙跑过去,看见池荷绣篮中放着一双做了一半的鞋底,那尺码一看就是男子的,池鱼瞬时气不打一处来:“赵典还让你给他做鞋?!赵家养不起绣娘了?”

    阿姐自小有眼疾,在家中时从不让她做女红,省得一双好看的眼睛被熬坏了。即便妻子亲手给夫君做贴身衣物与鞋之类的物件是寻常事,可他们池家有让娇养女儿的资本,当初赵典求娶阿姐时口口声声说保证成亲后让她在赵府的日子与在池府无异,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池荷赶紧拉住池鱼的手,温声安抚她:“别着急,我也不常做这些,只是偶尔做上一会儿,嫁了人哪能真像在家中一般随性。妻子为夫君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我若是仍像以前那般,即便婆母不说,她心里也会有所芥蒂。”

    池鱼气呼呼地说:“那也是赵典承诺了又没做到!”

    尽管赵典已经成了池荷的夫君,但池鱼从来直呼其名。赵典资质平庸,尚且不论他配不配得上阿姐,可他连对阿姐都不够珍惜!

    池荷见她还气鼓鼓的,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陪池鱼走走去了。

    “阿姐,你带我逛逛赵府我没逛过的地方吧,这些熟悉的地方都看腻了。”赵家宅院广阔,池鱼东张西望地瞧,话里意有所指。

    池荷领着她闲逛时,池鱼刻意往略显偏僻处走。

    走到一处冷清院落时,池鱼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拳脚相击的声音,其中夹杂一道熟悉的因吃痛溢出口的闷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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