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对于看着姜殷发怒的乙二来说更加。

    之间姜殷脸色煞白,额前青筋暴起,哭得一点也不梨花带雨,朦胧泪眼里有的是要将始作俑者剥皮抽筋的恨意。

    姜殷终于缓过来后收了泪,仿佛感受不到后背疼痛一般起身披上了外袍。

    像她这样克制了自己太久的人的泪水往往更为稀有,每次流泪后也都仿佛给自己的脆弱硬生生剥下去一层皮肉。

    此刻姜殷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可怖来形容了,乙二颤抖着声音试探地唤了一声:“神女……”

    阿眉的死唤起了姜殷记忆里最灰暗的一段,她又想起前世柔勉的结局。她仿佛又想起前世失去她时的感觉。

    明明这一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明明她有能力保住她了……为什么会这样。

    姜殷看了乙二一眼,声音如坠冰窟:“有谁知道阿眉替我回大宁宫这件事的,所有跟着的人,全部带到我帐中来。”

    乙二跪地答:“是。可神女还要去哪里?”

    姜殷回首冷道:“做好你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神色冷淡,知晓她计划和阿眉去向的人里乙二也算一个,她不能不警惕。

    她知道乙二多半是无辜的,她没有背叛她的理由,且红衣箴女都是对着无限天立过死誓忠于永宁神的,不会做此等事。

    然而她总得多一个心眼,谁知道她们见她这些年一心为了大齐做事会不会生出二心?受了晋王的挑拨会不会以为她并非真正的神女?

    姜殷快步往裴晗帐中走去,背后的伤口在动作下崩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

    白色的外袍瞬间被鲜血浸透,她后背仿佛生出一对血色的翅膀。

    知晓她真实计划的人只有裴晗和跟随他的几位勇士,她必须找裴晗问个清楚。理智告诉她要冷静,然而她却不受控制地去想,这是裴晗的阴谋么?

    他父亲疑他,派他与晋王一战终究是为了削弱他的力量,她的计划对他而言并无害处,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但若是他想由此借刀杀人除了自己、夺了神女之位也未可知。毕竟他和晋王才是血脉相连的叔侄,而她什么也不是。

    无论如何,她必须找裴晗问个究竟才能安心,跟着他一起的人也绝对不能放过。

    然而当她做好了质问裴晗一番的准备进入他帐中时却仍然被惊了一跳。

    屋内军医端着血盆子走进走出,同妇人生产一般,走进去一看,裴晗浑身上下几乎没剩下一块好地,背上刀剑伤口交错成一幅血肉模糊的画,军医手中拿着镊子,从他破碎的血肉中往外挑破碎的箭头和铠甲残片,每一动便有血水汩汩而出。

    他双腿上绕满了铁荆棘,一看便是从大营内逃出时绕上的,全部刺入皮肤,几乎无从挑起。

    饶是伤成这样,他也并未昏迷,随着军医的动作发出压抑的喘息和闷哼,让人听着心内不觉钝痛。

    她眼睛一酸,方才收住的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这样的伤,比之那时他刚到亭山、后来闯入戚王府救她时留下的伤痕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晋王下手时绝没有给他留下活路。

    他是凭借着怎样的信念逃出来的呢?

    姜殷都不敢想。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不由自出地痛呼:“子迟!”

    姜殷转头对侍奉众人厉声道:“太子伤成这样,为什么不给他用麻药?”

    她疾言厉色,几位军医听完惊惧得磕头请罪:“大人恕罪,是太子殿下吩咐说不许用的,说神女必然会来,必须醒着。在下已经用了镇痛的药了……”

    姜殷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继续给裴晗医治,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晗床前去瞧他。

    裴晗的意识痛得有些模糊,但也依稀分辨出姜殷来了,似乎想要起身来和姜殷说话,被姜殷厉声喝了一句:“别动!”

    他一动,血液就涌出来,姜殷本来就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见了他的血更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

    裴晗的声音微弱游丝:“阿殷……”

    姜殷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些问:“你想说什么?”

    谁知裴晗却用劲伸了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嘴里喃喃道:“阿殷,我不疼,你别哭……”

    姜殷此时才抬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后知后觉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强作镇定抹了一把泪,道:“我没哭,说了让你别动!”

    裴晗的双眼有些浑浊,用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向姜殷。

    他的双眼里盛了很多痛苦,看向姜殷时却温柔而哀伤:“对不起,阿殷,我尽力了,但我做不到……”

    屋内耳目混杂,姜殷还是以不从侯的身份站在这里的,裴晗一口一个“阿殷”虽然声音小,却也有被听见的风险,实在是不合宜。

    姜殷一只手压住裴晗方才抬起的右手,一边回头厉声道:“你们都退出去,今日太子殿下受伤之事谁若是敢传出去一个字,军法处置,我说到做到。”

    她只留下两个原先给自己也医治过的军医,也算是从前便有几面之缘的,其余的一干人等全给赶了出去。

    她终于空出来回答裴晗:“你神智不清了。”

    裴晗轻轻摇了摇头,神智缓缓回笼:“晋王知道我们的所有计划,根本就是请君入瓮……我根本无力回天。幸好你没去,阿殷,若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姜殷道。裴晗此言,必然是还没出手便瞧出来不对,却仍然拼了命要啥晋王,事败逃出才伤成这样。

    姜殷一想到这个便自责不已,心里乱得很,感觉脑袋突突的跳,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定了定神,沉声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裴晗,和你一同去的人中还有几个活着回来的?我们的计划几乎只是你知我知,你的大营中有奸细,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找出来!”

    裴晗缓缓抬头:“我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不管你觉得有问题没问题!阿眉死了,你知道吗?我要把他找出来,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姜殷怒道,“你伤成这样,我……”

    裴晗脑门上冷汗津津,嘴唇煞白,似乎也被姜殷愤怒的模样惊了一刹那。

    他缓缓道:“我带了十个人,其中几个陪我多年,几个是千鹤军的元老,忠心耿耿……最后和我一道回来的却也只有四个,一个在路上便失血过多伤重而死,两个还在昏迷中。阿殷,我们都是过命的袍泽,我不是空口无凭说的。”

    “那还能是谁?总不会是你吧?”姜殷见裴晗气若游丝,声音也不自觉轻了。

    裴晗还未出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咳咳……那日你我夜谈…并未提防是否隔墙有耳。”

    “你身侧的人……是否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所在……”

    姜殷道:“不会,几个此事只有大宁宫几个和我最亲近的人知道,她们都立过誓言。”

    裴晗:“我不是说的她们。”

    姜殷警告地看了裴晗一眼:“不会是她。”

    “既然你不信,大营内每个人都有可能,难道你要一个一个去问么?”

    姜殷一笑:“为什么不行?”

    她松开裴晗,起身要走,然而牵动背上的伤,竟然一个踉跄。

    裴晗此时才看见她脊背上几乎已经浸透外袍的鲜血。

    “阿殷!”他发出一声低呼,姜殷转头看他的神情,几乎已经难看到无法描述了。

    姜殷此刻才意识到身上的伤,没功夫和裴晗多说,几乎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在门口时见方才几个被她赶出来的几位候在外侧,见她出来便迎了过来。

    姜殷对一位军医低声嘱咐了一句:“照料好太子殿下。”又转身对另几位一直跟裴晗走得比较近的随从道:“太子殿下这里暂且用不着你们,你们跟我过来。”

    他们便跟着姜殷一直跟到了她帐中。

    此刻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本来并非十分宽敞的军帐显得十分逼仄,等候的人均是不明就里,见她来了跪地问好。

    姜殷没有答言,反手从柜中抽出一条长鞭。

    “乙二,你看好门,今日我问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没有人可以走出这个营帐。”

    ……

    姜殷走出来时半张脸上溅了血迹,她本来就重伤在身,又耗费心神审讯了半日,此刻几乎已经力竭。

    对身边的几个人她没下狠手,乙二走路有些踉跄,却还是挣扎着过来搀扶她:“神女且去休息下罢,有我们几个看着,没有人会跑。”

    姜殷轻咳了两声:“委屈你了,乙二,只是我必须这么做。这一战我们已经失了太多兄弟姊妹,我不能不仔细。”

    乙二:“我明白大局,神女,您不必顾及我。只是跟着太子殿下的几位,线下都是重伤昏迷着,怕还是审讯不得。”

    姜殷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等他们醒来再说。吩咐下去,军中所有人,一个一个的查,我不信找不到这个奸细!”

    乙二:“我明白,神女,除此之外呢?其他人要不要查?”

    姜殷给她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乙二垂目不看她的眼睛:“我是指,其他跟在神女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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