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浑身脏兮兮的太监匍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四周围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太监。

    他们狞笑着,飞起一脚脚重重踹向了他破旧的衣服上,边踹边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们讲话,你不过就是这宫中最下等的太监,来,给杂家打。”

    拳脚相加下,他咬着牙闷哼了几声,苍白的手指死死揪住了地上的泥土。

    待他们气喘吁吁终于打够了,这才纷纷朝他吞了几口口水。他依旧头深埋在地里,蜷缩着瑟瑟发抖。

    为首的见状,竟还觉得不解气,一把揪住他脑袋上的头发把他的头扯了起来,而后晃了晃他泥泞的鞋子,趾高气扬道:“给杂家舔,舔干净了今日便放过你。”

    他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下意识讨好地对他笑了笑,伸出舌头宛若哈巴狗般喘了几下,而后慢慢低下头……

    四周的太监见状皆恶意地笑着。忽而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们在玩什么新游戏吗?居然不告诉朕,朕也想玩。”一小孩从一旁的草丛内探出了一个头来,瞪大了双眼,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他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大概七八岁,皮肤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红润。两只大眼睛机灵转悠着,清澈明亮,更添几分孩童的天真浪漫。

    一旁围着他的众太监闻言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敢言语。

    在秦云峥皱眉再三催促下,为首的太监这才抬起了满头冷汗的脸,凶狠地瞪了一眼满身脚印的他,而后转过身向秦云峥畏畏缩缩解释道:“不过是些民间的小游戏,断不可拿上台面脏了陛下的眼睛的,陛下乃千金之体,怎可随奴才等人玩乐呢。”

    若是被太傅知道他们如此带坏陛下,十条命都不够太傅砍。

    “哦”秦云峥闻言顿时耷拉下脸来,脸庞微鼓,瞧他们那样就知道不是很欢迎他,他闷闷地作势就走。

    只见那个浑身是伤的太监一咬牙,眼里厉色一闪而过,竟发疯般地突然窜了出来,在众人皆没反应过来时,爬到秦云峥脚下,漆黑的手指死死抓着他洁净的鞋。

    他呜咽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道:“陛下,陛下,求陛下救救奴才,奴才不想死在这里。”

    四周的太监闻言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对着秦云峥躬身行了一礼,即刻指着抱着秦云峥腿的太监骂道:“一派胡言,陛下,此人脑中有疾,平日里在我等面前发疯就罢了,如今竟还敢在陛下面前撒野。奴才这就把他拿下,就地正法。”

    太监哆嗦着身子,下意识往后躲去,就见秦云峥一下跳到他们面前,张开双臂挡在太监的面前,通红着脸瞪着他们。

    四周打算扑上去的太监皆急刹车地在原地晃悠了下,而后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住手,不许欺负他。原来你们在欺负人,欺负人就算了,如今在朕面前你们还敢,把朕的脸面放在何处。不许欺负他。”

    言罢,他冷哼一声,学着太傅教他的那般冷着脸扫视了他们一会,见他们皆苍白着脸磕头求饶着。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出稚嫩的小手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作势就往寝殿处跑。

    边跑边仰起头拍了拍胸脯许诺道:“你是第一个向朕求救的,既如此,你大可放心,朕定会护你周全,从此以后你便在朕身边伺候吧。”

    他愣愣望着这个脸上扬起明媚笑容的孩子,他满是污泥的手竟被那双白净稚嫩的小手紧紧握住。

    瞧着孩子身上的衣服和手皆粘上了黑色的污迹,他抿了抿嘴,他把他弄脏了。

    那时只觉得眼前的小孩浑身都发着光,他是天上星,他是脚下泥,哪曾想过他有朝一日竟会低头俯视这脚下的蝼蚁。

    那日起,那孩子总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围在他身边。“伴伴,伴伴,朕夜里怕黑,伴伴陪朕睡。”

    孩子清澈的眼眸在夜中格外得透亮,他躺在床上,伸出小手揪住了太监的宽大的衣袖,轻轻摇晃了几下。

    太监迟疑了片刻,见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前,帮他掖了掖被子,轻声哄道:“陛下,这不合规矩。日后可别再叫奴才伴伴了。”

    孩子冷哼一声,鼓了鼓嘴巴,毋庸置疑道:“朕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就要你做朕的伴伴,你不许不答应。”

    太监弯了弯眼角,轻轻一笑,似乎在应答着他。

    好,奴才会努力做陛下的伴伴的。

    “伴伴,伴伴,这玩具不好玩,再给朕找一个嘛。”孩子嫌弃地一把踢掉脚下成堆的玩具,气愤地踩了几脚,而后一把扑倒太监的怀里,撒娇道。

    太监纵容地挥了挥手,示意清理掉这一地的残渣,而后单膝跪地与孩子平视着,轻声哄道:“好好好,奴才这就再寻些好玩的。陛下先把这功课做了好不好,再不做太傅该生气了,做完了,奴才就陪陛下玩。”

    “伴伴,朕不想做功课,朕听不懂,不会做,一点也不好玩。”孩子气红了眼把作业扔在了地上,还不解气般踩了几脚,而后伸出通红的双手,呜咽道:

    “太傅居然打朕,朕再也不喜欢她了。伴伴,朕不想受罚,日后功课你都替朕做了吧。”

    太监满脸心疼地捧着孩子的双手轻轻吹了吹,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伴伴,朕还没玩够呢,这奏折和策论你替朕写了吧,反正朕又不会,太傅都知道。”

    “伴伴,朝上那么多人,朕怕,你陪朕上朝嘛。”

    “伴伴,朕早起就犯困,日后你替朕听着点朝政吧,有些事你就自己做主,还能省了朕好多精力呢。”

    “伴伴,要是之后你替朕把朝政都处理好了,朕只用玩乐该多好啊,那时朕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

    随着那一声声甜腻的、命令的伴伴,底线就这么一点点地被拉低了,直至后期根本就消失了。

    这一晃十几年竟过去了,曾经那个小孩及冠了,却因为贪玩始终得不到托孤大臣的认可,朝中上下竟无人真心奉他为主。而昔日那个太监也靠着他的宠信,不断馋噬他所剩不多的势力,竟权欲熏天了起来,一跃成为皇城内第三个党羽。

    一切好似与从前不同,又好似相同。

    微弱的烛光轻轻跳动着,寝殿里,秦云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窗户处可见时不时有侍卫来回巡逻着。

    只见一个黑影缓缓地从寝殿下的地洞钻了出来,慢慢靠近了毫无觉察的秦云峥。

    在幽幽闪耀的烛火下,那张脸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光线似乎被无形之手刻意屏蔽,仅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不经意间透过缝隙光线,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这脸庞被黑暗紧紧包裹,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的双眼深陷在眼窝之中,闪烁着幽绿的暗光,似深渊之下潜伏的猛兽之眼,冷冷地审视着躺在床上的秦云峥。嘴角微微下撇,形成一道阴冷的弧线,即便是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也仿佛能听到那从牙缝间挤出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他面部的肌肉在黑暗中显得僵硬而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透露出一种压抑与疯狂交织的气息。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如同蜿蜒的蛇信,随时准备喷射出致命的毒液。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沉重而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的低语共鸣。

    那条他逃命用的暗道还是陛下幼时告诉他的,那时的陛下天真烂漫,竟连历代只传给帝王的宫中暗道也尽数告知了他。

    真是,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愚蠢。

    他本该顺着那条道逃出皇宫,保住性命后再做打算。但不知为何,他站在两条岔路口中,抬起的腿却僵在了半空。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侍中郎的喃喃声:“公公以为下官此次行动,陛下当真不知吗?”

    他捂着疼痛欲绝的脑袋,赤红着双眼怒视着前方。恍惚中他竟又选了另外一条道,一路直通到了陛下的寝殿。

    他不甘心,他不相信,他要亲自问陛下。

    他面无表情静静站立在秦云峥的床边,冷冷望了他许久,最终抬起了捂在伤口处,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湿的手。

    轻柔地帮他掖了掖被子。

    而后手腕一转,一根细小的银针夹在了他的指缝中央,他坐在了秦云峥的榻前,弯了弯眼角,宛若从前哄孩子般轻声哄道:“陛下,别怕,不疼的,您只需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交给杂家安排。”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在秦云峥各处扎上了几针,在秦云峥的一阵抽搐下,他头一歪睡得更沉了。

    陈公公温柔地凝视了他许久,而后咬着牙一把用被子将他裹住,扛起他一步步向漆黑的暗道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天际渐亮,久到他身上的血顺着囚服滴落在地,他也未松开扛在肩上的秦云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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