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下了场雨。

    通往教室的路上,桂花铺了一地。

    踩上去,脚底厚厚一层金色,绵软得不行。

    天气有点凉,升旗仪式时,大家都套上了薄薄的校服外套。

    于观南却觉得热。

    刚进教室,他就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露出纯白的短袖T恤。

    徐雁北觑了男生一眼。

    他却没看她,旁若无人地整理外套上的褶皱。

    走廊上,班长张延倚在窗边,朝里喊了一声,“于观南,老班找。”

    “哦。”于观南旋即起身,往办公室去。

    糖果一事后,这人一改往日的热情。

    笑容也如燃尽的蜡炬,覆灭得彻彻底底。

    九月的暑热还未散尽,他与她之间就架起了一道冰墙。

    不过,徐雁北倒没有太大的心理落差,反而觉得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任何人都不要靠近她才好。

    两分钟后,李茂云从外面回来,朝徐雁北递了个眼神。

    她瞬间了然。

    每周一,班主任都要找她们新来的七个人交流谈心。

    内容从学习到生活,想到什么聊什么,目的都是让她们尽快适应新环境,安心学习。

    高三任课老师们的办公室不远,就在六楼。

    徐雁北边上楼边将校服拉链拉上。

    因下雨的缘故,灰色的水泥台阶上还残留着水渍。

    她脚底忽然打滑,双腿不受控地往台阶上磕去。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灼痛电流般从膝盖蔓延开来。

    徐雁北疼得闷哼出声。

    倏然,一道戏谑的声音由头顶响起。

    “咱俩也算同龄,你这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前面,于观南背着光,优越的身形被拉长。

    仰视而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倾轧而来。

    剧烈的疼痛让徐雁北没心情回应他。

    她手掌摩挲着膝盖处。

    缓了几秒后,伸手拉住旁边的铁栏杆,试图站起来。

    可钻心的痛感还未散尽,一举一动都显得吃力。

    于观南摇摇头。

    觉得面前这人跟林妹妹似的,不是病了就是磕了。外表高冷孤傲,实际脆弱得不行。

    也不知下一次又会出什么状况。

    男生脚步轻快地下来两步,伸手准备扶人,却被她挡开了。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

    “啧,你这人还挺倔!”

    于观南勾下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掐住她的手肘,使劲将人拽起来。

    她胳膊极细,还凉,隔着单薄衣袖也感受不到太多体温的暖意。

    徐雁北站稳后甩开他的手,侧身贴着墙。

    刻意的样子像在逃避什么。

    “严重吗?要不要检查一下?”于观南看着她膝盖处,裤腿上还留了两团泥渍。

    “谢谢,不严重。”

    说完,女生忍着痛,扶着墙一瘸一拐地上楼。

    临近早课,办公室里陆续走出来几个老师。

    里面只剩班主任一个人。

    徐雁北敲了敲门,陈卉隔着镜片朝她招手,“进来吧。”

    刚坐下,班主任就问,“身体好了没,实在不行就通知家长过来照料一段时间。高三了,马虎不得。”

    徐雁北不是明市人,而是从周边县城考进一中的。

    听到要喊家长,她连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好差不多了。”

    陈卉盯了她两秒。

    见气色是比之前好了点,遂将话题转聊到学习上。

    十多分钟里,班主任聊得十分忘我,话题也越来越偏。

    “那些流言你别太在意,要是有人太过分,你可以来告诉我。”

    “嗯。”

    徐雁北正值特殊情况,小腹不时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坐立难安,班主任的话大多都没有听进去。

    陈卉很快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

    “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来那个了,肚子有点疼。”

    都是女生,徐雁北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哦,你也痛经啊。”陈卉突然偏头,朝对角线方向喊了声,“楚钺,你离得近,麻烦帮同学倒杯水。”

    徐雁北完全没想到办公室还有第三人存在。

    回头一瞧。

    堆满资料和教案的办公桌前,一颗留着寸头的脑袋埋在其间,若隐若现。

    徐雁北先是一愣,心里确定是那个人后,一阵麻意由头皮窜向全身。

    整个人冷不丁地颤了一下。

    楚钺是班里的学委,早上过来帮班主任整理学籍资料。

    也许是太认真,也许早已习惯班主任时常叫人过来谈话。

    他坐在角落里竟一直没吱声。

    “好的。”男生站起来,嗓音清润道:“你要热水还是温水?”

    这两者有区别吗?

    徐雁北来不及细想,随口答:“都行。”

    “那就热水吧,再加点红糖?”

    男生明亮的目光朝她投来,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平和之气。

    局促让徐雁北不知如何作答。

    等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脸上血液翻涌,热辣滚烫。

    楚钺就这么微笑着看她。

    很明显,他在等一个确切的答复。

    徐雁北立即点了一下头:“也行。”

    “你一个男生懂的还挺多。”陈卉笑着,指了指楚钺身后的柜子,“正好,那里面就有一罐红糖。”

    班主任已然是个成熟女性,对于生理期这种事早已习惯如常。

    不像十几岁的少女,内心还保持着敏感的羞赧。

    楚钺笑着没接话,倾身抽了个干净的纸杯。

    随后,拉开柜子的玻璃门,取出一个密封罐。

    桌子上的东西高如小山,将他身着校服的大半个身子遮掩住。

    可依旧看得出他长身鹤立。

    楚钺将罐子放回去后,走到饮水机前,潺潺水声响起又止,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便好了。

    “小心烫!”

    他靠近时,徐雁北闻到一股幽幽的味道,干燥而馨香。

    她觉得那味道有点熟悉,但一时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楚钺将红糖水放桌上时,修长的手指白皙细腻,没有明显突出的骨节。

    如此流畅的线条徐雁北也只在漫画里见过。

    “谢谢!”

    “不客气。”

    红糖水的味道随着水汽蒸腾而出,清甜直扑鼻腔。

    徐雁北碰到纸杯时,并没有感觉到烫手,而是一种趋于温热与滚烫之间的温度。

    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绵柔。

    轻轻嘬了口红糖水。

    徐雁北微微侧身,用余光偷瞥男生的背影。

    直到他拿起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转身朝这边过来时,徐雁北连忙塌下眼皮,双手捧杯,继续喝水。

    许是喝了热水的缘故,她原本苍白的两腮泛起两团绯红。

    楚钺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卉。

    “老师,学籍资料都整理完了,没事的话,我下去上早课了。”

    “去吧,辛苦了。”班主任接过档案袋,对徐雁北道:“喝完红糖水,你也去吧。”

    徐雁北手里的纸杯已经见底。

    她点点头,“好。”

    这时,楚钺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很高,头都快顶到门框上了。

    徐雁北跟在后面,将杯子丢进垃圾桶时,故意放慢动作。

    不知为何,楚钺也慢了下来,停在了几乎与他齐高的门框外。

    徐雁北脚下一滞。

    她不想与他距离过近。

    气氛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空气似乎凝固。

    突然,陈卉喊了声,“等等,这几张数学竞赛试卷,你们谁带下去给于观南,他刚才忘记拿走了。”

    空气重新流动,二人同时回头。

    楚钺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徐雁北抢先:“我去拿吧。”

    “好。”他点点头。

    徐雁北回来的时候,早课刚下。

    有人站在走廊上闲聊,有人还没吃早餐,拉着同伴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教室里一下就空了。

    最后排,新出的黑板报中间写着几个大字——喜迎中秋。

    徐雁北恍然,中秋节又要到了。

    板报的右下方还画了一只小小的哆啦A梦。

    蓝胖子手中牵着一粉一白两个气球,弯眼大笑的模样憨态可掬。

    这期板报是李茂云主创的。

    她知道徐雁北喜欢机器猫,就随手画了上去。

    希望她看见了能开心一点。

    徐雁北看向李茂云的方向时,她正好抬头。

    二人会心一笑。

    正在背课文的于观南手瞥见这一幕,努嘴道:“这人居然也会笑?”

    下一秒,他眼睛直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对方眼底明明没有任何情绪,突如其来的眼神碰撞却让人心口收紧。

    看着女孩手上的卷子。

    于观南怔几秒后,脖子一缩,彻底将头埋进课本里,只留下一道弯弓似的削薄背脊。

    做贼心虚!

    在听到班主任要叫徐雁北来办公室,他那几张试卷就故意落在了桌子上。

    突然,徐雁北身后有人抱怨:“你怎么又堵在门口啊?”

    徐雁北下意识地挪往一边。

    身后站着汪怡菲和潘书。

    她们艺术生有时会去旁边的艺术楼上早课,所以会来得晚些。

    潘书看了眼汪怡菲,戏谑道:“别说了,一会儿又该在你面前晕倒了。”

    汪怡菲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人,眼底满是敌意和鄙夷。

    旁人也好奇,那场微不足道的摩擦竟让她们成了死对头,碰见时总是一副积怨甚深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她俩却心知肚明。

    汪怡菲讨厌徐雁北,但徐雁北最恨的人却不是汪怡菲。

    而是另一个与之关系密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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