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逼仄,光线昏暗,从未坐过马车的梁文月打了个哈欠,在颠簸中渐渐眯上了眼睛。

    忽得车外的马发出一声长鸣,猛然奔腾起来,车身开始左右摇摆,梁文月与意枫思在车内被摔得七荤八素。

    “怎么回事?”意枫思扶住车壁稳住身形,想探出身来询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并未回答。

    只听见他在不断挥鞭的声音。

    【疼死了疼死了,在跑了在跑了,别催了!】

    【老伙计你来真得啊,我皮都快给你抽破了,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

    拉车的马骂骂咧咧个不停,梁文月贴着车壁,掀开帷裳往外看了眼。

    路边的摊子被撞翻了几个,窗外景色飞速后退,马车脱离了主街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的护城河驶去!

    倘若真撞了上去,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喂,快停下!”意枫思惊呼,正想出去拉下车夫,不料马身一抬,车身晃荡,她被甩了回去,与梁文月砸到了一起。

    梁文月眼冒金星,她摇摇头忍下到嗓子眼的呕意,按住了意枫思的肩膀,“会驾车吗?”

    意枫思愣了一下,琥珀明眸中闪过疑色,“什么?”

    对上梁文月冷静的眼神,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只要你能制住他。”

    “那意姑娘可要尽全力,奴家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身上哦。”梁文月对意枫思轻眨了下眼睛,顺着马车晃动的频率移到了车门口。

    风刮在脸上生疼,她眯眼看着帷帘后的车夫。

    车夫还是那个车夫,只是给她的感觉很诡异,他微低垂着头,背脊笔直,动作僵硬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犹如一个提线木偶。

    马被一下又一下地抽打,鼻喷出热气,速度越来越快。

    像是意识到有人在凝视他,车夫缓慢回头,没有聚焦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梁文月,嘴咧得越来越大。

    梁文月撇嘴,“笑得真难看。”

    话音未落便一把架住车夫的肩膀,夺过他手上的马鞭,见他眼珠俶得一转,张大的嘴里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东西涌了上来,当机立断压着他往地上摔去!

    二人缠斗间,护城河的石塑栏杆就在眼前!

    意枫思看得胆战心惊,不做多想她立马抓起缰绳,夹紧马腹,往后猛拉调转了马头,冲梁文月大喊:

    “快放开他,他身上的蛊碰到生人会传染!”

    车夫摔得不清,额头破了个大洞,脸上全是血,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看着满手的鲜血,他尖叫起来。

    张大的口鼻中飞出了许多细小虫子,长着幽蓝的翅膀、乌压压一片,朝着梁文月袭来!

    她不躲不避,反而迎了上去,三步作两步扯下将尖叫的车夫按在地上。

    随着她的动作,蛊虫尽数钻进她的耳鼻内。

    “梁文月,你是不是疯了?!”意枫思停好车,快步跑了过来,扶起摔得不清的梁文月,“不想活了也别在我面前找死。”

    梁文月指了指地上被自己的腰带绑住手脚的车夫,微笑道:“你都说了他体内的蛊会传染,我当然不能让他跑了。”

    “而且我相信你,愿意把命交在你手上。”她笑着,语气温温柔柔的,让人不忍苛责过多。

    “他被下了蛊,蜉蝣蛊,能钻入人体内,控制人的行为。”意枫思抓过梁文月的手,探她的脉搏,“别动,让我看看。”

    令她意外的是,梁文月体内没有任何蜉蝣蛊寄生的痕迹,她反倒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怎么,忘了你当初给我下的蛊还没解?”

    意枫思一愣,她当初给梁文月下得是迷隐蛊,性情温和,能加强中蛊人的体魄,是苗疆一种常见的护身蛊。

    它有个特点,那就是擅伪装,下蛊时会有灼心的痛感,受到威胁时就会转化成毒蛊,释放出毒性。

    毒性不强,却专克群聚性蛊虫。

    而蜉蝣蛊正好是群聚性蛊虫的一种。

    此种蛊苗疆四岁小孩都会下,反正无甚危险,连意枫思自己都忘了这茬,没想到梁文月还记得。

    蛊种间相生相克的原理只有深谙此道的人才了解,可她是怎么知道迷隐蛊能克蜉蝣蛊呢?

    意枫思问出心底疑问,不料梁文月眨了眨温润的眼睛,一派无辜道:“我不知道呀,两个蛊虫打架总有一个赢的,赌一下,我一向十赌九赢的。”

    梁文月的眸光温润,可意枫思却在这如水的眸光中看到了眼底暗藏的疯狂与兴奋。

    初见时,她也是按耐疯狂的模样。

    这个女人,她不怕死,甚至沉迷于这种赌命的快感中。

    “可恶,要不是我命蛊不在,岂容蜉蝣蛊在此撒野。”意枫思踢了脚神情呆滞的车夫,转移了话题。

    “蜉蝣者朝生而暮死,还挺梦幻。”

    “是挺梦幻的,它从你尸体里破体而出时还会发光呢。”意枫思翻了个白眼,划破手腕,粗暴地抵到梁文月唇边,“快喝,等下迷隐蛊的毒性蔓延到五脏六腑有你好受的。”

    给梁文月解蛊后,又将手腕上的血喂了几滴给车夫,替他解了蛊。

    “意姑娘,你变了,刚认识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是多么温柔可爱。”

    “呵,真这么怀念?那你回梁府给你那畜生爹守孝吧。”

    “呜,意姑娘你骂我,奴家要闹了!”梁文月重重抿了下唇,扯着意枫思的袖子轻摇。

    意枫思:......

    “有这功夫,你不如想想是谁对我们下手。”意枫思吃力地架起车夫往车上拖,梁文月在下面抬着他的脚。

    “显而易见,谁不想让我们查案谁就是幕后真凶。”

    有人想害她,而唯一可能性便是她在查的这桩案子,越王府。

    原本她只求一个真相,今日竟然对她下手,梁文月嘴角蕴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惹到她,算是踢到钢板了。

    二人合力将车夫搬上了车,意枫思驾车,不肖一会便到了越王府。

    *

    越王府外守着几个巡城使,叶息似乎早就到了,立在王府外。

    见着驾车的意枫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待梁文月从车上下来,看到她身上沾染的血迹灰渍,他脸上有一丝错愕。

    “梁姑娘,你们这是?”

    意枫思言简意赅说了下大致情况,叶息扬手命人将车夫搬下车,对梁文月道:“梁姑娘,大人在里面等你。”

    言罢,便错身来到梁文月一侧带路。

    越王府富丽堂皇,入门便是沉香木搭成的回廊,奇珍异草分列两侧,有数十个婢女穿行其中浇水。

    绕过九曲回廊,重重亭台水榭,方到前厅,还未走近,便远远地听见了一个陌生男声。

    “本王不管本王不管,微生言迦,你今晚必须留在王府陪本王喝酒,不然本王就去告诉皇兄!”

    “皇叔,就算你去父亲那里告状也无用,我来这里是找微生嫣的,你让她过来。”

    “你找一个女娃干什么?她哪有本王好玩!”

    “皇叔,我是有公务找她,她与一桩案件有关——”

    “本王才不管那么多!你来了就得陪本王玩!”

    “求求你了,本王这么一大把年纪,就想要个陪着说说话的,你陪陪亲皇叔怎么了?”

    厅内微生言迦坐着饮茶,一个紫衣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抱着微生言迦的腿又哭又喊。

    梁文月进来看到的便是此番场景。

    这就是意枫思嘴里那个‘刚愎自用’、‘心机颇深’的越王?

    这不纯纯奇葩吗?世上哪有叔叔躺在地上对侄儿撒泼打滚,难怪叶息当时神色不太对。

    微生言迦抬眸看了眼来人,视线触及梁文月衣裳上的血渍微停顿了片刻。

    他放下茶盏,轻松摆脱了越王的桎梏,缓缓走了过来。

    “怎么来得这么慢?齐旻没接到你们?”

    不待梁文月回答,又接着说道:“既然来了,那便随我去见微生嫣。”

    “微生言迦你太过分了!你当这是你家,想去哪就去哪?!”越王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歪掉的金玉丝发冠,三步作两步地扑向微生言迦,“今天我就代皇兄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让你不听本王的话!”

    微生言迦神色不变,径直离开前厅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梁文月与意枫思赶忙跟上。

    见越王就要追出来,叶息负剑挡在门口:

    “还请王爷待在此处等候大人。”

    “这是越王府!我想去哪就去哪,你能把我怎么样?!”越王瞪大了双眼,气得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准备强闯出去,“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过来帮忙!”

    唰——一把刀横在门前,距离越王的脖颈只差毫厘。

    *

    梁文月跟着微生言迦左拐右弯,终于来到了后宅。

    “微生嫣就在花园,内宅男子不便进入,你们自己进去或者将她带来此处。”

    微生言迦从身上解下一枚玄铁令牌,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声音缓缓,漆深的墨瞳倒映着梁文月的身影。

    “令牌为我巡城司信物,持之有如我亲临,你可问讯、抓捕任何人;若是威胁到你们安全,你们出声,我会马上过来,这匕首可作为防身,危急情况,可就地正法。”

    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意枫思深觉不对劲,微生皇室的人真是能随便杀的吗?

    梁文月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令牌与匕首,对微生言迦浅笑:

    “多谢大人,等我好消息吧。”

    她拉着意枫思进入内宅,沿着汉白玉雕的小路,朝着花团锦簇处去。

    远远望去,花园内颜色各异的菊花开得正盛,而在那花丛中的角亭中坐着一个娇矜傲持的女子。

    金丝玉裳,身上穿着京都时下最时兴云锦制成的新衣,眉目娇艳如花,唇如丹漆。

    就在即将跨入园中映入对方眼帘时,梁文月拐了个弯,迈步走了另一小道。

    “诶——”意枫思不解,刚要出声叫住梁文月,却见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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