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这是桓修彦看到黎纾后脑海中不自觉浮起的。

    她知晓,这人来,准没好事。谁知他挥退了烟雨,自己去沐浴。

    黎纾吹熄了灯,阖上被子,转过身子,闭上眼睛。哼,谁让你大晚上还来折磨我的?让你变成瞎子!

    等到净房的声音停了下来,黎纾的心砰砰直跳。等了半晌,旁边才传来掀被子的声响。再后来,没有动静了?黎纾感到自己身体都僵硬了,尽量不发出声音,缓缓转过身子。

    黑夜中,女孩瞪大了晶亮的水眸,这人,这么快就睡着了?

    借着窗外的夜色,黎纾第一次细细地看着这个几乎毁了她所有的男人。

    她恨他。

    他夺走自己的贞洁,让自己与萧钦再也无缘。她抚上自己的胸口,看着他的俊颜,剑眉入鬓,鼻若悬梁,唇若涂丹。睡着了的他,唇紧紧抿着,眉眼间略有些倦色。

    黎纾慌忙移开了眸子。她刚刚在干什么?绝不能的!决不能与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爹爹,还在天上看着呢,她早已无颜去见爹爹,又怎会同情这个刽子手?

    莺儿早已在外歌唱,两情缱绻,羞煞个人。黎纾悠悠转醒,一转头,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床榻间早已凉透了。

    他,似乎愈发地忙了。

    桓修彦一早奉旨进宫。立政殿一片死寂。桓修彦拂袖遥遥跪拜,阉人说话时仿佛都掐着嗓子发声,纤细的音调刺人耳膜。

    “陛下有旨,宣世子觐见。”

    桓修彦颔首,跨步走进立政殿。他比谁都清楚,皇帝得的压根不是风寒。多年纵欲无度,身子早被掏空,如今多病的皇帝,驾崩是迟早的事儿。

    “臣桓修彦,参见陛下。”

    “你来了……”

    似是被残风撕扯落叶的声音,一如他枯瘦的身体,死亡正渐渐吞噬这个暮年的帝王。卷帘人退下。桓修彦看到了自己的舅公:面容枯槁,眼窝凹陷,鬓边斑白。

    “是。”

    还是铿锵有力的声音,元平帝扯了下僵硬的嘴角。

    “知道朕为何宣你觐见吗?”

    愈发气若游丝的声音,似是要把最后的话说给人听。

    “臣猜测,该是为了旧事。”

    “是啊,确是旧事。”

    元平帝闭了眼睛,眼睑翕动。

    “朕这一生,唯有一件憾事,便是对不住你的母亲。”

    提及兖国长公主,桓修彦面色沉了沉。

    “朕当年初初践祚,朝堂未稳,嫡母太后虎视眈眈。你母亲无奈嫁与你的父亲。末了,还要孤零零地病死在桓府。”

    一滴浊泪在元平帝脸上划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今日宣你来,是有件事。”

    桓修彦眸色冷了冷。果然,煽情之后,便是正文了。

    “太子与齐王皆是朕之爱子。然,齐王生母出身微贱宫婢,纵使封为继后,国朝终有议论,”

    似是缓不过气儿,元平帝顿了顿

    “太子虽然暗弱,却是个仁义之君,相较于齐王的不择手段,国朝交给太子,朕会放心许多。”

    桓修彦拱手,道

    “臣,谨遵陛下口谕。”

    元平帝猛然咳嗽几声,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太医,御官鱼贯而入。桓修彦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旋即离开。

    出了立政殿,发现太子早已在殿外候着。一看到有人出来,太子赶忙近前。桓修彦拱手道

    “臣参见太子”

    太子回礼,一张俊脸满是焦急之色

    “元则,父皇迟迟不肯召见,他身体究竟如何?”

    桓修彦摇头

    “臣下不便议论。还是那句话,该做什么,太子早做准备便是。”

    听了他的话,太子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元则提醒。”

    桓修彦颔首,两人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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