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道:“又很巧,我们也在找这位徐秀才。不如一起等等吧,如果有消息,在下的朋友一会儿会来告知的。”

    周康圣仍旧不语言,沈其昌带着他的份,欣然接受了。

    令狐要来一壶青梅酒,请四人同饮。

    李今朝有些烦躁,一盅酒什么味道也没品出来,就灌进喉咙里了。令狐见她这样,嘴角噙笑,摇着头又要为她添满酒盅。

    酒水撞击杯盏的清脆声响和他温厚的宽慰一道出现:“阿朝,你不要急。”

    他说这话,于李今朝真是半分作用都没有。

    她不满地白他:“我看你是真不着急,又是品茶,又是论道的,不像是要出来找人。要不你还是着着急吧!”

    李今朝当着外人面这样抱怨他,令狐也一句不反驳,仍旧是宽慰的口气:“我自然是着急的,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朝,你要相信老吴和老银,他们一定会找到人的。我们等在这里,也并不是干等,沈兄和周兄见多识广,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他们也一定会乐意解答的。对吧?”

    令狐说着,笑吟吟地看向沈其昌和周康圣。

    正在品酒的沈其昌也很随和:“自然,李姑娘尽管开口问,小生知无不言。”

    李今朝看着这白面书生,顺着令狐连的话往下想,知道他是暗示自己,找这二人顺便打探一下英夫人的消息。

    可若是他们也不知道呢?

    再者说,李今朝不喜欢藏着掖着,心直口快道:“听你把这位沈家哥哥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真有说的那么厉害吗?”

    沈其昌俊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话时,些微僵住。但很快粉饰过去,不失风度地和颜悦色道:“不才,只是略通文墨,又喜欢游山玩水,多少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些。”

    沈其昌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李今朝。

    他过来搭话时,也只是看见了形容惹眼,又出手阔绰的连兄。又听见他对那玉观音很感兴趣,才顺势过来打个招呼。

    沈其昌自己也是个爱结交的人,连兄很合他的眼缘。

    至于连兄旁边的这位妹妹,说实话,若非连兄主动介绍,对娇娥司空见惯的沈其昌恐怕很难注意到。

    要说样貌,眉目流转间是有几分灵动。可惜虞国风尚,以瘦为美,这姑娘实在是有些健壮了,失了那份柔弱之美。

    要说衣着谈吐,也不像他寻常见到的女子,吐气如兰,奉身如玉,甚至于有些粗鲁。

    沈其昌此刻就很有些怀疑,这两人果真是兄妹吗?

    令狐满意地欣赏着沈其昌面色细微的变化,又看看他对面说话直来直去的阿朝,笑意更深了。

    自然,他也不冷落话少的那位,虽然现在还名声不显,寥寥几句话,也能窥见几分心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眼前这些都是值得拉拢的人,他也很乐意让他们彼此试试深浅,他好坐享其成。

    李今朝抬眼看令狐,没心思理会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漂亮笑容下,暗藏的一丝算计。她一直知道这人并不简单,也感觉得到,令狐也从没想在她面前刻意隐藏什么。

    毕竟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就说得很清楚,他很爱惜有才之士。

    没有哪个寻常门楣的人家,需要广纳贤人。这一点,不需要人说,李今朝也明白。

    她并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去。

    这一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找到英夫人,救下她。完成任务,就回去找李大毛那群小弟,平平静静过日子。

    像她这样经历过末世的人,最清楚平淡安稳的生活有多珍贵。

    她直截了当说了句:“你知道英夫人吗?不知道的话,你们继续聊,我就出去找司银他们了。”

    李今朝并没有其他意思,她是直肠子,只觉得英夫人的线索并没有这样好找,并不抱希望罢了。但她这样直接的话语,连回答的间隙都没给,让沈其昌听去,不免解读出轻蔑的意味来。

    沈其昌心中有气,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竟会同这样一个女子计较,但更不愿白受一番窝囊气。于是赶忙接过话头,卖弄起学识。

    “小生确实不认识什么英夫人,但英这个名字,小生却有些见地。说文解字中,英,指草荣而不实者。正字通里又讲,才能过人曰英。英者,美也。如若世上有一女子,能配得起英之一字,必定是个风华绝代,百年一遇的奇女子!这样的人,小生倒很想亲自拜会!”

    沈其昌把英夫人说得这样好,李今朝忍不住照他描述的,在脑海中描摹起她的样子。

    她该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再要描摹的更细致些的时候,美妇人的剪影破碎开,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衣不蔽体,面目模糊的女子。

    她颤栗地从想象中挣脱出来!

    “若是诚如沈兄所说,那便好了。”她勉强扯出笑容,“我也希望她过得和这个英字一样。”

    “真有这样一位夫人吗?”沈其昌不确定地问。

    李今朝没回答,她饮尽一盅,起身告辞:“我没别的要问的了,你们继续。我去找司银他们了。”

    她下楼时,听见令狐说:“阿朝在找一个朋友,在下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号。二位兄台日后若有这位夫人的音讯,无论真假,无论何处,烦请一定要告知啊!”

    路过布告栏,人群早已散去。

    李今朝走过去,找到自己的那张通缉令,其上绘制的通缉犯和自己的面貌有六七分相似。她有些想撕下通缉令的冲动,可想了想,这样太过招摇了。

    先忍忍吧。她想着,汇入人流中去。

    令狐在茶楼上观望,看着她的身形没入人群,并不太担心。他清楚,这些小事阿朝能处理好。

    沈其昌观其神态,暗自伸手,轻轻拍打周康圣,向他使眼色。周康圣却眼皮也不抬,低声说:“别管闲事。”

    沈其昌心说他真是没趣,收回手,重新坐正了。

    穿梭在人群中,李今朝丝有自信,不会被发现自己就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她先是往秋陶家的方向走,从昨夜发现被徐南山设计之后,她就一直很担心秋陶。

    金府里并没找到人,或许她被关在外面什么地方。

    如果秋陶已经回到家中……

    李今朝想起老银说的那个姑娘,她若是已经回家,可千万不要再寻短见!

    周遭人声鼎沸,李今朝一颗心却如同坠在冰窖。

    虽然没有记忆,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尝试了无数次搭救英夫人,只是到目前为止,都失败了。

    英夫人该是个鲜活有生气的人。

    她会是怎么死去的呢?

    是被人谋害,还是替人受过?是千夫所指,不得好死,还是出于某种大义,主动赴死?还是说,像河津县被迫害的女子一样,忍辱而死?

    李今朝既然是为了救人,才一次次的重生。

    她已经迟了千次万次,这次不能再迟。

    不管是秋陶,还是英夫人!

    绕过那几个昨日走过的路口,她又到了秋陶家门前,她家大门仍旧紧闭。刚要推门进去,她又收回手,多留了个心眼。

    还不知道秋家父母,是否也和徐南山狼狈为奸。

    若是他们也和秋陶一样,受徐南山蒙骗,那他们或许也并不知晓秋陶如今下落。若是恰恰相反,那秋陶必定就在家中。

    打定主意,李今朝绕着墙根走了一圈,轻快翻身过墙,溜进了秋家。

    她在院子里找见昨日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男人愁云惨淡,正在劈柴。好一会子过去,柴垛却没堆多高。停下叹气的时候,要比劈柴的时间多的多。

    李今朝又找了一圈,却没看见秋大娘。几间房摸下来,也都是空着,秋陶也不在。

    想起城隍庙那夜,秋陶哭诉时说的话,李今朝估摸着若是这个做爹爹的,为了女儿甘愿下跪,应当不至于和徐南山一起算计自己的孩子才对。

    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先找到秋陶要紧。

    李今朝不再隐匿身形,从暗处走到人前。秋父神态有些恍惚,并没立刻反应到家中忽然出现生人。

    看清来人,秋父神色古怪道:“你又来干什么?”

    李今朝觉得有些奇怪,问道:“秋大伯,秋陶回来了吗?”

    “你来问我?”他反问。

    秋父举起斧头,李今朝吓了一跳,但他只是恶狠狠地劈开木柴,才继续说话。

    “她不是昨天就被接到你们徐家了吗?”秋父说话时,语气里满是心疼。说完话,才大梦初醒一样,“你这是什么意思,陶儿不见了?”

    李今朝这才明白,秋大伯并不知情,她忽然想起:“大伯,秋陶娘呢?”

    “什么?陶儿她娘早几年就过世了。”

    李今朝惊道:“那昨天站在新娘旁边的是?”

    秋大伯满面狐疑:“徐秀才的娘啊!你们不是亲戚吗?你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我家陶儿呢?”

    李今朝这时明白过来:“大伯,你先告诉我,秋陶的事,徐南山怎么跟你说的?”

    秋大伯仍有些疑虑,但还是犹豫地说了:“徐秀才是个好人,他说,既然已经和陶儿订下婚约,他决计不会反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既然斗不过官家少爷,就不斗了,哪怕陶儿被糟蹋了,他照样会娶她回去。”

    “只要陶儿好就行。”

    李今朝沉默地听完,又问:“这些事情,秋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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