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刚微亮,学堂内已经坐满了学生,等着先生来授课,上午来授课的是徐夫子。

    徐夫子今日有些奇怪,不似往常那般鼻孔朝天,进门先长叹一口气,指着他们这些朽木摇头,然后说起他十二岁考中秀才那年,他家去买菜街坊都不收钱之类云云。

    今日缩着肩进来,像一只鹌鹑,没有任何前戏,甚至罕见的有些低声下气。

    “你们中有哪些人和秦小小、苏晴二人交好的?”

    学堂默了一瞬,面对徐夫子如此诡异的大转变 ,学生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贸然答话。

    费了好一番功夫,徐夫子才将人带到三人面前,那是一个怯生生瘦小的女孩,她和秦小小是邻居。

    她说秦小小的父亲是个赌鬼,在赌坊欠了一大笔钱,为了还钱,他将秦小小从学堂接了回来,半个月后把她嫁给了李员外。

    李员外的名声一向不好,秦小小嫁过去哭了几天。

    后来不知怎得,听李家人说上个月发了场恶疾,就这么去了,连丧事都没办。

    众人沉默下来,女孩惴惴不安地揉搓着衣角,梁文月安抚性摸了摸她的头,“那你知道苏晴与秦小小为什么打架吗?就是徐夫子被骂那一天。”

    女孩低着头仔细回想了一遍,小声回答道:“我、我知道一点,那个时候我在场。”

    “是因为一个玉坠,小小与苏晴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小小喜欢打扮,喜欢买各种胭脂水粉和好看的首饰,有次苏晴路过她时不小心碰掉了她的玉坠。”

    “小小本来看苏晴就不顺眼,当即骂了她一句,苏晴就回骂了回去,但是说会赔给她,可是小小在气头上,一直说苏晴买不起,不识货,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被人拉开后,苏晴对小小说要让她看看真正的玉坠长什么样,她让小小酉时来朱雀街街口等她。”

    “我也跟、跟着去了,苏晴拿出了一枚通体碧绿泛光的玉坠,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玉坠,比小小的所有佩饰都漂亮百倍。但是小小嘴硬说苏晴那是假货,两人吵着吵着就去了东街的宝斋阁,让那里的老板鉴别。”

    宝斋阁是京都有名的珍宝店,不少达官显贵是这里的常客,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宝斋阁老板估得价格很高很高,苏晴说了小小几句,小小不服气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一不小心摔坏了几个杯子,然后我们三个被宝斋阁的老板扣了下来,后来二楼下来一个黑衣侍卫他救了我们。”

    “他将苏晴带到了二楼,小小本来就气得不清,苏晴一离开,她转头就拉着我走了,后来苏晴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也不清楚。”

    女孩抬头快速看了梁文月一眼,继续道:“然后第二日上学,小小气不过跑去找苏晴,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两个人就突然打了起来,苏晴还骂了徐夫子一顿......”

    "姐姐,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梁文月侧耳才能听清她的话。

    “好,谢谢你哦,快回学堂吧。”三人将女孩送回学堂后,询问了苏晴退学的具体时间,便穿过朱雀街前往宝斋阁查探。

    宝斋阁老板是个年近三十的中年男人,姓丘名诚,身宽体胖,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缝,带着商人独有的精明感。

    不肖三人表明身份,丘诚便认出了叶息,殷勤地迎了上来。

    “叶副使,您来了,看看要些什么?我宝斋阁不说别的,就是奇珍异宝多。”

    若是叶息带着巡城司的人,丘诚绝不会认为他是来逛宝斋阁的,可他今日并未穿官服,还带了名女子和小厮,由此可见必不是来查案的。

    “不必。”叶息越过丘诚,径直走向内堂,“今年三月十二日是否有两个小孩在宝斋阁争吵?”

    丘诚眯成缝的眼睛转了转,反应过来叶息是来查案的,消了其他心思,毕恭毕敬答道:“回副使,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日我刚好在店里,来的是俩女孩。”

    “她们拿着一枚华枝青盅玉坠让我鉴定,这玉坠可价值千金啊,听闻世上只有三枚,一枚在越王妃那里,另一枚被瑛秀皇后带入了墓,不知道她们手里那枚哪里来的,竟然是真品。”

    “那枚玉坠是那个黄衣女孩的,得到我的估价后,另一名粉衫女孩看起来很不高兴,我当时没再管她们,却不知两人因何扭打起来,还摔坏了店里的几个青月白瓷,那可是我高价从南州收回来,价值千金呢。”丘诚一脸肉疼,对那日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然后丘老板就扣下了她们?”梁文月问道。

    丘诚偷偷瞧了眼叶息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丘某是个商人,这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她们摔坏了我的东西,我肯定得要个说法。”

    “在这之后呢?”

    “我扣下她们本欲问清住处,让她们父母前来赎人,可这俩丫头实在太能闹腾,竟然惊扰到了楼上贵客,所幸贵客并未怪罪,还着人下来替她们解了围。”

    梁文月眉梢轻挑,说到点子上了,便听到叶息问道:“那人是谁?”

    “回叶副使,是微生郡主。”丘诚老实回答道,他只是回答几个问题,至于巡城司查到哪里,他可管不了,就算到时候对方怪罪下来,他也有说辞,毕竟京都谁人不畏惧微生言迦的凶名呢?

    “郡主将她们的账记在了她名下,还邀请那位黄衣姑娘上楼了,不过具体说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她上去了多久?”叶息冷淡的声音响起。

    丘诚仔细回想了番,“一盏茶左右,这个我记得清楚,因为她是被郡主的侍卫送下来的。”

    “时隔半年多,连当时衣服的颜色、间隔的时间都记得,老板好记性。”梁文月猝不及防地出声。

    丘诚仿佛早预料到了,悄悄挺直了脊背,“不才,丘某别无他长,只这记性尚可,不说过目不忘,起码三五年内见过的东西不会忘。”

    叶息又问了些零碎的细节才作罢,此时日色破开云层,洒下金辉。

    三人出了宝斋阁,沿着朱雀街前行。

    “姓微生还是个郡主,是哪个皇亲国戚?”梁文月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见叶息与意枫思俱是无言,率先打破沉默。

    “是越王之女,也是......大人的堂妹。”叶息错身为迎面担着挑子的货人让路,提到越王时,万年无甚变化的脸上有了丝裂色。

    禹帝子嗣众多,念及梁文月自小处在深闺,或许并不了解微生皇室成员构成,叶息解释道:

    “越王为先皇第十二子,与当今禹皇、裕王一母同胞。”

    巡城司凶名远扬,京都上下避之不及,竟然能逼得叶息脸上露出此种神情,梁文月对这位越王的为人充满了好奇。

    听及二人对话,意枫思脸上也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我五年前与越王府那边的驯兽师打过交道,听说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心机颇深,不是一般的难搞。”

    从两人态度来看越王应该是个不好惹的刺头,若是贸然到他府上恐怕会无功而返,不由得梁文月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以微生言迦的性格,也会觉得越王难搞吗?

    从宝斋阁出来已过一刻钟,他们才堪堪走到朱雀街中段,此时街上早已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吆喝叫卖不绝入耳。

    三人在拥挤的人群穿行而过,听了一路的污言秽语、零碎八卦,什么六旬老汉垂涎儿媳妇,灌醉傻子儿子,半夜欲行不轨,儿媳妇不堪受辱残忍杀害全家......

    若只是简单的花边流言倒还好,只是众人嘴中讨论的六旬老汉、傻子儿子却是苏家灭门案的死者。

    仔细询问下方知消息是从东市传来的,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可为避免百姓恐慌,巡城司早就地封锁了消息,将案情知情者都控制住了,况朱雀街与苏家所在的赤阳街一南一北,短短一夜竟发展到人尽皆知了吗?

    梁文月与意枫思对视一眼,都发现里面存在的猫腻,有人试图用流言掩盖真相。

    “若不尽快抓捕到真凶以安民心,在背后推手的作用下,这种言论势必会愈演愈劣,到时就算查到真相也没有人信。”

    “以我们的身份是没资格进越王府查案,除非拿到大人的手令,可......”叶息神色凝重,目光在意枫思与梁文月身上停顿了一瞬。

    梁文月看出他的思虑,拍了拍意枫思的肩膀,“我会看好她的,你放心回巡城司吧,越王府是必须去一趟的,而且还要叫上微生言迦。”

    叶息犹豫了片刻,实在放心不下。

    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梁文月,“梁姑娘,若是此人有任何异动,你可就地将她格杀。”

    意枫思:......

    梁文月捣蒜般点头,“没问题,趁人不备捅刀子我最擅长了,叶副使你就放心吧。”

    再三恐吓了番意枫思,叶息才骑上坊市买的快马,“梁姑娘,我现在去找大人,我们在越王府门前汇合。”

    “喂,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憋了一肚子火的意枫思没处发,见梁文月正在四处张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想走路,找车夫去越王府。”梁文月来到叶息买马的地方,准备租一辆马车,“七十文。”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意枫思瞪大了双眼,“不是,你冲我要钱?怎么你以为巡城司的犯人还给发钱?”

    车夫在二人身上轮回打量,心底狐疑,这俩看着衣着光鲜却连七十文都没有,不会是个骗子吧,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赶马鞭。

    梁文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收回手,微笑道:“不要紧,小哥我是越王府微生郡主的侍女,这番出门紧急忘了带银钱,你把我们送过去,我进府取,越王府家大业大不会缺你七十文的。”

    “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下个蛊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意枫思小声嘀咕道。

    梁文月嗔怪地轻拍了下意枫思,“那怎么可以?车夫是个好人,好人得有好报,你说对吧?”

    车夫打了个寒颤,好说歹说,他才答应载到付。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向越王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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