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中国北方的小小的村落,除了节日里能传出几许喧闹。其他时候都是静谧的。静谧的让人都感受不到时间和空间的转化,只能全心全意的沉浸在这一潭如水般的安静中去。

    切丽坐在炕上,倚着窗,身体蜿蜒出美好的弧线。她透过玻璃,看到的是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和它打翻的食盆,悠闲寻找食物的母鸡,已经破碎但仍不依不饶粘在门板上的春联,切丽认全了上面的字。

    她见汤姆里德尔的时候还是夏季,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已经离开他那么久了……

    她不会再惦记他了,他答应救的人一定会救,答应杀的人也一定杀。她不必为此烦心。

    现在,她要从炕上走下来,泡一杯茉莉花茶,放上不多不少两块冰糖——这是给晨准备的,他总会在傍晚十分到她的厢房来。

    晨的高考已经结束了,他没有被任何一所大学录取,没有学校会接收一个英文成绩很好但其它科目一无是处的学生。

    他现在没事干了,成天拿着那架相机到处乱拍。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把洗好的照片拿给切丽看。

    就像今天,他喝下了半凉的茶水。就兴致勃勃的从包里翻出了刚刚冲印的照片。

    都是一些风景照,比如夕阳,比如树林,比如草丛。点评这种照片是不费任何心力的,因为景物本身就很美,谁拍都是一样的美,不必再搜肠刮肚去想一些溢美之词。

    切丽自然会说照片很好,事实上她根本不喜欢摄影,也看不出来什么好不好,但她会装的很感兴趣,想接近一个人,就得从他的爱好下手。切丽想接近这个男生,她自己并不否认这一点。更何况,她真心认为静止的照片比乱动的要好太多了。

    “切丽,我感觉你在敷衍我。”他收回了照片,显的很不高兴。

    “为什么?”

    “你每次都只是说风景很好,却从不说我拍的好。”

    “是这样……”切丽笑了,“哦,可能我比较喜欢看人物。”

    “人总是动来动去的,抓拍难度太大了,你知道,我不能浪费胶片。”晨的眸子暗淡下去了。

    的确,胶片是他很大一笔开销,冲印费用同样如此,他没法弄到更多的钱来支撑自己这种被别人看成不务正业的爱好。

    切丽注视着他落寞的样子,一种非常清纯的落寞。青涩的就像凌晨五点的第一缕阳光。她很少见到这种简单的表情,从德拉科脸上都看不到。

    晨只在她这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要出去了。切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他要去见一个脑后扎着花手绢的女孩子。

    那女孩叫霞,切丽知道她的名字后心底就惊叹了一下,因为这个字笔划实在是太多了,能正确的写出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她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中国这片土地已经泛滥成了一种庸俗的象征。

    霞也没有被任何一所高校录取,这对她来说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完全没有失落的意思。整日都穿着格子衬衫在玉米地旁边坐着嗑瓜子,三个指头拈起一枚瓜子,放在嘴里轻轻一咬,黑色的瓜子皮就从鲜红的唇瓣里吐了出去。如果是晨路过那个地方,她就把瓜子皮吐在他身上,同时带着一脸很骄矜的表情。

    她有条带牙边的花手绢,不是绑在辫梢上就是系在手腕上,走起来手绢就会一跳一跳,好像一只不安分的蝴蝶。

    她好像觉得谁都很羡慕她……

    当然切丽对这些不感兴趣,尤其对那条手绢不感兴趣,她只觉得这个女孩可怜,连条精致的发带都没有。她感兴趣的是霞脑后垂着的那一条麻花辫子——那是中国处女的象征。

    她今年十八岁,居然还是处女,居然没有谈过恋爱,居然还可以边吃瓜子边等待她想要的恋爱。

    这种人生让切丽嫉妒,她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与平静生活之间的遥远距离。事实上她连晨嫉妒——最让他忧虑的事情居然是胶片不够用了怎么办。

    其实我可以给他买很多胶片,让他一生都用不完……如果我这样做了,那我会高兴一点吧。

    她看见天边的火红色的流云彻底的沉落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晨再次掀开她的门帘走进了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探问。

    “霞非要我给她拍照片,我不同意,然后就吵架了。”

    “为什么不给她拍。”

    “我说天黑了,照不好,她偏不信。”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不是,”晨依然带着情绪,“我就是不想给她拍,浪费胶片。”

    “那你打算拍什么呢。”

    “我想,拍点特别的东西……”他说完这话眼里闪动着些许异样的光,“我拿来给你看。”

    他给切丽拿来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切丽翻开来看——未着寸缕的女体……

    “这是你想要拍的?”她挑起眉毛问他,“恐怕很难实现。”

    “我知道。”他把小册子收好,“在这种偏远的地方是不会找到模特的。周围的人太庸俗太保守,他们接受不来。如果霞可以接受,我倒是愿意拍她,否则,就是浪费胶片。”

    切丽审视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目光中完全找不到□□的意味,完完全全都是对艺术的热情。

    “我可以当你的模特。”她说。

    “这太好了。”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好像一开始就认准了切丽会同意,他能感受的到,这西洋的女人的眼界不是周遭这些俗人可比的

    这个周末晨的母亲会到邻村去走亲戚,这是他们绝好的机会。

    而现在刚刚周三……晨已经表现的不对劲了,他变得高度敏感和神经质。他担心周末的时候母亲不出去了,担心切丽突然改变了主意,担心霞在关键时刻过来捣乱,担心自己掉进河里,甚至担心世界大战突然爆发。

    谢天谢地,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周日的一早母亲就出了门,临走前交待两天都不会回来。

    他钻进了切丽居住的低矮厢房,紧锁了房门。

    “现在就开始吗?”切丽把窗帘拉好。

    “好的,开始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低下了头。

    切丽没有察觉到这种异样,她很快就把罩在外面的长袖旗袍脱掉了。

    但她还没等她解开自己的内衣,她就知道,这照片是拍不成了。

    她看到男孩脸颊上泛起红晕来,是那种标准的,被激情照亮了的脸色,这种激情里又调和了大部分的青涩,他非常想看,但并不敢看。到底还是个小男生啊,切丽发出一声似有如无的叹息。

    “你还拍不拍?”

    “不……不拍了。”有那么一瞬间,切丽似乎认为他会夺门而出,但他只是微微动了动,还是坐在了椅子上。

    切丽觉得眼前的事情变得好玩起来了,她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走近他,旗袍扔在地上,被她毫不怜惜的踩了一脚,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操控着这只手,在脸颊上滑动……

    慢慢的滑到脖颈……

    然后让他的手转到背后……解开胸衣的搭扣,露出里面丰盈的成果。

    汤姆里德尔曾经非常喜欢打开她的胸衣,尤其喜欢看它掉落的那一刻,他说这就像打开属于自己的礼物。

    晨是不是把这个场景当礼物就很难说了,他浑身颤抖,气喘不止,火辣辣的泪水沾满眼圈,但毫无疑问是喜欢这一切的,至少绝不会逃脱。

    切丽一直在想,今天跟他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在没想好之前就指引着他,让他亲吻自己的唇,但在下一刻她就知道这个问题不用想了。因为俩个人同时听见了大门处开锁的声音和狗亲昵的叫声。

    晨的母亲突然回来了,她看见男孩放开她,仓皇夺门而出……

    他的唇角还沾着一点点胭脂红……

    天已经彻彻底底的黑下来了,月光像淡而无味的白水,缓缓漏过窗帘,将房间里墨汁般的黑暗调和的稀薄柔淡,切丽这回彻底的睡不着了,刚才的一切唤起了一种在她生命中极其稀少的情愫——幻想。

    她幻想着生命可以重新开始,她拥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朋友,正常的社交环境,正常女孩的成长轨迹,最后长成一个不太出挑也不太落后的女子,然后跟晨这样的男人谈一场雷霆万钧,生死相许的恋爱。

    这种幻想持续了一阵子,她就不再想了。也许是因为离实际的经历太过遥远,想象失去了依托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这段日子晨变的沉默寡言起来,他很少再去拍照,也不再跟切丽讲话,但他会在深夜久久不睡,眼睛盯着切丽小屋的方向,看着看着眼睛里就燃起了火焰,这时他就会走到厨房里去,舀起水缸里冰凉的水,直接浇在自己光裸的脊背上。

    这时已近隆冬……

    晨的母亲,这个人称柳嫂的女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儿子的怪异举动与院子里那个西洋女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女人分明就是一个燃着邪火的火球,要把自己的儿子吞噬燃烧。她不动声色的隐忍着,在新年过去后,就马上把晨送到县城的一家照相馆做工。

    两个星期后霞也从村庄里消失了。

    他们的故事到这一步几乎就可以结束了。

    那个冬天似乎过去的飞快,切丽还没有感觉到冷,春草就爆出灿烂的青色来,满目的春光不能给她任何慰藉,晨不来喝花茶的日子,她是非常寂寞的。

    在感情的道路上,她以往的经历似乎都是功利的,混乱的,阴暗的,半推半就的,身不由己的,交易色彩浓厚的,有开头有结尾,却很少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晨天空绿草那样的青春气息勾起了她那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她渴望着在他身上有一个爱你如生命的缓慢过程,如同在花前月下浅酌一杯清茗。不过她始终是清醒的,没有忘却了自己复杂的背景和真实的年龄,她不敢也不会再向前迈出一步了。

    在盛夏到来的时候,柳嫂踏进她的厢房,非常客气的请她搬离自己住宅,理由是晨要结婚了,所有的房间都有用。

    新婚怎么会用到这一间小小的厢房呢,切丽笑了一笑,只是问,“是和哪个女孩结婚呢?”

    “他总是要结婚的。”这是柳嫂的回答。

    “好的,我找到合适的去处就会搬走。”这是她给出的回答。

    两个女人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进行交流,柳嫂安静的离开了,出去之前还给她放了一穗煮好的玉米,散发着粮食特有的那种香甜气息。

    她坐在门槛上,一边细致的啃食的玉米一边看院里的燕子。

    梁上只有一窝燕子,雌鸟的趴在窝里,养的肥胖,公的那只就纤瘦的多了,它一次次的飞出去寻来蚊虫喂进母的嘴里,喂完了就倚在雌鸟身上啄她的羽毛,两个渐渐融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团灰黑色的绒球。

    这只雄鸟真傻,切丽吃掉了最后一口玉米,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但不是所有生灵都能得到这样傻的资格。

    以往汤姆里德尔也这样不计回报的养肥过她,如果此地不能久居又没有新的去处,回到他身边不算是很坏的选择。她一直关注着家乡那边的报纸,这一年他是做的风生水起,想来能给自己提供一方庇佑。

    她开始认真的盘算着回乡的事情了。

    这时,出了件事,一定程度上让她坚定了返乡的决心。

    她收到了一份报纸,预言家日报一直通过邮递的方式每月准时送到镇上的邮局,她会毫不声张的取回来阅读,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别人不住地她在干什么。拿到的报纸多数时候她略略翻过就烧掉了,但是今天的消息让她仔细看了好几十遍。

    她的校长死了——这个看透了她的秘密的人终于不在了,这十几年,她总是梦见这位长须飘溢的长者站出来把她的手掰开,展示手掌深处的那些血腥。这让她芒刺在背,这是她无法治愈的心病。

    如今他死了……

    她阴暗的秘密只有一个人可以知道,其余的人只要略知底细就要让他死,区别只在早死和晚死之间。

    切丽在把消息读透之后,把报纸撕成雪花状的碎屑,纷纷扬扬扔了一地,然后坐在炕上大笑不止,几近癫狂。

    这是她不怎么样光彩的人生中笑的无限开怀的一次,上一次是得知汤姆血洗了郁金香街的时候。

    尖利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中来回冲撞,汇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音响,脸上的肌肉似乎无法承受她过于夸张的表情而不住的颤抖着,她的样子狰狞的如同撕咬死羊的山猫。

    渐渐了,笑声停止了,她已经累的倒在炕上不想起来,这才知道,原来笑也是一件如此耗费体力的事情。

    傍晚是一天最好的时候,切丽笑够了开门走出庭院,黄狗围着她绕了两圈又趴了回去,她抬起头,看到是橙红的,橘黄的,鸽灰的云彩拧成一条条彩线,簇拥着血色的夕阳,垂落到山的那一边去。将视线微微放低些,就能看见规矩敦厚的红灰色砖房,上面密集的天线好像一张杂乱无章复杂交错的网,收到的电视节目却总是那么几个。

    所以,晨那样的男子就应该去喜欢霞那样的女子,没有别的可能。

    这是个被切去了边角的地方,在一种沉静的,保守的状态中消无声息的维持着。

    切丽轻轻的摇了摇头,嘲笑着自己不合时宜的小女子心态,这时,她看到了水盆了有条鱼在畅快的游动。

    这是一条近日就要下锅的菜鲤,走近,捞在手上,走到一间木棚搭建的厨房,把鱼按在砧板上,用菜刀狠狠的敲头,直到鱼带着满头的刀痕停止了挣扎时,她心里才感觉真痛快。她爱的就是这种将鲜活的生灵毁灭的感觉。

    在她剖开鱼肚拎出鲜血淋漓的内脏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笑了。

    屋外一道闪光灯打过,记录下了这个镜头。

    晨确实在一家照相馆工作,也确实在跟霞谈恋爱,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结婚,过那种形同芸芸众生一般的日子。

    跟霞在一起后他开始了解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巨大差别。霞有很细的腰身和腿,长的也不错。在同龄人中看上去还是出挑的,但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想了很久他才想出这个不对在什么地方——他太讨厌霞往手腕子上面系花手绢了,每次系完了还都一扭一扭的在他面前臭美,装出一副很风情万种的样子。

    他想自己已经见过真正的风情万种了,就在切丽罗衫轻褪的那一瞬间……

    当然,他不会因此提出分手,青年男女的恋爱需要恰当的年龄,恰当的身份背景,恰当的成长经历还有不算太坏的感情基础。生理上的期望是不重要的,起码在恋爱阶段不会被放进考虑范围内,嫌女朋友不够风情就分手,说出来就要被笑掉大牙了,当然了,他现在的水平还说不出这句话。

    悲剧的是切丽不经意间让他认识到了身体之美到底有多诱人。

    最后,当霞在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理发店里,把自己的头发烫成一堆小卷后,他终于决定要回家了。

    进门的那一霎间,他看见的砧板上破碎的鲤鱼和一个面露笑容的女子。

    仅此而已,全没有别的景致,或者说根本不需要什么景致,这女人本身就是一段景致,她苗条的腰身随着手上的动作有节奏的的摇摆着。发髻少见的散乱。露出的侧脸只能看见一只眼睛。他真的是太单纯了,单纯到只能看见那只眼睛里洋溢着的喜悦,却看不见这喜悦里包含的凶恶。

    过了几分钟他才拿起了相机,那时候他绝对想不到很多年以后,这种照片会流落到另一个国家展览会上去。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故事了。

    切丽的离开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早上走的还是晚上走的,可能都不是。她就像太阳下的一滴露水似的瞬间就失了踪迹。

    发现她失踪的人自然是柳嫂,那时候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照片洗出来的那天,晨拿着看了很久。思维被欲望压迫的粉碎,他没人告知任何人就打电话就回了家,回去之前还在小饰品店里买了一根鲜红的发带。服务员带着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问他买给谁,他没有回答。

    等待他的却是人去屋空,只剩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

    他端起来茶杯,将茶慢慢饮净——里面含有一定分量的遗忘魔药。

    然后他就再也没提到过切丽。

    然后他就和霞结了婚。

    可是在若干年后很多人都开始离婚的时候他就离了婚,速度之快好像在追赶着时髦。

    有人见到那张照片会问他上面的外国女人是谁,他摇头说不清楚,还说如果认识这个女人,就一定会去找她。

    汤姆里德尔一直想知道蛇的体温是多少度,他在夜晚给身边的大蛇测量了好几次——它嶙峋的皮肤冷的就像夜色中的疾风。由此,他得出了结论,蛇是冷的。但有一次在正午突然的心血来潮,他给大蛇又测量了一次。发现它的体温将近三十度。

    这时他才明白了一个麻瓜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蛇是变温动物。

    这种知识本质上是非常无聊的,知道或不知道完全不会给一个人的素质带来多大影响,但他深夜中往往会在这种毫无趣味的问题上过分执着,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过分的寂寞了。

    自从切丽以后,他就没有碰过什么女人了,或者说没有真正的碰过什么女人了……

    他尝试过把各种姿色娇好的女子带到自己的床上,一种女子怕的厉害,刚坐在床上就颤抖不止甚至呕吐,另一种是存心要讨好他,一碰身子就□□叫唤,装出一副高潮迭起的样子。

    然后他就不再去寻觅其她女人了,只有情感的契合才能激发生理的性感,他没有时间去跟某某某女人培养什么契合度了,在他人生的这个阶段,省心还是很重要的。

    值得一提的他也没有对玛利亚修女产生任何非常之想,尽管她美的那么邪魅,他自认为是那身纯黑色的道袍阻止了自己,给出这个解释的时候他忘了自己从不信教的事。

    他无可抑制的怀念着切丽,那个女人就像另一个版本的他自己,只是她更稳重,更低调,更冷静,也更刁毒……

    她的身体比性情要美好——他回忆着第一次拥有她的时候,在小旅馆简陋的床铺上,她解下复杂的衣带。露出洁白的皮肤,白的好像鱼的肚皮。她身体那么凉,只有私密的一处是湿润温热的,就像一条幽深狭窄的小路,当他进入这条小路又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过客……

    蛇在床铺上不安分的搅动着,他停止了回忆来面对现实。切丽是一个非常本质邪恶的女人,她停留在你渴望不可及的位置上,带着一份信手拈来随手拂去的潇洒,如何辛苦的讨好她都是没有结果的,这次他杀了她要杀的人,也救了她要救的人,她不还是一样杳无踪迹吗。

    也许就是跟她一起的时间太过短暂,朦胧的距离造就了贪恋,可能她并不值得人如此上心。

    如果她还能让我见到,我一定折断她细碎的脖子……他对自己这样说。

    两个星期后女人就真的带着异乡的仆仆风尘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又把那套关于折断脖子的誓言忘记了……

    眼前是一座玩具似的木房子,整个漆成艳艳的红色,屋顶铺着晒干的稻草,窗框是乳白色的,房子前头是葱茏的厚草和云雾般的花朵,切丽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周,草丛中浅露头角的薰衣草将她淡蓝的眸子打成紫色,等她将目光转到屋后时,紫色的眸子又瞬间被云霞似的杜鹃映红。杜鹃长大不太高,也开的不太大,却蔓延的极其狂野,红霞似的一直铺落到后山深处。一片片的溅出血样的深红,这间房子的原主人不是一个勤劳的园艺能手,但绝对是一个出色的风光鉴赏家。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花上确实沾血,不仅花朵上有,门前的草地和石阶上都有。切丽看着,微微的向后转了转身子。汤姆里德尔就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

    “房子是你抢来的?主人被你杀掉了?”她笑言。

    他沉默着,不讲话。

    “我不是在你偏僻的地方买一处吗?”她又笑。

    “你只说,这地方够不够偏僻就可以了。”他心里掂量着买这个词,如果这房子真是买来的,她心里就一万个轻视了,自己没有的东西就要抢,不论明抢还是暗抢。这是他们的共同的处世方法。

    “我喜欢这儿……”切丽不再说房源问题了,“好像……童话……”她这赞美是由衷的。她这一生住过奢华庭院,住过狭窄陋室,却不曾住过这样细腻,玲珑,如梦如幻的地方。以至于她晚年在松柏环绕是深宅闭门不出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里。

    “你还看过童话?”

    “你给我说过一个,小美人鱼。”

    “嗯,我想起来了。”他只记得这一个童话故事了,小美人鱼用人类的双足忍着刀尖上的痛楚舞蹈,这给他鼓舞极深,当然了,他是后来才知道人鱼不美丽这个事实。

    切丽根本没有跟他在小美人鱼这个故事上交换过看法,她认为小美人鱼有精神病。

    她想进屋里看看了,低头小心的找一处平坦些的路。这时他们离的就很近了,她把自己的手粘在他的指尖上,不让牵也不让握,就这么搭着。给她扶持的力量,但又牵不牢她。

    这不值得介意,她长大以后就不再牵他的手了,或者说也没有牵手的机会了。况且她的手心里也没什么温度。他懒得去握紧她牵牢她,没有用的,他们的关系就像船和岸,中间永远隔着一层水,船想靠岸的时候自然回过来,不想那也没什么办法。

    房子只有一层,地板被漆成厚重的红色,走在在上面好像踩着浓稠的血,浴室的门开着,形形色色的香水和粉饼摔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香味,这是前一位女主人留下的印记。

    卧室的陈设极其简单,采光也不好,除了床上的一条蓝色印花床单实在乏善可陈。

    “床单真漂亮。”切丽把被子一角轻轻掀起。

    他本来还想跟她说很多话的……

    但他看见这个动作后思维就都留在了床上……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他认为现在的情绪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

    “切丽,你过来。”

    她一听那个音调就知道他想什么了,她不会违逆他,只会百分百的顺从他。

    夕阳开始沉落,女人把单薄的衣衫尽数扔在地板上,露出雪糕似的肌体,鱼一样钻进他怀里……

    他的情欲好像一场热带风暴。

    当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室内狼籍一片,被子掉在地上,抱枕被撕的破碎不堪,棉絮飞的到处都是,连床柜上的装饰花瓶都丢在墙角摔得粉碎。

    他们也搞不懂怎么会疯成这个样子。

    “我们……好像打了一架……”切丽跌在床角,面颊上泛起的红晕像盛夏的精品玫瑰。

    “你和他……也是这样吗?”他本来沉浸在巨大的欢愉中,满身的汗水还没有干透,但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就不那么快乐了。

    “你是说,卢修斯马尔福?”切丽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她看向墙角破碎的花瓶,“不,我们不这样……他房间的摆设很昂贵的,他可舍不得弄坏了。亲爱的,你该同情我,这么多年,只能跟个不温不火的男人上床。”

    听完这话,他揽过女人抚摸头发,他现在完全不介意那件事了。

    窗外传来铃虫嘹亮如琴的鸣叫声,切丽推开男人的手,捡起地上被揉搓的不像样子的蓝色印花床单,往身上草草一围,在腰间打了个结,竟也穿出了几分风韵。

    她说:“把房间收拾了吧。”

    俩人都不太擅长家务方面的咒语,整理这方寸之地竟用了半个多小时,切丽把身上的床单铺好后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可穿。

    “这里连一件睡衣都没有。”她抱怨着,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

    “不穿也好,”他从另一侧上了床,“我们要做的事,不需要你穿任何衣服。”

    切丽淡淡笑了笑,把头倚到他胸前去,眼睛眨了眨,似有倦意,但最后还是定格在睁开的状态。

    汤姆很喜欢在欢爱的时候看她的眼睛,那时候她水蓝色的眸子就像两扇完全打开的窗子,炽烈的女性魅力从里面放射出来,好像地下隧道里喷溅的岩浆。

    现在她的这两扇小窗是紧闭的,沉静的好像封锁着某种暗暗的,不忍回顾的忧伤,这种忧伤制造出了一种分外神秘的气质,让她进入了一个与时光脱节的真空地带,她的形象在情人眼里的变的模糊倒退,他好像看见了几十年前的那个细弱幼小的女孩子,带着信任还有爱,安稳的躺在他膝盖上熟睡,醒来的时候眼里写的都是满足和惬意。

    现在通过眼神已经看不透她的心了,他无法判断窗开着的时候是真的她,还是窗关着的时候是真的她,或者两个都不是,还是第三个,第四个她。

    “切丽,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对我说,在我有足够能力保护你的时候,你才会回来,现在,你觉得时候到了?”

    她不答话,只是默默的抚摸着他的胸口,她才不会说是因为在异国难过的待不下去才回来的呢。

    “你说话,好不好。”

    “好啊,我问你,”她坐了起来,被子拥在胸前,眼睛紧紧的看着他,“你答应我不会让德拉科马尔福真正陷入谋杀案中去,现在你告诉我,最后杀掉我们校长的是什么人,你是怎样安排的。”

    “这件事……”他陷入沉思中,“我很难解释,我自己也没有弄的很清楚。的确,我发现德拉科身上一点你的气质也没有,他做不了谋杀这种事,我也的确安排了人在最后的时刻帮助他。但是,最后动手的人,不是我安排的那个……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他,这有关系吗,切丽,结果是一样的,你应该是满意的吧。”

    “满意?”切丽音调骤然变冷,“居然不是你全盘安排的,有人在暗杀这种事上敢擅作主张?这就是你的管理水平吗?我告诉你,这样的人,帮了我们多大忙也是该死的,听我的,杀了他,一刻也不能多留。”

    “好啊,你想让他怎么死?”

    “活剥了他的皮,挂在墙上,叫人想起来就害怕,这样才能确保你对部下的控制力。”

    “女人何必总说这么血腥的话,”他并没有太把切丽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你在我的队伍里,只怕不出一个星期就把身边的人杀的所剩无几了。”

    “你不听就算了,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切丽重新躺回被子里,“你只要答应我,让卢修斯马尔福活下去,别的我不关心。”

    “那种狗一样的男人我已经没有心绪去处理了,切丽,如果你为了物质生活对他出卖了身体,我还是可以尝试着理解的,但是,我真的恨他,我恨他敢占有你,我也恨他毁了我的日记本,我把日记交给他……是打算让你发现的。”

    “记录了我们的事情?”切丽咬了咬唇角。

    “是有一些关于你我的内容,现在毁的什么都不剩了。那是我的一片灵魂,切丽,我最重要的一片。”

    “真是遗憾,我没有机会看到了。”

    她咬了咬嘴唇,她在说谎。那本日记她不仅看过,而且看的异常仔细,她几乎是在马尔福庄园的地下室里第一眼看到它,就判断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手里捧着老情人的灵魂,她没有对此表现出过多的珍惜和敬意,相反,她说服并且指使卢修斯马尔福把它带进了学校里,她想搅出点风波来,让校长的日子难过。

    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风波伤及了那个叫格兰杰的女孩子,切丽的生活顿时陷进了极其艰难的境地,卢修斯马尔福怨恨她的主意,刚知道女孩的伤情就在书房里给了她一个气势汹涌的耳光,打的她嘴角鲜血横流,耳朵里嗡嗡乱响,有那么几个小时都听不见声音了。当然了,女孩痊愈出院后他们就恢复了往昔的亲密关系。卢修斯就动手这个事实本身给她道了歉,而她马上就表示了原谅,甚至在他还没准备道歉的时候她就准备好了原谅。

    情人与情妇的区别就在于此,情人有多高贵,情妇就有多卑微。卑微的让切丽这样女人也毫无抗争的能力。如果汤姆里德尔敢这样打她的脸,她肯定会打回去,毫不犹豫。

    “你以后还会写日记吗?”切丽问他。

    “可能不会了,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不知道从哪里下笔。”其实在他的学生时代,写的日记也是一本标准的流水账。不存在什么着笔点切入点之类的问题。他不再写日记的原因是他发现真心想记住的事情不需纸笔记录,它们就鲜活的镌刻在记忆中,想忘记都很困难,而那些忘记了的事情,也许本身就不值一提。

    “切丽,你也没有日记本,回忆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我的日子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她冷笑一声,将他的话生生截断,“生母不要我,养母虐待我,养父污辱我,八岁就杀人十七岁又杀人,你让我回忆什么,我的日记就写这些东西吗?好了,我要睡了,你别说话!”

    她生气了,把头埋在枕头里闭上眼睛。他亲吻了她已见细纹但依旧明丽的额头,得到亲吻后她的脸就松缓了下来,将脸贴在了他的肩上。

    他一直都没有入睡,他看着女人沉浸在睡眠中后,渐渐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蜷缩起身体,同时带走大片的被子。她的睡姿同多年前一样,看似柔弱但又霸道无比。

    夜又深了几层,透过窗子已经看不见任何景致了,而他却从床上下来,一语不发的临窗看了很久,他没有想到,提到回忆这个词会让她如此动怒,她的记忆里就只有那些事情吗,别的统统不记得……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回忆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可以丢掉灵魂和身体,但不敢丢掉往日的种种记忆。在危机四伏变换莫测的岁月里,只有古旧的记忆是不变的,不变的记忆相比于多变的生活显得弥足珍贵。也许他和切丽过去的那点美好仅仅在幻觉中存在过,他也愿意选择缅怀下去。

    夜色由浓转淡,地平线上涌起大片的白光,他才发现自己站了一夜。

    “你一直没有睡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见女人坐在床上。褪尽脂粉的脸上雀斑分外显眼。

    “你把被子都抢走了,我怎么睡?”

    “我总是这样……哎,改不掉了……”她摇了摇头,散乱的发丝生动的摇摆着。

    “没关系,习惯了。”此言一出他就后悔了,他哪里有机会去习惯呢,这些年根本没有机会与她同床共枕,习惯她的是另一个男人……他现在又想杀人了。

    “喂……”察觉到他面色的阴沉,女人讲话变的很小心,“我想吃樱桃了,你要能给我洗,我就把床都让给你睡。”

    “洗樱桃?”

    “对,樱桃,很小的时候,我经常问你要樱桃,然后你从水果店偷出来,在后院的水池里洗干净,但你拿给我的时候从来都不放糖。”

    “因为管厨房那个女人看的很紧,我没法把糖拿出来。”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对你说,我不喜欢太甜的。你看,我都记得。”

    天已大亮,太阳照透了这间不算太小的居室,他感觉自己已经溶透在水一样的白光里,往日的美好并非摇摆于幻觉中,它曾经真实存在。

    世人说他只有欲望不懂爱情,过去他在一定程度上认可着这种说法,现在只想附之一笑。

    我的爱本来就那么少,又如此集中的给了自己和一个女子,怎会有余力去爱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他问:“今天的樱桃,你要加糖吗?现在我们有很多糖了。”

    “其实,我真的不太喜欢吃甜的。”

    时至隆冬,漫天飞雪。窗外的红花绿草都化成了一片皑皑的白色。切丽倚在温暖的壁炉前喝茶,她已经在这个小红房子里度过了四个月的光阴,安静闲逸。

    她现在很少梳妆了,因为没有了打扮的必要,这里没有什么人是需要她着意取悦的,她现在多数时候都是把头发草草一卷,穿一身宽大的真丝睡服,娴静如寻常的居家主妇。

    房子里多了个叫琳的小女仆,有墨色的眼睛和乌鸦鸦的好头发。切丽不是很喜欢她,也不讨厌她。

    大门打开带进一阵冷风,又很快的关上了,切丽捧着手里的茶不做理会,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抚在她脸上,她才把头抬起来。

    看到的是张俊朗的脸,眼睛像午夜的辰星那样闪亮柔和,但细看却能体会到一丝隐秘的杀气。

    “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脸弄成那样。”切丽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用力掐了一下。

    “怎么了?你看不习惯。”这段日子里,汤姆里德尔与切丽的悠闲状态是完全不同的,他每次来切丽这里之前,都得精心装扮一番,用复杂的修容魔法把自己那张不堪入目的容貌修整的风度翩翩。这男人给外面的世界一副狰狞面孔,却有耐心在女人面前温文尔雅。

    “你把自己弄得这么好看,那个小丫头眼睛都要粘在你身上了!信不信,她现在肯定躲在什么地方看着你。”切丽的推测一般是没错的,琳经常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对,好像渴慕着什么。

    “你很介意吗?”

    “我才不介意呢。”她放下茶杯,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卧室里暖意融融,她一进屋就把外面的睡衣脱掉了。露出一身柔软的肌肤。然后男人会进来把她抱到床上。

    他无法表述清楚自己是多迷恋这个女人的身体,她能水一样的承载附和他,也能火一样燃烧吞噬他,让他无论是想给还是想要都能收放自如。

    当欲望退却的时候,夜已经深的不像样子了,切丽抹了一把汗湿的前额,闭上了眼睛,但她没指望现在就能睡,这男人不会轻易让她睡的,每次欢爱过后他都一定要拉着她说话,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些体力。

    果然,他开始问了,“你不觉得这房子太辟静了吗?夏天的时候还好一些,冬天的时候,静的让人心冷。”

    “就这样才好呢,越偏僻就越不易被人发现,你可别把我讲出去啊。让外人知道我能靠你这么近,会重金请我杀你的,我可经不住诱惑。”

    他听了这话只是暗笑,“你不会这么做的,没人给你的会比我更多。”

    切丽的眼皮动了一动,他说的对,事实的确如此。“我知道,所以你一定活着,你死了我可会哭的。”

    “我死不了的……不过,切丽,我不能总留在你这里,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你想说什么,再给我找个情人吗。很好啊,我没意见,记得找个年轻的。”

    “别闹了,我是想说……你想没想过养育一个小孩子。我突然想到,当年我那么多次把你带出学校过夜,竟然没让你怀孕。”

    切丽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睁开了,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扔在修道院门口的女婴,或者说她一直没有彻底的忘记过。这件事始终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她一阵隐痛。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女婴的父亲在枕头边上扔给她这样的问题,她感觉这根针被猛地拔了出来,给她的是难以承受的剧痛。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冷冷的看着他,“我讨厌小孩子,我才不想要呢。”

    他听出了她音调里的危险的情绪,但他正沉浸在肌肤之亲带来的随意中,没有多加在意,反而拉过她的手臂说:“你又没有孩子,怎么知道自己不想要……”

    这句话将她的怒气彻底点燃,她把床头的花瓶丢在他身上,“你滚出去,快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他最后还是让她安静了下来,但完全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就在这个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切丽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怀孕了,她不敢想象这样支离破碎的身体居然还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福是祸。

    事实上自从她住进这栋红房子里身体就一直很好,饮食正常,睡眠正常,生理周期正常,也没有流过血。也许是过分的安静闲适给了她意外的健康,让她意外的再次成了一位孕妇。

    窗外景色不错,化开的冰雪融成一股清澈的溪流,欢叫着向坡下流去,流淌浸润过的地方,不久后就会长出数不清的红花绿草来。

    切丽靠着窗子折了很多纸鹤,她的手挺巧,折出的纸鹤一直都很精致漂亮。

    她折翅膀的时候想的是晨,想的是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她不会和任何人透漏这件事的,有些情感只能在记忆中潜滋暗长,发光发亮,一旦接触到红尘的世俗气,就化烟化灰了。

    想到这里,她把叠好的纸鹤都丢在壁炉里烧掉了。

    “琳,把烟给我。”

    “夫人,您在怀孕,不可以吸烟的。”琳显的非常为难。

    “别废话了,给我。”

    香烟绝对是人生中的一个好伙伴,切丽上学的时候就会吸烟了,看着烟雾袅袅上升是个很大的乐趣。

    身后伸来一双手,把烟从她嘴里扯出来丢在地板踩灭,空气中泛起了一丝木头烧焦的气味。

    “切丽,求你,别再吸烟了,我这一生还没求过什么人呢。”

    她动了一动,回头。看见她的男人,戴着一张写满疲惫的脸。

    “你脸色不太好。”切丽站起来,踮起脚亲吻他。

    “没关系的。”他回应了她的亲吻,然后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我听说,胎儿会在母体里动。”

    “嗯,再过几个月,等他长得足够大的时候,就会动。”

    雄性动物都有延续血脉的本能,这种本能强大到能淹没一切,再残酷的父亲也是父亲,汤姆里德尔不可避免的要为这个婴儿的安全担心。

    “切丽,我想,我的敌人们,是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活下去的。”

    “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你是想现在给我一剂堕胎药,还是等我生下他再扔掉。不过,我很可能会自然流产,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别说这种话,这个孩子你一定得让他活下来。切丽,我想……”他极其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我们离开这里吧,出了这片地域,就没人认识我。我再不必为孩子的安全担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切丽大为惊异,“你不要你的事业了?”

    “我说不清,也许,现在这局面也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我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

    “冷静点,”切丽抚摸他的面颊,“离开这里,我们依靠什么生存呢?”

    他沉默不言……

    “你回答不了,对不对。别动这种心思了。你只会行使暴力,我只会安逸享受,我们这样的人,离开这里是没法生活的。我只求你别死太早,你死了,我一定会哭。”

    “我可不敢答应你,也许我明天就死。”

    “过去你可是说自己永远不死的。”

    “也许,现在我没有那种信心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心灰的不像话……

    再次沉默了一阵以后,他拿出魔杖,变出一只精巧的壁灯,挂在墙上,闪耀出暖色的光。

    “我要是死了,灯就会碎掉,那时候。你就离开这里吧。”

    切丽不回答他,只是盯着墙壁,灯光把她的眸子变成了一种浅黄色。此时她觉得她和他都是掉进深渊里没有退路的人,除了向前游也没有其他办法,进的又不是同一片水域,她就只能看着他在水里挣扎,没法拽他过来。可他还是给了她这样一盏灯,而她呢,究竟又给过他什么。

    汤姆里德尔死在盛夏来临的前一个星期,那时节绿草茵茵,他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到能在母体里伸展,窗外的花朵倒是已经开得姹紫嫣红。

    他的死是件让人无比雀跃的事情,连街角买冰激凌的大妈也要加入欢庆队伍,尽管这个所谓的血腥魔王与她无冤无仇。

    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他的死状,事实经过太多张嘴的渲染早已失去了本来面目,但有一点是真实的,是不容置疑的,他临死前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母。

    被死咒贯穿身体居然没有马上失去意识,这是个让人惊异的奇迹。人们看着他的手指在地上艰难的划动,先是写下了一个C,然后又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竖线,有人猜测他要写L,但最终写下的是h。

    就写到这里了,他的手指再也不会动了。

    这两个字母留给了人们无穷无尽的猜想……

    有人说这是某黑暗魔法的开头,有人说是组织的内部暗号,还有人解读为chess,说他临死前想吃奶酪……

    类似的讨论在他死后十几年都没有停息,最后出来个有商业眼光的人,把种种猜测整合起来编成了一本书,销量大好,发了笔横财。

    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切丽是在屋外的花丛里听见碎裂声的,意识到声音是从卧室里传来的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提起衣角就往里屋走。

    打开门,看见壁灯已经跌落在地。碎成无数晶莹的小块。

    心脏像是被利剑毫不留情的穿透,周边的景致在眼前模糊朦胧了,她无比疼痛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布满裂痕的白色天花板,窗帘紧紧拉着,明媚的景致全部看不见。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永远的死去了,是那种永不复生的死。她感觉身子在变轻变薄,如果没有这层被子压着,她可能就会像风中的纸张那样飘上天去。

    “夫人,你流了好多血。你的孩子没有了。”琳在用毛巾擦拭她汗湿的额头。

    “嗯,知道了。”她淡淡的答应着,抬起眼皮,看到眼前这个姑娘穿着黑色裙装,胸口别了朵白色剪绒小花,两眼泪光点点,倒是颇有几分风韵。切丽过去没发现她哪里好看,如今才知道,原来悲伤也可以让人如此美丽起来。

    “他的遗体是怎样处理的?”切丽问她。

    “我看到报上说,被秘密掩埋了……没有墓碑。也没有透漏埋葬地点。说是……防止他的信徒去朝拜纪念。”

    “知道了,你出去吧。”

    琳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哭了。

    切丽以为自己也会哭的,但现在发现一点哭的意思也没有,连鼻子都没有酸一下。

    用泪水丈量的哀伤是肤浅的………

    她只是心痛,这种痛压迫着气管,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她把目光紧紧盯着窗帘上,好像能把这层厚布穿透一样。

    也许,我该告诉他,我曾生过一个女儿………其实,我更该告诉他,我一直非常在意他………

    转过头,她看到的是空白的床铺,这里曾躺着她再回不来的伴侣,这种空白刺痛了她的双眼,痛到睫毛都要脱落。

    她把琳叫到屋里,说:“把我扶到你的房间去,我不要睡这张床。”

    “为什么?”

    “不用废话,照做就是。”

    她在女仆狭窄的单人床上躺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期间经历数次流血还有无休止的头疼心痛。时而昏迷时而失眠。等她病骨支离的从床上坐起来时,隆冬已经来到。

    琳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她,但她从这女子的眉眼中看出了明显的,不情愿的色彩。

    “他临死前写的是ch?”切丽倚在壁炉前,让火焰驱散身体里的寒气。

    “是的。”琳擦拭着一只花瓶,头也不回。“现在又有人说了,这代表了某处藏宝地点,他们已经把CH开头的地名都找了一遍了。”

    一群蠢货……切丽冷笑,看来他当年杀的人还是不够多,应该把这些喜好捕风捉影的也杀掉才是。

    “夫人你何必问这些呢。你明知道他想写的是什么。”琳把没擦好的花瓶重重的放在桌上。

    切丽淡淡的扫了她两眼,看见她胸前还别着朵白花。“琳,你是不是爱他?”

    琳的面颊上泛起几丝红晕……她一言不发的走回了房间,关门得声音很重很重。

    这个小女孩一直不知道自己服侍的夫人是个怎样的女子,如果她能感受到背后冷硬如铁的目光,想必不敢放肆至此。

    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切丽的身体已然痊愈,情人留下的钱财也已经用完,她要给自己找个新的去处了。

    琳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是时候跟这个老女人分开了。

    “琳,你答应我,千万不能把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我知道。”她回答的漫不经心。

    “你知道就好,”切丽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喝点水,润润喉咙,就离开吧。”

    琳喝下这杯茶就倒在地上,再没睁开眼睛。

    本来我只清除你的记忆就可以……切丽绕着她的尸体踱步………但你让我讨厌了,在我中意他的时候,是不允许其她女子有爱慕之心的……

    她把琳胸口的白花扯下来揉碎了。

    把尸体扔出屋外处理掉,她翻出尘封已久的胭脂首饰,弄了一个精致鲜妍的打扮,又回到卢修斯马尔福床上。

    临走前她把红房子和周边的花草一把火烧掉了。

    ——————————————————————

    走廊里的壁灯阴暗如渴睡的眼,卢修斯马尔福不厌其烦把它们一只只调亮,他根本不是为了让这些灯起到照明作用,而是想祛除掉切丽存在过的痕迹。

    切丽不喜欢太耀眼的灯光,他就把走廊弄的灯火通明。

    不可否认,失去切丽他的心好像掉了一块,难过是有的,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缺了谁又活不下去呢,她又能算什么呢,没有得到杰西卡他照样活了这么这么些年,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活不下去的人,多数都是在岁月的磨盘里慢慢转着捱日子。

    他怀念切丽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女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伴侣,学生时代是好同学,成人时代又是好情妇。会讲话能办事,脑子不坏相貌也说的过去,在床上又特别放的开。这女子,除了不愿娶来当老婆,是怎么宠也不过分的。

    算了,这都过去了。他独自走到书房里,窗子未关,秋日的风灌进来,在房间里充满怨意的旋转着。这场景让他感到头疼,现在他觉得病在床上那段日子也不错,吃了药就睡得混混沌沌的,诸事不觉。

    可现在身子好起来了,他就必须得琢磨一些事情——比如他的一双儿女跑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明天就会知道的,他的儿女将携手走进房间,告诉他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赫敏格兰杰心不在焉,刚才煮咖啡竟忘记了放咖啡豆,煮了半天煮出一壶白水来,她也懒得再弄了,直接就把这壶开水放上了早餐桌。

    她现在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怀孕让她变成了一个慵懒的女人,在她的少女时代,谁要是把咖啡煮成白水,就会遭到她严肃的批评,那时她从不犯错,也见不得别人犯错。而此时她发现了自己曾经认为不可原谅的错误都是多么稀松平常。

    德拉科现在还没有起床,他昨晚一直在写黛拉和希金斯先生的故事,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停笔。跟出版业扯上了关系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卖的出去还不一定,却个个都要跟夜生活结下不解之缘,

    秋日的天空总是比其它季节的显得飘渺一些,高远一些,赫敏盯着那几缕淡云出神,直到来了股风把云吹散,她才把目光收了回来。有种沮丧感在她心里荡漾开来,她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似的。

    这个状态,这个心境,根本不适合做一个新娘。赫敏有点后悔提出结婚的事儿了。

    结婚的主意是珍妮给她出的,当她意识到自己对情人在失去控制力后就去找了珍妮,珍妮沉吟了半刻,告诉她——结婚吧。

    激情通常燃烧不了多长时间,只有婚书一纸才是联结男人和女人最有力的锁链。

    珍妮看似一副脱俗姿态,对人间世事的理解却远在赫敏之上,赫敏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尽管别人赞她聪明头脑好的时候她都会骄傲的承认,但她心里清楚,和闺蜜比起来,自己的智慧有时候并不值得圈点。

    “你在想什么?赫敏”

    “呃……没什么,”她回过神来,看见情人已经坐在了餐桌的另一端,“你今天醒的要早多了。”

    现在已经将近上午十点了。

    “我打算让你今天过呢我回家,”他给自己的杯子了倒满了白水,“跟我父亲谈结婚的事……这就是你煮的咖啡吗?”

    “你凑合着喝吧。”

    “好吧。”

    久违的马尔福庄园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区别,洁白,华丽,草木葱茏,同时也分外孤独。

    德拉科很高兴看到这里又恢复了整洁,上次来的时候简直像栋凶宅。他拿出钥匙来开门。

    看着他开门的手,赫敏不禁想到,能有这样一栋宅院是件很好的事啊——以后它将属于我们。

    前厅那架白色的钢琴安静的停放着,赫敏突然坐在琴凳上,说什么也不肯上楼了。

    “你怎么了?”

    “我突然很担心,我感觉他好像不会同意。”

    “你是要嫁给我还是嫁给他,你担心什么?跟我上楼。”

    “不,我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吧,随你。”

    他一个人进了父亲的书房。

    对他的到来卢修斯马尔福感到非常意外,他以为这个儿子已经找不到家门了呢。

    “你回来了?”

    “显而易见。”德拉科发现自己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我回来是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你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带我让我看一眼,我才能决定是否认可你的婚姻。”

    “不必操这个心了,我就是来通知一声并不是来商量的。她已经怀孕了必须嫁给我,赫敏格兰杰,你了解的。”

    “你说谁?”

    “赫敏格兰杰……”他感觉父亲的眼神让他心惊胆颤,“怎么……”

    他没说完这句话,一盏温热的牛奶摔在了他的眼睛上。

    窗帘未拉,月亮就挂在窗口,外面的树影隔着玻璃板映在瓷砖地面上,游走如鬼魅。赫敏像朝窗外看一看,但刚一抬头就被摇晃的树木晃乱了眼睛,她又再次把头低下,双手插在头发里。

    她刚刚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同时也是沉重的,沉重到她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消化。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女子,但这件事她受不了——没人能受得了。

    思绪好像陷进了不见底的沙丘,她原本想走的路是死的,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看得见出路。

    “喂,姐姐。”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姐姐这个称呼在她的心里生生砸出一个大洞,她抬起眼睛,看见往日的情人,坐在离她不远的自己上,衣衫上还带着牛奶留下的污渍,他在跟自己说话,眼睛却盯着父亲。

    他的眼神锐利是新磨的刀片,他说:“如此说来,我们的关系就是乱(和谐)伦了,对不对。”

    这话是完全正确的,此时此刻,屋子里的三个人,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充满邪恶意味的词汇,但敢于如此直接讲出来的,也只有德拉科一人。

    卢修斯马尔福好像被这个词击倒了,他的表情就像猛然被人扎了一下,在刚才讲故事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着,就好像已经忘记了怎么动。现在他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都酸痛难忍。他现在必须得说点什么,但还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结果他就说出了很不合适的一句话,“赫敏,我无意于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当年……当年我很爱你母亲,所以就……”

    “你能不能闭上嘴别再说了,”德拉科毫不留情的把他打断,“你用强(和谐)奸表达爱?真是颠覆我对爱的认识。”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迫切的想离开这个痛苦的房间,他绕过赫敏,用手轻轻的,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姐姐,你看看这个男人,他做的错事,后果却要我们来承担。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缘,告诉我,你上辈子看上他什么了。”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了,她只是沉默的晃了晃脑袋,泪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打开房门,将要走出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的脚步,将刀片似的目光再次投射到父亲身上,他说:“我恨你,我永远都鄙视你,别让我再看见你。”

    秋天是个好季节,冷冽,干燥,阵阵不停的风带走了空气中所有的水分,这是个适合点火的好季节啊。

    德拉科马尔福把自己过去的卧室搬空了,那些曾经摆放齐整的书籍,桌台,装饰摆设,甚至还有床和衣柜,都叫他折腾出来,堆在庄园的喷泉池下面。

    他的无声的看着这一堆物件,就像审视着过去的那个自己。

    过去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父亲,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恨他了,恨他恨到要流血的地步。那个男人缔造了他的生命,却也缔造了他爱人的生命,最后缔造的是两个人的苦难。

    现在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每年都要送自己去上学,过去以为他是想在外人面前伪装一个慈父的形象,其实不过是为了在车站看两眼那从不曾待见过他的女人。

    冷风掀起他的衣襟,他也回忆起了一些事,赫敏上学的时候是个挺粘人的小姑娘,每次在车站都得跟她“父亲”亲亲脸颊,腻味一会。她对“父亲”比对母亲热情多了。

    自家的女儿滚到别的男人怀里撒娇玩闹,那个男人心里绝对不会好过的,想到这一层,德拉科居然感觉自己心情好多了。

    他拿出魔杖点燃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火星沾了风很快就燃成熊熊的一团,跳跃的火光在他脸颊上打上了亮色,他紧绷的表情慢慢平展开来,就像在长长的征战之后突然决定弃守那一刻的疲累和如释重负,眼睛里写满是宁静,却也是决绝。

    火焰愉快的吞噬着那些美味的木材丝缎还有书卷,他看着里面卷曲成灰黑色的精美物事,想起自己还有件东西没有烧。

    他把自己的魔杖扔进了火焰中心……

    不必再留着它了,不会有什么用了,写字只要笔就可以了。

    杖芯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碎裂声……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到底还是回头望了望,心里想的是他那个没有出世资格的孩子。他叹了口气——那个无耻到极点的亲爹都能有两个孩子,自己却一个也不能有。如此不得不折服命运的作弄。

    姐姐,你自己保重吧……他又叹了口气,离开家门,再也没回来过。

    房间里只燃着一盏台灯,那点熹微的光不足以驱散整屋子的黑暗,赫敏的半张脸都埋没在窸窸窣窣的暗影里。

    她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玻璃瓶子,里面盛装着些既非气体又非液体的白色物质,那是记忆,关于西曼小姐和切丽的那段巨大的秘密。

    想必人人都有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吧,只不过有些人的秘密甜美轻巧,有些人的却沉重如山。赫敏现在也是一个有秘密的人了,她自然而然的理解了母亲那几乎不近人情的冷言寡语。那个叫杰西卡的女子,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她的活泼,她的才艺,她所有的真性情,都被一场灾难碾压成了坚硬的沉默。沉默是她守护秘密的唯一方式,她也许怕多说一句话某些见不得人情节就会脱口而出。那片沉默之下掩藏着的母爱,也都被流逝的岁月和解不开的心结凝成坚冰。

    赫敏的目光没有融化坚冰的能力。她一直找寻看得见的温暖,却没有办法去领会看不见的温暖。

    灯还亮着,一些细小的飞虫围绕在旁前不肯离去,它们躲过了初秋的乍冷的寒风,抱着着期翼钻进里屋取暖。只可怕这一点点灯火还是太炽烈,那些单薄的翅膀几乎刚碰到灯罩就发出脆裂的声响。它们追寻光明的下场就是被烤焦烤化,凝成灯台底下的一层壮烈的黑油。

    一杯鲜红的液体放在她面前,这是很触目惊心的颜色,就像稀释过的鲜血。

    身后的男人对她说:“喝下去。”那声音是颤抖的,但绝对不容置疑。

    她却没动,只是回头说:“先生,你放这儿吧,我记得喝。”她的性情里更多着一份执拗,德拉科听完了那个故事就可以唤她姐姐,她却决不可能叫面前这个男人父亲。

    我怎么可以有这么丢人的父亲呢,一个搞婚外情的父亲已经够让人难过了,这又来了一个强(和谐)奸犯……

    她的内心在强烈的批判着卢修斯马尔福当年的行为,她将这种此事定性成强(和谐)奸,这个定性倒是也没有什么偏差,法律上更具体准确的叫法是迷(和谐)奸。她认为这种罪行用什么残酷的词汇去鞭笞都不未过。可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就是□□的产物,没有他的情不自禁,又何来她的生命和年华。

    “不,我必须看着你喝下去。”卢修斯马尔福坐在了她的对面,他用这个举动表明了自己决不放松的立场。

    “喝下以后,”赫敏把杯子扬起来,“我的孩子就没有了,对不对。”

    “是这样,”

    “那么,我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这很难说,但我已经非常小心的控制着成分比例,我会尽可能保护你,你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请你务必喝下去,这个孩子绝不可以生下来。”

    “我知道,我是懂事的,你急什么。”赫敏打量着他那张急迫的脸,她感觉这辈子从没如此深刻的恨过一个人,“喂,我问你,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讲。”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你就把真相藏起来,结果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弄出这种爆炸性的结局,你满意了吗?你把我给毁掉了。”她抓起桌上的灯台向墙角掷去,随着当啷一声响,屋里飞起无数闪亮的银尘,还有未被烧死的飞虫嘤嘤嗡嗡扇动着翅膀,失去光源让它们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中。

    周边是死一样的黑暗。

    赫敏恨他不早点开口,却忘记了想一想,如果他早把事实说清,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那不会是一个比今天更好的态度……

    “你不会被毁掉的……”他伸手过来整理了一下她的领子,企图让她安静一点,“只要你总不再看见他,就会忘记他,我给你全部的财产,你可以随心选择各种优秀的男人,那时候你就算想去怀念他也是想不起来的。好了,我会给你我的一切,但是这件事,没的商量。”

    他把那杯药水再次推到女人面前。

    赫敏不想在说什么了,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过了今夜,她就不再是孕妇了。

    “好,你躺回床上,明天就都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松不了多久了,赫敏放下杯子就抛给他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切丽是什么人?”

    “你怎么问这个呢?”

    “如果我告诉你,她是歌女的孩子,你们有共同的父亲,你信不信……哦,你不信,那就回去看看这个吧。”

    她把那个盛装了记忆的小瓶子丢了过去。

    凌晨,启明星升起的时候,赫敏诞下一个肢体健全,没有气息的男婴。她把孩子用贴身的衣物包好,亲手埋在的了院子后面。眼里未见多少悲伤,倒是麻木之情像水面上的油星似的上泛着。

    以此同时,卢修斯马尔福也看完了那段关于西曼小姐的记忆,这下子他是彻底起不来了。

    他躺在床上,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那个灰色地带执拗的停留着,但他还是尽力的睁开着眼睛,盯着这个他几乎从一出生就开始居住的房间。

    窗子未关,窗帘飞动,五斗柜上的银器落满灰尘,世界向他最后呈现出的面貌是如此是朦胧局促,他不断的向下沉着,沉到一个他从未到达过的地方,但同时又有一股力量不断的向上提着他,让他无法顺利的,柔软的沉落下去。

    他现在的思维异常的活跃,活跃的超过了生命里的任何时候,也许他的记忆也意识到了,有些事情再不想想就没有机会了。但他没有想切丽,连切丽的影子都没想起来,时间有限啊,还想这个妹妹干什么呢。和她同床共枕的罪孽,死亡足够削减了吧。他想的是杰西卡。想是和她午后听音乐的那些时光。磁带缓慢的转动着,播放出西曼小姐天籁般的歌声,真是美好。

    再想起的就是赫敏了,他近乎偏心的爱着这个触摸不到的女儿,却对身边的男孩视而不见。他去学校故作不经意从她身边走过,却很巧的,每次都看见她在哭,不知道是被谁欺负了,那时候他担心的要命,他怕自己那骨子里的软弱会通过血液传递到女儿身上,不过还好,这孩子的性格更像杰西卡,像她一样坚强刚烈不可撼动。

    昨天还对她说,不见不想就能忘记那个充满罪孽的情人,可这是假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些怀念与时间无关,与距离无关,与婚姻也无关。

    事情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这失败的人生……

    这生命里两个最爱的女人,一个来拿走了他的幸福,一个来要他的命。

    记忆被混乱的意识撕碎,他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身体在向下沉着,他也放纵着这种坠落……

    这时门却开了,带进来一缕明亮的光线,他下沉的身体又迅速上升,好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凭空托起。

    然后门又关上了,他恢复了下坠状态。

    可他刚刚开始坠落的时候,门又开了,残存的意识不依不饶的又苏醒了过来。

    作弄他的是风,那天的风就像被一个调皮的野孩子控制着,把那房门吹来出去,时而一线光芒摇曳在他眼前,时而又恢复黑暗。他所剩无几,将近终点的生命就随着这缕光线没完的升升降降……

    最后,风也感觉玩的够了,大大的吹了一口,房门重重摔上,门锁扣紧。

    在门关合的那一刻,他终于进入了不可阻挡的下沉状态,他听见了生命破碎的声音,就好像玻璃杯摔在瓷砖地面上,水珠四溅。

    真没想到,死亡的声音如此悦耳。

    现在好了,他躺在一劳永逸的沉寂中了。

    赫敏格兰杰毫不客气的遵照遗嘱继承了财产,但却拒绝举办葬礼,她说不知道讣告怎么写。

    关于卢修斯马尔福的身后事,切丽完全没有插手,她甚至都没露面说句话,倒是有些好事的熟人写信来询问,为什么财产地产都给了外人,还说切丽不如回去争一争。

    这些信匆匆一看就被扔进了火炉,她没心情领会这种闲言碎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杰克向玛利亚求婚了。

    “你为什么想娶她?”切丽问他。

    “我爱她。”

    “就因为她长的美,还是别的什么?”

    “我说不清……”

    说不清就对了,爱情这个东西哪里能够说的清楚呢,如果说的太清了,那必是编出来的假话。想到这里,切丽就轻轻笑了一笑,“我想,她能嫁你,是很合适的。”

    “可是,她还不肯答应我。”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不答应那就想办法让她答应好了,总不能在这里养着她一辈子,切丽能猜到她为什么不愿意,无非就是被修道生活和那一次的伤害搞的,怕了男人。这没关系,让她把那些都忘了,事情就解决了。

    切丽不会知道她在小树林里的那段往事,她是见过男人的,那男人让她挂念了将近十年,还是忘不掉。

    现在她不忘记也不行了,一杯遗忘药水喝下去,她差点把自己是谁都忘了个干净。过往的那些清苦的,温暖的,忧伤的岁月,统统在脑海里化成了泡沫。她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嫁人的事。

    嫁衣是切丽准备的,一条白色的长裙子,边角坠着小花,后来她觉得不甚合适——女孩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她想起自己在中国看到的婚礼,女孩子穿着大红色的绸缎嫁衣甚是好看,又去找了一条鲜红色的裙子,打着无数细小精致的褶。

    离家的前一夜,切丽把一小袋钻石缝在嫁衣内衬里,玛利亚被钻石的光晕晃乱了眼睛,就在一旁怔怔的看,等缝好了,切丽写了张字条给她看——“自己收好,不要让他知道。”

    钻石上沾了母亲温热的泪水。

    婚后玛利亚跟随丈夫去了南美,切丽认为这是件非常好的事情,那里气候湿润,有种类繁多的蛇。她有东西陪着说话了。

    这件事情忙完,已经下过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很轻,但不甚干净,细若粉尘的浮在半空,钻进唇齿间却能感受到一片灰味。

    不经意间,纯白覆盖了世界。

    切丽是在大雪初霁的那个清晨走进公共墓园的,白雪已将全部墓碑尽数掩盖,放眼望去,只有大大小小的雪包,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碎钻似的光芒。切丽沿着清理好的小道里来回找寻,她细致的用手拂去每座坟头上的积雪,读了无数的死者姓名,生卒年月,还有墓志铭。开始她还挺有兴致,算算死者的岁数,看看谁的墓碑更精致有创意,或是哪款碑文写的更有意境,后来她就厌倦了,她的手指已经冻的像菜窖里的胡萝卜一样了。

    还是没有寻到她要找的那一个。

    最终是看守墓园的老者帮助了她,把她带到最里侧的位置,说你就在这片找,一定有的。

    这片一共就三座墓碑,她缓了缓冻僵的手,又开始清理积雪。

    先清出来的是一座低矮的墓碑,墓主是个五岁就夭折的孩子,然后是一座中年女人的墓,碑文是“生如夏花”,切丽猜测她死的可能不太好,要不然为什么不将“死若秋叶”也一并刻上。

    第三座就是她要找的了,是一方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墓碑,造型足够雄浑。切丽一眼看去就知道赫敏格兰杰没在这件事上省钱,但也绝对没有用心——上面只记载了卒年,生年那个位置,是空白的。

    算了,不要做太多要求了,那个女孩子,没有把她生父的姓名拼错就已经不容易了,难道还要她亲手起草一个碑文再来坟前痛哭一场吗,不可能的。

    切丽在地上寻了块尖利的石头,倚着坟墓坐了下来,一袭黑衣好像要跟墓碑亮晃晃的黑色融为一体,她在生年那块空白上刻下一个日期。

    哥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但不会忘记你的……

    哥哥,我是很爱你的……

    尽管你不是极其出挑的男人,尽管你最后对我不太好,尽管你一点钱也不留给我,但我还是很爱你……

    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相关……

    只叹这可悲可笑的命运,竟敢将亲情变作孽缘。

    墓碑上,她身体贴过的地方微微有了暖意。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赫敏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下地的时候差点被睡袍绊倒,她从不喝酒,却总活的像醉了一样。

    年轻的时候她从不晚起,现在她从不早起。如果你在早晨七点以前看见她是清醒状态,那准是一宿没睡。

    起了床她不洗脸,先浇花。她在窗台上养了好几盆太阳花,就是集市上几枚钱币买一大堆的那种,给点阳光给点水,就红红黄黄的开成一片。

    把花侍弄好了,才去洗漱,一张遍布暗沉,眼角生皱的脸她就抹了层保湿甘油了事,连点粉也不肯上,她做姑娘的时候也不太爱打扮,后来有了爱人才美了一阵。现在年纪大了更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然后,她穿了件深灰色的旧袍子在正厅坐着,那表情就像修道院的女院长。

    这幅做派就和当年她的母亲一模一样,女儿总会走上母亲的老路,这也许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门开了,钻进来一个男人。长的还不错,但总给人一种没读过多少书的感觉。他本来是想偷偷进屋的,但接触到赫敏冷硬的目光,又把脚步停下了。

    “你坐下!”赫敏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就像她当年参与审讯的时候一样。

    男人胡乱答应了一声,坐在了她对面,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昨天去哪儿了?”

    “我去了……”

    “别说谎,”赫敏把他的话掐断,“我早年是调查组的,你的谎言骗不了我。”

    “好吧,我去找苏珊了。”男人没做什么抵抗,他好像一开始也没指望抵抗成功。

    “你……”如此爽快诚实的回答,让她到有点无处下手了。

    “我怎么了,我就是跟她聊聊天,喝了点酒,什么也没做。我有什么错,难道你让我总在家看着你!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看的下去。”

    他居然如此理直气壮,赫敏气的嘴唇泛白,停了半晌,冷冷一笑,“我是不怎么好看,可有的人,要是离开我,连吃饭的钱也没有。”

    听了这话,男人的目光就涣散了,他一言不发的上了楼,不大一会拎了两箱行李下来,打开门走掉了。那一刻她好像想叫住他,但嘴唇只是动了动,到底也没发出什么有意义的声响来。

    这是她的第五任丈夫了,这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她结了五次婚,差不多每个男人都以这种大门一开头也不回的方式离开了她。

    每次婚姻都给她带来了相当惨烈的经济损失,如果你能看到这些年马尔福庄园的开销情况,那你会感觉海啸雪崩都不是太可怕的事情。

    她上楼,到男人的房间转了一圈,果然,跟前几位一样,把屋里值钱又搬得动的东西都拿走了。

    走就走了吧,离了谁都可以活。

    在这个灰暗的午后,赫敏格兰杰得出了和她生父一样的人生结论——离了谁能可以活。

    但是离了钱就不太容易活下去了,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陷入了经济困境。

    那就把这庭院卖了吧,这就是她想出的解决方案

    天上堆砌着些慵懒的云团,午后的阳光艰难的从云缝中挤出一丝光亮。德拉科躺在床上,瞳孔与光线对视,也不用手挡一挡。

    渐渐的,他的眼睛被逼出了泪……

    “你又这样了。”一只手遮在了他的视线上方。是很美的一只手,白皙,细腻,秀气,不饰浮华。

    握住这只手,他坐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是极富盛名的诗人还有小说家了,没有人会想到,他曾经整个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读他的文章是件很不舒服的事,他总是用安静恬和的语气给你讲述一个个鲜血淋漓的故事,就像柔软的面包夹着一团辣椒馅,辣的你满眼流泪,又要说辣的痛快。

    “喂,你知不知道,”珍妮夹起一支香烟,“他们都是怎么评价你那些情诗的?”

    “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的诗就像温柔中伸出一只狂暴的胳膊,读着读着,就感觉脸被抽了一下。”

    “倒是个不错的说法。”他笑了,“那些人不再问诗里的那个H小姐是谁了吗?”

    “问啊,怎么不问。连我都带进去了。我只能说,他的诗献给H小姐,又不是J小姐,想到我身上干什么呢。”

    在这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里,他患上极其厉害的头疼病,疼起来就像无数钉子在头脑里钻,而且这种痛来的毫无预兆,前一分钟他还如常在桌边安坐,下一分钟就叫苦不迭失去了行为能力。这让他没法有序的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所以,除写作外的事,就都交给了珍妮,连日常开销和财产投资,都交给了珍妮。

    他离不开珍妮了。

    珍妮给他寻过无数止疼方法,无一奏效,最后,他放弃了治疗。

    放弃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的写作生涯是头疼成就的。痛和不痛的时候他置身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痛的时候清醒,不痛的时候反而混沌。在这清醒和混沌之间,思维爆发出了非同一般尖锐的冲力,这就奠定了文章的基调。

    每次疼痛稍减的时候,他都会写首诗,首首献给H小姐。

    珍妮是知道他的底细的,她从不多问,但也不会刻意避讳。

    “嗨,有人说,还是想看黛拉和希金斯先生的故事。”珍妮吸完了这支烟,又跟他说话。

    “那故事写不完了,女主角都没有了。还写什么。”

    “其实他们中意的并不是那个女主角,而是,你那种特殊的讽刺意味,真是写尽了这人世间的无耻。”

    无耻……他琢磨体会着这个词——是啊,我当然能把无耻诠释的很透彻了,我到今天还爱我的姐姐,还有什么人会比我更无耻。

    “还有件事,我想你得知道,我收到赫敏的信了。”珍妮的表情有些僵硬了,这些年赫敏偶尔给她传来些只言片语,从来没有好消息。

    “不必说了,又是结婚离婚的那些事儿吧,我不想听,就不能安分一下吗。”他着重的强调了安分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不,不仅仅是这样,她这回说资金无法周转了,她要……卖掉房产……”

    德拉科听后久久没有回应,他躺回了床上,闭好眼睛,脸埋在枕头里。

    “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安静让珍妮有些恐慌。

    “珍,我想,我马上就要头疼了。”

    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切丽每天清晨醒来时都会问自己的问题,她居然还活在人间不肯死去,对此她表示质疑。

    她认为自己到死的年龄了,同届的那些同学多已不在人世,剩下的也在接连不断陆续的死去,每隔不久都会听到一个新的死讯。可她就是不死,只是一天天老着。

    是不是死神已经把我遗忘在记忆的边角,又或者,他根本懒得收拾我这污渍斑斑的灵魂。

    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天边,那一点光亮没有穿透云朵的威力,反而把整个天空都显得灰灰的。切丽在镜前梳理头发,梳一次就掉一缕。她现在梳拢不起发髻了,只能用发带把稀疏的头发拢成小小的一个卷,好像学生在课堂上随手团起来的废纸。

    早年的珠宝都卖掉了,她衰老脆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来那些冰冷沉重的东西了。

    在她承认自己已成残年老妇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把满屋的镜子都砸掉了。

    院子里的松柏也不好,总是投下一地的影子,压的她浑身都疼。

    有次她和邻居聊天,她说我杀过人你信不信。邻居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说,就你啊,连只鸡也杀不了。

    嗯,他说的对,切丽暗自点头,我还真没杀过鸡。

    好了,她安全了,她终极一生也不过在追求一种安全感,现在终于得到了,可她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朋友的老女人了。

    今天,她给自己换了件精致些的衣服,还扑了些粉。粉早就掩不住满脸的皱纹了,但还能遮遮雀斑。

    她在报纸上看到了马尔福庄园即将出售的消息,她想回去看一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赫敏穿着件黑色的袍子接待了她,一头卷发沾了风就乱七八糟。切丽一见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为什么守不住婚姻了。打扮成这副德性,都不如我一个老太太精细,哪个男人看得惯啊。

    “这房子是非卖不可了,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花草,想维持起来,是太难了。留着它,只能白白耗尽钱财。”

    “好了,”切丽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拿出了一堆理由,放心,我不是来拦你卖房子的,也不是来找你分账的,我就是想来看看。”

    前厅的钢琴早已撤去,切丽站的就是当初摆放钢琴的地方,将这四周打量,她将近二十年不涉足这栋房子了,却发现自己即使闭着眼睛仍然能想象的出这屋子每扇门每条走廊每个边边角角的布局陈设。她不由自主的把这栋即将更名改姓的房子称为家。她在自己的家里当了数十年的客人……

    赫敏已经找人把房子重新打理过了,切丽看到地板的蜡是新上的,窗架也是近日才休整的,桌上的花瓶不知是哪个买的如此庸俗,还有那窗上的花,那红红黄黄的是什么东西,一看就是集市上几个钱币买一堆的玩意。

    她没有上楼,不想看老马尔福夫人的房间,不想看她哥哥的房间,也不想看她自己住过的房间,她猜自己受不了那满目的疮痍。

    这里没什么值得她怀念的东西了。

    正午刚过她就告辞离去,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天上就飘起了雨,一路上雨越下越大,世界都被包裹在一层夸张的朦胧里。道路,行人,街景仿佛化为旧式默片的一个长镜头,模糊,缓慢,含混不清。

    渐渐的,她的视线也不那么清晰了……

    赫敏格兰杰卖掉房产后搬进了乡下的一处砖石房子里,没有再结过婚。她变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对她真情永不变的唯有窗台上的几盆太阳花。

章节目录

(HP)往事如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清凉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凉椰并收藏(HP)往事如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