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发家晚,林父也属于是大器晚成。

    常年在外奔波打拼,导致林父四十多岁才与夫人诞下林潮这一独子。

    可谓老来得子。

    沧海桑田,岁月蹉跎。

    林父如今年过六十,早已辞去公司职务,过起了美滋滋的养老生活。

    徜徉,滋润。

    邬泽渂足至后院。

    白发苍苍的老人拎着水壶浇花的画面,随即映入眼帘。

    温馨,和睦。

    简直是饱受苦难之人的心之所想、心之所向。

    邬泽渂跟在林潮身后,徐徐靠近动作不利索的老人:

    “林爷爷。”

    林崇年视线不及年轻时澄澈。

    朦胧,模糊。

    直到邬泽渂站定在距他三步之遥的石板上,林崇年这才幡然醒悟,认出来人是邬振东那个老泼皮的孙子。

    林崇年放下浇花壶,乐呵呵的去捉邬泽渂的手:

    “哎呦,小渂回来了。”

    电光石火间,林崇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扔开邬泽渂的手:

    “你个臭小子,回来都不知道提前跟你林爷爷说一声。怎么?把你林爷爷当外人了是不是?”

    邬泽渂扶着林崇年坐下,口吻亲昵:“林爷爷说笑了,我今天凌晨四点才下的飞机,都没来得及倒时差,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探望您,怎料,您非但不领情,还拿我打起了趣。”

    能说会道。

    林崇年拍了拍邬泽渂硬挺的肩膀。

    眼含笑意,满是宽慰。

    骤然,峰回路转。

    林崇年将矛头指向了林潮:

    “你个不争气的混小子。各方面都还算拔尖出色,可唯独输在了嘴笨这种小细节上。这一点,你可要虚心向小渂请教请教。”

    林潮肩上压着一股莫名的压力。

    而施加者──

    正是他那面目和善的父亲。

    “父亲教训的是。”

    面容。

    是人们乔装打扮的外衣。

    是人们欲盖弥彰的面具。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

    表面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内心阴险狡诈的乌合之众。

    林崇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绝不会像他所昭示的那样,慈悲怜悯,与世无争。

    年轻时,玩弄权术,勾心斗角。

    老了,又怎会甘心屈于平凡,臣于平庸。

    这一点。

    林潮清楚的知道。

    邬泽渂亦然。

    听过那番话,邬泽渂眉梢挑起,不禁暗自诽腹:

    真是只老谋深算的毒蝎。

    老了还不肯消停。

    明面上是说,要林潮承认残缺,向他请教。

    话中话却耐人寻味的很。

    左右不过是想让林潮搭上邬家这艘豪华游艇。

    顺水推舟,循循渐进。

    达到整个林家更上一层楼的目的。

    思绪至此,邬泽渂由内心深处挤出一声哂笑。

    呵。

    邬家的血可不是这么好吸的。

    父子之间相处多年,林潮早已摸透了林崇年的性子。

    自私自利,贪婪无厌。

    想要鱼与熊掌兼得。

    这样的人最难对付,恰恰也最好对付。

    话锋突转,林潮轻车熟路的将导火索给抛了出去:

    “言家和江家的两个小辈也来了,父亲可要见上一见?”

    言家?

    江家?

    “那俩小孩谈个恋爱,闹的满城风雨,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有这闲情雅致,他们不好好在家调情腻歪,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林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从得知。

    言、江两家毕竟是京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林家在商场上需要重点讨好的对象。

    拒绝接见,招待不周。

    如此行事作风,恐会将林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尽管来的是两个年纪尚小的晚辈,林崇年也不敢轻易怠慢,有所得罪。

    “林潮,你去把他们唤过来,就说许久未见,我对他们甚是想念。”

    林潮应下,快步退去。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邬泽渂站在一簇槐花下,狠戾情绪收敛,汹涌气势压抑。

    静静的立在那儿。

    就只是静静的立在那儿。

    世间万物都为之倾倒,黯然失色。

    仿佛他就是世上唯一的色彩。

    明亮,瞩目。

    没有什么能够拒绝他的垂怜。

    远看,倒还真有几分霁月清风、清隽傲岸的少年公子模样。

    反观姗姗来迟的言奚妙。躲在不被丘比特之神眷顾的角落里,呆滞,失魂。直愣愣的盯着视觉中央耀眼的他,一动不动,情绪万千。

    一双温厚的大掌悄无声息的抚上她冰凉的肩头,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肉,融化了她爬满周身的寒意,以及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江靳野扳过她的脑袋,四目相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情:

    “别多想,我们过去吧。”

    意识到自己短暂的失态,言奚妙暗暗懊悔。

    先撕破伪装的便是败者。

    她,言奚妙,天之骄女。

    一贯是旁人眼中望而生畏的常胜将军。

    虚无缥缈的小情小爱,难以成为她跌下神坛的绊脚石。

    恢复至往昔的疏离冷淡,言奚妙把握好尺度,与江靳野十指紧扣,但又有所保留。

    两人整顿好仪态,然后步履轻松的朝着后院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少走去。

    两人异口同声道:

    “林爷爷。”

    “你们两个难得来一趟,快坐下,陪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聊聊天。”

    林崇年在商场上沉浮多年,恭维他的人不在少数,随着时间的推演,自然而然练就了他炉火纯青的演技,和言奚妙、江靳野这两个演员飙起演技来,不落下风,游刃有余:

    “想当初,得知你们两个走到一块儿时,我老头子还替你们高兴了许久。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相处也有一年多了,怎么还没传出结婚的音讯呢?”

    轻飘飘的一句问候,使得邬泽渂、言奚妙、江靳野三人皆为之瞳孔震碎。

    四人位置排的很微妙,说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也极具说服力。

    邬泽渂大喇喇的坐在言奚妙对面,不逃避,不闪躲,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态度。眼神戏谑,笑意玩味,活生生的一个看客。

    气氛燥热,无形中升至了高潮。

    言奚妙不甘示弱,坦然对上邬泽渂那带有审判意味的目光。

    争锋相对,兵刃相向。

    他们都是不肯轻易认输的掌控者。

    较劲,争斗。

    他们可以是敌人,是仇人。

    唯独不会是握手言和的盟友。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一触即发。

    江靳野接下来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成了战火爆发的引线:

    “这事倒不急,妙妙年纪还小,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太早结婚反而会影响她的事业黄金期。”

    这话不假,二十五岁的年纪,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尤其珍贵的。

    在这个节骨眼选择结婚生子,无疑是自寻死路,葬送前程。

    更何况,他们之间只单单是纯粹的合作关系。

    既掩盖了恩师的那桩丑闻,又博取到了流量热度。

    一举两得,合作双赢。

    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花香弥漫,枝芽浓郁。邬泽渂这个看客却一反常态,唱起了反调:

    “说的天花乱坠,到最后还不是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一出好戏开始上演。

    面对邬泽渂的寻衅滋事,江靳野不怒反笑,性子依旧沉稳:“我和妙妙都是适应慢节奏的人,邬小少爷的那一套恋爱程序恐怕不适用于我们。”

    呵,棋逢对手了。

    这话不摆明了是说他邬泽渂不检点,到处沾花惹草,应付起姑娘家,手到擒来,很有一套。

    邬泽渂坐直了身子,罕见的正视起这个明面上的对手:

    “彼此彼此,你江大少爷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回合下来,势均力敌,伯仲难分。

    言奚妙被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样都能吵起来。

    这两厮怕不是上辈子的恩怨没结清,这辈子继续偿还吧。

    “好了好了,点到为止。你们两个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还跟个三岁小孩似的,打打闹闹,拌嘴挑趣,真不怕传出去被人家笑话。”

    林崇年太懂人情世故了。挑起了争端,掀起了浪潮,交锋时默不作声,像只缩头乌龟,这会儿又跳出来打圆场。

    好人全让他一个人当了。

    江靳野稍稍年长邬泽渂几岁,处理起人际关系也要比邬泽渂更圆滑些,谦让一句“林爷爷说的在理。”便真的收敛了锋芒,不再言语。

    邬泽渂恰恰与之相反,他有足够硬的底气支撑他的嚣张。

    林崇年的好言相劝于他而言──

    听了,是敬重他是长辈。

    不听,也没人敢拿他怎样。

    故而,他眼神犀利,唇线绷直,哽着口闷气问言奚妙:“你也这么觉得?”

    三道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言奚妙恍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后知后觉。

    她依旧镇静,丝毫不为邬泽渂和江靳野的交锋而动容,回答起问题来,也昏昏恹恹的,似是在回答某个不太重要的陌生人:

    “不然呢,你觉得你是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浓墨重彩的地方吗?”

    邬泽渂注定会是言奚妙的手下败将,并且永无翻身之日。

    他将一辈子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混沌,浑噩。

    她熟悉他的所有致命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可化作锋利的刀刃,划的他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邬泽渂心想,他在自以为是的期许着什么?

    小少爷无奈哂笑,深邃眸底是难以抚过的虚拟:

    “言奚妙,你牙尖嘴利的模样丑陋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悲悯的神明,请您告诉我──

    两只不懂得收敛芒刺的刺猬,该如何相拥?

    神明无解,但时间有。

    早晚问题罢了。

    言奚妙粉嫩的樱唇渡上了一层潋滟的水光,一翕一合,神似香甜诱人的水蜜桃:

    “邬泽渂,我已经看不上你虚伪劣质的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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