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今日顾长颛衣着风格不同的缘故,同刚从婺州回来时不同,容嫣只觉得他现在身上的威严气场弱了许多。

    往日里不苟言笑的一个人,这会儿在院里跟两个堂兄站在一起,像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般说着话,偶尔薄唇微微上扬,是少有的生动神情。

    顾长颛进了厅中,一一对着府中的长辈称呼,随后看到容嫣,他顿了下。

    “容大小姐回来了。”

    旁边人都察觉到顾长颛称呼的不自然,容二叔笑笑,上前解围,大大方方道:“虽然阿梨在你们淮王府曾有那么一段,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且你现在自立封府,承先王妃遗志,改姓为周,我们日后是近邻,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渐渐放下吧。”

    说罢,容二叔拍了拍容嫣的肩膀:“想必你也知道,我这侄女是不拘小节之人,长颛你也不必太过拘束。”

    旁边容三叔也开口道:“你就同叫翩然和玲儿一样,唤嫣儿一声妹妹就好。”

    顾长颛颔首,再次看向容嫣,轻唤了声:“嫣儿妹妹。”

    容嫣抠紧袖中的手。

    “……周将军。”她应声,却还是疏离的语气。

    旁边人看出了容嫣的不自在,但也心知毕竟往事在那摆着,不是一时一夕就能忘下的。

    容老夫人笑了笑:“你们快招待长颛,来了好一会儿了竟还让人站着。”

    看着周围家人对顾长颛的态度,听着祖母的称呼,容嫣心中疑云重重。

    晚膳时,容嫣以疲乏为由没去用膳。

    府中的管事嬷嬷和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被老夫人派来明珠阁给容嫣打点。

    容嫣似是不经意问道:“周将军何时同府里关系这么亲近了?”

    管事嬷嬷帮容嫣将带回来的行李归置妥当,解答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自从前年岁末周将军搬来旁边将军府后,同咱们府上的三位大人和三个公子相交甚好。”

    另一个丫鬟也搭话:“是啊,周将军这么大的官,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跟大少爷二少爷以兄弟相称,对府中大人和夫人很是客气,对咱们老夫人更是敬重。”

    “周将军看着不好相与,但是我看他对家中少爷们很是温和啊,靖少爷最爱去将军府了。”

    “对,起初府中人还估计着周将军曾是……大小姐前姑爷的兄长而有所忌讳,但现在俨然当成了近邻对待。”丫鬟说完,顿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无碍,你们继续说吧。”

    容嫣继续道:“那他为何突然改了姓?”

    “听说是因为已逝的淮王妃姓周,据说周王妃的娘家周府曾是咱们胤朝的名门,但后来周王妃的父兄都战死沙场,王妃也故去,如今周府门楣日渐衰落,只剩了王妃幼弟的儿子在世,将军现在承王妃遗志改姓为周,还专门派人去周府好生帮周府遗孤重振周府门楣呢。”

    “当真是有情有义的男子!”

    “是啊,府中大人对周将军赞不绝口呢。”

    听着嬷嬷和丫鬟的解释,容嫣才知道这一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丫鬟们还在讨论周长颛的平易近人。

    听到“平易近人”这四个字,容嫣的记忆拉回到一年前,想起王府中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府中人对他多有敬畏的夫兄。

    可今天下午,在前厅时,他跟二叔三叔还有两个哥哥说话时,分明是轻轻弯唇笑了下。

    跟在王府时不一样。

    那时他整日都是黑色锦衣或劲装,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穿过长袍。

    脑海中又浮现起下午顾长颛衣着湛蓝色长袍的模样,色调倒是同他相称,但还是太寡静了些,身上也无任何香囊荷包或者配饰,衬得他越发沉稳内敛,像冷寂冬夜里的雪,沉静又孤寂……

    恍神发觉自己思绪飘远,容嫣微闭了眸子,脑海中的画面被她强行停下。

    ……

    回府的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繁荣大街上挂满了花灯。

    府中堂哥堂嫂还有未出阁的堂妹们要出门看花灯。

    容靖也非要拉着容嫣出门,容嫣也很久没在望京看花灯了,便一同去了。

    但是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了顾长颛。

    容嫣坐在马车里,听到前头堂哥在跟顾长颛打趣。

    “听说陛下让你进宫,长公主府的昭阳郡主没缠着你?竟让你这么快就脱身了。”

    容成轩打趣:“大哥你懂什么,咱们周将军心性绝非常人,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不然又怎么年纪轻轻就成了名镇天下的镇北将军。”

    容嫣惊讶于两个堂兄对顾长颛亲近自然的语气,但她更惊讶于顾长颛的态度。

    只听顾长颛无奈着笑骂了一句“竖子慎言”,随后两个堂兄哈哈一笑,招呼顾长颛同行。

    “我们去繁荣大街看灯,你也一起?”

    男人声音温和:“好。”

    到了繁华大街,三个男子一起同行,容嫣跟堂嫂和堂妹们一起,她有意避开,同顾长颛只打了个照面,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容嫣就拉着堂妹混进人群去旁边看灯了。

    “怎么人这么多啊!”

    繁华大街上的人出奇的多,人流密集。

    虽然叮嘱了不要分散了,但是容嫣还是跟堂妹和丫鬟走散了。

    无奈,她只好顺着人群继续往前,只等待时机去约好的地方汇合。

    容嫣是第一个走回汇合地的,而且很不幸,怕什么来什么,她刚在湖桥旁站了会儿,就见顾长颛出现在了桥头另一侧。

    容嫣看着他上了桥,又走下来,走到她面前。

    她避无可避。

    他站在她面前,发觉容嫣避着他的目光,他顿了下,站定,同容嫣一般看向湖面。

    两人没人吭声。

    好一会儿,容嫣听到对方主动说了句:“你在这。”

    “刚才我同你两个堂兄去了旁边的铺子,他们在商量给你准备生辰礼物。”他继续同她说话。

    “堂兄要给我惊喜,周将军这般说出来了。”她语气幽幽。

    听她终于对她说话,顾长颛侧身,歉意的说了声:“抱歉,我这般说是想着……我也给你准备一份。”

    说着,他拿出袖中的物什。

    容嫣低头看去,是一枚额前华胜,望京中鲜有女子会佩戴华胜,但容嫣很是喜欢这样打扮,不过这也是嫁人前的事了,他送的首饰,不单单是做工精巧别致,更是每次都能恰到好处戳中她的心思,他竟是如此了解她吗?

    看着那熟悉的做工,她没接:“周将军的礼物太贵重,我受不起。”

    话说的果决,但她却不敢抬头,不敢去猜测顾长颛此刻的神情是如何。

    “周兄,阿梨,你俩在这啊,人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挤出来,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容成轩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他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顾长颛递到容嫣面前的东西。

    容嫣神情闪过一丝慌乱。

    好在顾长颛及时解释:“方才听你和成章说要给嫣儿妹妹买生辰贺礼,我总不好当唯一一个空着手的人。”

    容成轩看到了容嫣神情中的不自然,只当她还介怀王府的事,他拍拍容嫣的肩膀,低声安抚:“收下吧,周兄的一片心意,阿嫣咱们总得向前看。”

    容嫣怕被人看出端倪,心中轻骂了声“二哥知道个屁”,面色自若地从顾长颛手中接过那枚华胜。

    道了句“多谢。”

    自那晚过后,顾长颛又一连两个月没再有机会见到容嫣,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直到三月三这日,肃帝五十大寿,宫中设宴,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来给肃帝贺寿。

    容嫣原本不想来的,但是好友相约,她的确也很久没同京中好友会见了。

    “阿梨,我有时倒也真的羡慕你。”说话的是户部尚书之女沈梦,是容嫣幼时的玩伴。

    大理寺卿之女路徽也出声:“是啊,都说女子和离是不幸之事,可我瞧着阿梨现在倒比在王府时快乐。”

    左丞嫡女白浮戈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因为当时阿梨没遇到良人,待日后阿梨遇到良人,说不定更快乐。”

    路徽反驳:“那是因为你也嫁得良人才这么说,像我们……唉,也就这么过吧,要是女子能一直不嫁人就好了。”

    小亭中,四个好友互相开解闲聊,突然白浮戈指了指远处,掩唇笑:“你们瞧,那不是昭阳郡主,她又在周将军身边了。”

    容嫣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长颛,还有他身后的女子,正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昭阳郡主。

    路微探了探头:“听说长公主想让昭阳郡主嫁给周长颛,但是我怎么看这周将军一直态度淡淡,对这昭阳郡主不感兴趣啊。”

    沈梦掩唇笑了笑:“这昭阳郡主模样生的蛮好看的,算是个美人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我要是男人,被这么个美人天天围着早就心动了,偏偏这周将军是个心性坚韧的,都二十六了,还不急着成婚,我都怀疑……莫非真的同传言那般。”

    路微被勾起好奇心:“什么传言?”

    听着身边人议论起顾长颛,容嫣下意识不太想听,她低头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听说周长颛是断袖。”沈梦压低了声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容嫣被糕点呛到了。

    白浮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喝口水压压。”

    “真的假的,你别乱说!”路微无语。

    沈梦瘪瘪嘴:“都是这么传言的,不然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干嘛至今不娶,听说他院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府里的老鼠都全是公的,不信你问问阿梨,好歹周长颛曾是阿梨的夫兄,阿梨你应当知道些。”

    听到那句“老鼠都是公的”,容嫣满头黑线:“越传越离谱了,传言不可信。”

    “好吧。”沈梦遗憾。

    不远处,昭阳郡主的动静不算小,容嫣她们待的小亭刚好能听到投壶那处的说笑声。

    “周将军,听说你武功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投壶。”

    “我不会。”

    “周将军,过几日是我生辰。”昭阳郡主眼巴巴看着顾长颛。

    顾长颛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那彩头就不错,你能不能投中了送给我,当我的生辰礼物。”

    “不会投。”

    昭阳郡主身为长公主的女儿,素来备受宠爱,哪里受过这份委屈,每次顾长颛都是这个态度,今天她终于受不了这份委屈,气跑了。

    没一会儿,知道这事的长公主来兴师问罪:“都说周将军行事妥帖周到,是个端方有礼的君子,我看也是虚名,把一个女孩子气跑了,竟还毫无负担的在此处闲聊。”

    其实起初顾长颛待那昭阳郡主还是婉拒,但他发觉对方似乎压根儿不明白他的意思,甚至好几次曲解了他的话,他想一定是自己不够直白。

    可现在看来,那昭阳郡主年纪轻不懂人情世故也就罢了,长公主总不会不懂。

    顾长颛看过去,声音淡漠:“人跑丢了就去找,不知长公主来寻我是何意?”

    “你!”长公主气滞,“你好歹帮着去找找,你这个态度,真是太过分了。”

    “我前日不小心伤了手臂,无法去寻,”顾长颛说着,看向宫中的侍卫,“劳驾,帮长公主去寻人吧。”

    长公主也被气走了。

    “哈哈哈哈哈阿梨,你这前夫兄还挺会气人。”沈梦掩唇笑着。

    “是啊,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哈哈哈哈哈,先前只看到长公主趾高气扬同别人说话,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吃瘪呢。”

    刚才的事情自然也落到了容嫣的视线中,她心中五味杂陈。

    宫宴一直到晚上,夜宴开席,容嫣中途去更衣。

    “周将军,听说你受伤了,这是最好的伤药。”

    “我并未受伤。”

    “可是……”

    隔着假山,容嫣听到了旁边灯笼下的声音。

    顾长颛语气冷漠:“我心中已有心慕之人,我对郡主你无意。”

    接着,旁边传来脚步声,应当是顾长颛走了,只剩昭阳郡主在小声啜泣。

    容嫣叹了口气,听旁边没了动静,她准备绕过假山出去。

    “都听到了?”

    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容嫣吓了一跳,捂住胸口。

    顾长颛不知何时站到了假山后,他似乎喝了点酒,脸颊微红,语调也有些含糊,目光不加掩饰的直视她。

    容嫣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要走,对方上前一步,站在了路上,挡住了她的路。

    他语调沉沉:“你要避我到何时?”

    的确,容嫣一直在避着他,只要他去容府,她都会想办法同他避开。

    被挡住去路,容嫣语气微恼:“将军难道以为听了那样的话,我同您还能自若共处?”

    顾长颛闭了闭眸子:“容嫣,给我个痛快吧,我只想知道,若是没有之前你和长颢的关系,你是否会对我有意?”

    一年前她留下一封字条后就离开了望京城,可现在他还是不甘心,想听她亲口说。

    “我对将军无意,从前只把将军当兄长,今后也绝不会对将军有任何非分之想。”

    容嫣的语气太决绝了,一如刚才顾长颛拒绝别人时那般。

    “请将军收回此物,以后也不要再让人为难,将军的这份心意,我当真消受不起。”容嫣拿出那枚华胜,还给顾长颛。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她这般拒绝的话,心口如刀子剜心般剧痛。

    当初他对她直言心意,就是为的用他这份肮脏的心思逼她和离,当初她果断和离,对他避之不及,定是对他这份私藏的心思恶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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