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正盛。

    切丽的住处是感受不到四时交替的,松柏常青,一派清冷之气,春夏秋冬已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也许时间对于她来说也显得无所谓了。

    “你总也不肯去看我,切丽。”卢修斯在这个傍晚走进了她的居室,给她带来了几颗圆润黑亮的珍珠,但她却显得无心接待。

    “我病了。”她猫一样的蜷缩在床上,动也不动。衣服却穿的齐整。盛装珍珠的盒子放在一边,她只肯用眼角轻轻扫一眼。

    “什么病?”

    “流血。”

    “这是多少年的毛病了,还介意什么。”他伸手过来,自然而然的解开了她衣服的第一个扣子。

    “把手拿开。”切丽抬头对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剑。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被这锋利的目光刺痛。

    “我让你把手拿开。”切丽推开了他的手,重新把衣扣系好,“我年纪太大了,不喜欢这些情情爱爱了,你再去找个年轻的女人吧。”

    “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说起这样的话。”

    “你要是想在这里过夜的话,请去隔壁的卧室。现在出去,记得把门给我关上。”切丽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仿佛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了房门重重关合的声音。

    他不会留下来过夜了,他搞不清切丽突如其来的冷漠态度,好吧,既然她要这样,那就不去理她好了,这女人,怎么年龄越大越能闹了,以为自己是十七十八岁吗!

    目送昔日床伴离开院落的背影,切丽把手指重重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那里疼的厉害。

    世间怎会有这要讽刺的,罪恶的巧合。

    次日清晨,切丽给自己换上了白色暗花的套装,卸去首饰,孤身来到了马尔福庄园。打开大门,穿过花园,径直走进了自己在这里的卧室。

    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因为卢修斯马尔福肯定会来找她。

    房间里荡漾着浓郁的白檀香气,光从雕花窗板处丝丝缕缕的渗透进来,在地板上打下各色花式的光斑,暗红色的绣花锦缎被子静静的铺陈着,好像停着一汪新鲜的血。

    她伸手抚摸着那些古朴华丽的陈设,眼皮因为过度悲哀而沉落了下来。

    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这家产也该有我的那份,如今我却只得到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还费了无数的心思,甚至还奉献了身体。

    我的人生如此的不值得……

    身后传来意料之中的敲门声。

    “进来。”她收敛了面容,端正坐在椅子上。

    卢修斯进屋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酒气,他刚刚喝了大量的红酒,他最近太孤单了。切丽也没有对他的状态产生什么异议——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半醉不醉的样子。

    她也感觉自己昨天的表现太过伤人而且不明朗了,她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还是该保持在彼此不仇视的状态中。所以,她今天不会违拗他的任何言语和行为,当然,除了那件事。

    “你回来怎么不打招呼?”他误以为切丽是回心转意,是来跟他示好的。就该这样才对啊,有什么可闹的。切丽在他印象中不是任性的女人,他也不喜欢那样的女人,除了杰西卡的任性他乐于接受,在别的女人身上他是一点耐心也没有的。

    “我忘了。”切丽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突然发现现在跟他对话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你今天会留下来吗?”

    “嗯,我会住在这里。”

    “多住些日子吧,这里太安静了,我快要承受不下去了。”

    “把你的孩子叫回来。”

    “她说自己在工作,但是到现在也没说在做什么,至于那一个,他离开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都是突然的离开然后全无音讯,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又去找丽贝卡了。”

    “他的事情让他自己解决吧。”切丽也有些怀疑德拉科去找了丽贝卡,他执迷不悟的德性跟他父亲一个样子。

    “切丽,你今晚要不要去我的房间,或者,我留在你这里。”他提出了自己认为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不,这不可以,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为什么?已经这么多年了……”

    “从今天起,就结束了,原来的事情,你就当个梦忘了吧。”

    “切丽,我真是搞不清你了……”

    酒后的醉意翻涌了上来,强烈的激发着雄性的爱欲,他不再询问,直接伸手把女人从椅子上抱起来,丢在床上。

    他真的没有想到,女人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意。

    切丽一开始都没有反映过来他要干什么,毕竟他之前虽谈不上多么温柔细致但也决不会强来,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往事清晰的在她脑海里耸动起来……

    八岁的时候车库里被污辱的那一次……还有十七岁那年郁金香街被迫承受的那一次……

    本以为自己报复过了就不再记得这些,然而往日的伤痕只是被岁月蒙上了轻轻薄薄的一层灰尘,这层灰尘被轻而易举的拂去,底下的伤口依旧鲜嫩如初,依旧痛到心脉。

    她狠狠的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这一痛驱散了他的醉意,他停下了所有动作,低头看自己身上,鲜血横流,她把牙齿扎进了他的皮肉深处。

    “你还敢强来,你居然敢强迫我。”切丽的唇齿间残留着清晰的血迹,在半明不暗的光线里看上去就像一只暴怒的猫科动物。“他都不敢这么对我!你居然……”

    “你在说哪个他?”卢修斯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代词。

    切丽根本就没有回答他,掩上衣服就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就像她要求的那样,从不弄的很亮。只有楼梯拐角处的烛台上燃着一根蜡烛,往日都是白色的,今天的却是红色的。

    突然,那根蜡烛抖了一抖,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响声,便无可挽回的折断了。蜡油从裂口处汩汩流出,触目惊心的滴在冰冷的烛台和地面上,好像是泪,更像是血。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四周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黑暗之中,切丽不禁闭上了眼睛,方才的烛泪在她脑海里飞快的延伸,那血红的颜色填满了她思维的每一个角落的每一处空隙。她的世界就成了红色,那种让人窒息颤抖的血红色,她迷失于其中,好像一只暴雨中失了翅膀的蝴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个地方的,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出现在这里了。

    秋意又深了一层。

    切丽坐在窗边看日出日落,裹着毯子,饭也不怎么吃。

    今天,杰克要来她的庭院,说借她的地方烤鱼,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等她换了衣服,来到院子中央,杰克早已经把炉火准备好了。

    “看你最近心绪很坏,叫你散散心。”

    “谢谢你。”难得这么年轻的一个男孩子,竟能喜欢跟我这种老女人一起玩。切丽想到这里,脸上就有了几分笑意。

    跟这个男孩相处是非常开心的,他们聊着一些看似无聊愚蠢的话题,切丽现在完完全全听杰克的话,叫她给鱼翻面她就翻,叫她点火她就点,叫她撒盐她就撒,叫她吃她也能吃下很多。她发现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也好的很,多年来都是她一直疲于筹划,心力早已耗费的差不多了。现在这种没心没肺的感觉,让她暂时忘却了很多伤痛,隐隐感受到了不少快乐。

    “女士,你听说了吗,有个女人,叫什么我忘记了,粗心的把橘子汁和杀虫剂搞错,结果就死了。”

    “是吗,我竟没听说,天下居然有这样糊涂的人。”切丽若无其事的把鱼肉放进嘴里,面不改色。这是一位天然的演员。前些日子,就是她潜入那女人的房子,对调了杀虫剂和橘子汁的瓶子。还查找了所有文字资料,发现这个女人实际上并没有查到什么对她不利的线索。

    那个院子果然如赫敏所说,脚印乱七八糟,她连清理现场都不需要。

    正在说话间,天畔出现了一只猫头鹰。带来了一封信。切丽打开来,发现不过是洋洋洒洒的道歉。没等看完,就扔在了炉火上。火苗微微的上窜了一下,带起一股青烟,被风拦腰截断。纸灰低低的盘旋起来,像是饥饿寻食的蝇。

    “我猜这信是那位先生给你写的吧。”

    “猜对了。”切丽也不想问他是怎么猜对的。

    “你们吵架了?”

    “不,我们彻底的断绝关系了。”

    “曾经看你们好像很恩爱的样子。”

    切丽默然摇了摇头。“恩爱不是那个样子的。”

    真正的恩爱是什么样子的,切丽很难说清楚……

    她甚至连爱情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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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丽是被一阵泼水声惊醒的,她拢了拢头发,从炕上坐起来,透过木质的窗子向外看。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在院里洗澡,只见他用白色的搪瓷盆子从水缸里舀起半盆清水,从头顶浇下去,水流滑过他光裸的脊背,年轻的肌肉和骨骼间停留下一粒粒的水珠,晌午的阳光直直的打下来,切丽仿佛能看见那皮肤下的经络在有力的舒张。

    那男孩子回头,看见了她的注视,脸竟然浅浅的红了。

    她微微一笑,打开矮小的木门,刚一出门大黄狗就冲她响亮的狂吠起来,男孩拎起水盆要打狗,被她伸手拦住。

    “晨,别打它,我不怕狗。”

    “它总是冲你叫。”

    “可能是看我长的奇怪,才叫的。”

    这个叫晨的男孩子就是笑了一笑,也没有讲话。

    正房里出来一位妇女,有光洁的脸庞和梳拢整齐的头发,穿的是件淡青色的衬衫,很新,带着布料的折痕。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皮尺。她一看见晨就责怪:“你不去读书,就知道出去疯。跟我进屋。”

    “妈,我就去。”他顺从的点了点头,却在母亲转过身以后,在切丽耳边轻言,“我出去拍了好照片,洗出来就给你看。”

    切丽没怎样理他,只是盯着妇人离去的背影,那崭新的衣角上绣着一圈牵牛花围城的花边,很是精巧别致。

    这妇女切丽一直按照当地的习惯称呼她柳嫂,她总觉的这看似普通的村妇跟马尔福夫人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她们同是寡居的身份,却把每一个日子过的都好像盛典,人前人后的总是笑语嫣然。有数不清的时间去讲究吃穿玩乐,又能撑得起一份家业。柳嫂住在村子里,却从不耕作,她做裁缝,十根手指纤尘不染。她的衬衫永远干净鲜亮,自己常常动手再绣上一圈花边,把村里其她的女人远远的比了下去。

    现在切丽就住在她家的一间厢房里……

    傍晚,门被轻轻叩响,还没等她说出进来,晨就推门而入,他说:“我今天不想学习了,你跟我出去走走。”

    “好吧……”

    他俩来到村边一条小河前,两岸都是挺拔的白桦,上面的结疤好像一只只诡异的眼睛。此时天色已晚,月光把漆黑的河水映照的银亮,偶尔翻起一个小小的涟漪,那是鱼。

    “你怎么非要来这近水的地方。”切丽嗔怪。

    “水边凉快,你把裙子拎起来。”

    切丽只得拎着裙角,在岸边一排大小不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四周是一圈黑压压的败草,她折了根草棍拿在手里玩,晨也折了一根。

    “你找我出来说什么。”

    “也没有大事,就是问问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儿。”

    “这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是作家,来这里找素材的。”

    “我才不信,从没见你写过一个字。”

    “那你说,我为什么来的。”切丽把草棍上的叶子都拔光了,她刚刚来到中国的时候,用魔咒搅乱了当地领导的头脑,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个作家,来北方乡间寻找写作素材,并且让她长久的留了下来。

    “你家乡一定出了什么事儿,你是逃出来的,我猜是这样。”

    切丽半晌没有讲话,突然,她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扔在岸上,起身就向河心走去,河水不深,所以晨看在眼里,也不着急。

    行至中心,不过仅仅漫过了大腿,东北部的夏夜也是凉的,河水泛着冷气一丝一缕的渗透到她的皮肤里。她开始回忆自己离开马尔福庄园的场景。

    在庄园居住的十几年,她一直记得沙漠那位占卜师跟她说的话——你惦记的人,还会再次回到你的生活中,你也将再次选择逃避。

    她从不敢奢望安逸的生活能永远继续,既然命运注定如此颠簸,那违逆也是没有必要的,她早早就选择了这次藏身的地点——中国东北部的一处村落。

    等到卢修斯马尔福告诉她自己的标记有变化的时候,她回南部暗自收拾了行李,一走了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如今来到这里已有一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或者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感到腿上痒痒的,是小鱼在亲吻她的肌肤,她腿一动,小鱼就远远的逃开,在水面上抖起一串漂亮的涟漪。

    她真希望自己就是这条鱼,尾巴一甩就摆掉了整个世界……

    “切丽,你回来吧,水里太凉了。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了。”

    她依言上岸,身上的水在裙角出汇聚成水线流淌下来,她刚要弯腰去拧,晨却把一个东西放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啊?”她看到的一个怪模怪样的草圈,是用狗尾巴草围出来的,两个草尖就像兔子耳朵似的一抖一抖。

    “戒指啊。”

    “这叫戒指?”

    “就是戒指啊,送你了。”

    切丽拿着看了看,最后还是戴在了手上,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还没有男人送过她戒指呢……

    回到家的时候,切丽打开厢房的门,瞄了晨一眼,说:“回屋的时候不许睡,要复习。”

    “你比我妈话还多。”晨看上去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多话。

    进屋,换了衣服躺下,就看见晨的房间里亮起灯火来。

    她抚弄起手指上那个狗尾巴草编织成的戒指,毛茸茸的草尖温柔的在她手心里抖动,痒痒的挺舒服。

    如今一切如此静谧……

    开始却并非如此。

    一年前,切丽一路上走走停停。踏上这片黑土地的时候已是年末,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的鹅毛大雪。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般景象,直到偶然在晨的课本上看到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她才觉得再合适不过。

    她穿着一件绣了花边的银色旗袍,里面薄薄的一层棉花和袖口的风毛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她始终都低着头,一是畏寒,二是躲避道边行人无所不在的目光。

    实际上出了车站,道上的人就不多了。只有几个孩子在田里来回奔跑扔着雪球,他们看着这个金发女人,哧哧的笑着,切丽本想快走,但那笑声就像被使了咒语,始终黏黏的粘在她的背上,她停了脚步,转过身,在东北酷烈的寒风中对孩子们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用半生不熟的地方话问了句,你们好。

    而孩子们接触到她那双透蓝的眼睛,都停止了笑声,结伴跑远,消失在白色狂野尽头的树林里……

    还等不及把那些窥探的目光和无处不在的笑声消化,她就必须要面对更现实的问题。她住的地方是一栋废弃依旧的土房,四面透风。根本无法度过长达数月的冰冻期。

    为她解决问题的柳嫂,那妇人在一个干冷的清晨,一个人走进她脏乱的庭院,将她带进自己的家。

    “你是作家?”柳嫂规矩的盘坐在炕桌旁边,手不紧不慢的扫平衣角,这是她爱整洁的习惯。

    “我是。”

    “既然如此,政府怎么没给你安排住处。”

    “那样,恐怕我就不能看到最真实的生活情景了。”切丽感觉到这女人头脑非常清晰,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而且她会的中文也只能叙事不能抒情,讲话很是困难。

    柳嫂也并没有继续为难,也许她觉得这样的对话过于艰难。索性就不再多问,最后,她请切丽住进自家温暖的厢房,不取分文,条件只有一个——为她那读高中的儿子补习英文。

    她自然是完全答应。

    搬进厢房的时候,柳嫂说“把你的旗装脱下来,我帮你续上一层棉花,你这样穿,再过上一月,是要冻死的。”

    “夏天的时候,可以穿吗?”

    “你说旗装?你可以穿,我们要是穿了,就被人笑死了。”

    时间渐渐过去,切丽飞快的让自己融入了这种生存环境中,尽管。眼前的景象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马尔福夫人在她印象中描绘的东方图景,是秀丽的,精致的,富贵的,低调内敛但是又非同寻常的华丽。而眼前只有低矮的平房,低廉的生活器具和粗糙的男男女女。

    但她喜欢这里,她喜欢葱花丢在油锅的爆响,喜欢盖帘上冻的结实的饺子,喜欢集市上杀鸡宰鹅遗留下的血腥气,喜欢门上红彤彤边角破烂的春联,喜欢院子里不停吠叫的大黄狗,这就是生活的气息。

    那个冬天,她学会了用柴火把炕烧暖……

    日子这样平实有序的滑着,滑过乍暖还寒的春天,自然而然进入盛夏。切丽在这些日子里几乎停止了思索,停止了算计,甚至停止了思维。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安静的维度里,过去发生的和未来将要发生的对她都不构成任何影响。

    连续一周的时间里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吃什么,穿蓝色还是穿红色,晨的功课怎么样这种问题。

    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是快乐的,但却极其难得。

    此时,她已在炕上沉睡了过去,睡姿未改,但没有拉起窗帘。夏日的澄澈的月光在她脸上打出了忽明忽暗的影。她在做梦,梦见是条鱼,一条在几近透明的水域中尽情甩尾的鱼。

    然而,平静终将被打破。

    那天,她向以往一样的去离村庄很远的报箱取信,这次给她寄信的也是身居偏僻的老年女子,包裹上往往带着防止旁人翻看的魔法。

    这次,她看到的新闻让她决定,必须回家一趟,而且,越快越好。

    “你要离开?”晨站在她的小屋里,看着她在床上飞快的收拾行李。

    “是的,家里出了点变故。”

    “一路顺风。”男孩知道此事无法挽回,低下头就要出门。

    “回来。”切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男孩懵懵懂懂的转过身来,切丽走近他,站在他挺拔身姿投下的影子中,他周身萌发的青春之气好像汇聚成了一棵树,让人不由得想走近他的荫蔽之中,撷取一抹绿意。

    她踮起脚来亲吻了他的额头,她能感觉到那种专属于青春的力量源源不断的通过嘴唇汇聚到她的身体里去,此时此刻,她需要这种力量。

    “我会回来的。”她对他这样说。

    其实也是在对自己说。

    眼前的马尔福庄园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还是那般大门紧闭,庭院和花草都沐浴在淡淡的晨曦中。

    她拿出钥匙,开门进去,露水扫湿了她长裙的下摆,在轻薄的晨雾中,她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切丽。”那人极其熟练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是个男人,长着一张扭曲的脸。

    “希尔先生。你投奔到这里来了?”切丽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男人也不说话,只是挽起袖子亮出手臂给她看。她看到标记就心下了然。

    “这里是我们活动的地方,你是不能进去的。”

    “原来你也就是看门的。”切丽绕过他,一心向前走。

    “你真的不能进去。”男人再次把她拦住,“这里不再是你居住的地方了,你住到我家去吧,其实,那次以后,我一直在想你……”

    “居然还敢在这里讲这种话,真可怜,你要没命了。”切丽在他脸上拧了一下,然后旁若无人的进了房门。留下希尔先生一人,在院子里怔怔的看着。

    事实上,她跟这男人也是有过露水欢愉的。过去那十几年卢修斯马尔福活的并不安分,他始终放弃不了钻研危险魔法的爱好,家里藏了各种各样的违禁药(和谐)物和器具。这就注定了他必须得成为一个走悬崖跑单杠的人物。然而他并没有相应的逃脱各类政府审查的能力,遭遇麻烦的时候多数还是选择用流水似的金子去打通关节。切丽看不惯他的作风,她把金钱看的很重,她说:“你的麻烦我给你解决,那行贿的钱,还不如给我。”

    她一个女子,不想出钱,就只要出卖色相了。跟各级官员私下里解解衣扣也是难免的事情。她本人对此不以为意。很难说卢修斯马尔福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了不说。他们从来不谈这样的话题,但他总是很慷慨的赠送她大量金钱。

    进了正厅,她第一眼看到的纳西莎和贝拉相对而坐,茶点在桌上还纹丝未动。看到她的一瞬间俩人面上都掠过惊异之色,后来,贝拉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她,而纳西莎依然安坐不动。

    切丽用脚勾开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拿过一杯牛奶,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阳光给窗帘投上了一层灿金色,切丽正好身处这层光晕之中,她穿着大红色滚着黑边的衣裙,腰身被勾勒的不盈一掬,发髻被两根白珍珠发钗固定的服服帖帖,十根手指蔻丹秾艳。风情如水般从衣物的包裹束缚中挣脱流溢出来,贝拉不禁转过了头,她从这女子身上读出了自己无可修补的苍老和粗粝。

    这杯牛奶喝完,切丽依旧不讲一句话,只是目光轻轻的在室内流转了一会,最后停留在纳西莎的胸前的一枚红宝石胸针上。

    “你丈夫在监狱里,你却这样花红柳绿的打扮,真是不像样子。”其实在这个屋里,她是最花红柳绿的一个,但这不妨碍她指摘别人,或者说,她根本也没打算讲理。

    纳西莎刚要发作就被姐姐在桌下踩了一下裙子,她目光重重的在切丽脸上停留了半晌,把桌上的一碟茶点摔在地上,然后起身上楼。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她才把目光转向贝拉,轻声问她。“他现在在那儿?”

    “你问他?”贝拉抬了抬眼皮,这两个女子讲话就像间谍在对暗号,“……在你曾经的卧室里。”

    “这早餐你一个人用吧。我得上楼去看看。”

    “不知道这可不可以……他从来不让外人进的。”

    “房间是我的,他才是外人呢。”切丽站了起来,一摇三摆的就要上楼。

    “等一下,”贝拉在身后叫住她,“如果你,是为了卢修斯马尔福的事情回来的,我劝你最好不要开口。”

    “不用担心,我只是跟他,叙叙旧情。”

    走到自己卧室的门口,她毫不犹豫的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她顿时陷入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氛中去,那是只有往日情人才能营造出的一种氛围,是一种极其的厚重严密,能把人重重包裹起来的气氛。

    此时的汤姆里德尔就做床账中,貌似稳重却已压抑不住那心猿意马的情绪,昔日白檀的香气将他的所有感官围绕封锁,这气味似乎看得见摸得着,带着一丝凌厉一丝诡异一丝惆怅一丝甜蜜无可抗拒的渗透到他的体肤中去。

    时隔多年,今日一见俩人不置一词,全凭气味感受对方的存在。昔日的时光潮水般充塞了他们的头脑,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了共处的短暂时光……秋千架下的樱桃和口琴,午后图书馆的轻言细语,因吃醋而撕碎的笔记本,密林里的拥吻,小旅店里的肌肤之亲……也许还有因震怒而打出的一个耳光……利用与被利用,牵挂与被牵挂……

    记忆像块千疮百孔的木板,时光不停的修复这无处不在的孔洞,隔着时空的距离遥望旧事,丑陋和伤口已模糊不轻,遗留下来的,只有斑斑驳驳的温馨。

    她移步向前,掀开床账,发现自己柔软的床垫和华丽的床单都已经被撤下,只留下了创办和一层简朴的白色床罩,她不敢多言,只是把身体慢慢的移到床上,躺在下来,头自然而然的枕在了男人的膝盖上。

    昔日的情人容颜尽毁,但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他们是依靠心去感知对方的,眼睛在这个时候能起的作用微不足道。

    切丽表现的极其柔顺,这女人,狠毒的时候是真的狠毒,温柔的时候也是真的温柔,只要能达到目的,她脸上的风云是可以不断变幻的,手段也是各式各样的。今天她要一百个一千个的顺承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要打了自己左脸,她保准把右脸也给他贴上去。

    “你这次去了哪?”男人是这样问的。

    她一听这话,心里就稳了大半,他问这一次,就是表面已经对十几年前的那次叛离不再追问的态度。

    “西班牙。”她在他膝头信口胡说。

    “假的。”其实他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知道是假的,那何必还问呢。”

    这下他就更不知道真的假的了,只能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想你。”

    这话绝对是假的,他可以确定。“说真实目的吧。”他伸手抚过女人的头发,像往日一样的柔软。

    “其实你该猜到了吧。”切丽动了动身子,搅动出一股香气,“我要你把卢修斯马尔福从监狱里带出来。”

    此言一出,她就感觉到头皮处传来阵阵的疼痛——她的发髻被死死的拽着丢出了床铺。还没来得及反映,就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面上不改颜色,反而抬手轻轻拢了拢头发。跪坐在地上,把头再次放在他膝上。

    他现在很想说滚,但是始终不敢出口。想打她耳光,也真的下不去手,空气就这样僵持冷却了下来。

    切丽不怕僵持,她以为有的是时间跟他僵持。

    这件事情不管值不值得,她都做定了。她这一生始终在为自己筹划奔波,这是第一次为他人付出到这个地步,既然此举染上了奉献牺牲的色彩,她就得珍惜的自己的情,把事情做到完美才好。

    终于,他失去了耐心。他仍然不习惯拒绝她的要求。

    “你起来。”他说。

    她唇角微微的扬了扬,然后站起来,目光在他身旁轻轻的转了一圈,然后坐在他左手侧。

    “这事情可以商量吗?”切丽抚摸着他的手指。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来帮他,不就是一个姘居的情夫吗?”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切丽对这个消息一点不感到意外,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从一开始就像入了春的草籽那样潜滋暗长,十几年过去,早就长成森森草丛了。刻意隐瞒是毫无意义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只有他安然无恙,我的生活才有依靠。”

    “靠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靠够吗?就算你出去卖身,也该把钱赚够了。”他把话说的很刻薄,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卖身……是啊,卖身还能得到些现金。我现在就什么都没有。他除了珠宝首饰从来不给多余的钱,似乎刻意不让我接触家里的财产。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对我一直还是有所防备的。那些珍珠翡翠,要折变成现钱麻烦的要命,而且,除了做工精细些,也不值什么了。那监狱人一进去非死即疯,他还连个遗嘱都没有,按这个情况,财产一定被他的合法妻子获得。那我岂不是白在他身上用了功夫。你要么把他救出来,要么就去逼他离婚,然后再跟我建立婚姻关系。这件事情监狱里也能做,你趁着他清醒,把这件事办了吧。”切丽说的是实情,她这次去中国的钱就少卖掉五只镯子凑齐的,交易非常不方便,而她现在确实没有私人财产,离开了马尔福每月提供的经济援助,她连一袋茶叶也买不了。

    “我不能答应你,两件事,哪件我也做不了。让他死在监狱里好了,我可以杀掉他的妻子和孩子,这样就没有继承人了。到那个时候,你想办法拿到全部财产吧。”

    “这事情,与孩子是没有关系的。”切丽没有想到他思考问题的思路是这样的。

    “怎么没有关系,他不是你的阻碍吗?切丽,让他们全家都死了吧,然后,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你想让我回来?”切丽竭力保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但内心早已暗波涌动。这世上没什么能抵得过时间和空间的磨损,她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自己对这个男人是否还有往日的控制力。

    “你会回来吗?”

    “你要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也许会。”

    “别骗我了,如果你现在可以回来,那么你当初就不会离开。”

    一阵强风吹开了本就关合不严的窗子,二人衣角飞动,切丽把目光挪向窗外,她要换个方法,去说服他。无论如何一定得说服他。

    突然,她感觉思维似乎停滞了,一阵熟悉的痛感传来,这让她不禁大惊失色……她掀开衣服,果然看到鲜血已经渗透了出来滴在床上,形成一个个的红点。

    这病犯的,到还真是时候……

    污秽的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去,血腥气在房间里升腾,她的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有双手在为她擦拭血迹,粗糙而笨拙,让她很不舒服。

    她现在只想睡了。天大的事情放到醒来的时候再说。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从打开的窗板中看到了一片蓝天,是那种苍老疲惫的灰蓝色,蓝的无可奈何,蓝的欲说还休。

    “睡醒了?”有人抚摸她的头发。

    “几点了?”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手心里。

    “清晨,七点整。”

    昨天就是在这个时间进了这间屋子……原来已经睡了那么久……

    她支撑着做起来,腰椎的酸痛传遍了全身,她看到地上染着血色的床单被拧成条状扔在地上,好像一条腐败的死蛇。

    突然,床单竟有了动静,一角被掀开来,钻出一条尺寸惊人的蟒,它游弋上床,半截尾巴还悬在床下,冲切丽吞吐着冰凉的信子。

    “这条蛇,好像不太高兴。”她似乎能从它的目光中感知到一种不满的情绪,她本来认为蛇是不该有目光的。

    “你占它的位置了,它当然不高兴。”男人是这样回答的。

    “你跟蛇一起睡觉?”她身体颤抖了一下。

    “是啊。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切丽玩味着这句话,不知不觉把头倚在他肩上,但是目光还是盯在这条滑腻腻的蛇上面,“你怎么不找个女人来陪你。”

    这话说的极其自然,自然到脱口而出的地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介意这些了呢?”他问的也极其平淡,听不见任何情绪的起伏。

    她挪开了自己的头,似乎想做一个摇头的动作,但是失败了。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

    当她还是女孩子的时候,是醋意很重的,从来不让他跟其她女孩多说一句话,但是后来,这种情绪就渐渐的消失了,她甚至开始希望他的生命中女人多一些,频一些,以此来释稀他对自己的关注。

    蛇在床单上活跃的翻动起来,粗大的身躯搅出阵阵风浪,切丽轻轻的扫了它一眼,说:“你看,它不高兴了,我还是把这半张床还给它吧。”

    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隐晦的拒绝——她拒绝回来,拒绝再次走进他的生活。尽管这在意料之中,但依然让人为之黯然。

    “你看,我流了这么多血,这几年我总是这样流血。也许换个环境对我好一些,所以,我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回来。我想……也许我没有再请你做事的机会了。”

    这句话的含义就更隐晦了。把话题再次绕回到她的来意上面。

    “切丽,我真是不喜欢你来跟我提要求,你明知道我没有办法下决心拒绝你。那人办坏我的事情,他就该死。从我知道他敢跟你……跟你相好的时候,我就在不停的压抑着自己,我答应过你不伤害他的性命,但是从他记忆里看到他对你……我很难不失控,这回是他是自己找的,他活该进监狱,与我无关。”

    “是你的错,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让他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记得我的话。”

    “是他自己一再要求的,你以为我放心用他吗。”

    “好了,我听说是为的什么事儿了,不就是一个预言球吗,你想算命吗,我给你算。”她把他的手拽过来,“你这生命线还没我的长呢,记住,可别死的太早,你死了我会哭的。”

    气氛稍见和缓,太阳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辉,在窗板上染上一层光晕,她现在心情好些了,她知道又快要成功了,她总能磨到他答应自己的要求,她为自己这种影响力感到喜悦,她影响了一个影响了历史的人,这让人非常鼓舞,非常的有成就感。

    最让她骄傲的是说服他并非难事,最大的阻碍也无非就像一个任性的女子冲男友要件昂贵的礼物一般。

    “我想梳梳头发。”她直起身子想下床,但腰身酸软的不听使唤,最后还是躺会了床上,脆弱的身体让她不禁留露出一丝苦笑来。

    “我帮你梳。”他熟练的从抽屉里取出雕花宽齿木梳来,把她轻轻扶起来,靠在枕头上,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已经显得纠结的头发。

    女人的头发已经不像十几年前那样厚重,富有光泽,她老了,头发也许比身体的其它部位更能预示一个人的衰老。

    切丽感受着木齿刮过头皮那种轻松舒适,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你还有其它的要求吗?”他把头发梳好,“挽头发我就不会了。”

    切丽也没有挽发髻,只是把头发规矩的抿到了耳后去。这时蛇被赶到床下去,蜷缩在墙角,委委屈屈的看着床的方向。

    “我只要你把那件事做好。”

    “劫狱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别催我。”讲这话的时候他把目光移到了凌乱的床单上面,而不想再去看女人的脸。想要情人满意,就必须要保证情敌的安全。这是种矛盾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情况。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感会如此委屈,如此的让人难过。

    天畔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很快的蔓延开来,天空好像变成了一块被墨迹玷污了布幕,透出沉重的灰色来,要下雨了。切丽的手指在衣摆处轻轻的揉搓着,她还有话要说。

    “你又在想什么?”她的沉默让男人有些不适。

    切丽没有很快的回答他,而是偎依到他身边去,把手轻轻探进他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解开他的衣扣。

    那一瞬间他感觉非常悲凉,如果自己答应她的要求,她再来奉献身体,这是一种什么关系,这不是就是买和卖的关系吗,这个女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身体也当成了商品,也当成了与人交换的筹码——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并且正在用这种手段将他们的感情肆意玷污。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就觉得停驻在胸口的那只柔软的手变得冰凉僵硬了——她握不住他心底的温度。他低下头来看着她那双毫无内容的眼睛,恍然明白了,多年前他对他们的关系的定位早已动摇,曾经他以为他们会像是一对纯粹的男女,可以毫不羞怯的彼此对望。如今才知道,所谓的纯粹早已经被欲望的杂质掩埋的斑驳不堪。

    这女人想要的太多了,也许,他想要的也太多了。

    “把手拿开。”他说,“马上拿开。”

    “什么。”切丽微微停了一停,然后将手收了回来。

    “你的身体这么虚弱,还是好好的休息吧,我不需要你来迎合。”

    说这句话的时候切丽没有看清他的表情,或者说他那时候也没什么表情。所以也判断错了他的态度,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贴心的关怀,心中甚至泛起温柔暖和的情丝来,脸上不禁莞尔一笑,将身体贴近了些,说:“你能在帮我做件事吗?”

    “你又让我做什么。”听完这句话他就感觉头上炸响了一只巨大的雷。女人的要求居然无休无止,这回又要他去杀谁?去救谁?去掩盖什么?

    切丽把嘴唇凑他耳畔,轻轻的说了一个名字。

    他先是怔了一怔,头微微的一侧就看见女人的唇瓣,是那种因为近期疏于保养而干裂泛白的唇瓣。他就把身子避了一避。说:“你让我杀他?”

    “对。那不是你最危险的敌人吗,你不想除掉他吗?”

    “你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吧,切丽,我无法想象,你怎么跟自己的校长也能结下仇怨?”

    “是这样……”切丽把一切如实相告,“我也没有想到,他看透了郁金香街的事情,看透了你我的关系。现在想来,也怪我当时太年轻,一紧张就把什么都说了。要是现在,他别想让我认下一个字。”

    “我倒是真有些佩服我们的校长了,招惹了你,还能活到今天。”

    “那老头不让我进学校,他又极少出来走动,其实……”切丽弄了弄衣角,好像再说一件非常有损尊严的事情,“就算给我机会。我也未必杀的了他。这是我力所不及的。我必须请你为我完成。他让我不舒服很多年了。我一直压抑着不敢让自己有太大的动静,若非如此,我何必对马尔福家这般依附。”

    “唉,切丽,你杀不了的人,我也不是轻易可以动的。我是非常想让他死,恨不得下一秒就死,但也力不从心。”

    “你跟你的下属也讲这种话吗?”

    “你不是我的下属,我们之间还是讲实话比较好。”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当然,切丽,也许你对我不肯用心了。”

    “你说我对你不用心?”女人的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

    “何必反应这样激烈呢,欲盖弥彰。你让我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会是被杀的那个。”

    “你不已经把自己变成不死之身了吗。”

    “你说过我的生命线并不长,”他戏谑的笑了笑,“也许你希望我最好死掉,那样,你就不必为了躲避我远走他乡。”

    雨声重重,切丽面色越来越冷,她迫切的想抓住什么东西。抓紧,撕碎。但是她并没有找到,就死死的抠住了自己的手,尖利的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月牙状的血印。

    “你既然这样说,我马上离开你好了。你让我伤心。”

    她摇摇晃晃的从床上起来,还没有走到门口,人就软了下来,她看见了红艳艳的血丝在流淌。

    这次流血让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整整二十几个小时,她的意识都在清醒和昏迷间来回游走,却始终无法彻底恢复正常状态。她的病总是这样来的毫无预兆,几乎完全没有过渡,一分钟前还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一分钟后就可能血流如注失去了行动能力。

    后来,她被一阵哭声惊醒,是妇人的哭声,尖利如受伤的禽。

    这哭声让她烦躁不堪,却也彻底把她从昏迷中唤醒,“谁在哭!不许哭!把嘴闭上。”

    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听到了她的怒斥,哭声很快微弱了下去,显然是勉强忍住的。很快,有人来敲她卧室的大门,她说了一句“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个女子,她并没有很快上前,而是停留在门口一片阴影中,轻声的问:“切丽,你醒了吗?”

    切丽的目光在这女子身上停了半晌,才叫出一句,“学姐。”

    听到这样称呼,贝拉一时都没有反映过来,但她还是比较喜欢切丽这样叫她,好像总是含着一重敬意在里面,她觉得被这样的女人尊敬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不过事实证明切丽对她根本没什么敬意,她下一句话劈头就问,“怎么是你?”

    “他让我,照顾你。”

    “为什么让你来照顾,他难道已经是死人了吗?”

    “切丽……别这样说……”

    “他去了哪?”

    “我不知道,我们不能过问。”

    “把他叫回来,我要见他。”

    “别,你别难为我。”她眼里闪现出极其惊恐的光,她一点也不想牵扯到这两个人的矛盾中去。

    “好了,你过来坐下。”切丽看自己逼迫不出什么结果,只得先把她请进来坐。

    贝拉坐在床铺对面的梨木椅子上,清晰的看见女人的脸被带着阴影的月光分割的支离破碎。那面色好像水塘中死去已久的白色睡莲。两天前她被获准走进这个房间,她看见的床铺上,地板上,女人的衣服上都是殷红而粘稠的血渍,好像玻璃瓶子里过了期的樱桃汁。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许多血液可供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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