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西风烈烈。

    古老狭长的驿道淹没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忽而那阵阵驼铃伴随着西风,一支外来商队打破了沙漠原有的寂静。

    “大当家的,这就是寨中探子说的药商,咱们还动不动手?”

    岐月未抬眼只管擦拭着手中长刃,眼底情愫复杂,沉默良久方才冷声道,

    “动手!”

    兹待一声令下,埋伏已久的沙匪们早已按耐不住飞身跃下,自沙丘之后窜出一道道黑影,手持利器,面露凶光,迅速将商队团团围起来。

    商队伙计们顿时惊慌失措,有人下意识地去拔剑,有人则惊恐地呼喊。沙匪们放肆地大笑,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恶狠狠地盯着商队的货物药材和骆驼。

    “放下你们的药材,饶你们不死!”岐月手持长刃直抵为首的男子喉咙,扬声吼道。

    “大……公子小心!”杨哗心急险些呼出连忙噤声,贺兰瀛却避而不避,反倒迎笑抱拳试图与劫匪谈判,“各位好汉,我等只是些小本生意人,行走江湖不过是为了一家老小,还请放我等通行。”

    “呔,同他们废话些什么!”二当家当即啐了一口,不由分说奔上前去哄抢货物,刀光剑影在黄沙中闪烁,骆驼受到惊吓也开始乱跑乱撞。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沙漠变得混乱不堪,喊叫声、打斗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这片沙漠长久以来的安宁。商队的人们拼命抵抗着,但劫匪们人多势众,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

    岐月挥刀横于贺兰瀛颈上,动作间鬓边银铃轻响,她目光冰寒,“留下药材,吾许尔等性命及财物无恙!”

    “当真稀奇,姑娘不贪金银细软,只要几十箱药材是什么道理?”贺兰瀛被那银铃勾得心痒,自腰间悠哉抽出一柄玉扇却为着岐月扇凉,他眉眼含笑岔开话题,“日头这么大,姑娘热不热?”

    “油嘴滑舌!”岐月只觉被冒犯,方要动手却见那柄玉扇上下翻飞震得她腕痛,她挥起长刀刀法凌厉却被玉扇犹如灵活的蛇般巧妙避开。

    几回合过后竟却占了下风,贺兰瀛继以一记精妙招式绕到岐月身后解了那银铃攥于手中,随之却遭寒刃深深刺入肌肤,心口的位置迸溅出大股鲜血,他轻蹙眉头擦拭去嘴角溢出的血,“好刀法,是在下输了。”

    岐月收着力道并未伤其根本,抽刀赔礼道,“我本无意伤你,还请莫要怪罪,带着你的人走吧,我只要车上的药材。”

    “放了我等性命?”贺兰瀛跪倒在地阴恻恻的笑,“就不怕我等进城去报官,带着官兵反过来——剿匪!”

    “你这小儿实在猖狂,威胁上你老子了!”二当家听罢抡起大锤就要上去动手,却被岐月凌空拦下,他不服气怒道,“大当家莫要发善心了,瞧他也不领情,古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切莫放了这厮!”

    烈日悬空,蚊虫肆虐,岐月自知寨中百姓等不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她一时猜不到眼前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执剑叩问,“你偏要逞口舌之快,连累了跟你一道走镖的伙计,到底心里做的什么盘算?究竟是为了哪般?”

    贺兰瀛抬眸眼神真挚,“哪有那么些算计,我初见姑娘便倾心,此番理由可否?”

    “绑了他回寨!”

    ——

    刘栓财一早就踮脚眼巴巴地望,隐约瞧见山脚一队熟悉的人影朝他招手,他当即欣喜若狂高呼,“大当家带着药回来了!俺娘有救了!”

    他慌忙中跑烂了草鞋,索性赤脚跑遍寨子的每一处角落,消息迅速散播开来。

    “太好了!有救了都有救了!”

    “老头子可不许咽气儿,月丫头来救咱了!”

    早在半月前,偏僻的山寨中突发疟疾,一传十十传百竟一发不可收拾,原来备下的草药存货早已用之殆尽,疟疾如阴云般笼罩着寨民,家家户户无不时刻在准备办丧事。

    岐月身为寨主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她派下去的探子来报说会有药商过几日途径,于是便在今日带人劫了贺兰瀛的驼队抢了药材。

    孰是孰非远没有生死来得重要,何况她并非圣贤,土匪抢劫自古没什么道理可言。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防控住进一步传染,岐月带人先行卸下草药,几位当家的瞧着这些叫不上名字的“杂草”面面相觑,愁苦道,“大当家,俺怎么瞧着这些干草都一样呢?”

    “有别,得细观。”她慧眼如炬从万千草药中寻出几类蒿属草药,茵陈蒿数量最甚,有半车皆是,艾蒿次之,二者功效却皆不比青蒿来得高效,可惜青蒿数量仅有几十棵而已。

    岐月俯身捧起地上的一丛茵陈蒿,接着分发给身旁几人,“这些药草挨家挨户去送,嘱咐寨民拿回去煮水日日服下,暂且可制住蔓延趋势减轻病状,切记若是近日脾胃不适不可服用,药不成反倒成了毒。”

    “诶诶!”

    几人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捧着药草就窜进街巷各家各户去分发。

    日坠西山,薄暮冥冥。

    晦暗烛光下,案板上洗净的青蒿被尽数切碎,岐月面色凝重翻阅着泛黄残破的医典,一记声音瞬间扰乱了她的思绪。

    砰得一声落地,来人扶腰气喘吁吁道,“大当家的,寨子里的黄酒全在这儿了,俺们兄弟一块抬来的,总共三大坛!”

    岐月起身道谢,“辛苦兄弟们了,这酒算我借的,待寨中疟疾消了,我再请兄弟们喝酒!”

    “咦,大当家的言重了,你这些年来为寨民们费心费力俺们都看在眼里,俺们哪能不明事理还埋怨呢!”几个汉子搔首连忙摆手。

    她掀了三个酒坛的盖子,继而取了案板将青蒿分三份撒入酒坛子里,围观的几人却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当雄黄酒一般来喝吗?”

    岐月顾自擦净手,将酒坛盖子抬回去,“往后还需使绵密的纱布过滤,再用大火烧开浓缩,之后再经过几步流程才算成。”

    “忒麻烦,若说是俺可真没这番耐心!”

    “就是就是!多亏有大当家的通医理!”

    夜里的寒风微凉,鬓边的碎发轻扬,岐月随手将其拢到耳后,“从前学过些皮毛而已,说到底我也心里没底,这疟疾来势汹汹,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不好了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张二家那口子喝了药就开始吐白沫子了,眼看着人要不中用了。”

    刘栓财气喘如牛来报信。

    岐月闻之顿生紧张,迎上前去连忙询问,“怎么会?是误食了别的东西吗?”

    刘栓财左右急得说不明白话,只道,“大当家还是快随我去看看吧,张二那家伙在我来时就在街上摔打闹起来了!”

    “好,我随你去,带路。”

    待几人赶到之时,却见张二瘫坐在地捶胸顿足作箕踞式,哭爹喊娘诉着苦,“没天理了!大当家要毒死俺婆娘啊!要人命了呐——”

    二当家当即怒喝道,“张二,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张二瞥眼瞧了一眼,继而哭天抢地扯着嗓子吼道,“哎呦,都是狗娘养的,惯会一个鼻孔出气!今天要是救不活俺家婆娘,大不了去报官俺也不活了!”

    张二平日里偷摸抢掠无恶不作,还每每不如意就责打张二嫂惹得人一身伤,这时候反倒是演上深情来了。

    岐月冷眼不理会这瘪三,拉住娘家人问,“带我去看看张二嫂,兴许还有医治的可能。”

    “大当家的可要救活俺闺女!”徐婆婆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岐月的手,引着人去到了里间。

    破旧透风的牖窗下仅有一方狭小的土炕,屋子里半截烛蜡映出微弱的光,张二嫂鸠形鹄面瘫在床上,此时已然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人眼瞅着就不中用了。

    才摸上张二嫂的手便觉寒气刺骨,冰得不像话,她极力唤着对方名字,却许久得不到回应,神志早已不清醒只会喃喃道,“死了,死了也好——”

    岐月转身取来那柄烛台,抬手撑开其眼睑,混浊不清的眼睛对光已然没了反应,瞳色泛起幽幽蓝光,这是濒死前的预兆。

    放稳张二嫂的手,岐月轻轻搭上脉,脉象虚浮脉搏紧促,搭之状似细线,她继而朝旁边人问道,“可有腹痛,腹泻,呕吐之类的症状?”

    徐婆婆努力回忆着,“俺记着,酉时时分姑娘连着吐过几次了,自打喝了药就喊着肚子疼,俺们不懂只当是药效使然,也就没在意。”

    “大抵是中毒了,只是不知毒源为何物,须得查明方可对症下药。”岐月心下了然,方要去质问张二那厮,却被其抢先一步擒住手腕,张二斜着脸指着鼻子歪嘴冷骂,“大当家你安的是什么心!哼,自己也认了吧,是你给俺婆娘下了毒!”

    岐月用力甩开束缚,“到底是谁?张二你心里自然有数!若是下毒,为何我只给你一家下?再者说,药草都是寨中兄弟们挨家挨户送来的,难不成都要害你?”

    “不然呢,难道还是我自己害了自己婆娘?”

    两相争执不下,张二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么再同我寻一门亲事找个新婆娘,要么咱们就去报官剿了这秋风寨!大当家的,你做个决断吧!”

    土匪最怕和官场打交道,这明明白白要她选前一种,可张二这腌攒东西着实不是个好人,作势平白糟蹋折送旁人家的好姑娘罢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世道害人者反倒提起条件了,您打哪儿来的脸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人群中忽而走出一翩然公子,面若冠玉,清逸翛然,他手执玉扇对上岐月疑惑的神情笑道,“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姑娘竟当真把我忘了,还是说只认衣装不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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