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叩开房门时，侍女正在为跪坐着的女子梳妆。
屋内檀木的香气更浓一些，倒是安抚了无影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缓步踱过去，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来了。”女子似是料到他会来，对着镜中的倒影微微一笑，挥手将一众侍女谴退。
“那位大人过来喝酒，就顺道来看看你。”
“是吗？”女子提着裙角起身，面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我倒觉着，若不是方才那阵檀木香不小心溢了出去，你也不会想着来我这儿了。”
“最近……教内事务……”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也不打顺意，听首曲子？”
无影随口应了一声，沉思了片刻又开口：“秋娘。”
“嗯？”秋娘指尖正压在弦上，闻了声又抬眼瞧他。
“如果……你发现有一件一直深信不疑的事，竟然都是假象……你会怎么办？”
秋娘舒展眉头，嫣然一笑：“人生在世，求的不过舒心。随心便好。”
话音落下，琴声渐起。
婉转的琴声飘出厢房，惹得门外几人驻足。
凤惜决在屋里耐心候了半盏茶功夫，才等来无影。
几个怀抱琵琶的姑娘识趣得退出去，还体贴地掩好了房门。
凤惜决懒散倚坐在几案边，平日那幅嬉闹模样已被一并收敛，眉眼间寒意透渗。尚未等无影开口，他便抬眼问道：“你跟了我多久？”
无影垂首：“三年。”
凤惜决的神色缓了几分：“当年我被你引荐入泯天教时，那些老家伙就不信我。所以派了你留在我身边监视我，对不对？”
“是……”
“那日我和师兄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你——”凤惜决刻意拖了长音，“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楚连？”
楚连抬头，低声道：“属下不打算上报。”
凤惜决略有些讶异：“为什么？你这可是背叛了楚连，就不怕他杀了你？”
无影抬手抱拳屈膝跪下，字字铿锵：“自大人救下无影之日起，这条命就是大人的。若是为了大人，无影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凤惜决稍稍恍惚，忽又轻笑出声：“这话是秋娘教给你的？”
“是。”无影没料到他会一语道破，不禁有些窘迫，“但也确是属下的真心话。”
“我知道，若不是真心，你早就将我告发领赏了。”
凤惜决暗自松了口气。无影跟在自己身边三年，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忠心耿耿，他完全不愿对他下手。退一步来说，若是当真杀了无影，教里那几个老家伙也就更笃定自己身份有疑。
解决完当下难题，凤惜决心情不由得好上几分，伸手将无影扶起来，引到几案旁一同喝酒。
无影低着头浅酌了一杯，又忧心忡忡地开口：“大人，那个人……你想怎么办？”
“你说姬怀渊？”凤惜决脸上笑意稍敛，“师兄说他是泯天教派去的细作，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若他替楚连找到了长留谷，之后不论去处，总该在教内留下些名声。可这三年来，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属下也未曾听说过。”
“先不急，回头我再打听打听。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把他给揪出来。”
“是。”无影顺从应了，又想起什么，低声嗫喏道：“那……大人你之前说的那东西……”
凤惜决明白他意之所指，笑道：“自然是假的。这可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如果我此行未归，你就替我找到姬怀渊，杀了他。”
无影心念一动，眸光暗淡下去：“遵命。”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不然少不得沈大人一顿责骂。”
“好。”无影搁下酒杯，起身去开门，尚且迈了一步，便听得身后传来的话语：“当年救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泯天教的人。”
无影脚步一顿，心里五味杂陈。
在得知凤惜决真实身份时，他确实怀疑过，当年他救自己的目的是否单纯。
尽管答案并不影响他对凤惜决死心塌地。
他也没想到，凤惜决会猜中自己的心思，并且替他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想起之前的猜测，无影有些愧疚，他慌忙应了一声，便快步过去开了门。
阴影投落下来，遮蔽了视线。无影微微一愣。
门外站着一个人。
而在他看清来人面目时，浑身一僵，半晌才吐出一句“沈大人”。
凤惜决一愣，连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笑意盈盈道：“沈大人，好巧。”
沈亦眠依旧一派淡漠模样，轻一颔首算作回应：“是巧的很，我正想敲门。”
“沈大人可是专程来找我？”
“嗯。”沈亦眠轻一皱眉，“长老来了。”
凤惜决嘴角笑意一僵，缄默半晌捞出银两丢给一旁的姑娘，率先迈步出了屋子。
沈亦眠和无影相视一眼，先后跟上。
教内人都知道，几位长老丝毫不待见凤惜决。一面警醒楚连防范他，一面却又拿不出证据。
楚连大抵也是觉得他们无理取闹，况且凤惜决早些时日救了他一命，他便不再顾忌那几人，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声称要将教主之位传给凤惜决。
回到住处时，几人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差异。门外几个侍卫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都被沈亦眠冷冷的眼神挡回去。
凤惜决调整了面上神态，冲无影眼神示意了一番，这才随着沈亦眠进屋。
几个长老见到凤惜决，纷纷冷哼一声，没打算理会。
凤惜决心底冷笑，面上仍是摆着一副亲和模样，刻意挨个唤了名字招呼，最后才转向楚连轻一点头。
温疏竟也没离开，乖顺坐在楚连身边，怀里拥着一只雪白色的西域波斯猫，双眸半阖，隐约可以窥见内里的异色眼瞳。一副慵懒姿态倒与温疏几分相似。
凤惜决弯唇一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城里来了个西域商人，带了只品种纯正的波斯猫，想来就是温先生怀里这只？”
“喵。”
温疏尚未答话，那只猫儿倒像是听懂了，耳尖微颤压在喉间低唤了一声，眸光闪动隐隐透出些许倨傲。
“好有灵性的猫。”凤惜决不禁感慨了一声，“想来一定价格不菲。没想到温先生是爱猫之人，肯为之投掷千金。”
温疏微一抿唇，答道：“平日攒了些小钱，留着也无大用，倒不如养只小东西，稍解寂寥。”
楚连闻言有些不悦，伸手揽了他低声道：“先前是我冷落了你，这次事了结之后，我会时常去陪你的。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一起离开。”
“我没有怪罪大人的意思，只是这猫……我喜欢得很，想留在身边养一养。”温疏覆掌落于猫儿头顶，修长五指拢着软毛抚弄。
“那便依你。”
两人这般模样凤惜决是毫不在意，落在另外几位眼里却是刺眼得很。有长老轻咳一声，道：“教主，先前说的事……”
楚连压下不满情绪，摆摆手示意：“陆长老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这儿的都不是外人。”
陆尚却瞥了一眼凤惜决，未做应答。
凤惜决也瞧够了几人吃瘪，袖手告辞。沈亦眠也料到陆尚接下来要说什么，跟着退出去。
他掩上房门，见凤惜决一人往后院去了，迟疑片刻正欲迈步跟上，又瞧他背影落寞，几番思忖终是停了步。
凤惜决闲庭散步般在后院转悠了一圈，最终坐在亭内对着满院花草发愣。
傍晚时分，有仆从领着一个丐儿自后门进来。凤惜决从他手里接了个小瓷瓶，吩咐仆从带他去吃东西。
两人前脚刚走，沈亦眠后脚便至，带来了楚连的决定。
明日晨时，一同前往郊外树林。
凤惜决垂手收起瓷瓶，弯眼笑开。
“沈大人，我前几日得了一坛上好的桃花酿，一起尝尝？”
屋内檀木的香气更浓一些，倒是安抚了无影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缓步踱过去，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来了。”女子似是料到他会来，对着镜中的倒影微微一笑，挥手将一众侍女谴退。
“那位大人过来喝酒，就顺道来看看你。”
“是吗？”女子提着裙角起身，面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我倒觉着，若不是方才那阵檀木香不小心溢了出去，你也不会想着来我这儿了。”
“最近……教内事务……”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也不打顺意，听首曲子？”
无影随口应了一声，沉思了片刻又开口：“秋娘。”
“嗯？”秋娘指尖正压在弦上，闻了声又抬眼瞧他。
“如果……你发现有一件一直深信不疑的事，竟然都是假象……你会怎么办？”
秋娘舒展眉头，嫣然一笑：“人生在世，求的不过舒心。随心便好。”
话音落下，琴声渐起。
婉转的琴声飘出厢房，惹得门外几人驻足。
凤惜决在屋里耐心候了半盏茶功夫，才等来无影。
几个怀抱琵琶的姑娘识趣得退出去，还体贴地掩好了房门。
凤惜决懒散倚坐在几案边，平日那幅嬉闹模样已被一并收敛，眉眼间寒意透渗。尚未等无影开口，他便抬眼问道：“你跟了我多久？”
无影垂首：“三年。”
凤惜决的神色缓了几分：“当年我被你引荐入泯天教时，那些老家伙就不信我。所以派了你留在我身边监视我，对不对？”
“是……”
“那日我和师兄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你——”凤惜决刻意拖了长音，“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楚连？”
楚连抬头，低声道：“属下不打算上报。”
凤惜决略有些讶异：“为什么？你这可是背叛了楚连，就不怕他杀了你？”
无影抬手抱拳屈膝跪下，字字铿锵：“自大人救下无影之日起，这条命就是大人的。若是为了大人，无影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凤惜决稍稍恍惚，忽又轻笑出声：“这话是秋娘教给你的？”
“是。”无影没料到他会一语道破，不禁有些窘迫，“但也确是属下的真心话。”
“我知道，若不是真心，你早就将我告发领赏了。”
凤惜决暗自松了口气。无影跟在自己身边三年，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忠心耿耿，他完全不愿对他下手。退一步来说，若是当真杀了无影，教里那几个老家伙也就更笃定自己身份有疑。
解决完当下难题，凤惜决心情不由得好上几分，伸手将无影扶起来，引到几案旁一同喝酒。
无影低着头浅酌了一杯，又忧心忡忡地开口：“大人，那个人……你想怎么办？”
“你说姬怀渊？”凤惜决脸上笑意稍敛，“师兄说他是泯天教派去的细作，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若他替楚连找到了长留谷，之后不论去处，总该在教内留下些名声。可这三年来，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属下也未曾听说过。”
“先不急，回头我再打听打听。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把他给揪出来。”
“是。”无影顺从应了，又想起什么，低声嗫喏道：“那……大人你之前说的那东西……”
凤惜决明白他意之所指，笑道：“自然是假的。这可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如果我此行未归，你就替我找到姬怀渊，杀了他。”
无影心念一动，眸光暗淡下去：“遵命。”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不然少不得沈大人一顿责骂。”
“好。”无影搁下酒杯，起身去开门，尚且迈了一步，便听得身后传来的话语：“当年救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泯天教的人。”
无影脚步一顿，心里五味杂陈。
在得知凤惜决真实身份时，他确实怀疑过，当年他救自己的目的是否单纯。
尽管答案并不影响他对凤惜决死心塌地。
他也没想到，凤惜决会猜中自己的心思，并且替他解开了心里的疙瘩。
想起之前的猜测，无影有些愧疚，他慌忙应了一声，便快步过去开了门。
阴影投落下来，遮蔽了视线。无影微微一愣。
门外站着一个人。
而在他看清来人面目时，浑身一僵，半晌才吐出一句“沈大人”。
凤惜决一愣，连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笑意盈盈道：“沈大人，好巧。”
沈亦眠依旧一派淡漠模样，轻一颔首算作回应：“是巧的很，我正想敲门。”
“沈大人可是专程来找我？”
“嗯。”沈亦眠轻一皱眉，“长老来了。”
凤惜决嘴角笑意一僵，缄默半晌捞出银两丢给一旁的姑娘，率先迈步出了屋子。
沈亦眠和无影相视一眼，先后跟上。
教内人都知道，几位长老丝毫不待见凤惜决。一面警醒楚连防范他，一面却又拿不出证据。
楚连大抵也是觉得他们无理取闹，况且凤惜决早些时日救了他一命，他便不再顾忌那几人，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声称要将教主之位传给凤惜决。
回到住处时，几人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差异。门外几个侍卫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都被沈亦眠冷冷的眼神挡回去。
凤惜决调整了面上神态，冲无影眼神示意了一番，这才随着沈亦眠进屋。
几个长老见到凤惜决，纷纷冷哼一声，没打算理会。
凤惜决心底冷笑，面上仍是摆着一副亲和模样，刻意挨个唤了名字招呼，最后才转向楚连轻一点头。
温疏竟也没离开，乖顺坐在楚连身边，怀里拥着一只雪白色的西域波斯猫，双眸半阖，隐约可以窥见内里的异色眼瞳。一副慵懒姿态倒与温疏几分相似。
凤惜决弯唇一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城里来了个西域商人，带了只品种纯正的波斯猫，想来就是温先生怀里这只？”
“喵。”
温疏尚未答话，那只猫儿倒像是听懂了，耳尖微颤压在喉间低唤了一声，眸光闪动隐隐透出些许倨傲。
“好有灵性的猫。”凤惜决不禁感慨了一声，“想来一定价格不菲。没想到温先生是爱猫之人，肯为之投掷千金。”
温疏微一抿唇，答道：“平日攒了些小钱，留着也无大用，倒不如养只小东西，稍解寂寥。”
楚连闻言有些不悦，伸手揽了他低声道：“先前是我冷落了你，这次事了结之后，我会时常去陪你的。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一起离开。”
“我没有怪罪大人的意思，只是这猫……我喜欢得很，想留在身边养一养。”温疏覆掌落于猫儿头顶，修长五指拢着软毛抚弄。
“那便依你。”
两人这般模样凤惜决是毫不在意，落在另外几位眼里却是刺眼得很。有长老轻咳一声，道：“教主，先前说的事……”
楚连压下不满情绪，摆摆手示意：“陆长老有话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这儿的都不是外人。”
陆尚却瞥了一眼凤惜决，未做应答。
凤惜决也瞧够了几人吃瘪，袖手告辞。沈亦眠也料到陆尚接下来要说什么，跟着退出去。
他掩上房门，见凤惜决一人往后院去了，迟疑片刻正欲迈步跟上，又瞧他背影落寞，几番思忖终是停了步。
凤惜决闲庭散步般在后院转悠了一圈，最终坐在亭内对着满院花草发愣。
傍晚时分，有仆从领着一个丐儿自后门进来。凤惜决从他手里接了个小瓷瓶，吩咐仆从带他去吃东西。
两人前脚刚走，沈亦眠后脚便至，带来了楚连的决定。
明日晨时，一同前往郊外树林。
凤惜决垂手收起瓷瓶，弯眼笑开。
“沈大人，我前几日得了一坛上好的桃花酿，一起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