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容嫣未曾提起和离,顾长颢只当那时她说的要和离是气话,他甚至都想好,若是容嫣迟迟不原谅他也无妨,他不介意天天哄她,哪怕是哄一辈子他也愿意。

    只要容嫣打消了和离的念头,她最明事理,总会顾着大局,顾着他们的情谊,不会再提和离,原谅他。

    “这是和离书,劳烦顾二公子在此落款。”容嫣拿出一封文书,递给顾长颢。

    可现在,她神色平静,态度坚定,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同他和离。

    和离书摆在眼前,上面落款清清楚楚,顾长颢慌乱无措:“阿嫣,我当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我不和离。”

    容嫣的视线落在顾长颢面上,她凝视着他,缓缓出声:“这满是谎言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顾长颢身形一怔。

    但容嫣并不想把话说破,这对谁都没好处,她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三载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竟是从来没有看透他。

    “当初嫁与你,我曾与你说过,我并非全心全意想要嫁与你,有五分是因为拒婚太子后的不得已,这你也是知晓的。婚后你待我极好,我心中有愧,但对你的感情也愈深,可现在我知晓你待我也并非你表现出来的那般,如今我没有了愧,也不想再待在王府应付令我疲惫的琐事,且我与你母亲不睦,你总是夹在中间为难,和离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容嫣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顾长颢急声:“那感情呢!你说对我的感情愈深,你轻轻一句与我和离,可感情并非轻易就能割舍的!”

    “因谎言滋生的感情,在谎言破裂的时候,感情也就被连根拔起了。”容嫣淡声。

    顾长颢苦笑:“原来你对我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

    “你若是这般认为的,我也无可辩解。”

    说完,容嫣语气平静的又补了句:“夫妻和离,少有和睦分开的,我不想最后咱们也撕破脸闹的两家日后如同仇敌,就为彼此保留最后的体面吧。”

    说罢,容嫣转身离去,顾长颢上前一步,被容府的护卫上前拦住。

    “顾二公子,请自重。”

    直到此刻,顾长颢才发觉容嫣行事竟是如此决绝。

    -

    容太傅嫡长女容嫣要同淮王府二公子和离,这事一出,在望京城,尤其是在望京的氏族侯门传开后,众人纷纷震惊。

    原本这是被人传扬的一段佳话,可现在突然就传出两人要和离,大家纷纷打听到底为何。

    “她既要和离,那便和离吧,我们王府也娶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徐侧妃知道这消息时也颇为震惊。

    三房徐如芹讥讽:“二哥都快要成为世子了,我看这容氏徒有聪慧之名,若是我不能生,夫君还如此尽心尽力的爱我,甚至为了我去母留子,我必定会死心塌地!她可倒好,竟然连到手的世子妃都不要了,真是个傻的!”

    徐侧妃也是这般想的,她原想着再如何,毕竟容氏生不出子嗣,为着世子妃的名头,容氏都不会同顾长颢和离。

    “那你们可真是看轻了二嫂!”顾子盛绷着脸道,“二嫂连太子都不嫁,又怎会为了世子妃而折腰!”

    “四弟,你怎么总是帮着容氏说话!”徐如芹没好气的看向顾子盛。

    顾子盛哼一声:“我就爱帮着二嫂,你管得着吗?”

    说罢,顾子盛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徐如芹。

    徐如芹气滞。

    “正好,颢儿你快将这和离书签了,我们巴不得和离呢!”徐侧妃忿忿,“我们颢儿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想着,她神思一顿,又补了句:“既然要和离,那就暂且先不要让怀瑜入族谱,至于那柳婉儿,只叫人把她偷偷带进府中便是,先不要声张。”

    顾云筝好奇:“为何?”

    徐侧妃解释:“以你二哥的身份还可以找更好的,若让人知晓府中有妾有子,难免叫一些名门闺秀心生忌讳。”

    小徐氏捧场:“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

    “母亲,我不会和离的。”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顾长颢缓声开口。

    “你这孩子……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徐侧妃没好气。

    但顾长颢似乎态度很坚定,他将手中的和离书撕碎,又道:“柳氏那边母亲也不需要再费心,我自有安排。”

    “你安排?就是你一意孤行才惹出来现在的祸事,你承世子的事迟迟没落定,皇帝已经因为此事对你有了坏印象,若不是你大哥给你善后……”

    “母亲!”

    顾长颢一向带人温和有礼,平素说话的语气也轻缓温润,对徐侧妃这个母亲更是敬爱亲近。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般恼怒的语气同徐侧妃吼。

    徐侧妃怔住。

    顾长颢微闭了下眼眸:“抱歉,母亲,是儿子不孝。”

    说罢,他走出芙荷厅。

    顾云筝安抚:“母亲莫要同二哥置气,二哥现在定然心中乱如麻,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相信二哥知道孰轻孰重。”

    顾子昌和小徐氏也安慰。

    顾子盛听着几人对容嫣的讨伐,他叹了口气,起身追随顾长颢而去。

    没几日,淮王府和容府要和离的“真相”隐隐传出。

    “听说是那容嫣入府三载无所出,淮王府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不会吧,我听人说,那淮王府的顾二公子对容嫣很是深情,不惜抱养子嗣也不肯纳妾。”

    “听说还因为这容嫣在淮王府屡屡顶撞婆母,想也是,毕竟是太傅之女,想来是跋扈惯了。”

    但也有人能从这些传言中听出不对劲。

    “你这话可不靠谱,虽然这顾府二公子是个痴情的,但那侧妃徐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之前就听说这徐氏百般为难容嫣,如今顾二公子为了容嫣抱养来了个孩子,此举定是让徐氏更不喜了。”

    “就是,那太傅之女容嫣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我曾有幸同她有过一面之缘,此女聪慧,行事周到,怎么会有跋扈之名。”

    “之前传言曾说淮王妃徐侧妃是个蠢坏的,想来容嫣搞不定这种婆母才是。”

    “你这话说,就算婆母再大度,这女子无所出总归是不占理!”

    “是啊,他们淮王府原先就因为故去的淮王妃不能生养而生出诸多事,没想到这一辈也不能幸免,莫不是他们家子嗣风水有问题。”

    “可是徐侧妃不是挺能生的,听说现在的三房也生了子嗣。”

    外头传言四起,在确认女儿的和离心意后,容肖易进了宫。

    高堂之上,肃帝听闻容肖易的来意,抬手摁了摁前额。

    “我看朕真是把你宠坏了,当初你不顾朕的颜面,执意推掉朕的好意,不肯让容嫣嫁给太子,你瞧,如今容嫣也没好到哪里去嘛!”肃帝话里带着嘲讽。

    肃帝话里的阴阳怪气很冲:“当初你背着朕跟淮王府火速联姻,怎么,现在又用着朕了?朕可不想当这个坏人!”

    今日容肖易来请旨和离,可把肃帝气坏了。

    若是旁人肯定被肃帝这番话吓住了,但容肖易不是常人,他厚着脸皮继续道:“陛下你也知道,臣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只求家人幸福安康,如今女儿受气,我整日夜不能寐,无心朝事,怕是辜负陛下所托……”

    “行了,你别给朕来这套!”肃帝头疼欲裂。

    可偏偏容肖易是个有能力的奇才,当前除他之外,没人比他更能胜任太傅之位,不然肃帝早就受够了容肖易这泼皮无赖的性子。

    “朕要顾着你也要顾着镇北将军,你们两家的事,朕偏袒哪一家都不是,此事朕不想插手。”

    见容肖易又要说什么,肃帝打断他的话:“这镇北将军虽年轻,但是个行事有度、明事理的君子,如今他尚为王府家主,这事他完全可以做主,你不妨同他商量。”

    容肖易思忖半晌:“……也好。”

    其实他今日进宫,早就料到了肃帝不会下这道圣旨,他要的是把事情闹大,他要让世人知道,是他们容府主动要和离,做了错事的是他淮王府顾长颢,他的女儿坦坦荡荡,毫无错处。

    很快,太傅进宫请旨和离一事在宫中传开,两府和离的真相也被揭开。

    又过了没几日,传言说“容嫣不孕”的消息也是假的。

    “什么,抱养的孩子是亲生的!竟是骗那容氏!”

    “听说这顾二公子为了让妾室进门,请了大夫说容嫣不能有孕。”

    “这顾二公子竟如此?那些深情都是假的啊!”

    “是啊,平常看他温和有礼,没想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听说那妾室在去年就有了身孕,你们想啊,那时容嫣嫁入淮王府才第二年,这顾二压根就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痴情。”

    “听说现在事情被戳破了,顾二还想去把那妾室杀了灭口呢。”

    “什么?”

    “最毒夫人心啊!”

    “枉我之前觉得他是个深情地好男子,我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随了他老子,假深情!”

    “我看啊,他们王府里的人都是这德行!”

    “不能以偏概全吧,王府长子顾长颛是个好的,他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是不是也藏着什么,而且,听说他如今已经二十五了,不娶妻不纳妾,院里一个女人都没有,说不定有什么隐疾。”

    一夕之间,流言风向转变。

    的确是容肖易让人把真相散出去,谁叫王府也往外散播阿梨的不是。

    但是“顾长颢请了大夫说容嫣不能有孕”这事,他也是听了流言后才知晓,他把这事儿一查,竟然是真的,又气得他好几日吃不下饭,差点在朝堂上指着顾长颢鼻子骂。

    现在外头的传言对淮王府不利,甚至愈演愈烈,容肖易骂了好几天“报应”,这才解了气。

    直到今天见到顾长颛,容肖易没想到流言会这样一边倒,波及到了王府里的每个人,连顾长颛都被人猜度诟病。

    虽然心里畅快,但误伤了顾长颛,今日还要同他议事,难免心虚。

    不等容肖易开口,顾长颛主动开口:“我知晓太傅的来意。”

    顾长颛对容肖易态度并未有变化,依旧是以礼相待,行事周道妥帖。

    见他如此好态度,容肖易开口:“外头那些流言……”

    “虽然外头流言与真相不完全相符,但终归是长颢做了错事,是淮王府对不住容嫣。”

    “和离一事牵涉甚广,还请太傅给些时间。”

    但彼此心知肚明,现在是顾长颢迟迟不肯和离。

    两人交谈甚是和谐,这一番谈论后,容肖易心中对顾长颛又多了几分好感,心中感慨这年轻人倒是识相,比他那弟弟强上许多。

    走出容府,顾长颛又被一声尚稚嫩的少年音喊住。

    “顾将军请留步。”是容靖。

    容靖一直关心容嫣的事,容嫣同顾长颛这事让他心中有些迁怒于顾长颛。

    “只要两家在这和离书上画押,再请官府批个文书不就成了,既然顾将军你是淮王府的当家人,为何不直接在这和离书上画押做主?”容靖问出心中的疑问。

    顾长颛看向容靖,缓声:“若是我画押……”太不吉利了。

    “嗯?”容靖面露疑色。

    “总要长颢亲口答应才作数。”

    容靖点了点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到底顾将军是顾长颢的亲哥,还是顾长颢亲口答应吧,真是欺人太甚……你这二弟到底怎么想的,既然负了我姐,他又何必这般作态!”

    容靖对着顾长颛发了一通牢骚。

    说完,他反应过来,但见顾长颛依旧是好脸色,不曾有恼怒,容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顾将军你……方才失礼了,勿怪。”

    “无妨,你为你阿姐生气是应该的。”

    瞬间,容靖对顾长颛的好感再生,心中嘀咕自己是不是不该迁怒长颛哥?

    可他始终是淮王府的人!

    -

    这日,久未回府的顾长颛回了淮王府,见了顾长颢。

    看着顾长颛递来的和离书,顾长颢握紧拳,始终没接。

    “容府和离态度坚定,你既然负了她,如今又在执着什么?”顾长颛语气冰冷。

    听这话,顾长颢浑身紧绷,他问出这段时间埋在心里的疑问:“是大哥的人带走了柳婉儿,还有芜南那边,也是大哥派人去了合阳县吧。”

    以合阳县令的本事,顾长颢不信他们能轻易离开芜南,还能一路无阻碍的告御状。

    他明明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些变故本不该发生的,这一个月他一直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顾长颛喝茶的动作未停,滚烫的茶水氤氲出水汽,遮挡了他眸底的情绪。

    他轻呷了一口,随后将茶杯落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顾长颢,面色未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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