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的池府。

    郎中被连夜请来,见到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年时都骇然失色,也不知受过多少折磨!

    郎中不敢多言,忙不迭地给少年清理伤口,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上药完毕,连擦过身上血痕的纱布在水中浸过便成了一盆血水。

    所幸这伤势没有拖延,伤口并未发溃,上药也及时,因而少年的身子没有发热,只要好好养着等伤势好转便可下床了。

    因这是池府的贵人,郎中处理好伤势后还特地留下来守了半夜,确定他后续当真没有恶化的反应,才收拾好药箱领了银钱离开池府。

    四更天的时候,严琅悠悠转醒了一回,在房中守夜的下人见了立马就叫了池太师来。

    睁眼看见换了个地方时,严琅就知道自己八成已经不在王家宅院了,他勉强撑起身子,嘴角不禁挑起一丝弧度。虽然人来的慢了些,不过始终是按着计划的在发展。

    池太师来了之后从严琅背后亲手将他扶起,见他的情况委实不大好,便道:“你放心养伤,老夫敢去王家把你带出来,王守仁却不敢上池府来抢人。”

    严琅微微颔首,“多谢老师了。”

    “不过他可不会就此罢休,我把你带走了,又说要在皇上面前告他滥用私刑的状,当朝对峙肯定是少不了的。褚大人来找我时说,是你要把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面前的,你说说,当真是你杀了王耀章?”

    严琅沉默了一瞬,而后应道:“是我。”

    池太师笑了笑,“你就别哄老夫了,你以为光凭我怎么把你从王家捞出来的?我去的时候带了数十精兵,你以为是谁借给我的?”

    严琅反应过来,蹙眉问:“不是褚卫?”

    “那小子哪里使得动他爹的人,借人的是褚临川,”池太师恍然,“将王耀章推下楼摔死的是褚卫那小子吧!”

    “老夫就说,褚临川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向来不会管旁人的闲事。”

    既然已经被看穿,严琅只好点了头,“嗯,还望老师保密。”

    池太师斜着眼瞅了他一眼,无奈道:“你确定面见皇上便能保住自己?”

    严琅笃定地点头,“可以。”

    “好吧,你说能便能,”池太师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先歇息吧,你身上伤势严重,老夫迟几日再上朝去与那王守仁周旋。”

    “不可!”严琅一把抓住老师的衣袖,仰头道:“就明日!我明日就与老师去,趁着我周身的伤未好,我身上的伤重一分,皇上面对王守仁的哭诉时的痛惜就会少一分!”

    他说完这话,池太师却良久未开口。

    半晌,池太师意味深长地慨叹了句:“当真是袖清的孩子,性子执拗半分都不肯牵连旁人,可你又不像他,你倒是比你父亲对自己更舍得。”

    严琅双唇翕动了下,终是沉默不语。

    更舍得,还是更狠心?

    可站在风口的人没得选。

    ……

    翌日,王守仁抢先跪在御前痛哭流涕,控诉恶人心思歹毒,故意害了他儿子的性命,顺道指责池太师徇私护短,竟然硬闯王宅包庇凶手。

    辞官已久不涉朝政也不上朝的池太师今儿竟也来了,朝臣一看就是这两家要对峙的架势,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默默看戏。

    能说池太师护短的还有谁?

    可皇帝坐在上面,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这歹人是谁?”

    王守仁大声道:“就是那罪臣严袖清之子,严琅!”

    池太师朝他轻哼一声,出列朝皇上拱手,“皇上,王大人一面之词,不可尽信,他将我那学生抓了去,私设刑堂将他打的遍体鳞伤,这些王大人怎么就忘了说?我那学生就等在殿外,就等皇上召见。”

    “宣吧。”

    大太监扯起尖细的嗓子,朝殿外传唤:“宣庶民严琅觐见——”

    严琅穿了件寻常的素白长衫,没有半点明艳的点缀,衬着苍白虚弱的病容,一副伤重羸弱难当的模样。

    他脚步虚浮,姿态却十分稳重,一步一步走到殿前,在御前一拜。

    “草民严琅叩见皇上。”

    “严琅,朕问你,是你将王大人之子推下楼致他身亡的?”

    “回皇上,严琅只是出手推了他,却是他自己失足坠落致死。”

    他话音刚落,王守仁就叫嚣起来:“明明就是你起了歹心,知我儿醉酒刻意将他推下楼!”

    皇帝朝他扫了一眼,王守仁顿时禁声,皇帝又对严琅道:“如此看来,你虽无害人之心,可王大人之子会失足身亡也是因你而起,过错在你。”

    “既然王卿跟池太师为了你已经对峙到了殿前,那只好由朕来替他们来主持公道,这对错一认,朕不处置你恐怕难消王卿丧子之痛。严琅,你说该当如何?”

    严琅点了点头,“我虽无害人之心,但我应承担的过错我认。”

    “那若是朕要你偿王卿之子的命,你认是不认?”

    严琅沉默了会儿,开口却提了别的,“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昔年您在望西山狩猎遇刺,我父救驾为您挡了一箭,您当时赐给严家一道丹书铁券,可为严家免一次死罪。”

    “此时它就在严家旧邸,严府如今虽然已经查封,可那仍还是严家的东西。严琅认不认皇上的处置,就要看皇上的金口玉言如今还作不作数了。”

    皇帝于望西山遇刺一事已经过去多年,严家行事又一贯低调,以至于朝臣都忘了这一回事,如今严琅突然拿出来,王守仁双目圆瞪却无话可说。

    朝堂之上寂静一片,只听皇上缓和了语气,“作数,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想不到严袖清多年前救了朕,竟也是救了自己的儿子。”

    “皇上!”王守仁还不甘心,“您成全了这罪臣之子,那我儿岂不是枉死了!”

    皇帝对他的语气淡了些许,“王卿,朕一看严琅身上的伤就不轻,想必你昨日也出够了气了,他虽捡回一条命却也并非什么代价都没有,朕念你丧子心痛,报仇心切,私设刑堂之事便不予追究了。”

    “行了,退朝吧。”

    王守仁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吞,严琅拿出了皇上曾经对严家的恩赐,皇上不仅不会惩治他,他若是继续追究恐怕还得不到皇上的好脸色。

    下朝后,池太师扶着严琅走出殿外,经过王守仁时乐呵了一句:“王大人,承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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