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绰绰,帘纱乱摆。

    椭圆形的化妆镜前,倒映着女人娇妩柔媚的俏颜。

    宛若樱桃般诱人的唇珠,一翕一合,一抿一张,撩人于无形之中。

    寻着视线眺望。

    夜色正浓稠,翻涌,倾覆,闪烁明星垂挂在墨色深处,隐没,黯淡。

    销声匿迹,敛去锋芒。

    做为经纪人,林挽人狠话不多,拎着件浅藕色的礼服推门而入,连最基本的敲门也一并省了去。

    “妙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的动作得加紧了。”

    言奚妙顿住正在抹唇釉的柔荑,侧身,挪眼,眸光涣散,好似沉寂多年的一潭死水。

    幽寒清风拂过,除却漾在涡轮中央一圈圈的涟漪、波纹,再无其他音讯。

    “我已经弄好了。”话落,言奚妙伸手接过林挽手里拎着的礼服,对着化妆镜好一阵比划:“隔壁的那位大少爷还需要多久?”

    早在进门前,林挽脸色就谈不上融洽。

    眼见愈发逼近晚宴开始时间,言奚妙顽固不灵,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林挽倏然火冒三丈,面色铁青。

    一把扯过言奚妙纤细的手腕,连人带礼服,一齐推进了换衣间。

    “人家江靳野的动作可比你利索多了,早早收拾完候在停车场,不知道等了姑奶奶你多长时间了。”

    自知理亏,言奚妙没再反驳,而是老老实实换上礼服,任由造型团队前前后后好一番捯饬。

    推门而出的瞬间,林挽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震碎,下颚难以闭拢。

    言奚妙貌美,这一点毋庸置疑。

    放眼整个娱乐圈,相貌能和言奚妙比肩相提并论的女艺人屈指可数。

    与娱乐圈如出一辙的妖艳型美人不同,言奚妙的美,深嵌肤底,如同酿制百年的陈年佳酿,需慢慢品味,循循渐进。

    等你发觉情动缓过神时,肉│体早已深陷言奚妙精心编织的牢笼里。

    居心叵测,蓄谋已久。

    娇软莹白的香颈,浮影翩翩的渠线……

    礼服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收紧的腰线。

    及踝的裙摆。

    每一寸细思琢磨的小细节,都将言奚妙傲人的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林挽发自内心的赞叹:“今晚,你一定是全场最亮眼的主角。”

    言奚妙婉婉一笑,柔荑抚过发梢,将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别至耳后,露出销魂索命的明眸:“那就承蒙林大经纪人的吉言,但愿如此了。”

    地下车库。

    江靳野沉着张俊脸,一言不发,冷冷坐在车内阴影暗处,下颚线紧绷,卓越的骨相锋刃随之浮出水面。

    直到言奚妙姗姗来迟,拉开车门挺身而进的刹那,他那张隐隐能刮出黑墨的苦相脸才勉为其难裂开一丝破绽:

    “没有下次。”

    “放心,会有的。”

    言奚妙被安排落座在江靳野身侧的空位上。

    两人相隔距离不足一臂,如若一方粗心大意,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擦枪走火,矛盾一触即发。

    无需过多脑补,那场面定然是一片腥风血雨,满目苍夷。

    江靳野侧过头,眸情阴森森的,好似一头吃人不眨眼的野兽,獠牙一张便是一条人命。

    “你就仗着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不顾,肆意妄为了是吧?”

    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

    言奚妙坦然对上江靳野幽深的视线,笑意明媚,欠揍的很:“对啊,谁让你孤寡二十七年,身边就我这么一个小青梅。”

    姜还是老的辣。江靳野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会看不穿言奚妙那点小伎俩。

    他没接着言奚妙的话说下去,而是另辟蹊径言道:

    “言奚妙,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会像我这样无底线的包容你,迁就你。”

    “遇上我这么个竹马哥哥,是你言奚妙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言奚妙眉眼间盛着丝丝涟漪,在宽敞的车室内泛滥成灾,旖旎,婀娜。

    她怔怔望向车窗外——

    万家灯火,热闹繁华。

    而心底是一望无际的孤岛。

    觉察出言奚妙的不对劲,江靳野见怪不怪,识趣的扼住了声息。

    车辆驶达晚宴地点。

    江靳野先行下车,言奚妙紧跟其后。

    碍于高跟鞋的束缚,言奚妙行动不便,走一步都困难,权衡利弊之下,言奚妙咬牙服软,将颜面抛之脑后,任由江靳野搀扶着下车。

    纤纤玉手搭上结实匀称的小臂。

    两道炽热的温度激情碰撞。

    电光石火间,言奚妙感觉自己宛如被猛兽觊觎已久打算用来饱餐一顿的猎物,因为不忠,下一秒便会被利齿撕咬、吞噬,尸骨无存。

    言奚妙对未知的异样敏锐度很强。听从意识的安排,睨向危险气息散发的方向,结果却大失所望。

    哪有什么蛰伏已久的野兽,不过是一排排未打开的窗子罢了。

    没能如愿揪出恶兽的马脚,言奚妙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

    奈何不了眼前局势所迫,言奚妙只好百般不情愿收起枯燥的神色,转而换上一副虚情假意的笑脸。

    如若遇上迎面走来的嘉宾,她还会故作娇羞挽上江靳野递过来的胳膊,脉脉含笑,惺惺作态。

    可谓是把矫揉造作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待人一走远,言奚妙迅速撕开面具,甩开怀里虚搂着的胳膊。

    动作行云流水,留恋什么的丝毫谈不上。

    不光如此,嘴上语气还隐隐透露着嫌弃:

    “真不知道林姐怎么想的,竟然让我们俩炒情侣剧本。现在好了,碰上个熟人就得装恩爱,扮甜蜜。时间久了,人家没看腻,我演都演腻了。”

    身为当事人之一,江靳野同样深受其害,苦不堪言。但态度要比言奚妙好上许多:“再忍忍吧,等网上的那场风波彻底遗忘在大众心底,我们就可以摆脱束缚了。”

    时隔许久再提及此事,言奚妙眸色不由暗了暗。

    远看,宛若一颗蒙上层单薄尘渍的明珠,混沌,残败,珠光饱满的同时却不乏缺陷重重。

    与其处境不尽相同的,还有浓稠夜色下掺着的一轮弯月。

    藏匿于厚厚的云层背后,光芒微弱,轮廓模糊。

    神识混沌的人醒来,一时间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踏进金光摇曳的宴会厅,人潮涌动,人声沸鸣。

    不出意料,宴会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

    这种混着商业性的宴会。

    往好听了说,是增添上流圈子的联系,图个乐趣。往直白了说,纯粹是为了收拢人心,拓展人脉。

    若不是前些年因为点小事借了林潮的人情,言奚妙是万万不愿来的。

    江靳野自言奚妙尚在娘胎里时,便与她有了不浅的交情,对于她这些细致入微的小细节,更是了如指掌,信手拈来。

    青梅竹马的默契,莫过于此。

    他拣了处人少的角落,附身,弯腰,灼热的气息洒在言奚妙敏感白皙的颈侧,不一会儿,言奚妙幼嫩的肌肤便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

    江靳野嘶哑的低吟声紧跟其后:

    “待会儿跟林潮碰过面后,我们就寻个机会偷偷溜出去,省得你在这里杵着无聊。”

    言奚妙不吱只言片语,算是默认了江靳野的提议。

    两人动作亲昵,相谈甚欢,被不知情的旁观者瞧了去,反而有了几分天作之合的意味。

    邬泽渂挺身而进的刹那间,这温馨甜蜜的画面不听使唤的映入眼帘。

    刺眼,麻木。

    干涩发痒的喉咙里似是被扎了一万根细针,酥麻,难磨。流经的每一缕呼吸都混杂着血沫,细微的痛感刺破四肢百骸,钻出体外来,嚣张,蛮横。

    作为此次宴会的发起人,林潮可谓是胆战心惊,生怕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尤其是当他得知邬家长孙会出席时,心情那叫一个波涛起伏,汹涌澎湃。

    偌大的京南城,谁人不知邬泽渂就是邬老爷子的宝贝命根子。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捧在手心里还怕磕了碰了。

    这要是邬少爷在他的场子上出了点什么事,邬老爷子非得褪了他一层皮不可。

    “邬少,您这是?”

    顺着邬泽渂未曾挪动半分的目光望去──

    言奚妙曼妙多姿的身形倏然撞入眼底。

    神不知鬼不觉中,林潮心底燃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大名鼎鼎的邬少,该不会对有男朋友的女人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吧?

    这是什么怪癖?

    下一秒,邬泽渂脱口而出的发问验证了他心底的猜想。

    “那女的是谁?”

    果然──

    内心戏再怎么丰富,林潮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脸上维持着严肃恭敬,老实巴交的回答道:

    “那是言老的孙女,言奚妙,是个演员,前些日子还在国际上拿了个大奖,为国争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林潮微微汗颜,硬着头皮补充前文:“她有男朋友了,就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位。”

    闻言,邬泽渂会心一笑,冷冷挑眉讥讽道:“就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拳都挨不住的男的?”

    林潮心跳直线飙升,都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人家江靳野风格偏儒雅,妥妥的民国大少爷气场,怎么就成了羸弱不堪的病秧子呢?

    都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少爷小姐,林潮谁也招惹不起,只能卖着笑含糊其辞:

    “邬少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过激了,各花入各眼,说不定人家言小姐唯独就钟爱这一款呢。”

    听不到想要的答案,邬泽渂脸色跌至谷底,咬牙切齿的发泄心中郁闷:“那她挑男人的眼光可真差劲。”

    “……”

    林潮落后邬泽渂几步,唇瓣紧抿,不敢吱出只言片语。

    诶!

    有钱人家的少爷可真难伺候。

    林潮兀自摇头,吐纳着苦楚。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邬泽渂抽离思绪,神情也换回了之前的正经。

    他此次为正事而来,断不可为了往昔的爱恨情仇耽误了进程。

    麻木又清醒。

    沉沦又憧憬。

    就好像──

    冰与火的交织。

    明与暗的纠缠。

    于迷茫不自知的邬泽渂而言。

    是痛苦,是折磨,是鞭挞,是肆虐,是蹂躏,是欺凌。

    是对无法弥补创伤的致命一击。

    他硬逼着自己撇开眸光,扯着嘶哑的嗓子询问:“林叔可方便见客?”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林潮显然是猜到了邬泽渂此行前来动机必定不单纯,绝不仅仅是凑热闹这么简单。

    打量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林潮这才压低音量凑到邬泽渂耳边轻语:

    “家父在后院,邬少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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