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宫宴后,容嫣有段日子没再听到顾长颛的动向,前几个月他还偶尔来容府,近来不曾再登府。

    看来那晚的话,他真的听进心里去了。

    容嫣这一年来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她心知顾长颛有自己的傲气,她都那般说了,任凭他如何心意也都该放下了。

    可不知为何,心底悄然漫上来一股酸涩。

    容嫣强镇精神将这份不舒服压下去,不再去想……任凭心里诸多疑问翻涌着,她都保持清醒告诫自己,不该去想。

    这日,容府突然有人来说亲。

    说亲对象是容嫣。

    对方是安伯侯府的长子卢修,听说卢修发妻在三年前病故,给卢修留下了一子一女。

    其实这一年间曾有好几家来容府有意给容嫣说亲,但对方要么年龄太大,要么性子顽劣,要么是做继室填房,容肖易都极不满意,有几次甚至无语到把来说媒的人给骂了出去。

    在容肖易心里,他的宝贝女儿天下第一好,应当配个顶好的男子,但上门都是癞蛤蟆,现实太叫他失望,失望久了渐渐就拉低了预期。

    如今卢修来说亲,容肖易竟有些心动,他将此事告诉容嫣,旁敲侧击:“听说这卢修人品不错,发妻去世三年后才再找,我问过了,他府中无通房和妾室,而且我也见过他,此子生的样貌不错。”

    容嫣没好气:“爹爹就这般盼着我嫁出去?我才从皖梁回来不久。”

    听女儿这般控诉,容肖易赶紧讨饶:“是爹爹不好,我这不寻思这卢修长得不错……”

    见容肖易卑微如此,容嫣笑出声:“好了爹,我逗你的,我也听闻这卢修是个不错的,不过我从未见过他,我可以同他接触几次,若是合适,我会考虑的。”

    听容嫣这么说,容肖易松了口气。

    冯氏给容嫣梳着头发,也解释道:“阿梨,爹和娘不是嫌弃你,也不是盼着你出嫁,只是我们有时候想,我们总是会老,没法陪你一辈子,比起你一辈子孤单,我们更希望你遇到良人,一个能同你情投意合,彼此托付的良人。”

    旁边容肖易补充:“你娘说的对,不过若是一直遇不到良人,你一辈子不嫁,爹也能养得起你,所以你也不用为了嫁人而嫁人,你不需要委曲求全,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你一辈子开心,若是你受了委屈,爹这努力就都白费了。”

    闻言,容嫣靠在容肖易和冯氏中间,轻轻应声:“爹和娘不用担心我,我知道的,我不会委屈了自己。”

    -

    许是年纪大了,容老夫人这两年身子不太好,时常生病,这次病了许久不见好。

    府中人急得团团转,容肖易甚至从宫里请来了太医诊治,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说老夫人年纪大了,有可能挺不过去。

    容嫣也心急如焚。

    老三容肖辞突然想起:“我记得五年前有个温大夫来给母亲看病,当时那大夫虽看似年轻,但有些本事在身上,那时太医也说母亲的病不好说,可那大夫偏偏就把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容嫣也忽得想起这茬,不等大家说什么,她开口道:“我去请那大夫来。”

    “可……”二婶有些顾虑,“当时那温大夫是淮王府前姑爷请来的。”

    “祖母的病要紧,我去一趟。”容嫣也顾不得什么,她急急忙忙去了淮王府。

    路上容嫣都想好会被徐侧妃如何刁难,也庆幸如今顾长颢不在京中。

    可到了淮王府,还没等见到徐侧妃的面,就听王府下人说温大夫早就不在淮王府了。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温大夫一直都是顾长颛的人,也知道了因为顾长颛改姓周一事惹得徐侧妃生了好大一场气,甚至指着顾长颛的鼻子骂“不孝子”以及诸多难听的话,之后顾长颛再未回过淮王府,算是母子决裂了。

    知道温大夫是顾长颛的人,容嫣竟然松了口气,连她也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他一定会帮忙。

    那些在淮王府的日子又一点点浮现在记忆里,他对她的种种……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现在才后知后觉。

    夜宴上那些绝情话反反复复在脑海中浮现。

    容嫣抬手,用手背轻轻盖住眼眸。

    ……

    “大人刚才去了将军府,周将军一月前去西南平叛乱,那温大夫也随行去了。”丫鬟来禀。

    见容嫣着急,丫鬟又解释:“大人已经飞鸽传书寄了快信去,只盼着温大夫能早些回来。”

    十日后,温大夫出现在容府,比容嫣预想的还要快了几日。

    容老夫人的松鹤居中,风尘仆仆归来的温康在给老夫人施针,如容老三所说,他虽面庞瞧着年轻,但手法无比娴熟,面色沉稳,看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温康从屋中出来。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次是染了风寒,老年人有涎痰咳不出,这涎痰就积聚在肺腑中,时间久了攒的越多,就怕一口涎痰上不来,我给老夫人施针,再配上汤药,这般治上十日,看看能否见效。”

    温康解释的很清楚。

    “若老夫人有咳涎痰时,你们需要这样拍她的背,帮她把肺腑中的涎痰震出来。”他边说着,边跟伺候的丫鬟婆子比划。

    大家赶紧对温康道谢。

    “温大夫一路奔波,不曾休息就来为我母亲诊治,实在是万分感激,”容肖易最敬重医者,他吩咐下人,“快些准备干净衣裳和吃食。”

    温康面上不显,但在心中嘀咕:这一路快马加鞭,腚都快颠成八瓣了,幸好赶上了,要是老夫人有个不好,将军肯定拿他问罪。

    晚上,休息好的温康又来给老夫人施针,忙完看到容嫣,微微颔首,唤了声:“容大小姐。”

    “多谢温大夫。”

    温康对容嫣一如之前,他摆手:“都是将军吩咐的,容大小姐不必客气。”

    “我有件些事情想问温大夫。”

    “您但说无妨。”

    “五年前祖母病重,也是温大夫来给祖母看诊,那时……可也是周将军吩咐温大夫的?”

    听这话,温康一愣,随即点点头:“是。”

    容嫣心如同在水中飘摇的孤舟,虽然已经猜到了,但真正听到确切答案,她的心还是忽悠悠狠晃了一下。

    “温大夫此前是赤统大军的医官?”

    温康摇头:“我们温家最早受周府恩惠,后来为报恩便一直跟着周王妃,王妃去世后我就跟着将军了,我不算军中医官,只听将军差遣。”

    她在府中的那三年,温康一直在淮王府。

    容嫣点点头:“辛苦温大夫了,早些休息吧。”

    温康抬头看了眼容嫣,他看出她似乎还有话想问,但不知道为何又没问出来。

    他突然有些好奇,将军已经搅得容大小姐跟二公子和离了,如今将军和这容大小姐到底进展到哪里了?

    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

    容老夫人的病渐渐好起来,冯锦此前为求佛祖保佑老夫人安康曾来伽蓝寺祈福,如今容老夫人病好,她便带着容嫣来伽蓝寺还愿。

    夜深人静时,孝贤殿中烛火还亮着,是容嫣还在跪拜,她在祈求佛祖保佑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吱吖”一声,身后的门被轻推开。

    容嫣听到动静,睁开眸子,回头看去。

    四目相对,室内静谧。

    “我昨日回京的,父王病重,我来看他……夜里睡不着,便来殿中给母妃祈福,”顾长颛解释了几句,似是怕她多想,随后才缓缓走上前来,他跪在一侧,又解释了句,“我不知你在这儿,是巧了。”

    容嫣压下胸口的那阵颤动,只嗯了声。

    两人并肩跪在佛像前,俯首阖眸,像是罪错什么事的信徒在祈求佛祖原谅。

    过了好一会儿,这次是容嫣先开口:“周将军的手臂受伤了。”

    顾长颛进门后她就注意到了,他的右侧手臂被白色布带缠着,虽然有大氅遮盖着,但是那白色布带还是露出来了一角。

    顾长颛睁开眸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祖母的事,还要多谢将军。”

    “无妨,不用道谢。”

    “这次,还有五年前那次,都要谢你。”

    闻言,顾长颛侧头,他眸光毫不掩饰的落在身旁女子的侧脸上。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目光,容嫣微闭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又过了好一会儿,容嫣缓缓站起身。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出门前,她还是没忍住又多说了句:“将军肩上的伤口似乎伤的很深,还是尽快再处理一番才好。”

    那白色布带缠在戎装外面,包扎随意,上面还有血迹渗出来,一看就是未好好处理过伤口。

    “好。”

    容嫣走出殿门,回禅房的途中经过寺中医堂,医堂的灯已经灭了,这个时辰,寺里的人都睡下了。

    孝贤殿中,顾长颛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案前,他将身上的大氅解开丢在一旁,右侧手臂疼痛难忍。

    数日前听到父王病重的消息,他一路骑马往回赶,途中伤口又崩开,来不及好好包扎,他只随意找了个布带暂且缠了一番,先把血止住。

    他低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血又渗出来了。

    想到她刚才突然的关心,顾长颛竟觉得痛感少了几分。

    只是这会儿手臂发胀,怕是真的要感染了。

    左手去够右肩,顾长颛皱着眉头将布条解开,又将里面的黑色上衣完全脱掉,露出健壮有力的背脊,衣服布料从受伤处皮肤上撕下来时不小心又扯到伤口,鲜血顺着手臂留下来。

    伤口果然已经发红了。

    他一声未吭,只把随身携带的药粉全都倒在伤口上,随后他又将白色里衣撕开,打算先将就着把伤口包扎,等明日白天再医治。

    他咬住白色里衣,左手用力,刚撕下一条布条。

    殿门又被打开。

    “医堂没人了,先用这些药和敷料……”

    殿门大开,去而复返的容嫣站在殿门前,她手里拿着白色干净布条和伤药,望着殿内赤着半身靠在草席上的受伤男子,她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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