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大斗魂场。

    三环双人区擂台,24号。

    对面金铃组合那名武魂为金铁铡刀的强攻系器魂尊,被重重箭影蕴含的浩汤冰雪封冻住手脚,已然出局。

    还剩一位铃铛武魂的辅助系魂师。

    观席热闹。

    有人道,“这局稳了,还是凌云组合。”

    “就是,他们都懒得动,等辅助自个儿认输呢。”

    “赶紧吧,多少体面点。”

    台上两道清光玉影,皆稳然自若。

    “要我们送你?”少年掀唇道,嗓音清越,是随口一问,亦是胜者昭彰。

    悠闲散漫,也轻狂嚣张。

    铃铛魂师咬了咬牙,眼神不甘,一狠,身上紫环亮起。

    “缭绕。”

    银铃纷扰,波音迭起。

    是精神攻击。闻铃响动的二人默道。

    凌依素腕微抬,菱镜璟色如流,熙缉华繁,片片凝和,宛若烟织的玉景,光障般挡在他们面前,阻断靡绕声响。

    “第三魂技。”

    “离镜。”她音色泠泠,魂力潺潺而入,脚下一黄一紫两道魂环同时盛绽,“第二魂技,碎宸。”

    便似一阵绚丽星风在水光通滢的盾影上拂带过,幻羽化刃,目不暇接。

    迎音浪层层,熠熠梭入,将人逼倒下台。

    四下皆是欢呼掌声,雅室的观战台前立着两道人影,七宝琉璃宗宁风致与护宗斗罗古榕。

    “骨叔,一直在瞧那位名叫云咫的少年。”宁风致想不通史莱克的小魂尊虽也出色,但何以吸引了自家巅峰斗罗的目光。

    若非宁荣荣在这里,他们不会把闲暇放在三十级的小打小闹上,何况现在捧得不是女儿的场。

    “宗主,”古榕看着擂台上的银发少年,眯了眯眼,“他的武魂并不一般。”

    宁风致疑惑一声,本来依他所见,那冰雪雕琢的翎弓当属稀有强大一类的武魂,而他们身在其位,稀有并非罕见,骨斗罗说“不一般”,又是指什么。

    凌依与云咫往外走去,身姿从容,银月般的面具轻遮少年容貌,光线半掩,写映他神秘皎洁,气质不染。

    宁风致握着手杖的指缓缓敲打,倏忽一顿,像是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印象。

    “我隐隐记得,我父亲曾与我讲过一名冰、光双属性的器魂师。”

    “这翎弓……”他沉吟道。

    “所以我才说他不一般,”古榕在云咫离远后才收回目光,语气莫测,“与‘神弓’太像了,”

    “那些人,不声不响好多年了。”

    ……

    若有若无的窥视感渐如潮歇,云咫慢条斯理地收整袖口,眼睫微垂,蕴着浅淡的思量。

    会是谁呢。

    “哎呀,”凌依走在他身旁,亦觉察到有不寻常的目光试探,蹙了蹙眉,话音无奈又纯然,“你怎么,教人盯上了。”

    云咫五指慢拨,是上好的玉色,他偏头看向她,绯薄的唇微弯,“是我们被盯上,怎么会少你那份儿。”

    “这种事叫上我干什么?”她琉净的眼眸转了转。

    “不是你说的,”少年神清骨秀,偏生姿态散漫,万般不入眼,懒懒说道,“关键时刻我负责杀,你负责挡。”

    他提醒那日,两道第三魂技相与的结果,“输赢不论,账总得认。”

    她含糊地嘟囔了句。

    云咫没听清,眉梢挑了下,“什么?”

    “我说,知道了,”凌依尾音拖了拖,杏眼滢滢,分明看向眼前人,“我可是第一魂导师。”

    “才不会赖账,不管什么魑魅魍魉来了,遇见我们,”少女指尖在一绺乌黑柔软的发丝绕了绕,松开时落下一片馥态迤逦的影,她声线微微一压,“都算它倒霉。”

    二人相视一笑。

    且让暗处的人等着,再收拾不急。

    ……

    拍卖行。

    雅间清室,茶香萦萦。

    有侍者进来招待,恭声回复,“两位的竞拍资格皆已交接妥当,这是你们的身份牌。”

    她抬手奉上两块镶金令牌,退了出去。

    云咫陪着她往观台走,皆有所遮掩面容,轻纱系带从少女珠垂玉润的耳鬓绕过,绾致于柔梢发间。

    玉紫色的绸面之上,只一双琉璃浄眼,顾盼生姿。

    而少年银月覆面,唇角轻动了下,本欲说什么,偏眸看她时,又一停,湛露般的瞳色凝了凝,终是眼角弯起。

    袂影与拂,气氛静好。

    拍卖场台则喧哗争嚣,热闹至极。

    灯火璀然,凌依眸光缓而掠过,蝶睫轻浅地眨了一眨,似好奇,云咫瞥了眼,不懂她觉得哪里有趣,只抱臂倚在漆木的阑干,偶尔打量一遭。

    一派熙华地,唯他不染,玉质琢磨,清眼略抬,冰雪蕴藉,挡回数道窥觊探寻的目光。

    凌依也眉间轻蹙,觉得麻烦沾身。

    找个僻静的位置。

    外人所见清冷孤高似一捧雪的少年,是乖乖被身旁窈窕温和的小姑娘牵着衣袖往又一层楼台走的。

    兴许,不少人看出这二人年纪不大,修为不高,但轻而易举能进来这里,哪会没些本事。

    因而只是目睹观谆,还未有上前结交,便咂摸出些许情意悄悄的味道,用般配的视线瞅着他们。

    毕竟两道秀毓的背影极为赏心悦目,小少年不凶的模样亦是神采。

    暧昧。

    他与她,不仅仅并肩走在阶前,举止的任一幅度,连同衣裳绣纹的流动,也如一景然,潋滟璧合。

    少年寻阶而行,眼角余光却隐匿地拢着她,从被晕紫面纱映衬的素雪肤色,缓慢上移,到她琼瑶般的轮廓,远黛眉弯,而乌珠浅浅盈盈,长睫敛悬,就只看着前两步的玉砌地面。

    云咫袖口被两截细嫩葱灵的指节捉着,力道很轻,恍若未有,然被抚动的袖片,里层衣料微而擦过手背的摩挲感觉,一种柔若春风的痒,蔓延漾波。

    惹得他素来搭弦的修白指骨,都不禁微曲。

    她究竟……有心无心,是不是故意。

    少年眸若碎星,湛光渐雾,思绪遂纠结,又教这处观台的人声打断,凌依指尖松开,他眉眼敛了敛,唇线慢慢抿直。

    “两位,我家主子有请。”

    锦衣金靴的男子口气端平,递话时目盛倨色,好似他们多有荣幸。

    绣腾龙,纹雷篆。

    蓝电霸王宗。

    云咫冷漠地撩了下眼皮,视逾朝后,瞥见坐着的那人。

    二家主玉罗冕莽袍金领,高台落座,鬓发灰冗,看人总带着犀利之意,便如当下,目光不遮不掩地试探,好似发现新奇的猎物,欲图谋算计。

    两个,魂尊?

    玉罗冕暗自啧啧,眼睛缓慢打转,却不曾再察觉他们的奇异之处。

    难道是错觉,他心说。

    [金雷山崩,烟雨斗魁。水火相生,天地造化]

    两种同样强大的属性隐隐对峙的一刹,自成气场。

    少年桃花眸中掠过一丝轻蔑,未予置理,无声涌动的剑拔弩张之意转瞬即收,敛得平静。他银纹玉缕的袍角拂带出一道轻慢的弧度,身姿峤然,与凌依到另一边坐下。

    了无忌惮,不惊波澜。

    被人落面子,几人皆脸色难看起来,玉罗冕在扶手上一敲一顿,明显有所不满,而这响动在其随从耳中似某种信号,原先便跋扈傲慢的蓝电霸王宗之人气焰愈嚣张。

    “你们,”精描的龙腾衣绣在灯辉下光泽扭曲,“可别不识好歹。”

    凌依掀睫朝这无礼之人望去,怎么说,如今这方洲土赫赫声名的上三宗,她也算是都见识过一遍了,论辈分,唐昊宁风致珠玉在前,突然蹦出这么个歪瓜裂枣,属实,

    虚名妄为,实则掺水。

    她音线泠泠,却将未入眼,“这便是蓝电霸王宗的教养?”

    玉罗冕靠在座椅中,偏颔看来,仍有所试探,“小姑娘这话不对,本是我有心邀请,你们倒不领情,莫非,我蓝电霸王宗得罪过你二人。”

    他眯着眼,细微地思索打量,丝毫未瞧出他们的来头几何。

    一道温润话语捎送来。

    “玉二家主与小辈计较什么。”

    宁风致,古榕从长阶一侧踱现身影,姿态修雅,而硬生生压过对方那股子狂狷,“这二人乃我七宝琉璃宗的客人,此前可不曾与贵宗打过交道,又何来得罪一说呢。”

    玉罗冕站起身来,锦衣华服的随从自觉退至两侧。

    “宁宗主,”他终归忌惮,不想授人以柄,“我不过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脾性的小魂师,逗逗他们罢了。”

    凌依看向言语间对他们颇为偏袒的两人,古榕恰收回目光,她眸光轻动,按捺下隐约的念头,温声道,“甚巧,能在此处遇见宁宗主、骨斗罗。”

    她对七宝琉璃宗并无敌意,就是不知云咫,是否与他们有故。

    宁荣荣曾告诉说,武魂殿明面上盘踞武魂城,在两大帝国间一碗水端平,不涉他人之域,可她的父亲,眼前这位辅助系的魂圣,似乎不这样想。

    七宝琉璃宗依附天斗,武魂城广纳人才,暗中遍地撒网,早已不甘心困宥一笼。

    谁都嗅得出他们的野心。

    云咫一言不发,瞳色湛澈,长灯下的玉立少年浄淡松散,隔岸观火地觑着。

    四人的位置不远,古榕身影略偏,便正对上他们。

    少年眉弯微挑,似要看他意欲若何,联想起旧日的照面,也仅仅是打过一架。

    他更看得起那位七杀剑。

    “怎了?”凌依靠了半步,不偏不倚地挡住针对身边之人的探究琢磨。

    宁风致拇指在杖侧轻微一顿,很快煦然开口,“其他人已出发去往魂兽森林,大师托我这段时间照看你们。”

    “刚好七宝琉璃宗明日办宴,有不少珍品上台,听小女说两位小友对矿质好奇,那么,可有兴趣来七宝琉璃宗玩?”

    难怪说成客人。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谢宁宗主相邀,”凌依噀珠含笑,眸光清稳,“热衷矿石的唯我而已,能被您宴请,确实殊荣。”

    “这样啊。”宁风致亦知解其意,适可而止,“倒也无碍,你们是荣荣的朋友,随意即可。”

    他笑了笑,回身时目光于银色皎练的少年身上停滞一瞬。

    云咫拢着少女纤影的眉眼微抬,仿佛刹那无声对峙,褪去玉质琨润,冰雪的清彻凛冽尽自张扬。

    不屑一顾,桀骜轻狂。

    见之不俗。

    ……

    廊道旷亮,悠悠徐步。

    “你方才是,替我紧张?”少年尾音低缓,月光般干净醉人。

    凌依唇色微抿,犹镇定自然地看向他,却还要嘴硬,“少胡说……不知收敛,倘若骨斗罗有意为难你,谁救得了。”

    “救不了便救不了,”他无谓道,“区区一个护宗斗罗,职称若此,瞻前顾后。”

    “能奈我何。”

    她听着想起来眼前人与武魂殿不小的渊源来,其中的弯弯绕绕亦理清,不禁心有顾念。

    这些人,这些对付的势力,如若难以制衡,两相阻碍,是不是终有一战。

    非要见血。

    像是知她隐忧,他轻笑了下,饶有耐心地解说,“你也不用这么早就担心局势恶化,他们不会轻易下死手的,都掂量着呢。”

    夜风散在街巷,少年人嗓音淡落。

    “昊天宗是前车之鉴,早就没人敢轻易招惹武魂殿了,上三宗没却一家,底下大小门派人人自危,要么缴械归附,要么自寻联合,七宝琉璃宗属于后者,”他垫着双手,娓娓道来。

    “这其中汹涌的结果,没个五年八年出不来。”

    那得看天鹅命有多长……兵不血刃再好不过。

    街道拐角处人影渐稀。

    凌依心情将松弛不少,便又被空气中弥漫的,次第明显的杀意搅扰。

    “啧。”藏了跟了一日的阴犬。

    忍不住动作了呀。

    高台一角斜倚着那日他们在星斗大森林遇见的武魂殿中人。

    “你不给些教训?”凌依双瞳静然,问身边人。

    两道分别光华凝淬的影受召而出,附和主人的气息。

    长弓被少年人持握在掌,冰雪一寸寸裹挟,他冷哼,“教皇座下的狗,到了我这。”

    “只有讨饶的份。”

    一名魂圣罢了,就当替弗兰德几人再出口恶气。不管上三宗还是武魂殿,与如今的他们,干系几许而已,凌依不能容忍地,是这样无理的践踏与挑衅。

    夜幕战栗,墨色晕染。

    我行我素的少年既往般,万事不入眼,霜深独濯。

    芳华女子星屑环绕,霏貌清涟。

    崭新,佼绝。

    “游戏。”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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