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笼罩,万籁俱寂,营帐外时不时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与树枝沙沙的声响交相辉映。

    营帐内,最后一根照明的烛火也早已被熄灭。唯借着透过营帐的星碎月光,能隐约看到各种奇形怪状兽骨的黑影。

    少女蜷缩在营帐角落的地毯上,柔软的羊皮地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月光下恬静的睡颜,给喧嚣的黑暗平添了几分柔和。

    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每一次有节奏的呼吸,轻轻颤抖。

    一巨大的黑影放轻了脚步向她接近,哒哒哒哒,黑影静静停在了离她还有几尺远的距离,温柔注视了她片刻,弯下腰轻轻将她唤醒。

    就在黑影蠕动嘴唇发出气音的那一刻,少女猝然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的清澈透亮,霎那间锐利的锋芒火光四溅,比星辰还要耀眼,其中并没有半点水汽和睡意,甚至都有种她从未睡着的错觉。

    她抬起头对黑影轻轻颔首了下,眼波流转间温和地对他笑了笑,一如安冕在城门口初见她那般的温文尔雅,仿佛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好好休息,做个好梦。”轻柔的声音穿透安冕的□□,直浸入他的灵魂。

    他倚靠在虎皮宝座上,仿佛被泡在水波荡漾的海洋里,在阵阵波浪的攻击下酥软了身体,心甘情愿地坠入万丈深渊。

    宋知蕴瞥了眼已经进入梦乡的安冕,双手环抱着大腿,脑袋耷拉在膝上,静静地望着这寂静漆黑的营帐,见一如既往,原本藏在衣袖里紧紧握着的匕首这才微松。

    营外轰天动地的鼾声与营里平缓规律的呼吸声交错着。宋知蕴无聊在心里默数着数,听久了,原本温和无害的面具竟也不经意间破碎龟裂了一个小角,隐约露出面无表情的脸庞。

    她这几天和安冕皆是这么过来的,清晨她作为奴隶跟其他奴隶一起干活,晚上在骑兵同僚简单粗暴的掩护下送入四王子的营帐,快到清晨再从营帐里扔出去,周而复始。

    原本那拉姆拉还对她和四王子有些兴趣,在四王子接连几天并无任何反常的行为下,也就失去了兴趣。

    毕竟四王子,乃至外族所有的贵族皆是这般行事的,一个奴隶而已,哪怕得了他们的恩尚也不过是个奴隶,哪还能逃脱得了日常的劳作。

    现在想来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当奴隶白日做功的时候,那些拿着鞭子的士兵会顾忌几分她与四王子的关系,给她少派些活。

    真是想想就让人格外的火大,恨不得送这里的所有人下地狱呢。

    哪怕夜晚在四王子的营帐她们也不能放松警惕,生怕那个拉姆拉时不时来查个房,不小心有外人闯入什么的,撞破了其中的秘密。

    因此,她与安冕便商量着两人交错着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这几夜也算平稳地过了。

    她每日这般来来回回地折腾,自然也不是闲得无聊。她和安冕各带了两队,奴隶组在外收集信息,骑兵组在内收集信息,而后将一天两边各自打探到的信息都汇集在了这里。她再对此后的战略进行调整。

    宋知蕴轻瞥了眼陷入睡梦中的安冕,不由回忆起鹰爪下的那封书信,暗自思索。

    是时候了。

    也不知道她师傅是怎么做到的,在敌营里给许泽兰配了只鹰,给她们也配了只。

    天际刚刚泛起了鱼肚白,一只由骑兵组成的军队已经在营帐外整装待发。

    为首的男子单脚一踏,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瞥着面无表情送他离去的拉姆拉,四王子轻歪了下头,对他恶劣地一笑,大手拽着缰绳紧勒了下马的脖子,痛苦挣扎的嘶吼下,马疯狂地踏起前蹄,激起的尘土和黏腻恶臭的鼻息皆从天而降精准地喷在拉姆拉的头上。

    拉姆拉紧握着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喷涌的怒火,只是那张脸早已通红一片。

    四王子见状畅快地大笑了几声,痛快地调转马头,扬起马鞭抽了马匹几下,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指着云霄大喊道:“随本王子出征。”

    呜呼,几声猿猴般返祖的声音在军队里响起,马蹄声四起,激起的尘土几乎掩盖了拉姆拉眼前的视野。

    见四王子宛若脱缰的马般押运着大王子指定的粮草,拉姆拉突然心中一疙瘩,也顾不上什么过节了,冲还未跑远的四王子大喊道:

    “此次粮草事关重大,大王子……”

    “本王子做事用得着你教啊。王兄交与的本王子自会……”嚣张的声音穿透猎猎劲风越来越淡。

    顺着山道一路向下,在骑兵们装模作样的指挥下,衣衫褴褛的奴隶押送着一车车沉重的粮草。

    本以为他们定会如从前那般死上一半的人,但哪知他们竟奇迹般的撑下来了。

    四王子似乎并没有走时的那般急迫,悠闲地骑着马在最前头领着路,宛若逛自家后花园般。时不时兴致上来带几个人冲进林里打个猎,时不时发个脾气下马歇息,在他几尽作妖的行为下整个队伍的行程并不是很快,甚至可以用缓慢来形容。

    太阳缓缓下沉,余晖洒在大地上,四王子嘴里叼着根野草,懒散地倚靠在离队不远的大树旁,在四王子暴虐脾气的发作下,又是一次全队大修整。

    宋知蕴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柔弱却又坚定地拒绝了周围奴隶的帮忙,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一副作呕的模样,脚步虚浮地朝远处跑去。

    装模作样完毕后,宋知蕴缓缓直起腰来,娇弱无害的模样悄然地消散于无际。她抬头眺望着远处那耸立在天与地交接之处的庞然大物。

    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也宣告着黑暗的降临。庞大的黑云张嘴一口口吞噬着光,也侵蚀着眼前的视线。

    树叶自宋知蕴眼前飘过,她与安冕遥遥对望,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地平线下,宋知蕴轻轻地对安冕点了点头。

    安冕见状并未立刻带兵上马,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宋知蕴的不远处,宽大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袖,一双眼眸中在黑暗中星光四溅,就这么眼巴巴望着宋知蕴。

    宋知蕴见状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她挑了挑眉,似疑惑地拉长了语音,沉声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冕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听到宋知蕴冷淡的语音,他的眼一下就红了。

    借着漆黑的夜色,他再上前了一步,单膝下跪,如小狗般仰头望着她结结巴巴哀求道:“若是此次我能活着回来,我……日后可以待在大人身边吗?”

    寂静的夜唯有树叶莎莎莎的声音,见眼前之人没有半点动静,安冕顿时急了,他扯了扯宋知蕴的裤袖,慌忙急切道:“大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个看门的小厮,或者是看门的狗……”

    甘钰眯了眯眼,哪怕已经是黑夜,她的眼睛也如雷达般精准地锁定了那两个黑影。

    许是想到什么,她冷哼一声,那小子居然跟她争夺大人心里最爱的下属的位置,真是太过分了。

    宋知蕴难得晃了下眼,哪怕眼前之人依旧是四王子那个皮囊,但她却奇迹般地从中看到了一个少年青涩执拗的面容。

    她突然有点印象了,那日夜里,她浑身浴血地斩杀了四王子,提着剑在战场一路厮杀,好像真的从敌人的手里救了一个少年的性命。

    利剑划破夜空,血肉横飞下,敌人瞬间被开膛破腹。她擦去溅到脸上的血,下意识瞥了眼血泊下奄奄一息的少年。

    月光下,少年努力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略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不同于周围中原的士兵,艳丽的鲜红与他那双琥珀色交织在一起,竟格外的漂亮。

    下一刻,又一波敌人持剑冲了上来,宋知蕴再次一马当先,瞬间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宋知蕴轻笑了一声,屈指在安冕的额头敲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还,转身重新回到了大部队。

    安冕仿佛被一记重锤给敲中了,呆立在原地,傻傻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他琥珀色的眼眸如野火般熠熠生辉地烧了起来,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翻身上马,高声命令道:“出发。”

    大王子冷冷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道,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伺候的心腹。

    咆哮道:“给本王子解释一下,为何今日的粮草到现在还未送到。”

    心腹生生受了一脚,也不敢有所动作,龇牙咧嘴回复道:“殿下,许是路上耽搁了。”

    在大王子狠戾的眼神下,心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忽而空旷的大道出现了一队人马,下属眼前一亮,总算舒了口气,谄媚道:“殿下,您看,他们这不是到了吗。”

    大王子冷冷地望着领队翻身下马,刚想给他一脚,抬头便撞见他格外熟悉的一张脸。

    “四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大王子狐疑地望着与他印象中大差不差,却格外怪异的四王子。

    她们只有今日夜里这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和四王子一母同胎的大王子可不像拉姆拉那般的好糊弄,可能是一个从小养出的细微习惯,可能是一个翘舌的音调,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

章节目录

救命!我被文物追杀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南溪未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南溪未央并收藏救命!我被文物追杀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