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决的本意是追查那个刺客，先探探他的虚实再做决定。
可他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刺客竟然是谢云逐——本该在七年前就死去的长留门大弟子。
往事一桩桩涌上心头，师父临终前的笑、密室里染血的玉佩、逃亡时度过的漫漫长夜、修习剑术时掌心磨砺出的茧……
早已化痂的伤口被再一次撕扯开来，露出殷红的血肉。
凤惜决脸上失了血色，薄唇轻颤，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谢云逐垂手替他收好匕首，不动声色地落座，斟酌了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长安……这些年，你受苦了。”
“师兄……”凤惜决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去看身边的人，甫一出声便察觉到话音里隐着的哽咽意味，慌忙缄口平复心绪。
故人死而复生，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位故人当年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太多了。
一旁的小乞丐倒是颇有眼力见，收敛了方才吊儿郎当的神态，起身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唤道：“廿七见过师伯。”
“嗯？”谢云逐侧头冲他微微一笑，“你是长安的徒弟？”
“……差不多。”
谢云逐也没深究，重新将视线移回来。
凤惜决深吸口气：“师兄，当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安全吗？”
“安全。这儿的伙计都很机灵。”
“好，我慢慢和你说。”
谢云逐斟了杯酒一口饮尽，来回思忖了一会儿，将前因后果仔细叙述了一番。
当年谢云逐救回来的那个人叫姬怀渊。两人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后姬怀渊误入歧途进了泯天教，两人就此决裂。
谢云逐外出采药时遇见重伤的姬怀渊，他自白叛逃出泯天教，遭遇追杀。谢云逐一时心软，便将他带回了长留谷。
“可是……他骗了你。”凤惜决轻声接了一句，谢云逐阖上眸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师父告诫过我，可我太信任他了。以至于后来泯天教的人杀进长留谷时，我仍不相信是他做的。”
“我回到住处，打算带他离开。却听到……有人跟他说……你做得很好……”
尽管时隔多年，谢云逐仍记得那时的绝望。
那种被亲密之人背叛时心口传来的痛楚早已深入骨髓，再不能忘却。
凤惜决很难想象，当年的谢云逐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杀进去的冲动。
“那……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隐姓埋名在城中藏了七年，一直没找到杀楚连的时机。前几日我在街上打探消息，遇见了授你武艺的罗前辈。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并且将你的事告知于我。”
“罗前辈？”凤惜决微微吃惊，“他……帮了我很多，我爹娘的一些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不清楚他的身份，但觉得他是个好人。前辈让我去未央宫打探楚连的消息，我便去了。还从那儿得知楚连在找一个叫傅长安的人，并且已经得到了消息。”
谢云逐稍一停顿，又问：“楚连为什么要找你？又是谁假扮了你？”
凤惜决摇摇头：“我不清楚……楚连让我去拿一样东西，却未说是什么东西。”
“那个假的傅长安，你可有眉目？”
“我本以为是罗前辈安排的，但那人破绽太多，不像前辈的手笔。不过他知道的很多，比如那把剑……”
“那把剑？”
“他唤它'无常'，这正是师父的佩剑。师父当年告诉过我，世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晓那把剑的名字。绝不可能是罗前辈。”
“那还会有谁？”
凤惜决以指蘸酒，横平竖直地在桌上写了个“秦”字。谢云逐一愣：“你是说……”
“我怀疑她还活着。”
“最好是这样……我在城中会多留意。长安，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楚连要找东西，我自然将计就计。”凤惜决闻声应了一句，唇角噙起淡淡笑意，眸底却是冰凉一片。
谢云逐蓦地一惊，不动声色地低头饮了口酒，这才开口道：“那你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消息，就让廿七通知我。”
“好。”
两人相视一点头，谢云逐起身，由廿七领路从后门离开了。
凤惜决眸光一转，朗声道：“进来吧。”
无影这才进了门，蓦地跪下，低声道：“大人与好友闲谈，属下怕坏了大人兴致，故而候在门外。望大人恕罪。”
“恕什么罪？”凤惜决轻一眨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一听又何妨？”
“是……”无影反倒更惶恐，尾音都打了颤。
尽管跟随凤惜决已逾三年，他却从来摸不透这个主子的性子。方才两人谈话内容若是被楚连听到，凤惜决必死无疑。
他明知自己在门外，却毫不忌讳，是拿准了自己不会通报，还是打算……
无影悄悄抬眼，却未从凤惜决面上觉出任何端倪。
正思索间，凤惜决已唤来小二结了帐，率先出了酒楼。
无影连忙跟上，尚未开口询问去处，便听得前方那人道：“我先领你去地方，认完路之后你去将教主接过来。”
“那大人您……”
“我有点儿累了……到了地方先歇息一会儿，教主来了再喊我便是。”
“是。”
无影心内五味杂陈，只低着头默然跟在他身后。
四周寂静无声，不多时便有打更人嘹亮的嗓音隔着重重街巷传来。
正是丑时。
凤惜决说的宅子正处城内繁华地段，虽是半夜，也仍有仆人候着门。凤惜决交代了两声，便有人去收拾了卧房。
无影接了令便走了。凤惜决又在院子里对着爬上枝头的弯月发了会儿愣，这才随仆从回偏房休息。
这座宅子是他下山后购置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歇在外头，偶尔才会带个姑娘回来。正因如此，也没人注意到。众人只当是哪家公子在外藏娇的金屋。
凤惜决半夜时分醉酒归来也是常事，宅中仆人早已见怪不怪，每日都有人收拾打扫，故而几间卧房都整洁一新。
为防万一，正房刻意空着，凤惜决还命人在厢房内造了间小密室，以备他用。
这一日过得实在繁忙，凤惜决先前还能硬撑，到了藏身之处便觉身心俱疲，外衣都未褪下，倒头便睡。
睡衣朦胧间，似有人进了屋，在床边立了半晌，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待无影前来通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可他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刺客竟然是谢云逐——本该在七年前就死去的长留门大弟子。
往事一桩桩涌上心头，师父临终前的笑、密室里染血的玉佩、逃亡时度过的漫漫长夜、修习剑术时掌心磨砺出的茧……
早已化痂的伤口被再一次撕扯开来，露出殷红的血肉。
凤惜决脸上失了血色，薄唇轻颤，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谢云逐垂手替他收好匕首，不动声色地落座，斟酌了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长安……这些年，你受苦了。”
“师兄……”凤惜决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去看身边的人，甫一出声便察觉到话音里隐着的哽咽意味，慌忙缄口平复心绪。
故人死而复生，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位故人当年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太多了。
一旁的小乞丐倒是颇有眼力见，收敛了方才吊儿郎当的神态，起身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唤道：“廿七见过师伯。”
“嗯？”谢云逐侧头冲他微微一笑，“你是长安的徒弟？”
“……差不多。”
谢云逐也没深究，重新将视线移回来。
凤惜决深吸口气：“师兄，当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安全吗？”
“安全。这儿的伙计都很机灵。”
“好，我慢慢和你说。”
谢云逐斟了杯酒一口饮尽，来回思忖了一会儿，将前因后果仔细叙述了一番。
当年谢云逐救回来的那个人叫姬怀渊。两人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后姬怀渊误入歧途进了泯天教，两人就此决裂。
谢云逐外出采药时遇见重伤的姬怀渊，他自白叛逃出泯天教，遭遇追杀。谢云逐一时心软，便将他带回了长留谷。
“可是……他骗了你。”凤惜决轻声接了一句，谢云逐阖上眸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师父告诫过我，可我太信任他了。以至于后来泯天教的人杀进长留谷时，我仍不相信是他做的。”
“我回到住处，打算带他离开。却听到……有人跟他说……你做得很好……”
尽管时隔多年，谢云逐仍记得那时的绝望。
那种被亲密之人背叛时心口传来的痛楚早已深入骨髓，再不能忘却。
凤惜决很难想象，当年的谢云逐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杀进去的冲动。
“那……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隐姓埋名在城中藏了七年，一直没找到杀楚连的时机。前几日我在街上打探消息，遇见了授你武艺的罗前辈。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并且将你的事告知于我。”
“罗前辈？”凤惜决微微吃惊，“他……帮了我很多，我爹娘的一些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不清楚他的身份，但觉得他是个好人。前辈让我去未央宫打探楚连的消息，我便去了。还从那儿得知楚连在找一个叫傅长安的人，并且已经得到了消息。”
谢云逐稍一停顿，又问：“楚连为什么要找你？又是谁假扮了你？”
凤惜决摇摇头：“我不清楚……楚连让我去拿一样东西，却未说是什么东西。”
“那个假的傅长安，你可有眉目？”
“我本以为是罗前辈安排的，但那人破绽太多，不像前辈的手笔。不过他知道的很多，比如那把剑……”
“那把剑？”
“他唤它'无常'，这正是师父的佩剑。师父当年告诉过我，世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晓那把剑的名字。绝不可能是罗前辈。”
“那还会有谁？”
凤惜决以指蘸酒，横平竖直地在桌上写了个“秦”字。谢云逐一愣：“你是说……”
“我怀疑她还活着。”
“最好是这样……我在城中会多留意。长安，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楚连要找东西，我自然将计就计。”凤惜决闻声应了一句，唇角噙起淡淡笑意，眸底却是冰凉一片。
谢云逐蓦地一惊，不动声色地低头饮了口酒，这才开口道：“那你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消息，就让廿七通知我。”
“好。”
两人相视一点头，谢云逐起身，由廿七领路从后门离开了。
凤惜决眸光一转，朗声道：“进来吧。”
无影这才进了门，蓦地跪下，低声道：“大人与好友闲谈，属下怕坏了大人兴致，故而候在门外。望大人恕罪。”
“恕什么罪？”凤惜决轻一眨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一听又何妨？”
“是……”无影反倒更惶恐，尾音都打了颤。
尽管跟随凤惜决已逾三年，他却从来摸不透这个主子的性子。方才两人谈话内容若是被楚连听到，凤惜决必死无疑。
他明知自己在门外，却毫不忌讳，是拿准了自己不会通报，还是打算……
无影悄悄抬眼，却未从凤惜决面上觉出任何端倪。
正思索间，凤惜决已唤来小二结了帐，率先出了酒楼。
无影连忙跟上，尚未开口询问去处，便听得前方那人道：“我先领你去地方，认完路之后你去将教主接过来。”
“那大人您……”
“我有点儿累了……到了地方先歇息一会儿，教主来了再喊我便是。”
“是。”
无影心内五味杂陈，只低着头默然跟在他身后。
四周寂静无声，不多时便有打更人嘹亮的嗓音隔着重重街巷传来。
正是丑时。
凤惜决说的宅子正处城内繁华地段，虽是半夜，也仍有仆人候着门。凤惜决交代了两声，便有人去收拾了卧房。
无影接了令便走了。凤惜决又在院子里对着爬上枝头的弯月发了会儿愣，这才随仆从回偏房休息。
这座宅子是他下山后购置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歇在外头，偶尔才会带个姑娘回来。正因如此，也没人注意到。众人只当是哪家公子在外藏娇的金屋。
凤惜决半夜时分醉酒归来也是常事，宅中仆人早已见怪不怪，每日都有人收拾打扫，故而几间卧房都整洁一新。
为防万一，正房刻意空着，凤惜决还命人在厢房内造了间小密室，以备他用。
这一日过得实在繁忙，凤惜决先前还能硬撑，到了藏身之处便觉身心俱疲，外衣都未褪下，倒头便睡。
睡衣朦胧间，似有人进了屋，在床边立了半晌，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待无影前来通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